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怕冷,寒舒,你暖不了他。”司岳搂着水惊穹,轻轻的说。 寒舒站在门边,带着他惯有的微笑,“阿岳,你早知道我下不了手杀他,对吗?” 司岳慢慢理着那满头的银发,“寒舒,你看人总是看得很透,却唯独看不清你自己。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 水惊穹本以为被软禁就是他剩下的全部人生,他只是淡然,能够远离一切权势纷争,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他总是在日里,坐在竹屋的窗边,静静凝视着站在湖对岸日日吹箫的人。 却没有料到,也会有一日在睁开眼睛时,看不到熟悉的屋子,更没有料到,那个美丽的女子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青姐……”竟然能把我从寒舒眼皮底下带出来,连寒舒都小看你了啊! “这是我的儿子,收他做义子好吗?” 好吗?这算是给我选择的机会吗? 寒舒已经得手,本以为一切可以告个段落,怎么就忘了,这世上觊觎权势的人,实在太多! 青部之长青飞扬,交出大权之后便失了踪。知道她是在躲避寒舒的暗杀,却没有料到这女子那么缜密的心事! 交出大权,让寒舒把那个位置坐牢。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再夺回来! 寒舒知道利用赤部帮他打天下,这女子同样知道利用寒舒帮她安天下! “很可爱的孩子。”笑着从青帝手中抱过那两岁的男孩,青姐,我答应你不是因为我的命现在握在你手中,是因为,这是赤的孩子! ——惊穹,我想抱着你过冬,我想暖着你过冬…… 赤,你骗我的,是不是?你早已料到自己时日无多,才故意对我说这些话的,是不是? 曾经给了我温暖的人,不论你的心是真是假,终归是我欠了你的。 阿岳,你说得对,我早已,出不去了。
寒舒专权之后,水惊穹只露过一次面,就是为他的义子庆生。之后,便没了踪影。 这一别,便是十二载光阴。
6. 十二年,教了那个孩子十二年。 他知道因为赤,青帝恨他,她不会不知道她派来监视他的手下是如何对他。 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手上的迷魂引,就是青帝给的吧? 那个终日生活在憎恨中的女子啊——青姐,我不恨你。我,可怜你呢。 十二年之后,水惊穹知道,自己只剩最后一个任务了。 他离开住了十二年的别院。一路上再没有人拦他。 没有直接回龙坛,只是终日到处闲逛。水惊穹心里有数,只要自己一现身,寒舒便会想尽办法捉他回去。 而这世上,能带他走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司岳站在了水惊穹的面前,像往常一样,对着他淡淡的笑。 那天晚上,水惊穹没有睡。 他坚持着不睡觉,已有十二年。 “阿岳,你知不知道,我好怕黑,好怕自己醒不过来,每次闭上眼睛,再睁开,总会错过一个重要的人。” 第一次,是我的父亲,第二次,是赤,最后一次,是你。 阿岳,今天在赤的坟前讲的话,是说给你听的,十二年的时间,你有没有一刻,一个刹那,想过我? 阿岳,我离开别院,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鄄。我在那湖边,在那桃花林旁,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自以为聪明的我们,原来都不知道,对待沧海桑田,还可以是那样的方式! 阿岳,我想最后努力一次,最后一次努力,你会不会爱上我?
水惊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他终于得到了司岳,紧紧抱住那个身体,却完全感觉不到贴近彼此。 “阿岳,你抱紧我好不好?” 司岳伸出了手,如同被线操纵的木偶。 水惊穹紧紧的贴在司岳怀里,不住的流泪,“阿岳,你抱紧我好不好?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为什么……”
疯狂而荒唐的日子结束得飞快。站在龙坛雄伟的龙门前,水惊穹的心终于恢复了湖水般的平静。 “阿岳,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来这里的路上,我能让你爱上我,我就带着你走,再不去管什么龙坛。”可是我输了,你的心永远封闭在你灵魂最深处的那片桃林中。 司岳望着他,“明知不可为的事情,何必硬要替自己找个更不可为的事情来做借口。” “阿岳,到了这时候,你都不肯骗我一下。”阿岳,我好想求你爱上我,求你爱上我…… 司岳轻笑着说,“阿岳从来不骗水惊穹。” “唉,这样也好,命批里说,爱上我的人,都会为我而死。这样说来,阿岳就不会为我而死了。” 阿岳,你是我今生的劫! 可我今生最大的满足,便是遇见了你! “阿岳,其实我也是自私的人,明知道你不爱我,可是这几天,我真的好开心。”水惊穹转过头,“阿岳,我给你自由好不好?”
翔龙殿前,看着高高站着的寒舒,水惊穹抽出了自己的兵器,不是夜岚,只是一对薄剑。 寒舒曾对水惊穹说,今生只为他一人挥刀。从那之后,水惊穹只在一种情况下带剑。 晴了几天的雪,终于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侍卫,水惊穹沉醉般的一笑,再次跳起了那惊世的舞。 十二年的时间,水惊穹的行云流水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司岳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举起了手中的箫。 悠远辽阔的箫声开始在风雪中流转。 是——雁过吗?水惊穹脸上的笑容更加沉醉而缥缈,脚下不觉跟上了乐曲。 寒舒握紧了手中的刀,双眼再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阿岳,这首曲子,你早已在寒舒耳边吹过无数次了吧? 箫声一声比一声攀高,水惊穹舞得越来越快。 ——阿岳,我真的看到了,一只孤零零的雁,迎着风雪在飞。 近了,近了!就是这里,那个最激烈最高昂的音,那只迎着风雪,奋力展翅的雁…… 箫声嘎然而止,司岳抬起了头,没有笑容,那双眼睛深深的看着水惊穹—— ——再冷的天,我带你过去。 惊穹,我想抱着你过冬…… 水惊穹的笑容更加透明了,没有丝毫的停滞,双脚轻轻一蹬,仿若展翅的飞鸟,高高的飞了起来,背后,刀光如闪电般划过。 阿岳,这一次,是你输了呢! 阿岳,对不起,我还没有告诉你,鄄,桃花林,我还没有告诉你,原谅我最后的自私,阿岳,对不起,对不起……
司岳静静的站着,看着整个银白的世界,被一个人的血染红。 躺在那的,是那个苍白的孩子吗? ——阿岳,那只雁,到不了南方的,是不是? ——那么短暂,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做梦。如果它到不了,谁能证明有一只雁曾经迎着风雪,努力的飞过? 那只雁飞过了,天空中没有任何的痕迹。 惊穹,因为那道痕,深深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上呢。 眼前一阵眩晕,转过身,司岳慢慢走了出去。 惊穹,刚刚司岳,停下来了,你有没有听到? 惊穹,刚刚司岳,爱上你了。 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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