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约定(一)
故事发生在中国九十年代初一个北方的城市……
一, 四月的银城湖畔春意昂然,一派安宁,星期一中午游人寥寥无几,三三两两的或闲庭漫步,或席地而坐,西边一中一老两名男子静静的坐在湖边垂钓,东边小丘上的亭子里一对中年男女谈笑风生,桌面上铺满了零零总总的零嘴,南边与岸相连有一座木质的简易码头,在靠近码头十米远的湖面上停著一艘小木船。 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独自在小船上,一手攀著船沿,一手探出企图勾回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船浆,大半个身子倾在船外,船的重心已经严重的向湖面偏斜,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扑通”一声,船上已经没有了小男孩的身影。 最早发现异样的是在河边的那两个垂钓者,他们一听到响声就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向湖面张望,这时只见小男孩两只手露出湖面并挣扎著,他们不禁面面相觑。 正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在他们右後方快速奔出一个小夥子,只见他边跑边扔掉书包脱掉外套,马不停蹄的来到码头上,不及脱掉鞋子就一个纵身,一头扎进了湖里。 垂钓者迟迟不见小夥子露出水面,而湖中的男孩却已经攀住了船沿,正试图往上爬。 “不好”老者猛拍大腿,扯过同伴焦急的说,“出事了,我们快去报警” “好好”同伴和老者手忙脚乱的收起鱼竿急急忙忙的跑去报警。
亭子中的中年女子抬头看见湖中的险情,抛下一起的男子惊慌失措的跑到码头边。 男孩已经爬进了小船,小船也由於刚才的挣扎离岸很近了。 “呈诚,不要怕,妈妈来救你”。 女子四处寻找,终於找到一根长钩勾过小船。 女子一把从船里抱过已经浑身湿透了的男孩并裹上自己的外套。 “你这小孩怎麽那麽顽皮,吓死妈妈了”女子蹲著并用衣袖擦去男孩脸上的水。 “妈妈,刚才有个大哥哥跳下来救我”男孩转头,担忧的看向平静的湖面。 女子朝男孩目光投去的湖面看去,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嘴,转过头一把抱起男孩下定决心的说道,“我们回去”,然後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男孩的脸始终朝後,注视著湖面渐行渐远。 亭子中的男子见女子抱著湿漉漉的男孩回来,疑惑的问,“怎麽了”? “别问了,赶紧回去吧”女子不耐烦的回答著,催著男子赶紧收拾东西。
三人刚离开,垂钓者带著警察和医务人员赶到了湖边。 医务人员和警察一起从湖里捞起小夥子,医生赶紧做急救工作,警察对两个垂钓者说, “你们两个和我回警局作个笔录”。 “别,和我们又没关系,为什麽找我们,要找也得找那个掉进水里的小男孩”中年人急了。 “那小男孩在哪儿” “咦,刚才还在的”男子四处张望,只看见小船停在码头边,人已经不知所踪。 “有谁看见刚才落水的小男孩了?”警察提高了嗓门问周围的围观者。 围观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下午五点,手术室外坐著焦急等待的一群人。 “没事的,您别担心”班主任齐老师安慰著伤者楚天的母亲。 “孩子他爹死的早,好不容易拉扯大,怎麽就……”楚天的母亲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 “伯母,吉人天下,楚天一定没事的”楚天的同学纷纷上前安慰。 “哪一位是楚天的亲属”这时大门打开,走出一位大夫。 “是我”楚天的母亲枪到医生面前。 “请跟我来办公室,我和你谈一下病人的情况”大夫示意她跟上。 楚天的母亲向齐老师望去,“我陪您一起去吧”齐老师说到。 “好的,谢谢您了”楚天的母向齐老师投去感谢的目光。
医生办公室里,大夫指著X光片向楚天的母亲解释,“由於河水过浅,病人又扎的太猛,造成颈椎粉碎性骨折,严重挫伤到神经”大夫停顿了一下,惋惜的说到,“高位截瘫的可能性很大” “大夫,您一定要救救他”楚天的母亲紧紧拉住大夫的手,“他刚刚才被保送去清华呀” 大夫拍拍楚天母亲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但您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楚天的母亲听後绝望的哭倒在齐老师的肩上。
“哪一位是楚天的亲属”手术室门里出来一位护士。 “我是”同学们呼啦一声都围了上去。 护士眼光在这群稚嫩的脸上转了一圈,递出一张付款单,“把这个交给楚天的家人,让他们赶紧去付费处交了,别耽误了今後的治疗”说完又进了手术间。 班长拿过帐单一看,惊讶的叫了出来,“哇,要五万块那麽多”。 大家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观,都默不作声了。
美丽的约定(二)
和往常一样童家栋吃好晚饭就守在电视机前收看正点新闻,但是今天让他高兴的是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三年的奋斗终於让他接来了分居两地妻儿,他看著身边听话的儿子和在忙著收拾桌子的美丽妻子,心头一阵欣慰,从今往後这个家就不再冷清了。 这时新闻里的一条社会新闻引起了童家栋的注意,女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出: “今天中午我市银城湖边发生一起惨剧,银城中学高三2班的楚天同学为了救一名落水的男童不幸因湖水过浅而造成颈椎粉碎性骨折,医生初步诊断为高位截瘫……” “程圆,这电视上说的男孩是不是我们家的呈诚”童家栋叫住正在忙进忙出的妻子程圆。 程圆手足无措的用身体挡住电视,一言不发的看著童家栋。 只有女主持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楚天同学学习优异已经被学校保送至清华,但是家境贫寒的他又无力承担上万元的治疗费,希望社会上的好心人都能伸出援助之,让我们看到这种奋不顾身的精神能在社会上发扬光大,同时也呼吁那位落水的男孩和家长能到医院……” 啪的一声,程圆反手关掉了电视。 “爸爸,是我”童呈诚稚嫩的声音在两人之间擦出了火花。 程圆象一只受了惊的母猫,跳起来一把抓起沙发上的童呈诚怒斥道,“不要瞎说,跟我回房间”二话不说的拖著童呈诚往房间了走。 “你对孩子凶什麽”童家栋枪过孩子搂在怀里。 程圆一跺脚,转身进了房间。 “呈诚乖,自己看电视好吗?”童家栋低头嘱咐著童呈诚。 童呈诚瞪大著眼睛不安的看著爸爸。 童家栋把呈诚放在沙发上,摸了摸呈诚的头发也回身进了房。 童家栋一进房就看见程圆在收拾行李,他按住程圆的手,“你这是干什麽”? 程圆摔开童家栋的手,“我明天就带呈诚回去” “我要带呈诚去医院” “不准去”程圆命令道。 “人家是为了救我们的呈诚受伤的,你不要不讲道理” “就是因为他受伤了我们更不能去,如果是死了还好,最多赔几个钱了事,但是你也听到了,是高位截瘫,我们要赔一辈子进去的”程圆怒瞪著童家栋,说的理直气壮。 “……你,你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童家栋气的说不出话来。 童家栋看著自己的妻子,好象看见陌生人一样,他不禁问自己,这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打造这个家而等待的爱人吗? “我是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去了我们就算完”程圆摔出狠话,又开始了行李的整理。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语。 “哎”一声叹息,程圆从箱子底下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童家栋眼前,“等明天我和呈诚走了,你就匿名把这些钱送去”说到这里,程圆怨恨的看著童家栋,“这可是我们几年的全部积蓄了,我的良心就那麽多了。” 童家栋拿起那叠沈甸甸的钱,无可奈何的向现实妥协,心情沈重的问,“你打算去几年”? “不知道,过去再说吧”。程圆低著头。
深夜,童家栋独自坐在沙发上,良心的谴责使他无法入睡。 童呈诚静悄悄的来到童家栋身边,拉拉爸爸的衣袖。 童家栋把童呈诚轻轻的搂进怀里,“怎麽还不睡” 童呈诚仰著小脸,小手攀著爸爸的前胸,央求著“爸爸,我想去看大哥哥” 童家栋想了想,拿起身边的信封对呈诚说,“我们现在就去,悄悄的去,你把这钱交给哥哥好吗?” 童呈诚疑惑的琢磨著爸爸的话,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为什麽只能悄悄的去,但还是欣然的点了点头。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的的,童家栋带呈诚避开护士来到楚天的病房,让呈诚一个人进去,自己留在门口看守。 童呈诚小心翼翼的来到楚天的病床边,把装著钱的信封放在楚天的枕头边上,仔仔细细的打量著楚天的脸,然後轻轻的说,“谢谢大哥哥,我要走了”。 这时候,楚天突然睁开了眼,沙哑的声音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童呈诚,“小弟弟,小弟弟不要走” 童呈诚犹豫的回到病床边。 “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楚天意识到这个也许就是他要救的那个小男孩。 “呈诚,我叫呈诚” “你,还会来看我吗”? “会的,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我们拉勾”说著童呈诚伸出小指与楚天的小指勾在一起。
美丽的约定(三)
第二天一早,童家栋就送程圆和呈诚上了火车。 同一时间,楚天的病房里,楚天的母亲黄芳拿著信封里的钱,喃喃的说,“怎麽不见个面就走了呢,这钱叫我怎麽办”? 照料楚天的护士长在一旁搭讪,“这年头,躲都来不及,能拿出个几万块不错了,您不也等著用钱吗,就别不好意思,拿著吧”。 黄芳无奈的叹著气,是呀,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有工夫去担心这些,不过……她还是想看看那个小男孩,毕竟自己的儿子是为了救他才落下这个伤呀。她转头问楚天,“是个什麽样的孩子呀?” “长的蛮可爱的,眼睛特别亮,眉毛上有颗痣,恩……他说他还会来看我的”楚天的脖子被固定著,两眼直视著天花板回忆著,想到他们拉勾的情景,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微笑。 “别泛傻了,一个小屁孩的话你也信”护士长嘲笑著。 “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楚天乐观的坚信著。 护士长摇了摇头,端起药盘欲走出去,一开门差点撞上正要进门的一群学生,“是你们呀,来看楚天的吧,注意他需要休息不要待的时间太久”护士长例行公式的交代後就回护士站了。
“楚天你觉的好点了没有,有没有知觉,哎哟,你干麻拧我”绰号小胖的男生回头不解的瞪著拧了他大腿的女生王静,王静不甘示弱的瞪回并轻轻的骂著“猪脑” “好啦,好啦,别让伯母看笑话了”班长眼镜在一旁喝住准备反驳的小胖。 “没事”黄芳嘴上说著没事,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脸上的笑容也跟著僵硬了些。 “呵,你们还是老样子嘛,我很好,就是腿还没什麽知觉,说说学校有什麽事吧?” “哦,齐老师正在联系学校要给你搞个捐款呢……” 楚天视线在他们中间转悠,失望的没有找到他最想见的人,他默默的安慰著自己也许她有急事要忙吧,下次,下次就会看见了。楚天强打起精神,笑著面对同学。
银城中学高三2班的教室,已经放学,教室里只留了几个班干部。 “喂,咸蛋,你还没捐你的份呢”。 “我这两天早饭都没吃呢”咸蛋狡辩著。 “别来这一套,你到底捐不捐” 班长眼镜走到教室最後一排,拍著咸蛋的桌子。 “谁说我不捐了,这不在这儿呢”咸蛋皮皮的从课桌里拿出被叠了几折的十元钱交给班长,“不过我说班长,这杯水车薪管什麽用啊”。 “不管多少,多一点是一点” “你说,楚天这样做值不值啊”王静捅了捅小胖。 “我觉著不怎麽值,大好的前程都给毁了,也没见男孩的家长来道谢”小胖脱著下巴直摇头。 “我也觉著不值,你没看李娜之前对楚天多好,自从出了事就没见她去看过楚天,连话都不怎麽说了”王静附和著小胖。 “这就叫大难临头各自飞”咸蛋嘲讽著。 “砰”教室的门被猛的推开,一个俏丽的女生绷著个脸冲了进来,把一小叠钱重重的甩在桌子上,“这是我的份”撩下一句话就怒冲冲的走了。 “班长,你看李娜是什麽态度,还有没有同学之情了”?王静马上向班长眼镜打起小报告。 “好了,大家都不好受,你就少说两句吧”班长眼镜不耐烦的顶了回去。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楚天的下半身始终没有知觉,医生鉴於楚天家的经济负担建议楚天回家疗养,但是要定期到医院来做复健,也许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这天出院,班长眼镜推著坐在轮椅上的楚天去取药。 在领药处眼镜望著一堆药不禁发起牢骚:“那麽多药要吃好几个月吧,他还要上大学呢?” “小夥子,这些只是一个月的量,生了这个病能活个二十年都不错了,还要上大学,你在做梦吧。”药师发笑著和眼镜解释著。 “你……”因为窗口离地很高,窗里的人看不见外面轮椅上的人,但是声音还是听的很清楚的。眼镜来不及反驳,只是担心的看向楚天,怕他承受不了。但是楚天已经不在原地了,他转著轮椅吃力的向外面移去。眼镜匆忙拿起药袋,向楚天去的地方赶去。
美丽的约定(四)
在出院的林荫大道上两人默默无语的等著楚天的母亲,眼镜蹲在地上也不知道要怎麽样劝楚天,干脆什麽也不说。 反而是楚天先打破了沈寂,他低沈著声音问班长:“今天怎麽都不见他们来”? “今天发了志愿表,他们都回去和父母商量去了,我想不会来了吧”。 “哦,……那,李娜,还好吧”楚天犹犹豫豫的问出这几个月来憋著的问题。 “……我老实和你说吧,她已经填了上海复旦,……你,就不要再等她了”班长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他。 “是吗”楚天怀著无限的无奈与感伤仰起头,六月的阳光透过参差的树枝温暖的拂在他清瘦的脸上,他眯起眼睛努力的想看清被树冠遮住了的蓝天和白云。几个月来都没见她来看过自己,他也已经心里明白了,回想起他被学校保送去清华时她在自己耳边轻轻的告诉他她也要考清华时的那份喜悦,如今都是那麽遥远又陌生,仿佛恍若隔世一般。他不知道还要失去多少属於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属於自己的东西可以被失去。虽然时至初夏,但是楚天的心却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被拯救,整个身影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绝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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