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嫉妒山贼头子了。 我有相思,有师父,有师兄,有由冰,而山贼头子只有官老爷......虽然选择山贼头子官老爷会很苦很苦很苦,可是,如果那是官老爷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忽地有些恼官老爷--他怎么能够把山贼头子扭送见官呢?亏我还以为他俩要同生共死、双宿双飞呢!把山贼头子送到官府手中,不明摆着断他生路吗?!除非......"哦我明白了!我爹是怕你打不过他们在乱刀中被杀,所以才要你先低声下气在牢里委屈一阵子,然后他再想办法来救你......" 好主意!这叫......哦,欲纵故擒,一方面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另一方面也名正言顺地暂时保住了山贼头子的性命,想不到官老爷这么有学问...... 山贼头子本来很不屑我的说法的样子,忍了半天终忍不住开了口:"自己是傻瓜别把其他人想得和你一样!......君梓是世上少有的正人君子,他的责任感比任何人都强,绝不会做出此等监守自盗之事!......" ......责任感比任何人都强?我皱着眉不解地看着他:"你是说,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山贼头子的嘴巴象受刺激的蚌般又闭个死紧。 "......所以,抓住身为通缉犯的你,是他的份内之事?" 所以官老爷才会问我"毒解开了吗","毒"一旦解开,他便再也没有任何知情不报的理由。 "毒"解开的同时,也就是梦醒的同时...... 我简直无法相信世上有这么怪异的人:"难道他不知道,你的冤屈永远无法洗清,送到天子脚下也是死路一条?" "--大用!" 由冰怎么这么奇奇怪怪,我火大地瞪他:"刚才是你说功--" "大用!"--由冰生气了,在这种情况下?好嘛,我缩缩脑袋:"不说就不说,反正有人自己找死......" ......对哦,死...... 山贼头子死了的话,官老爷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当着很多很多人的面努力为山贼头子辩白,说山贼头子是清白的吧? 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这种努力一定白费,山贼头子一定会死! 那时候,官老爷,会,怎么样? 之前就已经不把性命放在心中的人,之后,会......怎么样? "大用大用......"由冰慌了,"别哭,不要哭,我不是存心吼你......我真的是担心你说错话......好了,大用,不要哭了好不好?别哭......" 原来,官老爷与山贼头子离开我时的决绝,竟是为了这个...... 堂堂正正地活着,堂堂正正地死去......可是,这并不是个堂堂正正的世道哟! ......这样的两个人,我不要了,我谁也不要了,再怎么清仓处理买一送一五五折我也不要了!...... ......我谁都要不起...... ......不,说错了,这么傻的两个呆子,我才不屑于要呢!想通了此节,我在由冰胸上蹭干了泪,很豪气地拉开架势朝山贼头子道:"别浪费时间了,开出条件吧--你想怎么样?" 山贼头子身躯震了一下,慢慢地张开了眼。 "--你闭嘴!"我及时打断了由冰即将出口的异议,换上一副生意用微笑向山贼头子道,"我才不信,你无缘无故拖我下来,只为拉个垫背的......说吧,你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划算的话,我特别优惠你打个八五折......" 一点点地,山贼头子嘴角邪魅地勾起,看得我一阵犯晕:"你以为......我对你......会有什么期望?" --狗咬吕洞宾!我正准备大义凛然让山贼头子多接受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教育时,"咣啷!"--有人来了! 在我充满期盼的目光中,来人不是官老爷、不是相思,只是两个五大三粗、面目可憎的差人,扬言奉刺史大人之命,提审人犯。 我乐得看山贼头子的笑话。 差人开的却是我这牢的锁。 然后,在由冰口口声声他陪我上刀山下油锅的表白中,我被差人棒打鸳鸯地拎走。 由冰在身后大呼小叫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要我稍安毋躁谨慎从事忍一时之气小心驶得万年船......简单地说,就是他不敢殴打官差、不敢反抗官府、不敢勇敢地站出来替我顶罪,因此,我被拉走,他仍被锁牢里。 一想到十有八九老条子找我,我心里坠了块大石头。 当然,我是不怕他见色起意,借审问我之名行非礼我之实啦,反正除了相思外,谁都甭想碰我......说不定这还是个逃跑的大好机会...... 可是,我不高兴碰老条子啦,再怎么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礼不辞小让,一想到必须用那种方式才能迷昏老条子,我就一阵作呕,呃...... --对了,我有什么必要去碰老条子,我吐口口水就能淹死他! 淹死他!淹死他! 这么想着,当我看到自己被推进一间摆满一桌丰盛酒宴时,顿感天助我也、福至心灵,连神都站在我这一边,真是......太幸福了! 不管老条子设鸿门宴亦或赔罪席,反正我拿定主意淹死他淹死他淹死他......糟,整整一瓶酒被我喝光了...... 不要紧,桌上还有很多菜。为了达到我德泽广施、相濡与沫的目的,我每种菜都要尝一口......一口哪行啊,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多吐点口水进去,等老条子进来想吃的时候还管他尝到哪一种都得着小爷我的道儿,喝我的大碗口水,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象,菜也吃得太多了...... 桌上的盆盆碗碗只剩些羹啊汤啊的和一些菜汁,老条子大概还不至于饿得象猫一样的舔食...... 而且好象因为吃得太胀,两脚不听使唤,站不起来,只剩下摊着身子喘大气的份儿(巨汗)...... ......这样,算不算误事了? "大人,您慢走......"我心里一紧:老条子,来了! 我全身发软,瘫在椅子上动不了,可是动一动手指头竟似耗了全部的精力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条子走到我面前,象审视货物般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厌恶地皱起眉头掩着鼻子扭头看看那一桌杯盆狼籍,向叭儿狗样跟前跟后的跟屁虫道:"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吃的?" "回大人......是......" "你亲眼看着他吃下去的?" "回大人,卑职亲眼看着他狼吞虎咽,活似饿了三天饿死鬼抬胎似的,根本不用卑职劝,他一个人吧唧吧唧地就吃光了......" 好啊,刚才你这家伙那么殷勤劝酒,原来心里打着歹主意...... "他竟然吃了十人份的自白剂和松驰散......"老小子,你竟敢对小爷我下药,卑鄙、下作!老条子那张假正经的脸在我面前晃,可怜我想咬他一口身体却不由自主,只听老条子的声音缥缥渺渺地在耳边"嗡嗡嗡"地响:"小子,告诉本官,你的名字?" 鬼才睬你!--我很想这么吼他,奈何嘴巴不听使唤,大嘴一张,舌头自觉自动地运动起来:"吴......大呃......用......" 我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偏生连小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老条子脸色却一沉,转头朝他那跟屁虫阴沉沉地道:"吞了十人份自白剂的人犯,居然能够在本官审他名字时,无礼地回嘴说‘无用'?" 跟屁虫急了,弯身凑到我面前,一揪我头发--痛! 我当然怒瞪他,与我视线接上,他穷形恶相地恫吓我:"说!--你有没有同伙?" "......有......" 跟屁虫面露喜色,忙又拉下一张外厉内孱叭儿狗的脸:"快!快把你同伙的名字一一道来!" "相,相,相,相......思......" 不管我舌头怎么打结,它一点儿不听我使唤地把真相道出。跟屁虫反而倒抽了一口冷气,"啪!"老条子将他狠狠推一边:"被喂十人份自白剂的人,懂得骂你‘想死'?!" 跟屁虫抖得活象筛子下的糠,我瞧着心里实在痛快。耳边换了老条子的声音继续响,不过那拿腔捏调中多了股心浮气躁的不耐烦的味儿:"说!你的头目是否是曾亦我?" "......不......"曾亦我......什么东西...... "是不是曾亦我派你使苦肉计到甄君梓身边卧底?" "......不......" "是不是甄君梓与曾亦我里应外合、图谋不轨?" "......不......" "甄君梓是否已心生贰意、投靠乱党?" "......不......" "十人份的自白剂?嗯?!你到底下的是什么东西?!"老条子撕破面皮朝跟屁虫嘶声厉吼。 老条子把跟屁虫通通赶走,屋内只剩我和他两个。 ......有阴谋。 我警惕地瞪着他的一举一动,做好准备只要他一扑过来我相准了冲他就一口--不是嘴唇也无妨,随便哪个地方咬破了把我的口水或血液什么的蹭到他伤口那儿保准要他中毒! ......可是他不扑过来,我英雄无用武之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瞧着他拿出个包裹,一摊开,三排密密麻麻银光闪闪的绣花针晃花了我的眼--老大不小的一个男人,玩绣花针,能看么?怪异! 我又瞧见他不知从哪儿弄出几个小碗来,用水调开了黄的绿的红的黑的颜料,又忙里忙外地拖张椅子到床边,将绣花针啊、颜料什么的往椅上安置好,最后脸色象个臭水沟似地走到我面前:"象你这种小瘪三,不是适合在床上抱的人......" ......可可可怕! 可怕的老条子一边说,一边把我抱了起来,我全身鸡皮疙瘩全起了,他颇为意料地"咦"了一声:"你还挺轻的?"说着"砰"一下松手。 ......我只能说,面朝下被扔在一堆棉被中,总比面朝下摔在硬梆梆的地上要好。 接下来"嘶啦"一声,我背后从上到下一凉,熟悉的凉嗖嗖的感觉......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我奋力扭头向老条子看去,他手里执着把明晃晃的剑,正左一下,右一下,将我的衣服挑开,口中啧啧有声地道:"......就算你真是冤枉,遇上那两人,只能算你倒霉......要哭,下地狱再哭吧!" "妈--呀!" 针扎的感觉落在背上,一下,又一下,密密麻麻数不清,我再也撑不下英雄的形象,鬼哭狼嚎地嚷。他不耐烦地塞块枕巾进我口,手下不停:"该你倒霉,抓到他时偏偏只有你和他在一起......谋反的证据,现下只能着落在你身上,不管你是白痴还是其他什么,要恨就恨那个人吧......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吧?"在背上密密扎的针忽地停了,一只干瘦冰凉的手落我右肩上,轻轻地抚着,老条子的声音,鼻音慢慢地重了,整个声线嘶哑起来,"真的是......好美的皮肤......老夫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皮肤......好美,好美......" 呜呜呜呜呜,得到你的赞美我一点儿也不高兴......呜呜呜呜呜呜,相思,相思...... "可怜的孩子,别哭了,老夫在你身上刺的这条黄龙,是老夫毕生绝技所系......好美......只有你这么美的皮肤,才能配上老夫这手鬼斧神针......别哭了,待你死了之后,你身上这幅刺青,老夫一定会剥下来好好保存,让它成为传世的不朽之作,这样,你虽死犹生......好美--呃!" 在我后背不住游移的手忽地止住了,然后我听到了"卟"一声肉体倒地的声音,随后是相思高叫:"背转身,不许看!" ......相思的声音里,杀机好重...... 与此同时,什么东西盖住了后背,柔若无物,触体生暖,很是舒服。 浓浓的月下香围住了我,我被一双手轻轻地扳了过去,抱了起来。 也是那双手,扯开了我口里的枕巾。 相思...... 相思...... "他十有八九中了那老家伙的自白剂和松驰散,童老不死最爱用这个!"山贼头子的声音。 "滚!" 我心下咋咋舌,相思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不好到现在他马上亮刀子杀上十个百个人什么的,我都不觉得奇怪。 ......忘了,相思杀人不用刀子,光下毒就能毒倒一批。 可是山贼头子不识趣,我看着由冰明明扯着他走到窗口了,他还要一个转身多嘴多舌:"看在你帮了我个大忙的份上,告诉你--服了自由剂的人,现在你可尽情问他喜欢谁,他绝对不会说假话......" ......我怎么从不知道山贼头子这么罗嗦的? 由冰身子一僵,忙推着山贼头子跳窗离开。相思脸上杀气腾腾,一字一句地道:"曾亦我--" 哦,原来山贼头子名叫曾亦我--相思怎么知道的?我还不知道哩!只听相思继续道:"我可以不计较你利用我除去你的对头,我也可以不计较你利用我逼你的情人下了最后决心,我甚至可以不计较自己到底被你当成颗棋子利用了多少次......可是,为了你自己,你动了不该动的人......我会一分分讨回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连本带息,从你情人那里......" 山贼头子脸色骤变,"哧溜"一下跳过窗户没了影儿。 ......哦,相思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山贼头子好贼哦!他明明不想死,却又拗不过官老爷,所以才死活硬拽非把我拖下水不可,因为他知道相思一定会来救我......相思来救我的同时他再顺理成章的越狱,这样知情不报、守备不力的罪名就不必由官老爷一个人单扛了,包括老条子在内大家都得负这份责任......为了避免背黑锅,大概介入这件事的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瞒上欺下地私了掉吧...... 相思瞪着山贼头子的背影的眼神,让我不由得为官老爷和山贼头子担起心来。 由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也从窗口离开。 我等着相思问我,等来的只是他一味瞪我,瞪得我又开始犯困了。 ......又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自己到处乱跑惹的祸,你也知道是山贼头子设的计嘛,还要老条子死变态,都不关我的事嘛......也不晓得我的后背被老条子荼毒成什么样了...... "迟早有一天,看我不把你剥下层皮!"相思恨恨地念叨让我更相信装睡是正确的了。 他的口气忽地凝重起来:"大用......" 我心里一"格登":他会问吗?相思......会问吗? 根据刚才的经验,他若问的话,除非我不知道,否则说的绝对真话。 真金都没这么真! 相思犹豫了一会儿:"......算了......" 已经麻木的感觉,因为相思把头埋入我颈窝里,让我全身轻轻战粟了一下。 我听着他轻轻叹道:"......就算要说,也要你亲口告诉我......才行的......" ......奇怪了,现在说的话,不是我"亲口"说吗? 真正喜欢的人...... ......相思......吗? 事后我再也没见过官老爷和山贼头子,有消息传来,说扬州一夜间暴毙两大官员,一位是扬州剌史,一位是巡抚大人。 我为官老爷香消玉殒而放声大哭,由冰却悄悄告诉我,官老爷之死是个障眼法。只有用"诈死"一途,才不会被朝廷追究,现在的官老爷可能正快乐地山贼头子过着神仙也似的日子呢! ......可能么? 想到相思撂下的狠话,我实在不敢相信相思会这么简单地放过摆了他一道的山贼头子......还是等哪天相思心情好的时候再问他吧,假如相思打算杀山贼头子的话,一开始,在他找着我的时候,就没理由让山贼头子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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