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注意到麦琪原本涣散的眼神变了,就连神情也安定下来,那不是普通的镇静,而是一种看淡生死的木然,“他说什么?”萧瑜捏紧女人纤细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boss的计划永远都不可能只有一种,”麦琪笑了笑,依次看向萧瑜和陆岑,仅剩的一只左手摸索进怀里,“你们……都会死!”
萧瑜盯着她的动作,眼睛眯起来,与此同时,陆岑猛然意识到什么,按住腹部踉跄着起身,跑过来一把搂住萧瑜,抱着他冲进走廊。
房门砰地一声合拢,萧瑜不知道陆岑为什么要跑,但明显意识到事情比他预想的要严重的多,“鹿鹿……”
陆岑疼得脸色发白,来不及解释,展开手臂搂着萧瑜跑出十几米。
这时,两人身后密闭的套房中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萧瑜只感到有上千斤的重量猛击上脊背,整个人几乎是被掀翻出去,陆岑伏在萧瑜身上将他死死护在怀里,灼人的高温过后,两个人都听见了汹涌的进水声。
“shaw!”
“小七!”
“出什么事了?!”走廊另一边密码门擂动,阿基米德撕心怒吼。
刺骨的海水迅速漫上地板,船身开始倾斜,萧瑜耳鸣严重,鼻腔和耳道都在流血,全身像散架了一样疼,而最惊心的还是染透了他脊背的血。
萧瑜无法想象陆岑的情况,只能撑着最后一口气费力爬起来,架着陆岑一步一步挪动到密码门前。
“我们……还活着,底舱进水了,估计还有几分钟时间,阿基帮我撬门,这种级别的震动以后固定部位都会松动。”
“我知道了,”阿基米德哑着嗓子说:“你们撑住。”
萧瑜紧紧搂着陆岑,声音却异常镇定,“ivan,你去找丹尼尔,首先我要他死,然后你拿到他的指纹过来开门,还有……鹿鹿伤得很重,联系boss准备至少血液,赶快过来救援。”
“明白。”骆逸凡说。
门的另一边,阿基米德用袖口蹭了蹭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徒手砸开消防栓玻璃,从里边取出消防斧,拖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对准门与舱壁的连接处猛砸下去。
“师兄,”萧瑜闭紧眼睛静了几秒,但还是忍不住地往下掉眼泪,低声道:“老师来了,你自己小心,麦琪说他是来带你走。”
回应他的是一声微微发颤的“你放心”。
海水灌入,室温在急剧下降。
做完全部安排,萧瑜将下巴贴在陆岑额头蹭了蹭,陆岑抬起手擦去某只眼尾的眼泪。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指尖很冷,萧瑜心里除了恐惧就是心疼,握着陆岑的手哈了哈气。
“别难过,”陆岑合上眼睛,唇线弯成了一个非常柔和的弧线,他说:“我去世后公寓会自动过户给你,所有资金的相关密码都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萧瑜胡乱摇头,陆岑温柔地按住了他的脑袋,继续道:“就是boss把你领到我面前,我却不愿意接受你的那天……”
水位上涨,很快没到了两人脚踝。
萧瑜强忍住失控的冲动默默流泪,他把陆岑拖起来,让他靠在墙壁上休息,然后抽出军刀配合阿基米德撬门。
“shaw,”陆岑揍过去,从后面拥抱住萧瑜,“我爱你。”
“我也是。”萧瑜把刀尖插进一道成型的缝隙,一点一点扩大它。
“你跟我的前几个月,我对你的态度不太好。”
萧瑜简直要泪奔了,哑着嗓子怒道:“别说了,这些话留着回家再说好不好?!”
陆岑吻着他的脊背,“我怕……回不去了。”
……
整艘邮轮都在颤动,顶层水晶大厅一片狼藉,爆炸声过后,不明所以的人们焦虑地四下张望,议论声四起,此时极夜与暴雪下的雪白‘欧若拉号’仿若孤岛,随时可能被这寒冷的黑暗吞噬殆尽。
站在红毯尽头的丹尼尔·弗雷德深深缓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心一般,一名船员冲进大厅,飞奔到他身边,颤声耳语道:“老板,底舱进水,船要沉了!”
丹尼尔缓慢点了点头,吩咐道:“放救生艇,联系救援,给游客发保暖毛毯,快去!”
“是!”
突然,枪声响起,大厅霎时陷入死寂。
受惊噤声的人们朝入口望去,骆逸凡咔嚓一声更换弹夹,举枪指向几十米外的丹尼尔·弗雷德。
“来人!”丹尼尔惊呼。
一名保镖正要上前,骆逸凡果断扣下扳机,子弹凌空抽射,直接爆头,所有人惊住了。
“弗雷德先生,”逸凡淡淡道:“我来取你的命。”
第74章
爆头保镖混合着脑浆的血液沿着倾斜的地板流淌过来,似乎是这凝固一般的情景中唯一的动态画面。
现场安静得古怪,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以至于一些身上被喷溅上血点的人楞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用袖口蹭了蹭脸颊。
“血……是血!”
出声的女士刚才就站在保镖身旁,她妆容精致的脸上被血污染花,血腥味仿佛随着这句打破沉寂的呓语爆发出来,人群开始躁动。
“杀人啦——!”那名女士失控尖叫。
骆逸凡微微眯起眼睛,深灰色的眼眸疏冷而漠然,目光越过上百平米的距离牢牢锁定在丹尼尔·弗雷德身上,而持枪的手却偏转指向那个女人,“安静,或者——死。”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隐忍克制的味道,前世今生,骆逸凡从没想过身为维序者的自己会在某一天将人命看得这么轻,当枪口指向无辜受惊的女人时,他动摇的心不可抑制感觉到厌恶。
然而手并没有因此放下。
这个威胁很管用,尖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着是一种封锁在掌心下的、低低的抽噎,有人捂着女人的嘴,将她拉到角落里,躲了起来。
“丹尼尔·弗雷德先生的未婚妻在底舱引爆了塑料炸药,现在船体进水,你们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利用救生艇逃离,而我只要弗雷德先生一个,剩下的人——现在离开这里。”骆逸凡说到这里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像是在操控着宾客们惴惴不安的心。
“否则,就陪弗雷德先生永远留下。”
血液漫过丹尼尔落脚的地毯,晕染开一片深褐色的印记,他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看向其他保镖,颤声道:“谁敢动?!开枪!我命令你们开枪!”
话音没落,沙漠之鹰的扳机再次被扣下,丹尼尔惨叫一声,被后坐力带的一个踉跄,子弹从胸口没入直接打穿了肺叶,他背后登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最后一遍,”骆逸凡道:“不想死的人,给我马上离开。”
人群在静了几秒之后立即行动起来,三百多人同时涌向出口的结果可想而知,骆逸凡却无暇顾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待人清的差不多了,才举步走到丹尼尔面前,然后扯着衣领把人提起来。
“凯文逼我的,不按要求做他们就会杀了我……”
丹尼尔脸上全是眼泪,面色憋得涨红,胸腔急剧起伏,肺部损坏导致大量血沫倒流并堵塞气管,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他会在被窒息感折磨几小时后痛苦死去。
“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们,求求你,放过我吧……”
骆逸凡垂眸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过去几天,shaw一直以麦琪的身份陪在你身边,你本来有充分的时间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可惜你没有,不管你是不相信我们能保护你,还是过分顺从那些威胁你的人,总之你做了对我们来说最糟糕的选择,选择了与我们为敌。”
丹尼尔痛苦摇摇头,呛回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两人脚下的红毯上。
“船上唯一有资格修改密码门生物信息的人只有你,因为你,我最重要的人被困在那里,弗雷德先生,我想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shaw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吧?”
骆逸凡五指收紧,像是要生生勒断丹尼尔的脖子,一字一顿道:“做了这么多事,或许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辜,如果不是眼下时间有限,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痛苦的死法!”
丹尼尔身体剧颤,双手死死握住逸凡手腕,想从那种恐怖的力量中挣脱出来,哑着嗓子说:“原谅我!原谅我!!这些……都是凯文,都是他逼我做的!”
枪口抵上丹尼尔的额心,骆逸凡神色冰冷,形如黑暗中执行杀戮的、没有感情的死神,眸光相遇时,丹尼尔感觉到有一股寒意,瞬间冰封了他的灵魂。
“不管放到哪一世,”骆逸凡说:“我都不可能原谅你。”
长夜之下,枪声响起,在空旷的北极上空仿佛带有某种诡异的回响。
游轮已经彻底倾斜,船头高高翘起,大雪漫天,甲板等待登船的旅客裹着厚厚的毛毯,惊恐地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水晶大厅。
“放!”站在船舷的舵手大喊挥手,指挥着几名同伴将一艘载满游客的船降到海面。
先前被逸凡威胁噤声的女人眼底含泪,心有余悸地靠在角落休息。
“您还好么?”旁边的男人嗓音温和,从风衣内袋取了张手帕递过去,安慰道:“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女人长发披散,脸上全是哭花的血污,她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虚弱地道谢说:“刚才谢谢您,不然我有可能……”话没说完,她又开始哽咽起来。
“您多虑了,”男人细腻的手指挑起一缕垂落的发丝,无比温柔地别到她耳后,“那孩子的心很正,不会轻易对无辜的人下手,更何况您是一位美丽柔弱的女士。”
那个男人拥有一双迷人的棕眼睛,眸光深邃,微笑时会眼线会弯成一个好看的形状,女人仰着头,整个人隐没在对方高大的身影下,像是被那人迷惑了心智一般,温顺地点了点头。
“那么,您介不介意我……”男人指了指她身后的门,示意自己准备离开。
“哦,当然,”女人裹紧毛毯,赶紧起身把入口让出来,然后她显得有些犹豫,“可是,先生,现在船快要沉了,你进船舱并不安全。”她扣住他的胳膊,“是……很重要的东西么?”
男人回头莞尔一笑,“非常重要,请松手好么?”
对方的笑容依然温和而有教养,可女人却蓦地怔住,像是被某种绵里藏针的锋利杀意狠狠刺了一下,手指哆嗦着松开。
“谢谢,晚安。”
男人从容不迫地转过身,伸手推开船舱大门,而他的下一个动作则是打开风衣的左侧衣襟,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枪。
他身后的女人彻底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慢慢合拢的金属门后。
此时,船舱甲板酒吧。
黑暗中爆发出一记恐怖的撞击声,宋远凌空撞上酒柜,紧接着柜子摆放的几十只酒瓶悉数坠落,在地板上砸得粉碎。
脚步声响,俞希城踩着满地玻璃渣子缓步靠近,“怎么不还手?”
“三少,阿远不敢……”
宋远稍微动了动,胸腔里登时就是一阵剧痛,断裂的肋骨插进内脏,血液倒流,他呼吸间尽是腥甜的血腥味,宋远疼得皱眉,侧过头呸出一口血沫,然后重新看向那个容貌俊逸的男人。
俞希城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冰冷的声音倏然染上几分显而易见的讥诮,“你不敢?呵——阿远,背叛我还敢说你不敢,你真当自己是舒曼老师的人,算准了我不会对你下杀手么?”
“三少,您没必要为了一个萧七跟boss闹翻,”宋远说:“boss培养了您将近二十年,现在把他拥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您,三少,您不该让他寒心。”
“寒心?”希城漠然反问:“从过去到现在,我的要求只有让他放小七一条生路,可即使这样老师依然还要赶尽杀绝,所以先寒心的人,其实是小七和我。”
宋远眼眸微微眯起,没有接话。
沉默中整个酒吧安静下来,也正是因为这种安静,俞希城猛然捕捉到空气中一声极其细微的叹息,他转过身,捕食者般冷冽的目光在被黑暗模糊的环境快速掠过,最终定格在酒吧一角。
“舒曼……老师?”
“总算注意到了——”康奈尔·舒曼从卡座沙发上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莞尔道:“希城,老师教过你的东西已经忘记了么?”
“人的情绪会影响五感的灵敏度,尤其是当你的对手足够狡猾的时候,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带来无法预计的后果,如果老师在刚才动手,那么你认为你避开要害的几率能有多大?”
俞希城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舒曼笑了笑,继续道:“所以不要让可能影响到你情绪的人或物留在这世界上,况且我为自己的传承定下来的规矩就是只能活一个,当年是小七自己放弃了与你竞争的机会,这是他理应承担的后果。”
“老师,”希城放在身侧的手掌不自然地握紧成拳,一阵见血道:“您说的理由在我看来都不是理由,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小七死?”
闻言,舒曼脸上浮起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凝固,而旋即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说:“阿远,起来带希城走。”
“是,boss。”
宋远挣扎着爬起来,上前几步来到俞希城身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三少,您可千万别再违抗boss的命令……”
他声音豁然止住,宋远心中大惊,只看见男人背对向自己的背景刹那消失,仿佛瞬时融入黑暗的影子。
“三少!”宋远惊叫出声,按紧胸口拔腿追了上去,“boss,小心!”
不远处,康奈尔·舒曼略微扬起嘴角,露出今晚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将近二十年的悉心培养,从男孩儿到男人,他最完美的继承人终于对他亮出爪牙,舒曼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这份久违的熟悉感,传承的最后一步永远是鲜血淋漓的挑战,而这次立场倒置,他成为了被挑战的人。
只可惜——
电光火石间,俞希城恍若无声无息的鬼魅,瞬时近身,徒手扼紧舒曼惯用的左手,另一只手按上肩膀,反转一拧,舒曼早在希城做出第一下攻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内,他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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