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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不住我的眼睛。随时随地，我都下意识的寻找他的身影，找到的话，视线就再不愿移开。
偷偷的看他。
我曾经看安妮宝贝描写她笔下的人物有一双"婴儿蓝"的眼睛，我始终不能理解那是种什么颜色，曾留心看过许多照片也都没有找到，所以我一直认定那个小资在瞎掰。
有一次，在他看电视看得入神的时候，我也入神的看他：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虽然不是黑白分明--我们这种夜猫子眼睛总是有血丝的--但是让我觉得很舒服。瞳色很深，但又不是黑色，是一种很有质感，可以一直深入灵魂的颜色。
我忽然觉得，这就是"婴儿蓝"了吧？--只有在能够长时间的凝视，完全的被吸引，愿意沉沦的时候才能发现的颜色。
我尽可能的和他在一起。打球的时候，他休息我也下场；因为要和他一起放学，补习也可以不去。虽然我们不过是一起走出胡同，之后就得分开相反的方向，我也舍不得错过。陪他一起去地安门买游戏，去西单买细碟，一起躲在厕所抽烟，翘掉讨厌的课......我知道自己做得已经十分的明显，那又怎么样呢--有生以来脸皮达到最厚程度：只要他没有拒绝，我就把牛皮糖做到底。
况且也他并不讨厌我在身边，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期末考试之前，是我的生日。他说要送我生日礼物，一个surprise。
那真是一个相当大的surprise .-- a kiss .
在我生日那天，他第一次吻了我。
我记得当时的全部细节。
他靠近时呼吸的频率。
他放开之后一脸从容但是耳朵都红透了的样子。
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微的语气、顿促。
"你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下去啦，我还以为你爱我爱得不行了呢。"
"怎么还是等不到你的告白啊，我等不及了呐。"
"‘先说的人就输了'--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好吧，我承认我输了。不能输给谁还不能输给你么？不过我要求你负责哦，要善待俘虏。"
"哎？你真的什么都不说么？那.....你回吻我一下吧。"
那一刻的幸福感，比之前17年份的全部还要多。
那是最甜蜜的一段日子。
总是在寻找对方，总是渴望触碰对方，明知道很被发现很麻烦还是找一切机会牵手，偷吻。暑假的时候，我父母都到外地出差，他们的本意是让我一个人在家好好复习，我也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请个同学到家里来两个人也方便讨论。因为他也是成绩不错的学生，父母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我们可以整天整天的在一起。
我们当然也学习，毕竟成堆的习题等待完成，但更多的时候我们接吻，做爱，或者什么也不做。
当时的心情难以描述--幸福，满足，骄傲，又依稀不安，烦躁，胆怯.....
那时我有一张双层床，我睡下面，上层就让我堆书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认真"学习的时候，他用写字台我就爬到上层看书，顺便看他--他专心致志的样子最让我着迷。
有一次可能我的视线太火辣辣，他忽然抬起头来看我，挑着眉，似笑非笑。我当然明白他在嘲笑我"简直是一饥渴的色狼"。既然被他这样想了，我当然更理直气壮的直视他。
看他站起来，走过来，拉住我之后狠狠地吻过来。
我笑，放肆的回吻。
我就坐在床沿，为了配合他倾身下来，一个不小心就失去平衡向前扑过去。感觉掉下去的时候真得有点害怕，忽然想起住宿部有笨蛋就是从上铺掉下来摔断锁骨。
但是他抱住了我。被我下降的力量一冲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始终都没有松手。
我亲耳听到"嘭"的一声，是他后脑勺装在地板上的声音。
然后他就开始傻了吧唧的大笑，说着"怎么能笨到这个份儿上啊，你！......吓死我了。"
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被珍惜着的。
我们之间，我是做受的。第一次的时候，他还准备认真地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但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
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依赖。
我是独子，又是这一辈的长子，从小就被要求比别人负起更多的责任。要爱护表弟妹，要做好榜样，要完成家长的期望，我从来没有撒过娇。可是我知道他宠我，让着我。
现在我完完全全的明白他当时是多么温柔的爱护着我。就比如说谁上谁下这件事，虽然扮演女性的一方完全不会对我造成影响，但他好像不这么想，认定我为此做出了退让，而他需要为此作出补偿。他执意这么想我当然不会去纠正，我正好可以放心的任性，让他即使被我气得七窍生烟也不舍得收拾我。
开学之后，我们就是考生了。
高三的所有班级都安排在学校的老楼，两层，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让楼道里的采光变的相当之差，整栋楼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临开学的时候他说去看望姥姥姥爷，开始的时候我们不断的短信来回，可是他突然就不再回复，直到开学都没再发过来一个，回来的时候表情很阴沉。
他以前从没对我板过脸，虽然很快就回到以前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不开心。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不肯和我提起。我只能猜，隐约觉得他在后悔，关于高二的那次分班。
他越来越讨厌应付那些练习和考试，作业几乎是不写的，游戏什么的也没有断过，成绩总是不好不坏，对排名也不在乎。他也许是觉得现在做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才如此敷衍。
那个时候老师常讲高考是人生的岔路口，我虽然没有那么热血，但也觉得现在做的决定会影响将来。想到那时我给他的意见，我觉得对他有些亏欠，觉得我对他的将来造成了很大很糟糕的影响。
我有些害怕，却不敢问他。
我想要他打起精神，可是一想到现在这样的状况说不定都是我造成的，就什么也不敢说。我能做的不过是陪着他，逃课也好，出去玩儿也好，幸亏这是所成绩决定一切的学校，只要可以贡献重点的上线率，别的事都不会太为难。
不过我总有自己的计划，协和不是说考就能考上的。白天陪着他过的悠闲，晚上不得不拼命的补回来，才能完成自己的进度。累得要命，眼皮只要一阖上简直就再也睁不开了，白天和他凑在一起也打不起精神。
我们的交谈越来越少，他看我累成这样，就提出期中之前都不再私下见面。我虽然知道这样不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况且也实在有些无法顾及，考试就在眼前，无论如何我要试试自己到底是什么程度。
我以为我忍不住，可是我们竟然真的没再见面。
教室里偶尔抬起头来，看到他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忽然想起不过是上个学期，我们隔着一排位子发短信，他的勾着嘴角，明明知道我在看他就是不回头，回过来的信息说"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如果记忆是真实的，现在的我们又是怎么了？
我们都是所谓头脑好的孩子，如果肯认真思考的话，不会找不到答案吧？可是那个时候，似乎，我们都有自认为更重要的事。 期中考试的排名，我第三，他四十七。
无论看起来再怎么颓废，我们都是要强的人。
那天晚上我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电话接通之后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挂线又舍不得，他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听者彼此呼吸的声音，就贴在耳边。
觉得安心下来。
之后不久就进行了志愿调查。我知道他原先是要去人大的，可是照他现在的样子，说不定有别的主意。我开不了口直接问他，又实在在意，就想着办法打听，后来终于知道，他要去上海。
从来没想过我们要分开那么远的距离，我有些惊讶。不过我们并没有承诺过，我以为他会留在北京看来是太一厢情愿了。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他走那么远，想听声音要通过电话，想见面也只能看照片，无法触碰的距离，会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难道他不会这么想么？我有些伤心，他甚至连要去上海的消息都没告诉我......他，不在乎么？
我打电话给他--
"听说你要去上海？"
"嗯......"
"决定学校了么？"
"没有，其实，还没准儿......我正在想......我想定下来之后再告诉你的......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我知道......"
"你还是决定协和吧？"
"对。"
"小惟......我......不想认输。"
"嗯。加油。"
我很不安，怕失去他。我有这种感觉，如果不做点什么，我就会失去他。
你不是曾经说过"不能输给谁还不能输给你么"？你不想认输，这次就换我来低头。
寒假里，我开始找关于上医和上二医的资料，考虑着怎么说服父母，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我不喜欢上海，可是如果有他在，没有哪里是不能去的。
我们之间存在着必须说清楚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问题，我想这件事可能能作为一个契机，让我们能恢复到以前。
开学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和一个文科班女生的绯闻。在我们这些理科生草稿纸不离手的时候，文科的气氛相对好一点，那个女生是个特长生，已经被大学内定。
听说是人家主动追他。有人在班里谈起这件事，我也跟着一起开他玩笑，可能也有试探的意思。可是他连看都不看我，我们之间也从没谈到这件事。既然这样，我也就当做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不过是大家调节压力的话题。
眼看就是他的生日，我打算把自己的决定在那天告诉他，如果他重视我一如我重视他，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就像我生日的时候他带给我的永生难忘的感动。
我一个人去了好多地方，就算是告别。爷爷健在的时候总是带我到处玩儿，让我认识一个原汁原味的北京，我喜欢这里，觉得亲切。我去了协和的研院，去了琉璃厂的胡同，去天坛看太阳从祈年殿背后落下去，然后在小时候常去的电影院里哭了。
我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我放弃原本很重要的那些。
周末我约他出去，才知道他竟然请了家教。看到他终于开始认真我觉得放心。一个人去西单买书，却看到他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
绯闻男主角和绯闻女主角。
我的大脑完全停止工作。
我下定决心那样为他，他竟让我如此难堪......如果我自以为是的跟去上海，说不定成了妨碍。他不想告诉我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周一上课的时候我把他拉出教室，有生以来第一次不顾颜面的质问。他说临时有事换了家教的时间，我问我约你的时候为什么一口咬定不可改期......
课间十分钟对我们的第一次吵架实在太短，我要他放学等我。他却说"抱歉，我另有安排"。
忽然想起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个人对朋友很亲切，可是"对于讨厌的人，连敷衍都是不屑的"。
放学的时候我站在窗口，看他和他的女孩并肩走出校园。
可惜这楼只有二层，要不我真想这样跳下去死在他面前，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发现胸口快要炸裂的感觉。
我觉得愤怒和委屈，虽然刚刚才拉着他要一个解释，但实际上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我已经认定自己的骄傲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第二天我让母亲帮我开了证明，以"忧郁症倾向"为由开始病假。一个月之后，北京非典蔓延全市放假，我去了郊区的房子安心看书。
高考、报志愿、领成绩和毕业证......我们没有毕业典礼的毕了业，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后来，听说女主角去了广院，他如愿去了上海，搬了家换了手机号码，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我和他的故事，似乎到此就完全结束了。 end 当时的我们，不过是小孩子。没学会去爱，不懂得承担责任，偏偏任性的理直气壮。
我有时候想如果可以晚些遇到他该多好，在我们更懂得珍惜有能力保护的时候。或者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会放下所有的骄傲和防备，哪怕得到的仍是拒绝，我也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记恨我......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我和他已经狠狠地彼此错过。
走在曾经一起走过的街道，我有时会幻想与他不期而遇，不过遇到又如何呢？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如今，我只希望他偶尔还会想念我。
因为我是如此的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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