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泠从夜那里听说了竹染的天赋后,相当期待能够和这个传说中的天才比一盘。连号称人类最强者的夜都赞不绝口的天赋,该有多强呢?
两人来到模拟训练室,选择好游戏舱进入游戏。楼月泠转眼望去,看见青年正好也回头看着他。
青年的容颜平日被覆埋在沉重的阴影下,此刻在游戏舱幽幽的光影中分外迷离。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以及因为常年从事文职工作显得苍白的皮肤,无论几次瞥过去都有让人惊艳的视觉冲击感。耳坠上冰蓝色的流苏轻柔如云,更衬得他墨蓝的瞳孔深邃沉静。
那怪夜对他那么上心啊,确实长了一张可以与穆花葬媲美的漂亮的脸。楼月泠酸溜溜地想。
没有闲心思再多观察竹染,楼月泠干脆地倒在游戏舱里用自己的ID登陆游戏。片刻后,悠远恢弘的背景音乐响起,渲染了整片虚拟的浩瀚星空。
如千万亿年来从不熄灭的火光,亘古延续的繁星环绕。
另一边竹染也已经登陆上了游戏,看着无比熟悉的星空背景,死寂已久的心湖竟也微微震颤起来,甚至隐隐感觉到了期待。
第一场战斗楼月泠并没有过多的忧虑,机甲的型号选择了他比较熟悉的Wind。这台机甲攻击高、敏捷高,虽然防御不足,可是这台机甲是目前所有型号中和华翎最接近的,用起来最顺手。
竹染那边却选择了N8.
N8是所有机甲中公认最废柴的一台,型号老,上手快但是资质平平,各方面均衡——均衡的低。这台机甲一般只给刚刚开始学习机甲的新手使用。
选择使用这台机甲的人一般不是初学者,就是将机甲操纵技术锻炼到炉火纯青的高手。从夜的描述来看,竹染显然不属于前者。
楼月泠越发得开始期待这场战斗。
比赛开始。楼月泠驾驶的Wind先发制人,一炮朝对面的N8轰了过去。N8险险一侧,炮弹擦肩而过轰在了后方漂浮的碎石上。
闪躲的动作恰到好处,操作果然精妙。楼月泠开始相信夜关于竹染是天才的说法。
接下来横生的变故却让楼月泠彻底肯定了夜的评价。
因为机甲本身型号限制应该相当迟钝的N8在另一个人如蝴蝶穿花般纤巧的手指下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闪避着楼月泠连绵不绝的攻击,甚至时不时还有反击的余地。
当楼月泠所驾驶的Wind最大绝杀招蓄满能量后,他朝N8发射一连串的激光试图锁定对方的行动。可是就在这时,对方发竟然发射了一发炮弹打在侧面的岩石上。被击碎的岩石粉末纷飞,形成一片迷蒙的尘霭,同时扭曲了光路。
卧槽。
楼月泠目瞪口呆,唯一的想法就是坑爹啊。
SO居然还有这种打法?!
竹染可没有留给他愣神的功夫,在楼月泠回过神的同时,N8已经穿越了一片昏沉的尘土出现在他后方的渺茫星空。
然后竹染做了一件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直都被楼月泠诟病为卑鄙的事。
他朝四周的散石开火了。不足以击碎它们,却可以推动它们到处乱跑。
被推动的散石像是古时很多闲散人士喜欢玩的斯诺克,相互撞击着在楼月泠周围形成了一圈严密的封锁线,竹染的N8最大杀招也已经蓄能完毕。
“轰”。
世界清静了。
楼月泠用他的亲身实践阐明了自然的力量是多么的伟大。
接下来楼月泠总共换了十多种型号的机甲,和仅仅驾驶着N8的竹染进行了上百场战斗,无一不是惨败而归。当然,败北的方式千奇百怪。
楼月泠承认他败得心甘情愿。竹染确实是天才,无论是在对于机甲炉火纯青的操作,还是对于攻击闪避路线的精确计算,甚至是对于周边环境的利用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竹染的打法并不像教科书里的那样中规中矩,反倒像自己经历过无数实战后一遍遍改进总结的套路。他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无比,与下一个动作衔接得天衣无缝。
虽然他并不是处于巅峰状态,可竹染明显也保留了实力。楼月泠和夜若是全力相拼还能小胜一筹,但是和竹染比的话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从游戏舱里出来的那一刻,楼月泠心有余悸地瞥了神色依旧沉静的青年一眼,心中竟然升起卑鄙的庆幸之情。
幸好竹染残废了,不然弗洛达要多出多么可怕的一个敌人。
青年像是完全没有参透楼月泠的想法。他静静地打开游戏舱,从里面出来,一如亿万年风雨不动的神只。
他的脸上映着浅浅的微光,耳边流苏微晃,带起细碎的铃响。瞳仁泛着的水色明灭隐现,清冷得让人心生寒意。
“干得不错嘛,楼,月,泠。”青年面无表情,缓缓地说。“不过你也就这样了吧。”
楼月泠光是听完前半句,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青年越过一片时空的话语凝成刺骨的寒意沿着血液逆流而上,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放心,我没兴趣参和你那点破事,你的身份我会帮你保密。”青年漠然地合上游戏舱,拍了拍手。“去你该去的地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尤其是,别对不该出手的人出手。”
不该出手的人?他指的是……夜吗?
楼月泠僵硬了好一会,分不清心底交杂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反应过来以后才问:“你不怕我杀你灭口?”
竹染过去再怎么强,如今也只是一个运动神经损坏的废物。即使对于现在的楼月泠而言,杀他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楼月泠忘了,世上所有的事情本就不是如他一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杀我灭口?”青年漫不经心地笑了,本应该随和的笑容在他绝美的面容上生生映出一股讽刺的寒意。“你没那能耐。”
楼月泠呼吸一窒。
且不论竹染说的有几分真伪,单是出于楼月泠现在的处境他就注定动不了竹染。
“你们相处得挺好嘛,之前还担心你们和不来。”笑容妖冶的黑衣青年身形出现在模拟训练室门口,“雨疏,阿九没为难你吧?”
楼月泠愣了一下,然后朝夜摇了摇头。
竹染嘁了一声:“说得我好像和谁都有仇一样。”
“没办法,阿九你性格就是这样啊。”夜耸耸肩。
楼月泠从游戏舱里爬出来,用还有些僵硬的手合上舱门:“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担心你呗,昨天晚上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夜走过来把手放在楼月泠的额头上。“不是生病了吧?”
楼月泠淡定地拍掉夜的手:“多管闲事。”
“这才离家几天你就抛弃养了你十六年的爹地了?”夜作伤心欲绝状。
楼月泠和竹染同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看夜的样子似乎是刚刚到的,没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
“不过雨疏你倒是很会讨人欢心呐,我和阿九相处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笑过几次。”夜啧啧感叹着,爪子又不安分地往楼月泠脸上摸去。
楼月泠又拍掉。
卧槽,那个冷笑一样的表情也叫笑?
夜再度摸上去,楼月泠再度拍掉,周而复始。
☆、在岁月中永不枯朽
竹染在一边冷眼旁观。
秀恩爱。
这两货在秀恩爱。
这两货绝逼是在秀恩爱。
很显然,竹染的高智商没有让他的情商和智商成常数为负的正比例函数。
简而言之,他的智商和情商都比在场另外两个傻逼要高。
比起这两货,竹染其实算得上是过来人了。他很容易就分辨了出这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暧昧的气氛。
但是这是不被允许的。
竹染经历过这样的一切,所以比起这两个感情尚且处在懵懂阶段的家伙更清楚这样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情形。立场敌对的爱情不会有什么美满的结果,要么最后能够拥有足够的决心抛弃自己的立场,要么被扼杀在萌芽阶段,长痛不如短痛。
当初的竹染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选择毁了自己。
然而背弃了自己的责任以后,他换来的依旧是漫无边际的痛苦,以及在无尽绵延的岁月里折磨得他几欲疯狂的思念。
虽然竹染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不敢担保面前这两个无知的人未来又会对自己过去的抉择抱有怎样的看法。
所以竹染决定推这两个人一把。最后是分是和,就看他们的造化吧。
打定了主意,竹染迅速地考虑了一下计划方案。以他高端的智商很容易就想到了合适的方法。
“孩子看也看到了,我送你回去吧。”竹染难得的放柔了语气,对夜说。
夜有点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体贴了?”
竹染摊了摊手手,随后示意有话要对他说。夜依依不舍地又捏了楼月泠柔嫩的小脸一把,跟着竹染走了。
楼月泠揉了揉脸上被夜捏到的地方,看着两人显得有些亲密的背影,低下头,神色莫名的冷清。
第一次见到夜的时候是在二十二年前,他已经继承了那个至高无上的荣耀。所以楼月泠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他不像竹染那样能和这个如今与他朝夕共处的男人一起成长。楼月泠没能参与他的过去。
楼月泠从出生开始,无论是穆花葬还是其他长老,甚至是穆御珊都有意无意地向他灌输了这样一个意识——夜,拥有这个代号的人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穷尽一生都要消灭的存在。所以他也一直都坚定着这个信念,从未动摇过。
但是二十二年前那一次初遇,时空交错,斗转星移,将命运牵引到了仄歪的道路上。
他还记得那一刻兵临城下,妖娆的黑衣少年傲立在狰狞的黑红色机甲肩上,极尽妖冶的笑容泛着冷意,宛如天生的君王。
若论战斗天赋,天下无人能出冰蓝雀左右。这是世间公认的定律。可是那个狷狂的少年在看到他出现的那刻,放肆地迎着千万里炽烈的长风宣誓,他要打破这个不灭的传说。
也许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弦已经为不羁的少年震颤。
然后就是一生纠缠,一生相斗。
再后来,时间和历史的巧合,宿命和天道的玩笑。他殒命在自家内贼手里,反而是这个当初和他生死相搏的宿敌收留了无处可去的他。
他们用了整整十六年的时间相处。时间是最伟大的东西,它可以铸造一切,亦可以摧毁一切。时至今日,楼月泠猛然惊觉他已经被夜十六年的温柔相待软化,曾经那样坚定的信念出现裂痕,开始坍塌。
天瞳说他听说了夜和竹染的过往后,那个样子像吃醋。
他会因为夜吃竹染的醋?听起来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无力反驳。
虽然他迟钝,但也很清楚这样的感情不会被世界允许。他们之间相隔的,是两个星球,是历史的爱恨,是种族的纠纷这些如此遥远的距离。
他知道夜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是多么无望,无望到让人绝望的感情。
那么就这样吧。他苦笑着,踏着黑暗沿来时的路回去。让这样一段不该存在的,尚且处于萌芽阶段的情感就此埋葬在过去的万千历史里,岁月洪荒里。
所谓有缘无分,大概就是你只能在这条名为时间的长廊里默默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成为回忆。
竹染走出训练室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和楼月泠打了整整一天了,夜色覆埋着整片苍穹。星空无月。
色沉如墨的天空,在遥远到彼端的距离,他的思绪无限延绵。虚空中,仿若浮现谁的眼瞳,如历史沉淀,又覆埋了千年的风霜。
时空两端,世界尽头,青史之外,轮回之前。宛若那些在年华中从不枯朽的思念。
“我说过你不用自责的,那不是你的错。”余光瞥见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的黑衣青年,竹染觉得有些好笑,如此说道。
夜摇了摇头。
甚至不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竹染,而是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潜意识里他一直认为,竹染失去了一切完完全全是他的错。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相识了,那时候竹染虽然也有点冷清,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阴沉的样子。那时候夜总是喜欢逗他玩,结果每次都被竹染耍得团团转。一来二去两人竟也成了朋友。
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竹染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一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训练,练手速、练反应能力、练对各种型号机甲的熟悉程度,直到连他都看得受不了了才去问一句你不累么?
那时候竹染只是说了一句,我喜欢,所以我乐意。
夜至今都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的热爱和执着,才能让如此柔弱的孩子坚持着完成了那些甚至称得上惨无人道的训练。
二十四年前,如果不是他吵着要跟大家一起出征,而是老老实实和竹柒一起呆在地球的话,竹染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新上任的五长老玉间别那时候不过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而已,却是在腥风血雨里摸爬打滚出来的血腥修罗。如果竹染一个人的话应付玉间别绝对没问题,可是他拖了竹染的后腿。
他从来都不敢忘记,玉间别使出他最强杀招的那一刻。竹染的机甲挡在他面前被生生撕裂,孩子娇小的身影鲜血淋漓。
直到前任夜赶来救下他们,把竹染送进急救室,听完医生的判决后沉默半响,宣布他代替竹染成为夜之名的继承者后他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无能亲手毁掉了竹染的未来,竹染所有的努力和坚持。
然后就是一生悔恨,痛彻骨髓。
快乐,健康,荣耀,以及希望,是他夺走了竹染的一切。
“我自愿的,这事真不怪你。”竹染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依旧陷在深深的愧疚中无法自拔的青年。“当时我要是不救你的话,人类就会少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就像夜对竹染的天赋倍加推崇一样,竹染也很欣赏夜的能力。
“你好像对雨疏很有兴趣?”夜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另开一个话头。
似乎也明白夜的心思,竹染微微一笑:“嗯,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
夜心头一紧。
他太了解竹染了,至少人类里没有能比他和竹柒更了解竹染的存在。
竹染是个生性冷淡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对他笑的次数一双手十个手指就可以数得过来。但是因为雨疏,他一天之内居然笑了两次。
诚然,他不敢否认自己看着可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有过把雨疏内部消化掉的想法——反正雨疏的身份敏感,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只要雨疏配合,他可以联合竹柒把这孩子的种族瞒世人一辈子都没问题,他甚至可以为了雨疏放弃掉夜的位置,另寻继承人。
可是现在竹染横插一脚,事情就没那没简单了。
如果竹染对雨疏有那方面的意思的话……
他没资格和竹染再抢东西,或者说,他也没有这个胆量了。他现在只能祈祷,竹染的意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5/20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