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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重生)——华飞白

时间:2016-11-16 20:34:01  作者:华飞白

    “我绝不会嫁给他!”反应过来之后,长宁公主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了,“无论嫁给谁,我都绝不能嫁给他!!”那可是阿兄的“王妃”,正经的“嫂子”,她岂能沾手?更何况,她确实想嫁入王家,让王洛娘姊妹成为自己的小姑——可这一位亦是长兄,而不是夫君啊!!这种违背了伦常之事,光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好么?

    “为何你的反应如此激烈?”圣人眉头微皱,“王爱卿有何处不好?朕敢说,遍数长安城中,也寻不出比他更好的年轻人了。就算是你堂兄景行,于行伍颇有天分,却也比不过他的文物全才。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若不能成为自家人,朕着实觉得惋惜。”

    “阿爷看重的是他的人,还是他日后能够掌握之物?”见他似乎有些执念,长宁公主不禁急了,一语道破他心底的忧思,“阿爷想扶持一个绝对可信之人,渐渐取代那些老臣?有秦家姑父在前,便觉得女婿必定更合用?!阿爷便不能替儿想一想么?初嫁由了你们,再嫁还不能由自己么?!”

    圣人一怔,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离开了,浑身仿佛冒着熊熊的烈焰。可怜这位父亲尚是首次得见爱女如此盛怒的模样,不由得讪讪地望了望杜皇后:“梓童……朕也是替悦娘着想,绝不是因着……”王子献这样的年轻人,哪位有女儿的父亲见了,不觉得心动呢?短时期内,还能寻得出比他更好的儿郎么?

    然而,不可否认,他确实也有扶植一位自家人对抗简国公的心思。毕竟,李欣、李徽兄弟以及李玮、李璟兄弟虽是能力强悍的侄儿,品性也皆是值得信任的,却也不能太过随意地给他们权力,免得助长他们不必要的野心。唯有女婿,唯有联姻,才是最迅速而又最有效的平衡方式。

    杜皇后知晓爱女那一段过去,对她的感情状况亦格外关注。确实,无论是嫁给谁,都比嫁给王子献更合适些。毕竟,若是错嫁了这个人,便等于彻底断绝了她与那个少年郎的缘分。日后还须得时时相对,想必一生都会觉得痛苦懊悔。

    “……”沉默片刻后,杜皇后唯有一叹,“陛下,这回择婿,就让悦娘自己选罢。至于其他,或许仔细想想,还有更合适的解决之道呢?”

    圣人垂眸不语,良久,方又轻轻咳嗽起来。

    *******************

    翌日,王家的小宅子中一片喜气洋洋。虽然御赐了三路五进的大宅邸,但毕竟收拾起来不容易,也赶不上吉祥日子。故而,王洛娘依然在自家如今的三进院落中出嫁。何城家亦在隔壁里坊置办了一座精致的别院,据说耗费了上千贯。婚礼也在礼制许可之内,办得极尽热闹富丽。

    随着宫使奉杜皇后懿旨送来了一整套头面给新妇压箱底,一众宾客无不双目一亮,越发热情地围拢了王子献。毕竟,王舍人日后的前程,可是谁都能瞧得见的。此时不费些心思与他交好,还等到什么时候呢?

    正堂中宾客济济,却皆是平日来往并不紧密之人。反倒是王子献那些真正的朋友,如程惟、樊午、阎八郎以及恩耳古等千牛卫们,都悄悄坐在另一个院落里,由新安郡王亲自招待。

    恩耳古等几位外族人不懂中原习俗,只以为是王子献顾不过来,才特地邀来了好友李徽帮他出面,也趁机让好友们彼此认识一番。然而,其他千牛卫心中却无不疑惑万分:不是听说王家三郎前几天还俗了么?怎么也该让王三郎出来待客罢?新安郡王与王舍人的关系就算再亲近,那也是外人啊!这种场合如何能让新安郡王作为主人来招待宾客?

    程惟、樊午与阎八郎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而李徽则佯作不曾注意到众人的迷惑,微微笑着举杯劝他们更进一杯酒。天水郡王李璟自然更是甚么都不曾察觉,大声吆喝着帮自家堂兄劝酒。杜重风无奈摇首——作为亲近之人,居然对王子献此举如此迟钝,也难怪至今他都未曾发觉任何异样。此事若让嗣濮王殿下知道了,绝对会阴沉好些天罢!!

    一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新婿还不曾上门来迎娶呢,千牛卫们便觉得满腹都是酒水,略有些昏昏沉沉了。反观新安郡王,其实并没有喝多少,好酒几乎都进了天水郡王的腹中。他的表情亦是格外满足:“外出征战什么都好,就是吃食与无法饮酒令人觉得难熬!!我都多久没喝过长安城的美酒了!!”

    “想喝,便喝个够罢。”旁边的新安郡王轻轻一笑,给他继续满上。

    待到黄昏时分,新婿前来迎亲,宾客们立即凑上去看热闹。要知道,王家这位大舅兄可是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亦是新婿的师兄。这一场师兄弟——或者说舅兄妹婿之间的较量,想必定然格外有趣。

    李徽远远听着喝彩声,勾起唇角。为了成功赢得大舅兄认可,何城邀了师弟阎十五郎以及数位同僚作为傧相。他甚至曾经想邀请程惟相助,然而程惟却以他是王子献的挚友而拒绝了。两厢对比,实力相差甚巨,想必何城与傧相们无不觉得深感压力,唯恐被大舅兄为难,无法顺利娶得佳人归。不过,或许唯有他知晓,这位大舅兄从来都不曾想过为难自家师弟,给他准备的对子与对句亦是最为简单的。

    就在正犹豫着是否要去听一听师兄弟二人对句时,李徽倏然瞧见,戴着垂脚幞头的王子睦正匆匆自某个院落中而出,低声吩咐仆婢们准备甚么。而另一侧的月洞门处,悄悄前来庆贺的长宁公主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他。王子睦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倏然抬首。二人隔着院子痴痴相望,却谁也不曾走近哪怕一步。

    不久之后,有仆婢匆匆唤走了王子睦,长宁公主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发现了立在不远处的兄长。她的笑容略带着几分苦涩:“阿兄,难不成,我连再嫁也无法如愿么?”

    李徽满含怜惜地望着她:“不必焦急,再等一等罢。”

    “我等得。”长宁公主低声道,“多久我都等得。待到他明经或进士出仕之后,再风风光光地来娶我。可是,阿爷等不得了。”她心中固然有恼怒与悲哀,但回想圣人低声轻咳的模样,却又止不住地替他心疼。

    明知道他多思多虑,却用多少话都无法打消他的疑心,更难以为他分忧。难不成,她只能以自己的婚事作为代价,才能做一个孝顺的好女儿么?

    李徽沉默了:圣人龙体欠安之事,作为时常在御前的心腹,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也发觉,自从圣人心怀忧思后,病症似是有加重的倾向。若不能为他解忧,恐怕他的症状还会继续缓缓恶化。这也许是心病,只能由心药来医。

    *****************

    月余之后,杜皇后半夜忽觉腹痛。守候在蓬莱殿的长宁公主立即派人唤来了奉御、医女等人,而后又不放心地请来了濮王妃阎氏、越王妃王氏坐镇,将宫中各怀心思之辈都牢牢压制住。圣人闻讯亦赶了过来,不顾女儿相劝,坚持连夜在外守候。

    浅淡的月光下,长宁公主遥遥地望着圣人,心中的情绪格外复杂。

    天色大亮之时,里头忽地传来一阵婴孩啼哭声,立即便有尚宫笑吟吟地出来报喜:“恭喜陛下,母子均安!五皇子身体康健,皇后殿下暂时歇下了。”

    圣人猛然立了起来,仰首大笑:“朕有太子了!朕果然有太子了!!好孩子!来得太好了!!”

    总章六年八月二十一日,杜皇后诞下一子,序齿为五郎。圣人大喜,立即大赦天下,并坚持封尚在襁褓中的五皇子为太子。吴国公、简国公等老臣虽心有疑虑,觉得等五皇子再稍大几岁再立太子亦无妨,但圣人却始终坚持己见。

  ☆、第三百四十六章 立下太子

    一时之间,君臣因着立太子之事陷入了僵持之中。这一回,倒是圣人掌控的中书省与门下省在谏言失败之后便沉默不语了,而本应只关注实务的尚书省两位仆射却迟迟未能松口。如此这般,竟是对峙到了五皇子即将满月的时候。

    当又一次意见相左之后,位于宣政殿中央的圣人拧紧眉,露出了不悦之色。吴国公秦安与简国公许业还待再言,他却挥了挥袖子示意他们可退下了。简国公遂转身告退,吴国公犹豫片刻之后,则留在了殿内,仿佛是打算私下再劝圣人几句。

    其他人对此场景早已习惯了,鱼贯而出便各自回了太极宫官衙。简国公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走过含元殿广场,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简公,慢行一步。”声音十分年轻,几乎一听便知究竟是何人。

    “原来是郡王。”简国公停了下来,打量着眼前这位俊美的年轻郎君,眉头轻轻一挑,“郡王可是来做圣人的说客的?若是,那便不必再多言了。倒是不知,吴公与老夫心中所虑,郡王又是否心知肚明?为何不能助我等一臂之力?暂时打消圣人的念头?”

    “简公,此乃圣人家事,我身为晚辈,又如何能置喙长辈的决定?”李徽浅笑道,“既然是家事,就理应由一家之长独断专行,其他人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他已经瞧过五皇子好几回了,小家伙身体健壮,哭声嘹亮,白白胖胖很是惹人喜爱。整个宗室都由衷地为圣人与杜皇后感到欢喜,对于立太子之事自是毫无异议。

    当然,他也并非不能理解吴国公与简国公的想法。这孩子毕竟太幼小了,且不说秉性脾气——说句不好听的,连能不能安然长大都难以保证,又何必让他在襁褓之中便承受“东宫太子”这等沉重的压力呢?圣人正是千秋鼎盛的时候,就算是再等三年五年又何妨?至少到得那时候,在进封太子的大礼上,群臣也可一览太子殿下的风采不是?

    “圣人之家事,便是大唐之国事。”简国公淡淡地道,“身为臣子,在这种时候便应该懂得劝谏,而非一味顺从圣人的执念。老夫知晓,郡王亦是在为老夫的安危着想,唯恐老夫太过固执而触怒了圣人。不过,老夫驰骋疆场数十年,从来都只求无愧于心,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简公,东宫太子理应出自中宫。”李徽亦收了笑意,接道,“逆王反叛牵连了齐王,至今宗室都议论纷纷。若不尽早定下太子所属,宫中恐再度不稳。圣人所虑,无非是早定位份,各安天命罢了。作为一位父亲,替他的子女打算又有何过错?简公何不成全这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简国公沉默片刻,忽然问:“圣人龙体……”

    李徽定定地望着他,仿佛并未听见他贸然相询。打探圣人的龙体是否安康,往好处想乃是关心圣人康健,于坏处想则是窥伺宫廷,乃大逆不道之事。简国公自知失言,于是再度默然。良久之后,他方轻轻一叹:“老夫明白了。”

    李徽正要拱手谢他,却又见他双目中利光闪动,沉声道:“郡王,老夫敢拍着胸膛对天发誓,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念。郡王呢?可敢对神佛起誓,即使是主少国疑,也不会妄动任何心思?!”

    “当然。”李徽并未因他的怀疑而恼怒,平静地回道,“不仅我能发誓,濮王一脉、越王一脉甚至是楚王一脉都能发誓,此生绝不会生出妄念。若有违背,则必将承受天罚,死后堕入无间地狱。”说此话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品性与德行受到质疑是一种冒犯——因为这样的质疑从来都存在,只是没有人会明言罢了。而既然如今已经公开质询了,他坦然回答又有何不可呢?

    简国公怔了怔,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位年轻出众的郡王:“老臣明白了,只是吴公……”

    “我会说服舅祖父。”李徽朝他微微颔首,“简公与舅祖父皆是朝廷的栋梁,是众望所归的宰相之首。唯有与圣人同进同退,方不会造成朝中动荡,进而演变成谁都不愿意瞧见的结局。你我对大唐、对圣人之忠心,从来都并无差别,自然期望朝廷与宫廷内外始终稳定平和,不是么?”

    简国公颔首,遂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当日,李徽又趁夜去拜访了吴国公秦安。如今吴国公疼爱他甚至胜过了自家的大孙子,仔细听了他所说的诸般原委,沉吟之后便勉强同意了不再阻拦圣人立太子。因着天色太晚,他还盛情挽留这位甥孙留下过夜,又特地唤来了大孙子秦承相陪。

    不知怎地,秦安倏然提起了秦承的婚事,和颜悦色地道:“玄祺的眼光必定是极好的。你不妨说说,大郎该娶哪家的小娘子较为合适?倒也不必强求家世如何,只需学识人品出众即可。不过,就算老夫要求这般简单,他阿娘相看了两三年,也始终未能寻着觉得眼前一亮的小娘子。玄祺,你以为呢?”

    秦安特意询问,当然问的并非内宅女子的考量,而是更隐晦更遥远的家族前程。毕竟,秦承之妻日后迟早都会成为冢妇,其家世出身与眼光胸怀,以及家族势力人丁品性等等都极为重要。否则,娶错了妻,便极有可能意味着整个家族的倾覆。

    李徽佯作不曾注意到秦承的焦急之色,给秦安斟了茶,方道:“舅祖父有所不知,悦娘身边有不少小娘子,皆是这些年她仔细考量之后方结交的。若从这些小娘子中选,人品学识自然不是问题,至于家世则可再衡量一番。”娶一位与嫡长公主亲近的未来冢妇,在清河长公主之后,至少还可保证秦家二三十年的安稳,自是再好不过。

    他话音方落,秦承便已是满面感激——表兄都已经铺垫至此,若是他再把握不住机会,失去这份姻缘,又能怨得了谁呢?

    老狐狸如秦安自是早已注意到孙儿的神情变幻,抚着银白的长须,但笑不语。以他之敏锐,自然不可能错认孙儿最近种种不寻常的言行举止,当然也不会轻易怀疑孙儿的眼光。不过,若能得了李徽与长宁公主的保证,则更可安心了。而且,眼见着晚辈们如此亲近,做长辈的自是大为欣慰。

    次日,就在群臣以为立太子之事将会继续胶着的时候,吴国公与简国公竟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圣人龙颜大悦,称赞了两位老臣几句,赏了他们不少东西作为安抚。当然,几乎没有多少人知晓,他转头私下又赏了自家侄儿一座别院,拍着侄儿的肩叹道:“若非玄祺出力,光靠着朕一人坚持,说不得他们还转不过弯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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