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一个人不断地对他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他转身就跑,那个人在后面不停地追,他逃进一间房子里,关上门,一转身--那人就在身后,"你逃不了的!我爱你!我爱你!..."那人不断地迫近,迫近..... "啊!!!!!!"杨帆从恶梦中惊醒。 "可恶!连在梦里都要这样吓我!"杨帆对着旁边韩聪睡过的枕头打了一拳。那夜的回忆又回来了。自己被吻了,然后被告白了,被一个男的吻了,被自己的好朋友吻了。怎么会这样呢?! 杨帆回忆起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韩聪总是为他做早餐和晚餐,总是细心地打点好两人的生活,总是语气刻薄地跟他斗嘴,却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 但好像也没说过喜欢我之类啊!我追柳彩儿的时候他不是还帮我想办法嘛?而且--他自己不是已经有黄鹂了嘛?! 怎么会这样呢?! 杨帆下意识地擦一下嘴,想擦掉那种强烈的被吻过的记忆。 大脑一片混乱....还是打电话问问他吧!杨帆跳起来想打电话。 但是--为什么是我打给他啊?!明明是他不对的!还要写一张这么嚣张的留言给我!什么忘记不了就不必原谅他,哼!他以为自己很潇洒嘛?!不理他算了! 类似的思想斗争进行了一天,个性坦率明朗的杨帆还是忍不住拨了韩聪家的电话,但连续两天都没人接,杨帆大为恼火,干脆打消念头撒手不管了。 那边厢,完全不知情的韩聪,以为杨帆决定不理自己了,也消极地想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一了百了。 于是,在开学前两天,韩聪提前回到学校,把一切行李从公寓里搬回了校内的宿舍。 Act 10 Without you 又开学了。 韩聪上大学后就爱上了三月的广州。 阳春三月,广州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中,带着一点点的寒意,但很舒服。在雨中开出的朵朵红棉,把花城装饰得优雅而妩媚。 去年的这个时候,杨帆拉着韩聪,一手打伞一手拿着数码照相机地奔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拍下了千姿百态的木棉。回去后杨帆闭关苦画了很多天,然后拿出一幅巨型的水墨画问韩聪他画的木棉怎么样,韩聪哈哈大笑说很像他家的大红花。杨帆不甘心,又画了好多天,画完又问韩聪如何,韩聪看他两眼通红的样子,只好说如果拿出去卖的话,也许可以卖几块钱,结果杨帆缠着要他买下来,为此韩聪损失了五个大洋。那幅画被杨帆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精致的画框装裱起来,挂在韩聪的房间里面,韩聪搬离公寓的时候犹豫再三,最后把它带走了..... 俱往矣! 韩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路旁的木棉,习惯地拍一下头让自己面对现实。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分居才一个星期,韩聪发现自己有半个星期是在这种不知不觉的回忆中度过的。 "现在已经这样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韩聪又叹气了。 发出这种感叹的还有杨帆。 从开学的时候发现韩聪搬离公寓后他就没过过一个好日子。 首先是吃饭问题,习惯了早晚餐受人照顾,突然那个人不在了,他只好天天吃干粮做早餐,晚餐也改在学校的饭堂吃了。然后是作息,一起住的时候,总是韩聪起床做早餐,然后踢一下他的房门叫他起床的,现在这个闹钟离开了,杨帆只好买了一个真的闹钟,but--每次闹钟响的时候,他总是本能地把它摁停或塞进被窝里,然后等突然醒来的时候手忙脚乱地赶上学。闹钟声明明比踢门声震撼得多,为什么却嘈不醒自己呢?看电视的时候,他总是习惯地坐在沙发的右边--左边是韩聪的。晚上,无论有多空闲,他总是习惯等到九点后才冲凉--九点前是韩聪的冲凉时间。偶然走进厨房,又似乎看到韩聪忙碌的身影。 打开电脑,桌面上是去年黄鹂,柳彩儿,韩聪和自己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照的合照,上面笑得天真灿烂的几个人可有想过不久后会有如今人面桃花的一天?对着电脑发呆久了,屏保会飘出一行字"杨帆是个大笨蛋!哈哈哈!"--有一次杨帆曾经恶作剧地装了一个午夜凶铃的屏保在韩聪的电脑上狠狠地吓了他一下,结果韩聪报复性地做了一个这样的屏保放在杨帆的电脑上,还规定他两年内不得更换,现在还没到期呢!不过现在就是自己换了,他也不会知道吧..... 杨帆经常提醒自己韩聪已经搬走了,但还是习惯不了他已经离开的事实。 但,时间总能战胜一切。再难习惯的事情,时间长了总会习惯,就像很多人穿新鞋子时经常会被鞋跟刮伤脚,但最后鞋子总会被脚穿坏一样。 到木棉凋谢,天气悄悄地热起来的时候,韩聪已经从无尽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了,杨帆也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公寓生活。 分开的这段时间,两人有没有交集?没有! 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在同一个系,但如果一个人存心要躲开另一个人的话,还是不难的,而如果两个人都存心要躲开对方的话,两人更没有相遇的机会了。这两个月里,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韩聪记得,是在两星期前的那堂人力资源管理课上,那天韩聪照例到临上课才出现,理所当然地坐在最后一排,而平时总是坐在前排的杨帆,那天却意外地坐在倒数第二排,离韩聪三个位置的距离。悄悄看过去,他正专心致志地听着老师讲课,侧面轮廓还是那么好看,头发有点长,该剪了,以前总是自己提醒他去剪头发的,现在他自己会注意吗?韩聪想着,有意无意地把书碰到地上了,"啪"的一声,周围不是那么专心听课的人都转头过来看,但那个人,没有看过来!"真是笨蛋!"韩聪在心里骂自己一声。 下了课,大家涌出教室,杨帆走在后面,等大家都出去以后,终于忍不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难熬的一堂课啊! 那个人一进教室他就发现了,他坐在后面离自己三个位置的地方.....一直不敢往后看,但总是觉得,那个人在看自己。"啪"的一声,那个人的书掉在地上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啊!想看他的糗样子,但是,忍住了,不然,一不小心,跟他的眼神对上了,自己要怎么反应才好啊?! 大家的反应呢? 刚开学的时候,风闻柳彩儿和杨帆的分手,还有韩聪和杨帆形同陌路的消息,大家都充满了好奇,但都不敢去问当事人,于是黄鹂成大家采访的焦点。 "不知道!寒假时我回乡下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黄鹂重复了这句话无数次以后,大家的视线被其他的八卦吸引去了,这件事不了了之。 好奇的人,只剩下了两个--柳彩儿和黄鹂。柳彩儿怀疑韩聪和杨帆绝交(看起来是这样)与自己和杨帆分手有关,但黄鹂告诉她应该不是,但又提不出证据来,因为她也只是猜测而已。过了几天,柳彩儿也不关心此事了,只剩下黄鹂,惴惴不安地,作为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见证人。韩聪还是像以前那样和她逛街吃饭看电影,有时一起做功课,但有些事情不同了,黄鹂意识到,不是具体上的不同,是感觉上的,有些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知道自己如果仔细想的话,一定会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但她不敢想,怕得出可怕的答案,所以,在改变来临之前,让一切维持原状吧! 世界并没有因为韩聪和杨帆的分开而停止转动。大三下学期,除了学业以外,还是决定前途的一个学期--所有要考研,出国或读双学位的人,都必须开始准备了。 前途问题同时困扰了三个人。杨帆,韩聪,和黄鹂。 三人的父母都要求自己的孩子出国留学,结果是--杨帆的父母要求儿子出国读商科,杨帆却一定要去读和设计相关的专业,双方争持不下。韩聪的父母随便儿子出国读什么都好,韩聪却想不出自己读什么好,想来想去,决定先用多一年的时间读多一个本科,让自己在这两年里考虑自己的将来。黄鹂的父母正在扮移民加拿大的手续,要黄鹂也申请那边的学校,但黄鹂知道韩聪两年内还留在国内,自己也不想离开。 争执与选择之间,大三结束了。期末的时候,杨帆战胜了父母,决定读设计,韩聪成功获得了修读本校国际贸易专业作为第二学位的资格。黄鹂的父母已经申请到了移民,黄鹂无可奈何,只好开始考虑加拿大的学校。 暑假也很快过完了,要出国的两个人忙着复习考雅思,读双学位的韩聪在亲戚的公司兼职,一忙就是一个暑假。 暑假回来,大家就是应届毕业生了。 Act 11 When I need you 毕业的那一年,总是多事之秋,很多变数和机遇,都发生在那一年。 虽然课程少了很多,但大家还是很忙,毕业的忙求职,出国的忙考试,读双学位的忙第二学位的课程,各奔前程的恋人忙分手,暗恋多年的人忙告白.... 国庆之后,黄鹂拿到了雅思的成绩。 "惨了!才6.5分!一定去不了好学校了!"黄鹂嘟着嘴对韩聪说。 "你不是去加拿大嘛?听说那边的学校比较喜欢托福,要求也不算高,550分左右就等于雅思7分了。" "可是我不想再考试!辛苦死人了!杨帆就好啦!一考就7.5!" "哦,是吗。"早就知道了,近两个月来系里面雅思考得最好的就是他了,大概想读什么都没问题了吧! "都快毕业了,你们还打算这样下去吗?" "嗯。"不然可以怎么样? "唉~服了你们了。那如果我出国了,我们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能怎么紧张啊?又不能不听你爸妈的话。" "可是移民一去就是三年啊!三年不见..." "先别想那么多,到时候再说吧!" "哼!每次都这样说,我看你都不紧张!你心里面到底有没有我啊!" "有!当然有啦!吃饭吧吃饭吧!" .... 是啊!都快毕业了,毕业就各奔东西了,真的打算这样下去吗? 我不要!杨帆想。 他不希望和韩聪从此形同陌路。 但是大家好像都分开很久了吧,都大半年没说过一句话了!却从未停止过关心对方,旁人说起他的每个细节,自己都小心地听在耳里,记在心上。 "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杨帆想。 记忆又开始了长征。从自己失恋,他来安慰,然后他向自己告白,自己打他一拳,然后他离开公寓,然后....就是现在了。告白后的几天,还收到了韩聪好多天以前发过来的email,里面是一篇叫《北京故事》的小说,还有一句话"告诉我你看完这故事后的感想!"他说。 看了三天,才看完了这个故事。中间他多次放弃阅读,终于又忍不住继续看了下去。一个凄惨,感觉真实,又感人的--同性恋故事。 什么感想?对同性恋,自己是没有偏见的,杨帆很肯定这一点,父母久居国外,都是很开明的人,从小就教他很多西方的观念,包括公平地看待同性恋。进了大学,文化系的课程里也有关于同性恋的研究,更让杨帆觉得,其实,同性恋和异性恋没什么分别。 问题是,当这个一直很遥远的课本和电影上才有的词,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同性的韩聪喜欢上自己了,自己怎么看呢? 一直把他当初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从没想过两人之间会有爱情的可能。考虑了一个学期--自己很喜欢他,但,不爱他,但,很想和他重新走在一起。 只是,怎样才能做回好朋友呢? 切身处地地想,恐怕没有人会希望和一个自己喜欢他但他又不喜欢自己的人天天在一起吧!太痛苦了!而且像韩聪这么骄傲的人,要勉强他这样做可能性太小了,难道要自己对他说"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也不可能!违心的事情更是杨帆不想做的。 时光飞逝,毕业了就什么都完了,怎么办才好呢? 上帝有时候还是很眷顾迷途小羔羊的,所以他为杨帆创造了一个好机会。 如常地回到公寓门前,一摸口袋,杨帆发现钥匙不见了。找遍了全身上下和书包还是找不到,回忆来回忆去都想不到丢哪里去了,惨了! 杨帆走到走廊尽头,伸手在窗框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条钥匙来--这是很久以前韩聪准备的,他料想杨帆会有粗心的一天,如果一不小心自己也一起粗心的话就麻烦了,所以他把备份的钥匙放在这个没有人会注意的地方备用。 也因为是很久以前放的,所以--钥匙已经生锈得很厉害,不能用了。 杨帆从希望到失望,又转到希望--这下有借口了! 他记得韩聪虽然搬走了,但没把钥匙留下来,所以他应该还带着的。他用一种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激动心情打开手机,拨了那个从来没打过的手机号码。 "喂?" "喂!韩聪吗?是我!" ".....杨帆?" "嗯~你在哪里?" "我在宿舍,怎么了?" "我公寓的钥匙丢了,你那里还有一条吧?" "....哦,是的。" "那我现在过来拿?" "还是我送过来吧,你又没有单车。" "嗯,好的,谢谢!" ..... 十分钟后,韩聪出现在杨帆面前。 "哇!你好快啊!"杨帆笑,终于可以面对面地说话了。 "呵呵,怕你等久了会哭嘛!" "......" "...." "这个....钥匙给你,我回去了!" "进来坐一下再走吧!"杨帆下意识地拉住韩聪的衣袖。 "哦~好啊!" 开门,进屋,换下鞋子,韩聪发现自己的拖鞋还整齐地放在鞋柜里自己以前经常放的地方,不禁一阵感动。 杨帆一边擦汗一边去开空调,韩聪顺手开灯...灯亮的一刹那,韩聪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离开过似的。 "呵呵,我今天忘了买矿泉水了,不好意思!"杨帆边走进厨房边说。 "不过..."又走出来了,"--有这个!"带出来一个西瓜。 韩聪从茶几上拿张报纸铺在餐桌上,杨帆用果刀把西瓜拦腰切开两半,韩聪从厨房拿来两个汤匙,两人坐在沙发上用汤匙挖西瓜肉吃--韩聪坐左边,杨帆坐右边。一切,都那么熟悉,两人,还是那么默契,一如从前共渡的每一天。 ...... 又静下来了。 ..... "听说你要出国,准备到哪里去?"韩聪问。 "嗯~英国吧!具体哪所学校还没决定,这星期天去英国教育展看看才知道。"杨帆答。 "哦?英国教育展?在哪里举行?"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找话说而已。 "花园酒店,你有兴趣?" 到处都贴着广告,你居然不知道? "嗯,我读完双学位也可能会出国,现在先去看看咯。" 还有两年,现在看也是白看。 "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好机会! "好啊!" 正中下怀! ...... 西瓜吃完了。 "不早了,我回宿舍了。" "好的,钥匙等我明天配一条新的再还你。" "....啊!不用了,反正我也用不着。" ".....还是放一条在你那里吧,下次我可能还要求救呢!" "那好吧!我走咯!" "我送你!" ..... 韩聪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杨帆还站在公寓的大门口向他离去的方向挥手。 直到这时候-- "幸亏他没问我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杨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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