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雨神》 这篇文章,是一名惨绿的十七岁少年,含悲忍痛所写下的辛酸血泪史,若有人被标题所骗,以为这是一篇轻松可爱的小品,请听在下的劝,速速离去。
敝人姓夏名烈炎,是一个非常平凡的高中生,就像每一个穿著制服、规矩上课的学生一样,是一只终日在教改声浪中浮浮沈沈的可怜鸭子,但是,为什麽我说自己是一个惨绿少年呢?原因就是在我身後总有一股难以驱除的霉运,而这顽强的霉运则是打从我出生起就开始在我身边阴魂不散了,讲到这儿,聪明的你应该就差不多明了了吧! 没错,我就是「雨神」。 据说,当初打从我一坠地,外面就开始狂风豪雨、雷电交加,当时喜获麟儿的老爸老妈,根本没分神注意这种小小的徵兆,直到他两人兴匆匆地拿我的八字去给人命名时,才赫然发现事有蹊跷。 那时,素有盛名的算命大师一见到我的八字,连算都不用算,就直接跟我爸妈说: 「这孩子命中带水(衰?),好险他不是女孩,要不然一定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大祸水,不过就因为他命格属阴,缺火,所以我就帮他取个『烈炎』这带火又阳刚气重的名字.........」一边说,还一边排著命盘,「唉唉!可是...就算这样,恐怕也摆脱不了男生女命的结果啊!」 这一番话顿时把我爸妈给吓傻了,连忙问道: 「那这孩子到底该怎麽办?还有没有得救啊!」 大师沈痛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 「天命难违,不过这孩子的一生虽然小祸不断,可也算是平平顺顺的,不会有什麽大灾大难,但还是免不了会心性不定、到处招惹桃花,幸好他命中有一贵人,只要他一出现,这孩子就会否极泰来,从此无忧无虑、幸福一生了。」 就是因为算命的一句『男生女命』,从小我就开始一连串的跆拳道、柔道......什麽道都得跑去练上一练,若有一丝怨言,我老妈就马上哭的呼天抢地,大叹子女不孝,而我老爸则是疾言厉色,绝不肯有任何妥协。 就算老爸老妈费尽千辛万苦,终於把我「打造」成身高176的男子汉,但是我命中注定的「雨神」体质,他们可就是无能为力了。 记得我第一天上幼稚园的时候,明明已经都快秋天了,却突然来了一个轻度台风,就这麽让我幼稚园的开学日成了我第一次的台风假,之後的一个星期更是完全在雨中度过。 上国中之後更惨,虽说台北的天气阴晴不定,但是住久了之後总会有几次蒙对的,但是打从我会自己穿衣服起,只要我穿长袖,中午马上出大太阳,而且绝对是那种热到连柏油路都会冒烟的温度;要是我穿短袖,老天就马上开始刮风下雨,彷佛是恨不得把我身上的皮给狠狠刮下一层似的;只要我有带伞,就算是梅雨季节也一定会出现仅只一天的豔阳高照;若是哪天我忘了带伞,不用说,老天爷绝对是逮著了机会下雨下个不亦乐乎。 所以在同学的起哄之下,我就被人取了「雨神」的绰号。 现在已经是堂堂高中生的我,对於自己这种悲惨的体质早就非常认命了,所以当放学时间开始慢慢飘著小雨的时候,心中不祥的预感渐渐浮现。 「小夏,你要回家了吗?」跟我当了十年死党的傅成彦,问出了所有班上同学的心声。 我一边排著扫具,一边回答,「反正扫地工作已经做完了,我也该回家了。」 一听见我这麽说,原本正在收书包的同学,顿时像逃命似的赶紧往门外冲,而还在做事的同学也忍不住发出哀嚎,拼命地加快动作。 「小夏,拜托你再等一下啦!一下下就好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哀怨地说: 「好啦!我会等你们的啦!」 不到五分钟,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走得一乾二净,最後简直像是「滚」出去的班长,连考卷都还来不及拿给老师,就有如逃难似地飞奔回家。 我有些不爽地瞪著正在悠閒晃荡的傅成彦,理所当然地拿起书包就走。 「我也要回家了。」不知死活的他,竟然还故意在我眼前炫耀。 「哼!不讲义气的家伙!」我泄愤似地踹了他一脚。 傅成彦没躲开我的攻击,笑著打趣: 「喂喂!你别忘了,打从小学跟你一起回家,也不想想我到底陪你淋了多少次雨,为你生了多少次病,若是要选个最佳苦主,你绝对是欠我最多的!」 「小气鬼!」我可怜兮兮地趴在桌上,半是赌气地说,「好啦!还不快滚!再等下去,我就不必回家了啦!」 「多谢雨神高抬贵手,小生感激不尽,此等大恩就只能来世再报了。」这唱作俱佳的混帐,竟敢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要回家了!」我拎起书包,做出一副要起身的模样。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这小子果然马上跪地求饶,「那我先走一步罗!」 於是我就这麽目送著他的背影,呆呆地任时间流逝。
望著窗外渐渐增强的雨势,我只能杵在走廊储备淋雨回家的能量。 呜呜呜呜......为什麽就只有我这麽倒楣? 「你没有带伞吗?」忽然一个温煦的声音响起,「要不要跟我一起撑?」 我狐疑地回头,只见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斯文男孩,非常热心地说著。 「不必了,我想雨应该快停了。」像是在呼应我的话似的,外头的雨下的更是疯狂了,若我没听错的话,天边还隐隐响著雷声。 那男孩露出了一抹比朝阳还温柔的笑。 「看来,这雨一时半刻还停不了呢!你还是跟我一起撑到脚踏车库吧!」 拗不过他的好意,也懒得跟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解释自己雨神的体质,我就随口答应了他的好意。 「好吧!」反正最後我还是得淋雨回家,根本不差到车库的这段路。 低头钻进他的伞里时,我才发现这家伙好像比我高了一点点。 「你叫什麽名字啊?」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人多管閒事到跟一个陌生人一起撑伞。 像是就等我问这个问题似的,他飞快地回答。 「我是一年二班的刘淼云,久仰了,夏学长。」 「咦咦!你认得我?」我又不是什麽名人,这一年级的新生怎麽会知道我? 刘淼云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是因为夏学长很显眼啊!」 我哪里显眼了啊?笨蛋! 「啊啊!没雨了耶!」 天啊!十七年来从不曾出现过的奇迹终於发生了! 在我忘了带伞、又正下著大雨的今天,在我要回家的时候,竟然............ 雨、停、了!!! 我不敢置信地望著身边的刘淼云,结结巴巴地说: 「雨...雨竟然......停了.........」 「是啊!雨已经停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刘淼云,只能一头雾水地重复著我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冲上前去紧紧地搂住刘淼云。 「太好了...雨停了,雨停了耶!!」 我终於打破雨神的诅咒了!! 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啊!! 那时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我,还天真地兴奋不已,殊不知,我悲惨的命运,才刚刚开始呢! 秋高气爽,理当是沁风徐徐才是,明明早上还一副阴风惨惨的模样,一到了下午,竟然戏剧化地拨云见日,豔阳高照了起来。 不负雨神之名,在下我就是那个很可怜地穿著「薄」长袖的呆瓜。 「喂喂!升上高二,已经是学长了,可别在这偷懒给学弟看哪!」幸灾乐祸的口吻,正是从那完美的薄唇中,毫不留情吐出的嘲讽。 「雷焰,你可以再欠扁一点!不要以为有方拓学长帮你撑腰就了不起,哪天我要是卯起来死黏著你,不用十天半个月,你就可以深深体认到我『雨神』的威力。」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著,对雷焰这种屌儿啷当的富家子弟没啥好感。 雷焰听了夸张地叫道,「天哪!好可怕唷!拓你快来保护我!」 我一把推开那张做作的俊脸,挽起袖子认命地走到场中开始练习发球。 没多久社长就吹了哨子要我们在场边集合。 「今年我们网球社有三个新生,希望大家要互相帮忙,学长也要好好教导学弟喔!」已经三年级快要引退的社长,带著一抹威严说著。「而下一届的社长,就如同上星期大家投票的结果,由雷焰来担任。」 网球社历年来的迎新跟送旧的活动都是一起办的,虽然把雷焰推上社长之位,纯粹只是陷害罢了,不过无可否认的事实就是,雷焰也的确具有领导人所必须的才能。 雷焰轻松地走到队伍前面,蓦地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我所指定的副社长人选......就是夏烈炎。」 「啥!?」我听了差点没吓掉了下巴。「雷焰,你这个公报私仇的家伙!」 雷焰完全不为所动,从容不迫地开始主导整个情势。 「就这麽决定了,现在就由新生来自我介绍吧!」 只见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屈服於雷焰的气势下,明白大势已去的我,只能万般无奈地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可恶!方拓学长就不会管教一下雷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烂性子吗? 「我是一年二班的新生刘淼云,很高兴能加入网球社。」一个温和的柔煦嗓音,不疾不徐地吸引了大家所有的注意力。 另一个挺开朗的家伙,也十分热络地接口。 「我是一年五班的罗祺德,对网球只是一个笨拙的初学者,以後还得请各位学长多多关照啦!」 最後一个新生,沈默了半晌才缓缓地开口。 「一年一班沈烈,请多指教。」 简单的介绍完之後,大家又再度回到球场自由练习,这时,其中一个新生忽然向我走了过来。 「学长,可以请你教我怎麽练习发高速球吗?」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好啊!你先发一球让我瞧瞧。」 那个新生像是有点期待又有些失望地问道: 「学长,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狐疑地皱起眉头,「我见过你吗?」一年级的新生我没认识几个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带著一丝遗憾地笑著,「上礼拜五,我和学长一起撑伞到车棚的事情,学长都忘了吗?」 这...这种事谁会记得啊!在我『雨神』生涯中,跟我撑过伞的男男女女没有成千,至少也有上百了吧!真不晓得每次我正在雨中权力冲刺时,为什麽总是会有一堆人好心地想帮我撑伞,有的还说要请我到他们家换衣服呢!最近电视上老说台湾人情淡薄、自私自利,我看也没多严重嘛!毕竟世界上还是有许多热心助人的人存在的。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对不起,因为跟我撑过伞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我都记不清楚了,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什麽名字啊?」 「刘、淼、云。」是我听错吗?怎麽他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喔!好,上次谢谢你了。」我傻傻地对他笑著。 刘淼云微微眯起了眼,依然不动声色地说著。 「不客气,只是小事一桩。」 好像刹那间,我彷佛窥见了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之下,正涌动的无数难解的心思,一种近似於被猛兽「觊觎」的感觉,倏地击中了我。 「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我还是迅速地将这种无聊的念头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学长,你怎麽了?」刘淼云关心地探问著,「你流了这麽多汗,如果又吹到风是很容易感冒的喔!」 我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会啦!从小到大我什麽雨没林过,这点小风算的了什麽!」 像是呼应著我的「乌鸦嘴」,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阵阵强劲的冷风就这麽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刘淼云又开始运用他那温柔的强势,不费吹灰之力地逼我就范。 「学长还是先换上我的运动服好了。」 「可是.........」我仍是有些犹豫不决,穿他的衣服......怎麽想都觉得怪。 刘淼云回过头,万分「温柔」地说: 「可是什麽?」不知为何,我就是看出了他在温和背後的威胁,孬到家的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照他的话做。 於是,那天的社团活动,我就这麽穿著那套大了一号运动服在球场里练习,害我被雷焰那个混帐嘲笑了好久,也从此跟那个表里不一的暴君牵扯上了一辈子的孽缘。
不知道是为了惩罚我的铁齿,还是那死小子的诅咒成真,两天後我果然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昏睡了好一阵子,全家的人早就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家中,忽然有种自己来到异次元的错觉。 彷佛这单调冷清的空间,已经完全不属於自己了。 晕晕沈沈地晃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又再度艰难地回到床上。 好像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呢!像是就算自己消失了,一切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真是恐怖啊! 果然生病的人,情感也会比较脆弱呢! 没多久,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这一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我妈把我叫醒才宣告结束。 「小烈,你同学来看你了。」 「谁啊?」我闷闷地从被子问道。 傅成彦那家伙今天有补习,应该不可能;雷焰那家伙没来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那到底会是谁呢? 「学长,你还好吗?」 唉!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小子! 「不好!」半带著赌气地嘟哝著,我一点都没有任何见他的欲望。 「学长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这点连夏阿姨都很担心呢!」 「夏阿姨?」我不敢置信地豁然坐起身子,猛烈的动作让我高温的脑子不由得一昏,差点又要倒回床上。 「你看你,生病的人就乖乖躺著,怎麽还这样乱动呢!」妈的!要我躺著,你不会快点放手啊!干嘛这样紧搂著我不放! 我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恶狠狠地瞪著他。 「你什麽时候跟我妈那麽亲密了!」还叫什麽夏阿姨,恶心死了! 只见那家伙又露出那种人畜无伤的虚伪笑容,「我只是刚刚跟夏阿姨聊了一下学长在学校的情况而已,夏妈妈很疼学长呢!学长应该要再坦率一点,才会更可爱唷!」 我厌恶地皱眉,「一个大男人有什麽好可爱的!」该死!这家伙的力气怎麽这麽大啊! 刘淼云笑得更开怀了,「夏阿姨已经答应,以後我可以每天来接学长一起上下学,这样子我就会好好照顾学长,绝对不会再让学长淋到一滴雨的。」 「你疯啦!」我简直完全呆住了,「我一个人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你的『照顾』!」老妈是被这伪君子给洗脑了吗?这种无聊事竟然也有脸答应他! 「学长!」 听他倏地正经起来的声音,我不禁也乖乖地收敛了一些。 「干嘛啦!」烦死了,我已经倒楣了十七年还不够吗?现在又跑出这莫名其妙的家伙来凑热闹! 「从开学典礼的那一天,我就对学长一见锺情了!」总是以温和伪装的深沈眸子,第一次出现了撼人心魂的真挚。 「你...你在胡说些什麽!?」我毛骨悚然地想要落荒而逃,可是他那温柔而坚定的手臂却彷佛成了我永远挣脱不开的枷锁。 「学长,我喜欢你。」 「刘淼云......你别开玩笑了!」我只能动弹不得地乾笑著。 只见他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越来...越近......... 「住...住手......不要啊......不...呜呜............」 不要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这可怜的纯情男孩哪! 刘淼云你这该死的浑帐!还我初吻来啦!!! 好不容易做完程式最後的测试,我疲惫地做完交件的动作,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早已陷入黑暗的办公大楼。 微微的细雨在我刚踏上走廊时,刹时有了越演越烈的趋势。 「妈的,要不要再来个打雷闪电啊?」我心不在焉地低咒著。 霹滋!......轰隆!轰隆! 一记巨雷,打的我耳鼓生疼。 唉唉!活了二十七年,也该习惯了啊! 时光流逝,雨神还是雨神哪! 水帘中,一辆TOYOTA不耐烦地闪灯催促著。 「哼!对别人都好声好气的,就只会对我又吼又叫,烦!」 那辆宛若黑豹般的庞然大物,悄然无息地停在我面前,墨色的车窗缓缓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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