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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绿——诣慈的厨房

时间:2016-11-30 20:37:12  作者:诣慈的厨房

  比如说顺着延廊朝自己走来的宫女。
  她身着的裙衫与发间配饰都很是精致,吴瑾瞧她面容熟悉,正是云妃宫中掌事的大宫女岚怡。心中虽奇怪她怎么来到延福宫前,神色还颇为鬼祟,但为了避免麻烦,吴瑾只得作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没看见。
  然而这并不能避免岚怡径直走向他,上前偷偷将一包东西塞进吴瑾手里。他只觉得一阵香风吹过,甜润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听那岚怡低声说道:“奴婢有事想要请教,不知吴公公可否方便解惑?”
  吴瑾捏了捏手中的东西,对香囊里的东西有了数,脑中却还在犹豫,只是问:“不知岚怡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就在中午的时候,皇上与云妃同去了宫中的萧园,此后却先让云妃先回了宫,不知是因为何事?”岚怡暗中打量着吴瑾的脸色,只见他神色一凛,不仅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尖着声音道:“这是你家娘娘叫你问的?”
  岚怡赶忙赔笑道:“这怎么可能......奴婢不过是看回宫时娘娘的神色有些郁结,所以想来问问,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回去告之娘娘,让她舒缓心情。”
  吴瑾可不会相信像岚怡这种宫女若是缺了主子的吩咐,还能有胆子打听到皇上的行踪,溜过来询问。而这云妃,也不过是近日享了些帝王的宠爱,竟想着打探主上的事情......吴瑾心底已经有了计较,刚准备开口安慰她几句,电石火光之间,他却突然被窜出来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竹林挨着书阁,只怕其中并非没有人,而是皇帝不愿意让他人瞧见的那个罢了。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吴瑾只感觉一滴冰冷的汗液爬下额头,自己要是瞎说,只怕要掉脑袋!
  岚怡没有看出他的平静脸色下的慌张与后怕,只是有些疑惑于吴瑾怎么还不回答。干笑两声,吴瑾抬身附在岚怡耳边道:“无事,皇上此后不过在竹林呆了一小会儿便走了。你也知道那处荒凉,没别的什么东西。”话锋一转,他脸上表情冰冷下来,“你倒是大胆!不知道屋里说话的人是谁么,竟然敢贸然跑来,要是让里面的人知道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岚怡一哆嗦,小声朝着吴瑾道谢,顺着墙根走了。
  吴瑾看着她消失在墙角边,又扭着头瞧了一眼延福宫的四周,确保没有人看见岚怡与自己的动作,才舒出一口气。
  谁晓得他紧绷的身体刚放松,却听身后“哗啦”一声,竹帘被宫女挑起,沈从照与皇后一同走了出来。

  ☆、胡烁

  沈从照仿佛没有看见躬身站在一旁的吴瑾一般,携着皇后径直走出了延福宫。
  吴瑾心里一抖,小跑着追上皇帝。一想到沈从照可能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他猛然间感觉自己呼吸不畅,胸口闷得紧。心里愈发慌张,吴瑾的目光便愈发压低,最后只敢死死黏在自己的鞋面上。
  沈从照一路无话,旁人也不敢多言。直到皇帝停下脚步,吴瑾才敢上前,小心翼翼抬眼私窥对方脸上的神情。鉴于他的脸色虽然阴沉,但并未有发怒前风雨欲来的征兆,吴瑾微舒一口气,赶忙安慰自己皇帝对此一无所知。
  沈从照心中的烦躁随着空气中檀香的渐弱而缓缓消散。好一个安神香,他在心底冷笑一声,只怕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大脑又清醒几分,沈从照深呼一口气,才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皇后。
  皇后王氏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同于后宫中的其他女人,特别是最近受宠的云妃,与她绮丽肆意的皮相相比,皇后的容貌只能称之为平淡。她虽出身武将世家,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娴静恬淡,气质宛如从诗书卷画浸润而出。这种美,较之夏花般短暂绽放的璀璨美丽,多年后再看,倒有种沉酒的醇香。
  她嫁与沈从照多年,两个人的感情不好不坏,大抵算得上相敬如宾。沈从照宠过的女子无数,王氏的后位都不曾动摇过。对于她来说,这些年在后宫的日子,能过得枯燥已是一种福气,只可惜太后连这点安稳都不打算给。
  沈从照出了延福宫,自然不用再遮掩真实的情绪。他冷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此回太后唤你来,又说了什么?”
  王氏有些犹豫。她知道沈从照不喜听神鬼之事,话语堵在喉头不知如何说出。沈从照挥了挥手,“你不必顾忌,只需把母后对你说的复述罢。”
  “母后说......若是我身体不好,调养这么些年不见成效,也该学会让后宫均沾雨露,而非霸着皇帝的宠爱......这并非良举。”王氏低声说道,“不过......庆王爷前些日子寻到了一位世外高人,说是有些灵丹妙药,若是皇帝答应,可以试试。”
  她语气平淡,沈从照却听得凭空生出一股怒气。太后明面上不理后宫之事,但沈从照这些年来如何也未瞒过她。无论是说皇后独宠还是身体的原因,不过都是转着弯指向自己。宣太后知晓自己儿子的脾气,无法明言,便只能借着皇后的由头。沈从照知道皇后很是无辜,以至于这股火气不能发在她身上。
  “庆王爷?”沈从照打定主意,既然太后与自己臣弟有这番好意,自己也不该拒绝,“也罢,既然有此一说,那怎么能不试试呢?”
  胡烁随着师父在浮云山上的破庙里住了十几年,一个月前是第一次下山。世俗繁华刚刚缭乱他的心,巍峨森严的皇城又撞入他的视线。
  虽然胡烁随着师父修的法讲究清心寡欲,此前又在庆王府住了一段时间,也算是见识过人间的奢华,但宫内富丽堂皇的建筑依旧叫他闪花了眼。胡烁跟在一位公公身后,几乎要被空气里的威严之气压抑地低下身去。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一双眼睛偷偷地观察着用砖石砌成的小道旁的建筑,无一不是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入宫之前,庆王爷再三保证,若能让皇上满意,他便能飞黄腾达。胡烁不求功名利禄这些俗物,不过是凭着一分好奇,便应下了。他下山时,顺走了师父不少好丹药,想着遇见那皇帝后随便给上几颗就罢,反正他也无法细究。
  虽然入宫前都想得好好的,胡烁踏上宫殿前石阶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慌张起来。那是一种莫名的心悸,好似面前那座建筑是什么怪兽,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只瞧着时间到了,便张大嘴一口把他吞下去。
  胡烁悄悄捂住心口。脑中坏的预感越来越翻涌而上,若非这是皇宫,他恨不得转身拔腿就跑。
  没事没事,他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心中暗自安慰道,自己不过是偷偷瞒着师傅下山了这么一回,也拿了不少灵丹妙药,那王爷都被哄得乖乖的,这皇帝也总能糊弄过去。大不了离开皇宫后就回浮云山找师傅,跪地磕头道歉,答应日后再也不乱跑了!
  这么一晃神之间,胡烁已经来到了宫殿门口。在前面领路的公公侧身在门口站定,细长的眼睛睨着胡烁,道:“你且等着。”
  胡烁被他尖细的声音撩得寒毛直竖。两个人站了好一会儿,才见另外一个年纪轻些的太监从屋内走出,朝胡烁招了招手。
  “去吧。”领路的公公哼了一声。胡烁倒吸一口凉气,他总觉得这太监脸上的神色有着说不清的怨毒,细思却更加让人觉得莫名。那年轻的太监似乎嫌他动作慢,回头皱着眉看他。
  胡烁只得伸手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就这么走进了御书房。
  吴瑾带着庆王爷口中的“高人”进入御书房时,沈从照正在批阅奏章。
  他初时以为高人是个满脸皱纹,一把长须的老人,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个小孩子。虽然穿着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却掩不住眉目间一团稚气。
  惊讶之余,吴瑾也不知道自己该觉得这孩子可怜还是活该。不过小小年纪,竟然敢出来招摇拐骗,偏生还要糊弄皇上......吴瑾在心底摇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
  沈从照又连着批阅了两本奏章,叫跪在地上的胡烁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失去了知觉,才搁下笔来。他起身,在一旁宫女备好的热水盆中净了手,又尝了一口奉上的新茶,才不急不慢地说道:“起来吧。你就是庆王爷说的那位‘世外高人’?”
  胡烁强忍着疼痛,勉强直起身,回答道:“是的,陛下。”
  “哦?”沈从照挑眉,说不惊讶是假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进来的竟然是个孩子。但是转念间,他心中的厌恶之情又加重几分。竟然寻一个孩子来糊弄自己......这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思及此处,沈从照看胡烁的目光便愈发冰冷。矮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在他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此后两人所说的话,不过是为了看这出闹剧该如何收场。
  “那么,不知你有何灵丹妙药想要呈予朕呢?”

  ☆、云妃

  胡烁闻言,十分小心地从自己的袖袋中拿出一个木盒。木盒只有他的巴掌大小,边角磨得浑圆,一看便是旧物。
  吴瑾上前接过,正欲打开,胡烁却按下他的手,赶忙道:“......只有在用时才能打开。”
  这又是什么规矩?吴瑾只能转头看向沈从照,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你拿下去收着吧。”并没有任何深究的意思。
  游戏还未开始,沈从照已觉得无趣。见吴瑾拿走木盒并退到一边,他便重新拿起手边的奏折。
  吴瑾朝书房暗处一使眼色。胡烁正在想该如何开口向皇帝解释这药丸的用处,却不料自己的两条胳膊被人从后面拐住,用力将他往后门外拖去。
  胡烁当即挣扎起来。他自进宫后,始终期待这次觐见能早点结束,但不是这样的戛然而止。身后的侍卫压住胡烁乱踢的腿,又捂住他的嘴,两个人携着少年迅速消失。
  书房里一阵安静。当沈从照又将一本奏折砸在书案上时,吴瑾不禁打了个激灵,赶忙问道:“皇上,那这个药……”
  “扔了。难道朕会用吗?”吴瑾一缩脖子,没敢动。
  果然,下一刻,皇帝话语一转,若有所思道,“等等。先暂且收着吧。”
  淇奥换了衣服,下了二楼将自己取的书放回原处。
  小阁里藏的都是世间难寻的精品,甚至有他以前求而不得的典籍。不过自谢淇奥搬进书阁后,他虽然忍不住将他们翻阅了一遍,但始终没有敢于多看。
  书阁老旧,整栋楼都回想着鹤书“咚咚咚”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声音。等淇奥回到阁楼后,他发现鹤书正靠在窗户边,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他走上前,发现侍女正拉着一根嫩绿的枝条,试图让它缠绕上她手中光秃的树枝。
  谢淇奥忍不住笑着问道:“你在做什么?”
  鹤书小心翼翼地将缠绕好的树枝搁在桌上,“公子你不是说这阁楼没什么装饰吗?嘿,牵一条地锦来养在屋里便是,绿色的多惹人怜爱。”
  枝条还很嫩,还泛着青。哪怕鹤书的动作很温柔,那些柔软毛绒的叶片却依旧像被□□过一般,蜷缩成一个个小爪子。
  “等它们长成了,兴许这屋子里能亮些。”淇奥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些叶片,“我不大会侍弄植物,真的能活吗?”
  “公子,你别瞧它看着弱不经风,其实好养得很,只要一口水罢了。”鹤书答道,“地锦,长得快着呢。”
  此后沈从照未再出现,谢淇奥与鹤书在书阁又享了数日清闲。
  书阁一二楼随便挑两本书,也不管看没看过,带回阁楼中,在矮几前坐下。随之,谢淇奥把书一摊开,眼神却不禁往窗口的那株地锦飘去。
  鹤书说它长得挺快,但在谢淇奥看来,好几天过去了,这枝条的样子却毫无变化,还是那般幼嫩。他自然知道植物的生长无法急于求成,却忍不住在内心催促。
  谢淇奥知道这样不好,又无法挣脱。
  沈从照不来,他的日子便是真正的清闲,几乎到无所事事。兴许这样空白的日子一开始是愉悦的,但随着沈从照消失时间的拉长,谢淇奥又会不可抑制地觉得惶恐。
  惶恐于他某天的突然降临,而打破这个虚伪的宁静。
  人呐……谢淇奥不禁低头扶额。他从不愿为沈从照而活,只是这后宫中,有谁不是为他而活呢?
  屋中鹤书牵来的枝条依旧毫无长进,谢淇奥已经随手翻完了一本书,沈从照依旧不露面。
  就在他再一次诞生出自己将独自腐烂在这后宫深处的想法时,书阁迎来了旁人。
  当鹤书打开书阁的门,看到眼前人的容貌后,先是一愣,随即便茫然起来。
  门外其实有两人。敲门的是个侍女,站在园中的那位衣装华丽,螓首蛾眉,绰约多姿,正是偷偷出寝宫的云妃。
  彼时鹤书并不知道对方就是云妃。淇奥不大允许她出书阁去打听那些宫中的事情,更别提见到这些嫔妃的容貌。但她料到这是后宫中某位娘娘,就是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寻到这里。
  总之是个麻烦。
  谢淇奥正在阁楼练字。他初时没有听到动静,后来以为是沈从照来了。原本总是藏着一丝忐忑的心瞬间沉落,他搁下笔,情绪倒是莫名平静了。
  谢淇奥起身下楼,却见鹤书“咚咚咚”跑上二楼,一脸不知所措。他越过侍女的肩往后看,见楼梯上正站着一位宫装丽人。淇奥一愣,却听对方说道:“这后宫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书阁,你在此看管吗?”
  淇奥只能点点头。他瞥了一眼悄悄躲到自己身后的鹤书,道:“这是皇上的私人书阁,若是娘娘无事,还是请回吧。”
  “无妨。”云妃走上二楼,又摆手阻止了自己侍女的张口欲言,“本宫不过是随意看看,若有皇上问起,你不必怕。”
  淇奥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阁楼,随这女子去了。
  云妃也不因谢淇奥的冷淡,甚至是不恭敬而生气。她看着对方离开,自己在二楼中转了一圈,翻了两本书来看。
  还待字闺中之时,她也曾念过书、学过一些诗词。入宫之后倒是不再碰过书本,一颗心成天挂在沈从照身上,索性皇上也宠爱自己,否则这日子不知道该有多么难熬。
  宫殿中纵有沈从照赏赐的奇珍异宝可把玩,时间呆久了也极为沉闷。云妃本是想在御花园中散散步,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此前她与皇帝寻到的竹林。
  上次两人来时,还未尽兴,沈从照便请她先回了宫。云妃心中自是生疑,但也没有深思。自己的侍女岚怡曾私自去打听,那吴公公收了好处,说是并无事。
  然而自己今日竟在这后宫深处发现一座书阁,里面竟有一位年轻男子。看其容貌姿态与穿着打扮,只怕并非宦者。他不识自己的容貌,那便是久居书阁之内。举止语言又无半分卑躬屈膝,想来也非宫中的奴才。
  云妃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她入宫不久,曾经的传闻也是听说过的,不过大都含糊不清。她从没往心里去,这日见来,兴许自己大意了。
  如此想着,云妃不敢逗留,带着岚怡匆匆离开了书阁。
  谢淇奥重新做回矮几前,只听楼下一阵寂静之后,便是两阵脚步声,随后书阁又安静下来。
  鹤书站在阁楼的楼梯边,等到楼下关门声传来,才走回谢淇奥的身边,道:“不知道这是后宫中哪位妃子,胆子真是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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