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希望自己继续存在。 「...关於这次的事件,刑责是免不了的,假如被害人能有起色,我会请求法官从轻量刑...」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那个样子...我没有要害死他的意思...!」 「那你当时的感觉如何呢?」 「我没有想过...当一个生命真的在我手中停止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我现在体会到了...现在只能希望他能活下来...。」 「相信法官和神会了解你的悔过的,我会尽力在公审上争取,你也要为被害人祈祷下去...相信会有转机的...」 那时很清楚地听到有人叫著我的名字,但是我很想睡、很想休息...(中略)他要我活下来!再清楚也不过了。想想,即使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希望我活著,我也要为那人活下去,那是我存在的意义吧...。因为我想要谢谢他...谢谢他让我知道生存的意义...所以...还是不要睡了。 东京拘留所 出了小菅车站,深津澄带著仍包著绷带的手脚来到了东京拘留所。看著它高大的水泥墙,似乎还在犹豫著才刚决定的事。 倏地心念一转,不想了,他头一低,往那大门口走去。 在柜台时,深津澄填了填访客的资料,在会面者的关系一栏他想了一下,还是在朋友一栏打了勾。 不久,绪方被带了出来,而他似乎对於来会面的人感到很吃惊。 「谢谢你。」一会儿,绪方没说话,深津澄却先开了口。 「...谢我?为什麽?」 「没什麽...你应该快出来了吧...」深津澄把话给咽了回去,看似虚弱地笑了一下。 「过不久要转到外监去。」 「外监?在哪里?」 「函馆少年监狱。」 「那是一个...有海有船的地方吧...。」 「是啊...」 昭和六十五年,又开始了新的学期,一转眼就变成了三年级了,感觉上好像才刚从医院里出来没多久...实事上,的确没多久...。 每每到了新学期总免不了重新自我介绍,而这个就是深津澄最怕的。他现在正以无比紧张的心情看著一个一个介绍完的同学。 「...我叫深津澄...现在中三...我的兴趣是...」他想了很久,现在才知道他竟没什麽足以称做兴趣的事...。 「兴趣啊?就是跳楼嘛...哈哈哈...」不知是何人首先起哄开的头,班上的其它人竟也跟著应和。 听到这话,深津澄陡然僵在一边,不知如何接下去,而老师居然也因为害怕而不知如何维持场面,就任由台下的学生继续嘲笑著深津澄。 「很不错的兴趣嘛...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此时一个声音窜出,深津澄眼前一亮,闻声望过去,是绪方...! 「呃...不用了...」 「做什麽这麽客气?我陪你啊!怎麽样?」 「真...真的不用了...」 「谢谢你...」 「下次记得靠自己,别想我会再帮你。」绪方虽然口吐恶言,但眼中却有遮掩不了的关怀和憺心。 「...是...。」 成岛篇外章 回忆04(完) 起风了。 一阵阵的微风吹佛在在安治川河堤的草坪上,使得草坪上呈现著规律又颇具美感的渐层。 现在正值三月的春季,凉爽的风吹在身上倍觉舒服。 「嗳,你往後想要怎麽走?」 绪方将身子整个没入草坪中,享受著自四面八方传来的土壤自然芳香,抬眼一望湛蓝天空上飘浮的几片浮云。在这种时候将举行的毕业典礼的前夕,只要看看任何广大无边的大自然造景,就特别会想到未来。 只是...人人所想的那种广大,真能实现在自己身上?真的就像天一样,有著光明无际的未来吗?不会吧,至少他就不这麽觉的。 「怎麽走啊...当然是继续念高中罗...。」 深津澄那双深遂的眸子此时亦直勾勾地望著天,他似乎在心中正勾勒著属於自己的未来。那其中带了点若有似无的茫然,就好似反应著自身对未来的无数的未知与疑惑。虽掩不住心里想去追求的兴奋,却没觉地感到却步。 「绪方,你也会继续念高中的吧?」深津澄自草堆中一个转头,看向同自己一样躺在草地中的绪方。 草掺差不齐地向上伸长著,绪方的脸也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我?会吧。随便考个一间混毕业拿文凭...就这样吧。」绪方乘著风,眼神虚无飘渺地,难以掌握。 现在的他,好比个笼中鸟,徒有著一对翅膀,却被不断局限自己的笼子所束缚。想飞却又不得飞的心情,日久之後显得有些自我放弃。 「那你想要考哪一间呢?还是在东京吗?」似乎很喜欢探讨未来,深津澄又进一步地问著绪方。 绪方终於被接二连三提问的深津澄给被迫正视自己的问题,他转过头去对上深津澄,「足立东高吧。离家近又适合我这种人。你呢?想念哪里?做什麽一直问我,自己又不说?」 「我啊...」深津澄重新将眼对焦於上方的天空,「我想要到关西去,念关西的学校吧。」 「关西?」绪方闻言倏地坐起了身,「到关西?是京都?还是大阪?兵库?滋贺还是奈良?三重?和歌山?关西这麽大,到底是哪里?你很诈哦,我都说了这麽明了,你还给我打哑谜。」 「好啦好啦,是大阪啦。我想要到大阪啦。」 「到大阪?」绪方有些惊讶。虽说对於深津澄勇於走出东京,另寻他地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为何偏要选上大阪? 「是啊...那里或许会比东京还好过吧。」深津澄说了像是理由的话。 「不只这个原因吧。」绪方突地正经地脸色,就像他平日那种带头打架前的严肃面容,就差没有那隐约散发出来的戾气。「...我告诉你,你可别想要做出什麽傻事,别怪我没警告你。」 他知道,自己很紧张。那股紧张是他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恐惧感觉...一个眼前的人要消失的感觉。 我了解,你现在一定在想意外发生的当时你为什麽不在场...对不对...?但...请千万别告诉我,不要说出来...。 你的命是算是我救的...,不要告诉我,你想要放弃的心情...。 深津澄没有吃惊於绪方的激动,他淡淡地说著。「不会的...我纯粹只是想过个不同的生活,想要体会交到新朋友的感觉...那一定很棒吧...是吗?」 「是啊...」绪方扯扯唇。 『公告 本校一年级学生绪方良太因素行不良,在校外打架滋事,校内聚众斗殴,屡劝不听,今方记满三大过,概已退学论处。 足立东高学生指导室』 「绪方?你怎麽来了?好久不见了!」 「我不想念了。现在过来看看你。」 「好可惜哦...对了!告诉你哦!我交到了一个新朋友!他叫天原零生...不过啊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姓...因为啊...」 成岛篇之外章 在此之後01 深津澄自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一切又像回到了往昔般。只是零生的笑容少见,也很少再露出过了。他回到以往的天原零生的身份,变得不苟言笑,但也只限於这种改变。 龙还是继续留在大阪,照料零生的一切生活起居,不过他比以前更注意零生的行动,怕他会做出什麽想不开的事来。 「我出去一下。」零生淡淡地交带著,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 「少爷,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这是龙最近最常说的口头禅。 「我去帮澄搬家,顺便处理一些善後的事。明天就要到假通夜,我要快一点才行。」零生毫无起伏的音调陈述著。 零生这几天都不断地去深津澄的家搬出一些东西,但每每都因为想起往事而无法进行下去,对此,他很是无力。 「那我也和你去好了,多一个就能多帮一点忙。」龙坚持著陪同零生前往。 「...我知道你在坚持什麽,不过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出什麽傻事的,绪方和富士子都会到。」他知道龙的行为完全是为了怕自己做出傻事,所以只好把视线寸步不离地圈住自己。 「那...我准备午餐等你。」 零生点点头,出门了。 没有搭电车,零生反而想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而从街道上的一景一物来回忆地他们两人的种种。 就是在这里,澄第一次拉著自己狂奔经过这里,最後到了住吉神社、听到了澄的钢琴声;就是在这里,那一个刚考完试的下午,两人一起为了打工的事情而迈力地跑著...这里曾经发生过种种的事...。 「零生,好巧啊。」 一将思绪回到现实,入眼的便是迎面走来的绪方。 「不介意我和你一道走吧。」 零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走著。 「澄有忧郁症的事,你早就知道了。」零生与绪方的对话仍是在深津澄的身上打转,即使澄已不在人世仍未改变。 绪方凄然一笑,望著地面的视线一时间竟模糊起来,「是啊,我是很早就知道了。」 「这就是你所谓保护他的方式?」没有怨怼,零生很单纯地叙述著事实。 「澄要我这麽做的。」绪方吸吸鼻,带半傻笑的表情,「因为...我永远也忘不了澄那一天兴冲冲地告诉我,他终於交到了新朋友时的样子...我不想让他受伤...。」 绪方继续说著,「澄希望我能将他的病对外保密,他很怕你会因此讨厌他...所以,澄更是努力逼迫自己吃药,在你发现前好让病好起来,过个正常人的生活...但是药物的副作用却把他搞的不成人样,一下餍食、一下暴饮暴食,记忆力不断衰退...我看了真的很难过。」 「不过你的确帮他守住了这个秘密。」 「是吗...」绪方加深了惨笑,「不过我的努力还是没办法改变他想离开这世界的决心吧...。」 「你这是什麽意思?」零生总算有了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你应该知道得了这病的人到了中期时会有自杀的倾象吧?末期时连行为能力都会丧失,变得像是个活死人。」 「你是说...」 「我想你没看过澄穿过短袖的衣服吧,因为...他的手上全是他自杀未遂的证明。」他亲眼所见,那是双布满交错伤口的手,原来的皮肤早己被利刃一刀刀地划个不成样子。 「为什麽...为什麽不告诉我...」 零生现在後悔,为什麽没能阻止这意外的发生,只能在这里怨恨上天的不公平,夺走了深津澄的人生。 「那现在呢?如果澄没死,在你知道他的病时真的不会讨厌他吗?」 此时的零生目光坚定异常,直视著绪方。「我喜欢他,因为他让我的生命出现一丝光芒...对我来说,他是个照亮我的发光体...。」 「是吗...要是澄还在的话,一定会说...」 『原来我也会发光啊?那是不是就是太阳了呢?』 绪方维持著方才的苦笑,发光体吗...?应该吧。他知道,患了病的澄往往每日都背负著他人所无法想像的痛苦,所以更能了解他人的苦处而善解人意。他所不知道的,便是自己不断地发光发热,却从来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认同,一次也没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澄的事,只是在到了深津澄的家门前,他们看到了成队的警察正从屋里走出。 「富士子?警察又来查什麽了吗?」 「做一些例行的调查罢了,顺便看有没有可供参考的证物。」 富士子领著两人进了屋里,在关上门後,富士子从隐密处拿出了许多本像是记事本的东西给零生。 「我想...这东西有必要让你看一下,是我背著警察藏的。」 这不就是...那本他从不离手的记事本...还有写著自己名字的薪水袋? 『昭和六十七年 五月八日 (前略)...这些是零生赚来的钱,但是不管怎麽说他都不肯收下来。保存了好久,希望总有一天零生能够派上用场。对他来说没有多少钱,但却想著那个「总有一天」是存在的,然後当面还给零生,所以一直没动它...。』 成岛篇之外章 在此之後02(完) 假通夜、家祭、本通夜和告别式皆在紧促的时间内全部结束。此时的零生在深夜中坐在深津澄的灵堂前发呆,抬头一望,灵堂前没有照片,只有几柱清香和闪著微弱光芒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前些时日,他在去帮深津澄整理遗物时,才发现他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翻阅毕业纪念册,也只见他整个人被用黑笔突抹掩盖,甚至被完全挖空。 可以说,他将属於他自己的回忆,一丁点也不留地随著自己的消失而堙没了。 心虽难过,但他却再也哭不出来。 操著沙哑的声音,零生淡淡说著,「...澄,明天就是第二十六次的公审了,你会不会紧张呢...?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富士子她也会想办法排到旁听卷,进法院帮你加油的...。」 零生最近很常自己独自一人坐在深津澄的灵前他和说话,手中带著富士子交给他的那些澄生前的记事本。 「我们一起加油吧...。」零生淡淡地一笑。 这时,零生原本置於脚边的记事本因风的突然灌入而一连翻了好几页。 在这段期间,零生一直没法看完澄所有的记事本内容,总会因内心不断扩大的悲哀而无法继续看下去,虽说是閒置在一旁,但他总会不时地拿出来端详,当作是他唯一和澄沟通的桥梁。 零生见此状,伸手要将记事本拿回来。就是这麽刚好,它停的那一页,其中全部的字迹在此刻深映在零生的眼中...。 『昭和六十七年 六月十八日 想不出来,除了一天到晚装著傻笑,倒底还有什麽是会的?这样的自己连我都觉得厌恶...一个无时无刻怨恨、咀咒著自己的人,枨本没有资格去喜欢人...就连爱人的能力也丧失了吧...。 但是心中的感觉却又是这麽的深刻...一直无法抹灭。难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现在的我多麽希望零生也能将心中的这种感觉分一些给我...因为...我是如此喜欢著你...。 内心总是存在著这种虚幻的思想,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达到的,但现在我却奇迹似的在心中留有一丝希望给自己...难道说,在心里拥有这种小小的冀望是不正常的吗?看来我真的病得不轻了吧... (中略)成岛小姐的出现,虽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在面对零生时总担心自己装的不够好。原本是一直很讨厌自己的那张虚伪的面孔,却也在与零生在一起时,不时地希望它的出现...只因心中那份想让零生得到幸福的意念...一直是如此强烈的...。』 看至此,零生抱著笔记本,紧紧地拥胸前...「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因为我一样深爱著你...听到了吗?澄...?」 在风中,烛火熄灭了。在它将熄的那一瞬,零生似乎看到了深津澄的开朗笑容──没有一点乌云的笑。这就像是在说著: 『我也好喜欢你哦!零生...』 ※ ※ ※ 东京地方法院刑事第四部四一九号法庭 结辩求刑公审 检察官用淡然的语气宣读著长达四十分钟的结辩主旨後,接著便宣读著公审求刑结果。 从旁听席看来,位於最右边的是主犯赤阪伸,不同於其它人低著头,目光凝聚於地面,他的视线始终集中在前方的法官身上,脸上的神情是一脸的大无畏,好似没有什麽事能够使他害怕般。 最後,主犯赤阪被判同成人接受刑事审判,从家庭法院移至地检署,判刑十五年,其馀等共犯则判至少年感化院或保护管束不等。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你仍会选择这条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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