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旋猛然一惊,转身便要走,任希文按住他的手臂,笑道:"别走啊,我又不是要揭发你。"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要──你能让我时常快活快活,我一喜欢,说不定还能帮你的忙,如何?"他一边说著,一边用折扇去挑雷旋的下巴。 "你眉间有黑气,眼睛混浊,步履不够矫健,想来是平日里纵欲过度,我怕你经受不起。"他微微一笑,推开任希文道,"到时害死了你,切莫见怪。" 雷旋欲迎还拒,任希文不禁喜上眉梢,将他拉入怀中,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能风流至死,也不失为佳话一则。"正要去亲那樱唇,外面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任堂主,有要事相商。" 任希文恨恨骂了一句,摸摸那张小脸,又笑道:"我去去就来,切莫心急。"便喜气洋洋地去了。 雷旋坐了半晌,有点忧郁。这任希文好色无度,他向来不喜,方才竟也肯答应,看来自己有点像是个天生的贱人。但他是以此为生的,要活下去也没有办法。 "我要活。"他喃喃地道,一只手摸了摸另一只手长长的指甲,忽然露齿一笑,"我要活下去。" 不知怎的,有点困倦,他伏在床上,沈沈睡去。朦胧中,忽然感到有人在试图解自己的衣带,猛地,他将那人拉住,用力掼到床上,发出极大的声音,那人闷哼一声。他有点醒了,看见窗外的灯光,水一般,淌进来。他敏捷地按住那个有点失措的男人,向他的颈间咬去。 暮春的清风,带著粘腻湿热的凉意,慢慢将低垂的纱幔扬起。 28
被咬到的男人挣扎一下,发现只是挑衅的噬咬,便慢慢放松了肢体,暗道他居然会对自己琴心暗掷,不由窃喜,忽觉有些不对,眼前唇红齿白,娇豔欲滴的美人眼睛分明没有看著他,那并不像是目力极弱的无神,更像是一种野兽的凶光。 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却看到那眼瞳比之前看到的要暗一些,并没有以为的发出绿光,想是心慌意乱之下看错了。他翻了个身,将那身体按住,一手摸索到他身下,笑道:"你还记得我?" 鬼才知道你是谁。他心里想著,大腿缠上了这个男人的腰,手臂如同水蛇,抚上了那人的背脊,轻轻哼了一声,像是低吟。 "原来你跟谁都可以上床。"他冷笑一声,将他一把推开。 这人的手臂,像铁铸一般。雷旋心里微微一动,凝目注视,看却看不清,低头想了想,笑道:"铁兄不往金陵,来汉口做甚?"铁无锋的分堂,正是在金陵。这人的声音肖似铁无锋,再以身形而言,大抵已猜得不错。 "我特来带你离开这里。玄天门上下恨极像你这样的男人,只怕没到洛阳,就被人斩杀了。" "难道不是你想我,想跟我幽会才来此的麽?"他轻声一笑,像是有点讥讽。"枉费我对你念念不忘。" 铁无锋的喉咙有点干,咳了咳,又道,"你会对我念念不忘?这倒奇了。" "你不信,为何还要来?"他从容的笑意,仿佛已经看破铁无锋的内心。铁无锋顿时恼怒起来,将他狠狠推倒,按在床上,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嘶的一声,衣服已被撕破一大片,露出肌肤胜玉。 玉石恐怕不如,哪有这般温软? 铁无锋有点迷惑,手在他腰侧游走著,神情渐渐软化,忽然又是一凝,侧身一避,反手便是一扭,扣向身後来人的手腕。 原来竟有人偷袭。那人料不到铁无锋美色当前仍能避过这一剑,吃了一惊,另一手曲如鹰爪,抓向铁无锋手臂要害,铁无锋反手格开,冷笑道:"任希文,你要杀我?" 任希文眼中杀机毕现:"我本来不想这麽早动手的,是你要逼我!" 铁无锋愕然半晌,忽而大笑:"你为何不等到我在最弱的时候才动手?任希文,想不到连我抚弄他一下你也不能忍,莫非你也对这小子动心了?你一直是我手下败将......"他正要再说些什麽,任希文已经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拔剑便刺,两人斗到一起。 铁无锋的武功是要略胜一筹,但要立时击败任希文,也不可能。雷旋慢慢整了整衣衫,慢慢下床,慢慢穿鞋,一步一步,缓慢而细致。这是君少宜的习惯,想不到他也学全了。微微怔忡了片刻,回头去看窗外微茫的天空,心里忽然有点轻飘飘的。谁赢谁输他并不关心,但最後总会流血,这多少让他感到一种快意。 一声惨叫,让他不由回头,看见铁无锋惊惧扭曲的脸,瞪大眼睛,几乎翻白,人慢慢滑倒在地,那眼睛仍不肯闭上。胜负这麽快就分出了。 赢的居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任希文的脸现出奇异的红色光芒,面孔扭曲到一起,忽然仰天狂笑起来。 他一定是练了邪功,乱了心性。雷旋想著,看见任希文向他走来,狰狞的笑容慢慢变为温和,柔声道:"我本来想等他杀了李沐那小子之後再杀他的,谁知道他一直不下手,现在他死了,姓李的迟早会怀疑到我身上来,你看,我为了你,连玄天门门主之位也不要了,你跟不跟我走?" 看见他脸上期盼迷恋的表情,雷旋忽觉一阵寒意,便道:"你对我如此,我当然是感激的,自然是跟著你了。" 任希文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本来也不是这种人,不知怎的,居然对你会像少年时一样痴迷,就连被你坏了大事我也不後悔,真是奇怪得很。"他起身走到铁无锋面前,抬剑将他的脸划花,尸体还温热,血肉半翻出来,仍能流出血,顿时鲜红一片,像打翻了满脸的朱丹红墨。他开门叫人进来,把刺客抬出去埋了。 埋人的弟子有些疑惑,但不敢多问,退了下去,听说任希文还要即刻启程到洛阳总坛,便立刻备了马车盘缠。 "现下我们去哪?"对於这个其实雷旋是不关心的,人如飘萍,去哪里都是一样,但任希文的疯狂让他有些心动,更有些兴奋。 两个疯子,不知道谁会先死? "放心,即使不能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至少衣食无安。还是你後悔了?"任希文的神态有些焦躁愤怒。 "当然不会。"他停下,微微一笑,"若我方才没有答应,你会如何?" 任希文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你不答应,我就不能强了麽?我在凤城有一幢私邸,你要是心甘情愿,我们便一起双宿双飞,你要是不答应,我用铁链锁了你的脚,你也出不去。" 雷旋道:"你多心了,你肯为我做这麽多事,我自然心甘情愿。" 任希文笑了笑,神情已变为平常,道:"我练这魔功已经三年,只等明年比武时倾力一击,最後登上门主之位,想不到会为了你露了形迹,真是世事难以预料。不过江山美人,各有让人心动之处,世上多的是不爱江山爱美人者,能把你弄到手也不错。"由於方才杀人,使他有点激动,现在仍是滔滔不绝,"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你迷住了,我见过那个杨芝,他没有你一根手指头好看......" 以武为尊,玄天门的比武规则早该改改了。否则整个玄天门将被武痴主宰,正义公道什麽,也将完全不存在了。然而这整个天下,也从没有所谓的公道可言吧。雷旋有点心不在焉,听得任希文问道:"你到底是谁,叫什麽名字?"不由吃了一惊,微笑一下,道:"我是妖怪。" "这世间哪有妖怪?"任希文道,"你莫不是骗我,不肯说?" "......你可以叫我小玉。" "可是破晓之晓,锺灵毓秀之毓麽?好名字啊好名字。"任希文自说自话地夸奖一通,才发现听的人又沈浸在一种奇异的迷惘中,不由失笑,慢慢的,又有点痴迷。这种像是少女的迷惘又带著少妇的风尘之态,和谐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表现出来,会让人疯狂也是应该的吧,也难怪姓铁的也动心了。 马车行进著,任希文的心静下来,便感到了一阵强烈的饥饿。杀人之後会有莫名的饥饿感。他以前也杀过人,但这次杀的是一直在他之上的铁无锋,自然会饿得更厉害。 到了前面小镇要停下来大吃一顿,然後改道凤城。任希文想著,一边闭上眼假寐,一只手装作不经意地握住那人柔软的手,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千万不要被摔开才好。 忽然一声马的长嘶,车停了下来。车夫从前面的帘子探头进来道:"堂主,是门主到了。"任希文双目圆睁,赫然站起,又坐下来,发现身边人仍然毫不动容,不由有点惊讶,又有些汗颜,说道:"晓毓,我去去便回,等我。"紧紧将那素手握了一握,发现手还是冰凉入骨,那人的神色冷冷淡淡,不由有些不是滋味,咬了咬牙,哼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下。 "任堂主,辛苦了,本座顺道来汉口一趟,这人就交给我了吧。"李沐在马背上,那稚气比之前的更少了些,有些久居人上的威严。 任希文抬头看了看,李沐带了约莫百人,每个几乎都是好手,怔了怔道:"不是让属下送到洛阳的麽?" "任堂主远行辛苦,能不劳烦还是不劳烦的为是。" 任希文垂下头,停了停,咬牙道:"门主,属下向你挑战,要是我赢了,我要带走这个人,要是我输了,任你处置。" 玄天门尚武,是有这项门规的。李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笑意,道:"任五哥,现在不是比武大会,你向我挑战是以下犯上,输了可要为我仆役三年。" "是,我知道。"任希文大著声音说。 "这个男人这麽有魅力,能让你甘心冒险?只怕他对你根本无情,你又何必?"李沐淡淡说道,"你不信就问问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对你一往情深。" "胡说!" "他是君少宜的男宠,只怕和不少人有一腿,你可以问问他。" 任希文想要反驳,但李沐怜悯的神情让他有点疑心,终於还是走到马车的帘子旁,低声问道:"晓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的?" 马车里良久无人回答,静得毫无声息。李沐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停了一停,道:"我派做事向来让人心服口服,阁下尽管畅所欲言,不会有人敢伤害你。" 又是静了约一盏茶时分,只听得一个声音轻轻地道:"是任公子误会。在下有心无力,此生除了内子,只怕对谁也不能倾心了。" 任希文脸色苍白若死,一把撕下马车的帘子,道:"你胡说!你明明说过是喜欢我的!为什麽骗人?"他脸上现出红色的诡异光芒,狠狠一掌,击在车壁上,顿时油壁塌了一片 里面的人殊无异色,从容不迫,慢慢起身道:"你听错了。"说著缓缓从车上走下来,看著李沐,神情木然,良久,才点了点头道,"李门主,你好。" 李沐有点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但立刻就隐去了,想说什麽,最终什麽也没说,只是拱了拱手。 任希文大喝一声,忽然一掌击向李沐胸口。李沐後退一步,沈气对上了他的掌力。两人各退了数步,待要再斗,李沐忽然喝道:"任堂主,你现在撤手,我可以恕你不敬之罪!" 任希文愀然变色,呆呆站著,仿佛失魂落魄:"是不是我所有的罪都可以赦免?" "任堂主为本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就算有什麽必死之罪也揭过了。五哥,我的武功有一部分是你教的。"李沐缓缓走到雷旋跟前,停了一停道,"大恩大德,五内铭记,永不敢忘,又怎会有半分不敬?" 任希文苦笑一声,道:"是麽?"便不再言语,忽然一掌向雷旋袭来。原来他想到杀人时被此人瞧见,要是泄漏出去,有些不妙,便起了灭口之心。既然他对自己无意,那就不能怪他下手无情。
29
这一掌袭来时,李沐出手相救已经不及,只见雷旋沈肘落掌,意态挥洒自若,即刻便将那来势凌厉的一掌格开,丝毫没有半分方才迟缓木然的样子,心中一阵狂喜,不由低声叫道:"好一招排破掌!" 这一声呼喊虽低,两人都已齐齐听见,雷旋微微一顿,然而下一掌已毫不犹疑,任希文却是大吃一惊,停手道:"你、你是本门中人?" 李沐带来的铁骑顿时骚乱起来。雷旋这一掌去势极快,眼看就要洞穿任希文的肺腑,却忽然在他面前停下,离胸口几乎不盈一寸。如此收发自如,自然非一般门众所能做到,整个门派也只寥寥数人而已。 "你......你到底是谁?"任希文声音微微发颤,不可能的,怎麽会?心底有个极细的声音在响──这个人是鬼魂附身!难道是李思齐?还是铁无锋? 他紧紧盯著雷旋,只见他目光流转,无限低迷的双眸深处,竟是一丝冷酷,听到任希文的低喝时,有些朦胧的光芒闪过,又是沈寂如水。任希文大汗淋漓而下,额上青筋毕露,已经有点疯狂:"你到底是人是鬼?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李思齐的话,就不该来找我,你去找......"他抬手便欲朝李沐指去。 "光天化日,哪来的鬼怪?"李沐大喝,顿时震醒了任希文的神志,他定了定神,脸色还是有点发白,似惊似疑地看了雷旋一眼,发现他还是无动於衷,似乎一切与他无关,忽然又有点恼怒,恨不得将他的脸扭过来,让他的眼睛看著自己。任希文咬了咬牙,最後还是惨淡地抱著头蹲了下来,喉咙里有些东西,像是突然崩裂了。 听到男人哽咽的哭声,雷旋眼神有点清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中忽有悲悯,他剧咳起来,朝天际间望望,云低的尽头,是山,阴阴的,不能极目。 "你哭什麽?"他笑,即使讥嘲也带著温软。 任希文一跃而起,目中凶光毕露,便要掐住他的脖子,他错身避过,任希文扑了个空,欲再次冲上,已被李沐拦住:"任堂主,这位是本门的贵客,不要失礼。" 雷旋淡淡道:"你要杀我灭口麽?" "是你!是你害我的!"任希文指著雷旋对李沐道,"门主,他是个妖孽,不能放过他,快杀了他!杀了他!" 李沐带的弟子已经有人过来,看见任希文如此狼狈,不由都有些鄙夷,徐明川忍不住道:"任堂主,你还是回去好好歇著吧。" 李沐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任希文已大叫道:"是他!他勾引我,让我和他私奔,还要我杀死了铁无锋!小沐,你快杀了他,为铁兄报仇!" 原来他以为既然早晚都会被雷旋抖出来,还不如先倒栽一笔,反正雷旋是外人,无论如何,李沐也不会偏袒他,汉口又是自己的分坛,那尸骨早已处理干净,上下打点好总不会出错。 听到铁无锋的死讯,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李沐浑身一震:"你说什麽?铁大哥死了?"以铁无锋的武功之高,被人所伤,大抵也是猝不及防之故,被人杀死可真是骇人听闻了,但要说是雷旋下手也并非不可能,他是见过雷旋真正的武功的。他眼光移到雷旋身上,发现他仍是淡淡的神色,不由心头有些发寒:"是......你杀的?" 雷旋微微侧过脸,双目注视李沐,摇了摇头,轻声道:"任公子武功高强,自然是他出手了。" "是他......他勾引我,要我杀的!"任希文在深夜一战时并未出现,自是不知雷旋武功不弱,否则一口咬定,也奈何他不得,此番情急之下,只好让李沐相信是雷旋红颜祸水了。 "他勾......勾引你,你就要杀了自家兄弟?任堂主,本门最不能容的便是不义,你还是到刑堂领罪吧。"李沐脸上微微扭曲一阵,摆了摆手,道,"来人,将任堂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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