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阴险地挑眉,粗着嗓子说:“不错啊!老师都给你搞上了!”
他在搞这个字上加了重音,沈不语居然羞涩笑笑,埋下头去了。弄得宋乐郁闷不已,说自己要回去查寝。
南方深冬夜里值班室真是冷得要死,他光坐着不动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脚冰凉,回到寝室就拿了单子开始点名。202寝室的人不知所踪,在桌上压了一包烟,301寝室一进去照旧满地狼藉。带头针对宋乐的那个男学生手机都被他收了四个,却依旧不知死活地在他面前拿了新的手机出来,故意说:“我家有钱,我乐意!”
说罢甩了零食的包装袋下来。其他人默默不语。
宋乐查完寝,回到自己的地方,突然异常满足,就好像身在天堂。其实我也不是很丑陋,他想。
☆、04
04
宋乐不爱吃早饭,不管学生起床的动静有多大,他都能睡得死死的。一觉醒来就得忙活到下午一二点的。起来给兔崽子们打分擦屁股,光301寝室就要起码二十分钟,之后临近中午,赶紧直奔食堂盯着兔崽子们吃饭(就这还是好求歹求请栋楼的同事跟他换的,不然早上得跟兔崽子们一起起床),自己做饭,吃饭,兔崽子们走了,再次给兔崽子们打分擦屁股……
人生就是如此的艰辛与疲累,好几次他都省略掉午饭的情节,懒得做了,自己煮了饭拌了肉酱草草吃了。
昨天多余的肉还新鲜着,剩下前几天买的蔬菜。宋乐累得满头大汗,而沈不语兴奋地问他:“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呀?”
宋乐手握着刀,保持神色如常,下刀却极其用力,嘴巴都抿成一条直线。将葱细细地切了。他没有回话,沈不语坐在他床上,舒服地对着空调眯起了眼睛,闲适地靠着边上的墙,看了宋乐一会儿,也不觉得尴尬。
等宋乐受不住那目光去看他时,发现这人已经睡死了。是了,他们这行气得比学生还早。只是沈不语面朝着他小憩,虽说没有睁眼,但宋乐却感受到被盯着的效果。
宋乐只得咳嗽了几声,沈不语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迷迷糊糊地说:“你做好了叫我,我先睡一下。”
说罢也不嫌弃,直接躺在宋乐床上拉过被子睡了。这人好像是自己的克星,宋乐几乎屏住了气力才没有做出杀人分尸的事,他这些年一个人,做饭也快,很快就推醒了沈不语。
这回沈不语还是蹲着吃,不过眼睛没有睁开,哼哼唧唧的像个小孩表示了自己没睡足的不满。宋乐铁定主意要从他嘴里打听出和那女老师的关系,昏昏沉沉正是人懈怠的好时机。
于是他猥琐地笑了,亲切地夹了块肉放在沈不语的碗里,说:“兄弟啊。”
沈不语盯着那块肉凝视了好一会儿,看看宋乐,看看碗,最后勉为其难地把那块肉吃进了嘴里。好像很嫌弃似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有洁癖,并且因为宋乐的这个动作,觉醒了大半。宋乐却笑得愈发猥琐,他问:“你和那老师经历到哪一步了?”
其实他不擅长谈这些,然而男人谈起女人,没办法不猥琐。他只是觉得沈不语秉承了耶和华那样伟大光荣的形象,他想把他从光辉圣洁的地方拉到平凡的人生里。将自己的苦痛不要脸的纾解在别人的身上。
而沈不语昨天羞涩消失不见,他隐隐恶意地反问:“你呢?你和女人做到过第几步?”
饭桌上一下子沉寂下来,宋乐没想到他招回得又快又狠,干笑了几声,硬着头皮说:“……全部。”
全部个鬼啊。
沈不语笑了起来,说:“我也是全部。”
宋乐以前看他笑过无数次,真正接触的这两天下来,他更是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越看越虚伪,可是这人如此好看,虚伪起来也是好看的没有办法。
宋乐换了个话题,“像我们这种的,和她们这种的,处起来太难……你有信心你和她能走到最后吗?”
他希望得到我只是玩玩或者没想过这样的答案,认定沈不语离深渊只差一步,只要踏错这一步,他就离什么高尚纯洁的人相去万里。
沈不语终于抬起头,仰面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索,最后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的人,我只怕她没有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又把受写阴郁了,哎
☆、05
05
宋乐当时彭地就站了起来,他满面愁容地盯着沈不语,半晌之后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晃晃悠悠道:“祝你们幸福。”
沈不语倒真的笑而不语,吃完饭自然而然地拱手告别,搞得像个古代人。他再次披上外套,伸长的胳膊都那么有力,隐在羊毛衫下的线条都那么好看。宋乐看得慌了神,一瞬间颓废下来,心里有什么炸开了花,疼且酸楚地耗着他的神智。
他为什么没碰过女人,因为他喜欢男人。他为什么总远远地看着沈不语,因为他是个好看的男人。他为什么年少时就外出流浪,因为他是个男人,而他喜欢男人。那么多细密又错综复杂的因素缠绕在他的脑子里,日久天长地折磨着他,让他变得自怨自艾。
而沈不语刚才的话……宋乐闭上了眼睛,他再次感受到无力,他无法控制的喜欢男人,又无法控制的喜欢上有女朋友的沈不语。就因为他刚刚的一句话。
已经晾干的抹布被他取了下来放在一边,他拿出学校发的毛巾,仔细地叠成块状,放在床边上,躺在尚有余温的被子里睡下了。
下午的收拾寝室就变得异常漫长,等宋乐收拾完,跑回宿舍眷顾了一下他潮流的发型,要直奔值班室去了,他刚锁了门,想了想,又开门回去拿了学校发的保温杯出来。反正都是学校的。
他看见自己的脸印在玻璃门上,显得无比郑重。
沈不语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然而还是给他开了门,热情地把位置腾给了他,宋乐看着他的手有明显的冻红迹象,微微蹙眉,他把东西放在台子上,却什么也没说。
沈不语愣了下,不解的微微看他。
睡猪保安的鼾声此起彼伏,两个人都有默契的没有吵醒他。宋乐口语道我们是朋友,又问你明天想吃什么?他打了一个喷嚏,明显不习惯值班室的温度,将手缩进了口袋里,紧紧的攒住里面的衣物。
沈不语口语说,都好。宋乐点了点头就出了值班室,他在下午的太阳里努力睁开了双眼,不去细想那突然而来的情愫。
隔天的菜就格外的容重,五盘,三荤二素一汤,尽管沈不语总是有话和宋乐说,宋乐却只嗯嗯啊啊,沉默的不像自己。
那天午饭之后,宋乐偷偷往军大衣里面塞了一罐蛇油。
他再没看见那个人和女老师在一起,却也知道为什么每天夜晚的操场只有睡猪保安一人。
后来沈不语的手上有了蛇油的清凉的味道。宋乐也卸下了伪装,在他面前展开了自己小气又易怒的真实面目,懒的做饭的时候,饭拌肉酱,宋乐把桌子挪到床边,两个人各坐床的首尾,中间的空隙看着既生疏又漠然。
宋乐把肉酱炒了炒,又加了鸡蛋和葱花,闻着挺香。
他翘起二郎腿,咬着筷子说:“以后要是我犯懒了,我提前告诉你,你就去食堂吃饭。”
沈不语说:“不用。”
宋乐极其淡定的哦了一声。沈不语离他离得近了些,说:“朋友,不要疏远了。”
宋乐赶紧收了二郎腿,两个人突然靠在一起,他不适地往外挪了挪,却没得挪了。沈不语碗里的鸡蛋吃完了,夹了宋乐一半蛋黄走,看宋乐皱眉心疼的表情,笑了起来。
他把那半熟的蛋黄以极快的速度放进嘴里,半开玩笑道:“他们都说你小气的出了名。”
他看着宋乐被称得上乱的刘海半遮半掩的湿漉漉的眼睛,轻佻的语气都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想和面前这个人说其实不是的。
最后,他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
他故作天真,嘴角上扬,想看看宋乐的反应。宋乐的反应是没有反应,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不自在地收回了视线。
宋乐说:“反正我不是你这种人。”
沈不语接着试探的问:“我是……哪种人?”
宋乐不耐烦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了。沈不语上手就拂开了他的刘海,再次问道:“我是哪种人?”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染上了一层雾气,却又漫漫化开,宋乐只说了三个字,神经病。
沈不语把他的头发撩到耳后,另一只手假心假意地捂住了胸口,沮丧的垂下了脸。他表现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宋乐面前袒露了自己的不安。宋乐在一阵余韵未消中自顾不暇,等冷静下来,他又无比残忍地重复了一遍,“你是神经病。”
他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眼神坚定,烧红的脸也在渐渐褪色,好像任凭风吹雨打,听天由命,皇帝拿刀逼他,他都不会修改意见一般。
“而我,”宋乐指了指自己,“精神病。”
言罢他笑了起来,两个人只稍稍对视一眼,沈不语也演不下去了,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宋乐话里认真的成分,却也听出那人的笑声和缓,开始好奇他的心境究竟是怎样的。
☆、06
06
301寝室简直成了宋乐的心头大患,拿牙刷涮马桶都不能缓解他内心的恨意。这天宋乐进去被满地的油滑了一跤,整个寝室充斥着老干妈的味道,辛辣味重得宋乐几欲呕吐,他身上的衣服裤子有半面都沾上了颜色。他脱了鞋,寻回自己住处拿了醋,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握着拖把的手都在颤,生气至极,可还是没有办法。
这回一清理,直接清理到中午下课铃,宋乐当场不干地摔了拖把,衣服都不换就去了食堂。
他现在看每个学生都觉得他们面目可憎,而他身为一个成年男人,却不能克制自己迎面而来的委屈。他想,大不了我不干了。过了一会儿,他想,去哪找住宿全包,还包水电费,周末双休的地方……
嘴巴干的难受,宋乐抬手就扯掉嘴皮,他不住地舔自己的嘴唇,去尝那点铁锈味,好像食髓知味,其实和自虐是一个道理。
没有人上前和他说话,这个中午他站的脚酸,却突然在一片吵闹中瞬间豁然开朗——去他的,等辞职的时候,找个地揍上他们一顿,反正到时候学校死活也怪不到他头上了,谁怕谁。
一身挂彩的宋乐再次怡然自得地放松了下来,这时身上就不止脚酸了,腰,胳膊,背,没有哪里不酸,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地挠着他的触感。
于是那点放松就变得微乎其微,不足以让他重振旗鼓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秉着张黑脸到了同事面前,问自己能不能先走。
他在去值班室的路上,手指不由地摸上衣服的油渍,把它们扩开,划出几条道子。心里也跟着痒起来。
这特么是缺爱了啊!宋乐幡然醒悟,赶紧仓皇逃回食堂,扯了扯在一旁调戏女同学的同事。
“你不是有事先走了?”
宋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鲜红,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既严肃又认真,比刚刚好不到哪儿去。他等了半天,脑子却神游千里,不知在哪朵云上旋转跳跃,耳边都是嗡嗡嗡,听同事问道:“哎呦哎,你这表情是要吓死谁?”
同事迟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一下他。然而有的事是这样的,你一开始选择性忽略了,后头就没有开口的余地。
所以同事尴尬了,宋乐惆怅了,他打了个圆场说:“刚刚忘记讲谢谢了。”
这真是扯淡,但两个人都如释负重了,一个嘲讽对方装什么呢,一个说我就装怎么了。匆匆对话完,宋乐回寝室换了衣服,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撒了立白。
他开始做饭,却在挪动菜板的时候有一沓红花花的毛爷爷掉了出来。不是白吃白喝啊,宋乐摸着最爱的钱,闻了闻手上的铜臭味,可以说是心花怒放,他干嘛和钱过不去?
他抓出前几天养的鱼,那条鱼蹦蹦跳跳的在他手心里,让宋乐猛地顿悟了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人生如同被握着的鱼啊。这道理只有他自己懂吧。
于是,在吃完饭的时候,门外的洗衣机适时地叮了一声,宋乐忙着洗碗,让沈不语帮忙拿一下。
起先怎么脏的衣服,现在照旧没有好到哪里去,宋乐这文盲显然太相信“有汰渍,没污渍”这句广告词了,他吃惊地问:“你确定我这衣服是洗过的吗?”
糙汉如他,懒得从不自己洗衣服。
该来得还是要来,宋乐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他合该在沈不语面前寻一笔安慰。
☆、07
07
沈不语拎着脏衣服,看宋乐吃惊的表情变化,撅起的嘴角,缩短的下巴,好像在强调自己新长出头没来得及刮的胡茬。也是这时他发现宋乐的嘴唇颜色很特别,有点偏珊瑚色。重点抓错,总之,宋乐往床底拿了两瓶啤酒出来,说:“兄弟,日子不好过,来喝一杯。”
沈不语把脏衣服放下了,坐了过去,听他讲早上的事,和上回一样,各种细节清楚,情节分明,半天之后也只换来了一声无足轻重的唉。他仰躺在座位上,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有时候刷个牙都嫌累,嫌累就觉得生活艰辛。”
他脸上看着有点糙,凌乱的发型,胡茬,轻微的黑眼圈。露出的脖子却是白嫩的,有青色血管,隐秘蜿蜒至衣服里。
沈不语抿下最后一口酒,拿起脏衣服,说:“这衣服不是放洗衣机里就能洗好的,我回去帮你洗洗,我衣服都是自己洗的,顺便的事。”他想了想,又说:“你说我工作认真,而你是混日子拿钱的——”
“宋乐,”他笑了开来,像先前无数次哄女学生笑得那样,“领导过来检查就让他检查,看了其他宿舍都干干净净只有那30什么寝室乱七八糟的,还故意往地上倒老干妈,他不懂吗,会责怪你吗?你帮他们收拾的这么干净怎么着也不像混日子的,你比我认真,所以你比我累。”
一瓶啤酒的度数而已,宋乐想,他却再一次弯下了背脊,用即轻又颤抖的声音说:“我是同性恋。”
他不自在地用手扯了扯低领毛衣,恰好让沈不语看见了那里面的皮肤,和他的脖子一样白嫩,锁骨凸起能装得下一元硬币。沈不语空着的一只手伸了过去,故意又勾着他的衣领往自己身边靠,收敛了笑意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属于沈不语该有的表情,不属于宋乐该有的坦白。好像没哪样东西是正常的,显得气氛怪异又宁静。
直到沈不语说:“我不介意啊。”
宋乐仰面看他,感受到酒精的热意蒸发在脸上,心里被一种鼓鼓囊囊的填满。以前和工友起哄在夜晚打牌,输了的脱衣服绕工地跑两圈,那会儿他喝了酒,发疯地绕着工地跑,不嫌冷,心里也是满当当的。所有的失落和失望只有一个解释,他是人,是群居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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