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晖忙施展轻功轻轻地靠过去,到了附近,跃上一棵大树,隐住身形。果见下面的树林里搭着一顶帐篷,帐篷前燃着一堆篝火,两名青年男子腰佩长剑,身着白衣,正坐在篝火边说话。其中一个道:"三师兄,这次你杀了薛庄主,又捉住了叛逃的戴雪,立下大功,师父定会重重地赏你。"果然是幽冥山庄的弟子!萧晖听他说到"捉住了叛逃的戴雪",赶快屏住呼吸,仔细听二人谈话。又想:难道雪儿竟是叛出幽冥山庄,但又怎会被他们捉住? 那两人的内力修为比萧晖差得远,丝毫未察觉树上有人,谈得兴起。只听另一人道:"五师弟,师父赏我别的我也不稀罕,我只要他把戴雪赏给我睡几晚上,哈哈!"说着大笑起来,笑声甚是淫靡。 十二 狭路相逢 那五师弟却又道:"师兄,这恐怕就是你妄想了。戴雪可是师父的宝贝儿,你看在庄里的时候,哪有一天离得了?若是别人背叛师门,师父定不会让他活命,这次却要我们活着带戴雪回去。这戴雪也是古怪,吃了师父的摄心丸竟然也敢逃跑,就算这次不死,也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 萧晖听得暗暗心惊,那古怪的毒药竟然是他师父所下?这两人言下之意,那庄主冷焰似乎已对雪儿做下了什么禽兽之事?萧晖想起戴雪满身的伤痕,怒气上窜,几乎将一口钢牙咬碎:冷焰啊冷焰,你作恶多端,有朝一日我定要找你算笔总账! 那三师兄笑道:"师弟你这样说,我倒更想试试他是什么样的尤物了,竟能把师父迷得神魂颠倒。他现在毒发痛楚难忍,动弹不得,不如我们给他服一枚‘涣神丸',让他昏睡。先行了好事,这荒郊野外,神不知鬼不觉,就是师父也决计查不到,此等良机,怎能错过?师弟,你也来吧!" "师兄,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给你望风。"五师弟似乎也动了心。 萧晖听到这里,料得戴雪定是在帐篷中,见那师兄正蠢蠢欲动,要进帐篷去,再也忍耐不住,从树上一跃而下,直扑两人。那两人忽遇袭击,张皇失措,欲抽剑相迎,萧晖飞起两脚,踢中两人手腕,"扑!扑!"两声,长剑飞出老远。这两名幽冥山庄的弟子,虽入门较戴雪为早,但武功却大有不如,比起萧晖来,更差得远了,加上仓促应敌,一招就被踢飞了兵刃,只能赤手空拳地打斗。萧晖虽内伤未痊愈,左手也不能用,但右手使剑,以一敌二,仍是占了上风。他听了二人的谈话,早就怒不可遏,招招都用的是夺命杀着。不过十余招,那二人就已左支右拙,险象环生。萧晖一声大喝,长剑上撩,那师兄刚刚仰头避过,萧晖却借势剑柄一翻,已击中他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那五师弟见势不妙,掉头逃走,却听得耳后风响,不自主回头一看,利剑已破空而来,来不及避让,竟穿颈而过。顿时鲜血狂喷。 萧晖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两人,拔出剑来,擦干血迹,还剑入鞘。这才掀开帐篷,却见戴雪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似乎已昏了过去。萧晖心知定是那摄心丸的毒发了,不然为何外面已闹得天翻地覆,他却无知无觉?上前去用右手抵住他背心,吐纳用功,过了约半个时辰,戴雪微微动了一下,醒转过来,睁开眼看着萧晖,神色茫然。萧晖在断魂崖上曾见过他毒发的惨状,知他这些日子饱受这毒折磨,心中难过,轻声道:"是我,萧晖,你感觉好些了吗?" 戴雪一听是萧晖,猛地瞪大了眼,见果然是他,转过头去,不愿理睬。见他又找了来,心想肯定是前日里放走自己后反悔,又记起他说他的师父要杀自己,那他必是来取自己性命的。戴雪这会毫无反抗之力,闭上眼睛只等他动手,想到不但大仇未报,还终于死在仇人手里,心中愤恨悲苦,无法言说,强忍住不让眼泪流下。却感到后心有一股暖流流过,直至丹田,助自己驱除寒毒。戴雪见他不杀自己,反而再次为自己疗伤,惊异不安,开口道:"你不用费心了,我这是中了幽冥山庄的毒药,除非服用庄主的独门解药,否则总是死路一条。你要杀要剐,还是要做别的什么,就赶快动手。" 萧晖刚才听他那两个同门师兄所言,已知此毒药甚是厉害,若要救戴雪,送他回幽冥山庄虽是容易,但那庄主如此狠毒,雪儿又是叛逃出来的,送将回去无疑羊入虎口,就算给了解药,不知还会受什么折磨。萧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雪儿再落到他手中,须另想办法为他解毒。 萧晖一边寻思,嘴上却笑道:"你到底是盼自己死还是盼仇人死?我留着你还有用处,怎能轻易就死了?"仍尽力为他运功,无奈他内伤未愈,过了一会还是支撑不住。摸到戴雪身边的包袱,打开一看,送他的那几枚药丸仍是好好地一粒未动。萧晖只得叹气,他竟恨自己到这地步,宁可苦苦忍受痛楚,也不愿服用仇人的药丸,若是自己再晚来两天,还不知能不能见他活着?萧晖拿出一枚来,喂戴雪服下,却舍不得给自己服用。 萧晖心疼不已,表面不动声色,冷冷一笑:"象你这样只知道意气用事,拿自己的性命赌气,先死掉的绝对是你而不是我。"停了一下,又道:"我看你还是死了报仇的心吧!乖乖跟着我,也免得受别人欺负。"戴雪气得正要怒骂,转念一想,这些行为确实太过意气用事,损己利人,强敌在前,要想报仇,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再不择手段相机行事,既然在幽冥山庄什么都可放弃,在萧晖面前却还要顾及什么?想明此节,戴雪便不再吭声。 服下药丸,戴雪周身的痛楚大有减轻,萧晖把他放下,想到外面还有两具尸体,便道:"你先睡会,我出去一下。"正在这时,萧晖却听见一股箫声远远地传来,似是哀鸣呜咽,凄厉尖锐,让人极为难受。戴雪猛地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道:"是庄主来了,这是他召唤门人的信号。" 萧晖听他不肯称之为师父,已知他极为厌恶冷焰,他素来也讨厌幽冥山庄的人,不由暗喜。听那声音是从西边传来的,距此地尚有一段距离,萧晖抱起戴雪,出了帐篷便往东跑。戴雪忽见地上躺着三师兄和五师兄的尸体,猜到是萧晖所杀。幽冥山庄上下只效命冷焰,师兄弟情谊本就淡漠,戴雪前几日不慎被这两人捉住,一路上更没少受他们折磨,那三师兄一双贼眼滴溜溜地常在戴雪身上乱转,隐隐不怀好意。戴雪憎惧不已,因此这两人死了,他也不多言。 萧晖奔跑时,戴雪借着林中透下的朦胧星光,才发现他左手折断了,软软地拖在身侧,只用右手抱着自己。萧晖见戴雪目光中微有征询之意,笑道:"前日我下山时跌断了手。"戴雪知他轻功高明,上下断魂崖如履平地,这显然是撒谎,但也懒得去追究。 十三 绝处逢生 萧晖记得上山时曾将马放在溪边,但跑到山脚一看,那匹抢来的红马早没了踪影。箫声又近了几分,萧晖越发着急,眼下该躲到哪里去?若是凭他受伤前的轻功,完全来得及脱身,但他受了伤,又拼着损耗内力为戴雪驱毒,加上现在怀中多了一人,步伐更加沉重。萧晖明知带着戴雪断断逃不掉,却又绝不愿扔下他独自离开。 此时戴雪心中却是另一番挣扎,他明白现在自己武功已失,要杀死萧晖必须得借助外力,而冷焰的武功在萧晖之上,萧晖又杀了两名幽冥山庄的弟子,如果自己拖住萧晖,或者引冷焰过来,冷焰必定会杀了萧晖。但......戴雪也明白那样的话,自己会再次落入冷焰的魔掌,受尽凌辱,过那不见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罢了,既然一切都是为了报仇,现在还迟疑什么?至于被冷焰捉住,大不了再想办法寻死,反正只要报了仇,自己也没必要再活在世上......想到这里,戴雪突然一挣,大叫起来,"师父!" 戴雪刚一发声,萧晖已明白他的用意,立即点了他的哑穴,戴雪做声不得,恨恨地看着萧晖。萧晖脚下不停,全力狂奔,翻山越岭跑了约有二三十里,那箫声却越来越近了。已近凌晨,山上浓雾弥漫,白茫茫一片,萧晖看不清远处景物,只是沿着小路奔跑。背后的箫声越来越急促,突然箫声断绝,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地道:"戴雪乖徒儿,谁把你抢走了?师父这就来救你!"戴雪听到这魔鬼的声音,虽然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晖发觉他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以为摄心丸的毒性又发作了,放缓脚步一看,却发现已不知不觉跑到一处悬崖边上。白雾中一条人影晃过,停在面前十余步的地方,手执一柄碧绿的玉箫。萧晖知道这便是幽冥山庄的庄主冷焰了。 "我那两个徒儿都是你杀的吧?"冷焰问道,却听不出丝毫怒意。 "不错,是我杀的。"萧晖面无惧色。 "我看你的功夫,是无情派莫无伤门下吧?那两个没用的家伙,死在你手上也不算冤。但你该明白,你要和我相斗无疑以卵击石,就算你师父也是我手下败将,呵呵。"冷焰阴笑了两声,"你为何要劫持我的乖徒儿戴雪?你把他还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冷焰一上来本想动手,但还没玩够戴雪,不想他就这样死了,便以此引诱萧晖。戴雪却是大叫不妙,他本想借冷焰之力杀了萧晖,听到冷焰打算留下自己,放掉萧晖,心头恐惧已极。 萧晖察觉戴雪害怕,将他抱得更紧,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呢!"抬头对冷焰道:"冷庄主,在下恕难从命。并非在下劫持戴雪,他是前日与在下比武时,输给了在下,当时曾有言在先,谁输了,谁就为胜者之奴,因此他现在是我的人了,不再受命于庄主。"无情派和幽冥山庄本就势同水火,萧晖直言不讳,并不和冷焰讲什么江湖后辈的礼仪。 冷焰听萧晖说戴雪"是我的人",心中恼怒,不由逼近了两步,萧晖则抱着戴雪往后退了两步,只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么说,你是不肯将他还给我了?"冷焰问。 "正是。" 冷焰叹了口气,又道:"但他中了本门之毒,若不服特制的解药,随时都可能毒发身死,你又何必害了他性命呢?而且他已拜在我门下,未得师门许可,本不能擅自和人作生死约战。这赌赛之约,却也作不得数。" 萧晖见他气度雍雅,仪表不凡,听他语气,大有惋惜之意,若非自己早知道他的种种恶行,定然已将戴雪拱手相送,求他赐药,此时却决不能上当。当下朗声道:"戴雪既然是在下的人,他是死是活,都不劳庄主费心。庄主若要取在下性命,便请动手,若要在下交出戴雪,却是万万不能。" 冷焰不再说话,突然挥掌便往萧晖身上拍去,他这一招本是虚招,只用了三成力道,是为了逼萧晖动手,他已看出萧晖左手不便,而右手抱着戴雪,若要迎敌,必须得先把戴雪抛下。那知萧晖明知当前的形势与冷焰差得太远,如动手必败无疑,说话之时便打定了主意,见冷焰身形微动,不等他发招,已抱着戴雪往后一纵,跳下了悬崖! 萧晖此举并未细想,本是死里求生,他不知崖下情况如何,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越落越快,忽然喀嚓一声,后背受了重重一击,原来是撞到了悬崖间伸出的一棵树上。两人下坠之力甚大,"喀嚓"撞断树干,继续下落,但受了这一阻,速度顿滞,又下落了数丈,却被另一棵大树拦住。 这是棵巨大的松树,粗壮的树干从岩缝里蜿蜒伸出,树冠状若一把巨伞,不知已生长了几百年,今日却救了二人的性命。萧晖侧头往下一看,但见白雾茫茫,人在半空中,不知谷底何处。他仍抱着戴雪,这会把他放开,解开了他哑穴,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戴雪想起冷焰还在崖上观察下面的动静,便不做声。 冷焰在崖边等了一阵,没听到声音,他暗想这两人多半已是摔死了,即使没死,也缺胳膊少腿成了废人,带回去也没用。虽然这两年传给戴雪的功夫白费了,但既然戴雪一直怀恨在心,威逼利诱都不见效,这次还叛逃出庄,迟早也留他不得。冷焰生性凉薄,虽略感遗憾,也懒得下谷寻找,过了一会,便自行离去。 萧晖等了良久,估计冷焰已走了,方起身查看地形,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痛,想是刚才撞在树上受了伤,这会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只手攀着树干缓缓地滑下去,滑到松树根部,看到下方数尺处有一个近一人高的洞口,藤蔓密布,萧晖挥剑砍开藤蔓,跳进洞去。山洞只有一丈见方。萧晖暗想,雪儿内力已失,不能攀崖,先把他接到洞中休息,自己再去谷底寻找出路,便对戴雪道:"你往下面跳,我接住你!" 戴雪趴在树干上,听萧晖叫他,往下一看,萧晖正站在洞口,伸出了右手。戴雪不愿与他再有身体接触,攀着崖边想自己下去,那崖上潮湿,生了许多青苔,戴雪脚下一滑,身子已经悬空,被萧晖一把抱住,接进洞来。萧晖怕他再摔下去,抱得甚紧,戴雪感觉他怀中的炽热气息扑面而来,忙挣脱跳下。 十四 别有洞天 折腾了这一阵,萧晖背上的伤口撕裂,不断涌出鲜血,将衣衫都湿透了。"你背上怎么受了伤?"戴雪问道。 "刚才从崖上跳下来,被树干撞了一下。"萧晖想请戴雪为他止血上药,又料他一定不肯,这伤在背上,自己却是不便。 戴雪看了看他的伤口,心生一计,对萧晖道:"这血流个不停,我来帮你上药吧!" 萧晖听戴雪竟主动提出为自己上药,他定是感激自己适才舍身救他。萧晖欢喜不已,忙道了谢,从包袱里取了金创药交给戴雪。戴雪撕开萧晖的后襟,见那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他一边取出药膏往伤口上敷,一手却伸入怀中,摸到了萧晖赠他的那柄匕首,握紧手柄往外一拔,翻腕就往萧晖的后心刺去! 萧晖虽背对着他,看不到身后情况,但听得风声不对,本能地往右一闪,这匕首甚是锋利,虽然萧晖闪得及时,未刺中他后心,却已在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来。萧晖转身飞腿踢向戴雪的手腕,戴雪一痛,手腕一松,匕首如一支利箭飞出洞去,直堕崖底。 萧晖又惊又怒,自己拼着性命救他,他竟然施这种暗算?扬起手来,啪地一下甩了戴雪一记耳光!戴雪半边面颊顿时浮起数条血痕,高高肿起,却一声不吭,呆呆地坐着宛如木雕。萧晖本要骂他几句,看他这样子,想起他的痛苦经历,心下不觉软了,自己是他最大的仇人,就算救了他几次,这仇恨到底难消,他不择手段要报仇,也在情理之中。但两人身在悬崖,若不能同舟共济,必然会同归于尽,便恶狠狠地对戴雪道:"你若再敢暗算我,我就把你点了穴道扔在这里,出去找到你师父,让他来捉你!" 戴雪暗算萧晖不成,一颗心堕入深渊,自己武功全失,仇人虽在身边却报不了仇,还不知要受他多少侮辱折磨?又听萧晖拿冷焰来威胁自己,倘若落在冷焰手中,比死更可怕百倍。戴雪对萧晖愤恨入骨,却又无可奈何。萧晖见他目光中惧意恨意交替闪现,知道适才的威胁已经奏效,便又把金创药递给戴雪,道:"你好好给我上药便罢。"戴雪无法,只好接过药来重新为他敷上,他这会没了武器,萧晖又有了防备,不能故伎重施,但他故意在伤口上乱戳乱按,萧晖痛得额上冷汗直流,也只好咬牙忍住。敷好了背上的伤口,萧晖又让他帮自己的断臂处上了药。料理完毕,两人都已累了,各自靠着洞壁闭目休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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