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恋 注意这个人已经是很久的事了,起初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因为他总是站在左边数来第九根路灯下朝这七层楼的小高楼看。
来的时间不一样,但每天都来。 观察的时间久了,越发搞不懂这是个什么人。总是穿着随意但很有适合的浅灰色休闲衫,倚着路灯点燃一根烟。烟雾迷茫中,什么也看不清,却看的清那眼睛中蒙也蒙不住的忧伤。 有什么可以让这么一个30岁左右,长相端正,气质沉稳的男人如此苦苦守侯呢?有什么可以让这个人每天在那第九根路灯下,点上一支烟,燃完,再点,燃至一半,掐灭,离开,风雨不断呢? ******************************************************************************* [就是这个人,老奇怪的喏,抓住他,一看就像个贼骨头!]邻居的阿姨跳在两个110民警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嚷。 他的神色带着无奈与疲惫,却没有太大的慌张。这应该是早就想到的吧,每天站在这个地方朝着大楼看,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才奇怪呢。 [对不起,他是我朋友。] [你?]那民警上下看看我,满脸的怀疑。 [我就住在这个大楼里,这个阿姨也认识我。]我指了指那个阿姨,那阿姨吓了一跳,随即点点头。 [这个小姑娘到是住在这里呃,但我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小姐,他是你什么人?] [朋友,男朋友。我们吵架了,不想见他,所以罚他在每天在外面站着,站到我点头为止。对不起,给你们造成麻烦了。]从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擅长撒谎的,说的好听点大概可以说是‘急智’。那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高深莫测的看着我。 习惯了远远的看着他眼中的忧伤,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没有泄露情绪的他,那双眼睛看上去很漂亮,深的漂亮。 警察没有为难我们,不知是相信了我的信口胡言,还是因为他拿出了工作证,证明是附近医院的外科医生。 隔壁的阿姨也嘟哝着‘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想什么’的走开了。 他冲着我感激的一笑,说了声谢谢。 [没什么]我摆摆手[要不要上去坐坐,你看的是六楼最右边的窗户,那是我楼下的人家。空了几个月,现在却有人住了。] [我知道,住了一对小夫妻和一个刚满月的孩子。] 他笑了,笑的很含蓄,但很好看。 我忽然觉得,他的病人应该都很相信他。有这样笑容的医生,第一眼看上去就安心了。 ******************************************************************************* [打扰了。]他在门口踌躇着,头上身上全是水,完全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这是我们第二次交谈,窗外下着大雨。 刚才在楼下看见他,没有拿任何雨具,反到用手护着烟。 [嗨,要伞吗?不过有伞也没用吧。]我低头看了看,带着伞的我唯一比他干的地方就只有头发[还是上去喝杯咖啡吧,连着拒绝两次会伤女孩自尊心的,即使你是医生也不例外吧。] 带点威胁性的冲他一笑,他犹豫了两秒终于答应了。 直到换上干爽的衣服喝上一口滚烫的咖啡,人才有了暖过来的感觉。我弟弟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紧,但只要撑一下就行了。他的衣服已经在烘干机里了,过一会就能换回去。 电视机闹哄哄的播放着,不知何时起新闻也能变得那么吵杂了。窗外的天漏了似的直往下灌雨,屋内反到凭添了一股异样的安宁。 [上次谢谢了……这次也是。]他抬头笑了下,带点腼腆。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居然还能有称为腼腆的表情,这大概也是一件好事吧。 [没什么的,别客气。]也还以一笑,转过头去看新闻。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视线也直直往前,却是看着电视柜前方的地板。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一贯的忧伤,却觉得他的眼神像透过地板凝视着那个他看惯了的地方似的——六楼最右边的房间,我的楼下。 [医院里很忙吧?] [恩。待的时间长了反而不觉得,在死亡面前所有的都是短暂的。] [死亡呀,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其实谁也说不清,最痛苦的究竟是那些死去的人们或是被留下的人?] 他的声音缓而平稳,却举起杯子挡去了本该直接面对我带有探察视线的眼睛。 [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吗?] 他一时间没有回答,窗外的闪电忽然一下子划破夜空。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不称职的主人,居然在雷雨夜与一位还算陌生的客人讨论生与死的话题。 [总是有的吧]他又端起来喝了一口[俗话常说‘生离死别’,‘生离’不是还在‘死别’前面吗?] [……咖啡凉了吧,我再帮你续一杯。] 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他的眼神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不泄露任何情绪,看上去很深,深的很漂亮。 [我喜欢过一个人,不,到现在也还喜欢着!]接过杯子的刹那他开口了,我微微一楞。他的语气是如此的迫切而肯定,以至于我几乎怀疑里面是否带了点微微的挑衅…… [喜欢?] [喜欢。我不敢说‘爱’,虽然我觉得那就是。]他并没有避开我的眼睛,反而是我不好意思那么直视着他。 [恩。] [故事没什么稀奇的,就和很多人一样,我虽然很珍惜他,但还是会在没注意的地方伤害了他。他的离开我无权说什么,是我的错。] 咖啡的热气还是升起,他的眼里又出现那种忧伤的神色。恍然间我觉得我们离的有些远,就像他站在第九根路灯下直接和我说话的样子。 [所以你站在那……恩……自我折磨?] [怎能算是折磨呢?]他又笑了下,低低的笑声居然盖过了电视里的喧哗[是种享受。只有在那段时间里,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有没有想过去找他?] 他微微一怔,仿佛没想到我会那么问。犹豫了两秒钟后,他带着恢复平和的语调重新开口[这个城市太大了,大家的故事都差不多,所有迷路的人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他站起来走到悬着宝石蓝色窗帘的窗边,指了指医院的方向[那个地方,反而是最简单,最有人情味的地方了。可惜在那里,我还是没找到迷宫的出口。] [还会继续找吗?] [会的。不然……就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却被乍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烘干机已经工作好了。 我抬头一笑,进去拿了衣服给他,他也笑着放下了咖啡。 [我该告辞了,多谢你的咖啡,非常温暖,非常好喝。] [可外面还在下雨……] [没关系,会放晴的。恩……如果可以的话,请……请让我带走身上的这套衣服行吗?]话语虽然犹豫,语气却带着出乎意料的坚决。 [好的,没关系。反正是我弟弟的衣服。] [弟弟?]他又是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什么的闹了个大红脸。不安又有点羞涩的低咳一声,刚想开口,却被我房里的电话铃打断了。 我歉意的一笑,他却笑着摇摇了头[那么你去忙吧,我告辞了,今天真的是非常感谢,也……非常抱歉,请允许我下次登门道谢。] 他欠了欠身,门被轻而确实的拉上了。 电话铃还在继续响着,有那么好耐心的大概只有我弟弟那个人了。 [喂,姐吗?我好象有一箱子的书忘在那个房间了。] 果然是那笨小子,他的声音比较柔和,我忽然异想天开的觉得和刚才那人的声音配在一起会很好听。 [知道了,早帮你从楼下拿上来了,全都是你根本用不着的医学书。还有一套衣服,但是借人了。] [借人了?那套衣服……算了……没关系了……] [不要那么失落,人家会还回来的,我到时帮你洗干净就带过去。] [哦,好。我自己洗也可以,怕被你洗破了。] [混小子,你老姐我是那种暴力女吗?真是皮痒!恩…………还有…………你……还想那个人吗?] […………姐,很多事过去就过去了,这不是你说的吗?个人的心情算什么呢?] [但前提是要事情已经‘过去’了啊。] […………姐,这件事回来再说好吗?] 又是这种求饶的声音,我无奈的叹口气 [好吧。恩……如果我碰上那个人,可以把你的联络方法告诉他吗?] [姐,你碰到什么了?]电话中的声音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什么也没碰到,只是忽然那么想到而已。] [姐,你都不认识他,不要想这种无聊的事了。]或许是习惯了我的异想天开,他的声音放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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