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同这混帐啰唆,乌钢索若断,谁也离不开这里,你快与我走!」云倾冷着张脸抓住小春的手将他带离兰罄身边,只要一遇上与小春安危有关的事,他便不会退让,要小春依他所想行事。 「云倾,你做什么,放开他!」兰罄突然出手将云倾与小春隔开,他望着云倾苦苦哀求道:「你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要断他双手、废他武功,你忘了在那两年半里,他对你多好了吗?」 云倾一愣。 「从神仙谷带出来的百忧解没了,他守着誓言替你制药,不让你有事。知道你一直不开心,他千辛万苦找来桃花,讨你的欢心。那桃花、那桃花叫眼儿媚,长于南海之滨,多难弄得。可是你为什么总是漠视他的心意,为什么三番两次要置他于死地?他对你这么好,你却从不领情?」兰罄朝云倾低吼着。 分不清楚说的是别人还是自己,兰罄当自己当得累了,想爱的人总是得不到。兰罄羡慕自己的小师弟,得到这个人的心。 小春怎么不明白兰罄的想法,他红着眼眶拉住兰罄的手,说道:「别说了师兄,别说了。你要的沃灵仙就在乌衣殿内,和我去找他吧!」 小春回望有些怔愣的云倾。这人今日才亲耳从兰罄嘴里听见这些事,云倾其实也不是没感觉的人,只是兰罄的感情藏得太深藏得太好,云倾难以发觉。更何况兰罄最初不说分由便朝云倾下毒,才在一开始便让云倾讨厌上。 这两个人,一个不仅爱,一个爱了却不说,才弄到今日地步。 兰罄却甩开了小春的手,直逼云倾道:「你以为,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吗?若不是你中了毒要我替你解毒,我怎么会留下来?你装可怜打动我,吃定我心软离不开你,其实我出谷本来就是要带师兄回神仙谷去的,是你百般阻挠,限制住了我。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不,我只是可怜你,可怜除了我一个笨蛋之外,再也没人会爱你!」 云倾听进了兰罄的话,猛地望向小春。他不明白这些情情爱爱究竟为何,可兰罄想必比他知道多一点,比他更明白小春想法多一点。 小春愕然,对兰罄这番话有些吃惊。 「他说的是真的吗?」云倾问:「你是因为可怜我,才留在我身边?」 小春张口结舌。「......不......当然不是......」 「不是?不是的话你为何说话犹豫踌躇?」云倾忍不住朝小春低吼,压抑的声音,吐露着他的不安。「赵小春,你敢说你留下来,不是因为可怜我?」 云倾想起他们定情的那晚,小春抱着他躲避敬王的追兵,他毒发难受,小春为他运气舒缓。那夜,他对小春说了自己的事,亲生母亲下毒想毒死他,他独自一人长大,从没人关心过他,在他的生命里只有阴谋诡计、兄弟仇杀。 他不懂情爱,不识常人情感,他以为天下间人皆污秽,从无世事好留恋。 直到遇见了小春,直至遇见了这一弯春水。他才明白有人爱的好,他才慢慢懂得对人好。 然而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原来小春只是可怜他,才会留在他身边。 「你别哭啊......」兰罄突然缓声说道:「我就只喜欢你这张漂亮的脸蛋而已,哭了......就不美了......」 「我拜托你别再说了!」小春一拳朝兰罄挥去。「奶奶的才不是你讲的那样,别乱说了,你这走火入魔也不忘离间别人感情的混蛋!」 兰罄接下小春的拳头,一转,喀搭一声竟是腕骨碎了。 小春皱了眉。好在,一点都不痛。 「你这混帐,放开他!」云倾双眼通红,脸庞上犹有未干泪痕。他朝兰罄击去,分开兰罄与小春。 平台上只剩他们三人而已,对岸杀声不断,金戈齐鸣漫天作响,火弓手射出油包,油包碎裂沿着缈日锋上的鸟钢索烧到燕荡山那头去,最后几名来不及过桥的乌衣教弟子惨叫了声全身着火掉入万丈深渊,缈日锋上钉入地面的乌钢索也因为之前过栈人数众多与拉扯,而渐渐拔离深陷的石地。 「飞栈要断了,你们赶快过来!」韩寒扯着喉咙朝小春他们大喊着。 这时乌衣殿传来内殿崩塌的声响,伴随着男人凄厉的嘶吼声。 「糟,是沃灵仙!」小春顾不得其它,回头便要往火窟里去。 哪料云倾抓住小春的腰带,猛力将他带了回来,说道:「我去,你先离开这里!」 「不行!」小春心头抽了一下。 「我不想你有事。」云倾顿了顿,原本凛冽紧绷的声音放缓了下来。他抚着小春面颊,兰罄那些话还让他有些颤抖。他低声道:「无论你是不是可怜我,我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这里太过危险,我怎么能任你胡乱闯,好不容易才找着你,你不能有任何意外。那个人,我去找,你......听话......先离开......」 云倾声音越放越温柔,到最后竟已是低低絮语。 「险地我闯,危难我挡,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余任何事,都由我来替你完成。即便你只是......」再也说不下去,云倾一掌拍在小春背上,带着七分巧劲与三分温柔,在不伤害小春的情况下尽全力将他打上乌钢索栈。 小春安然落在索栈三分之二的位置,猛然回头,只见云倾静静地看着他。 那冰寂的面容难掩哀伤,空荡的眼神除了映入自己,再没有其它存在。 「不是......」小春突然明白云倾那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他放声大喊:「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心疼你!」他在漫天火光间嘶吼落泪:「我赵小春一生一世就爱你东方云倾一人,不是谁的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东方云倾你给我听清楚,我这生这世爱着你、心疼你,不想离开你......我不许你胡乱想......不许你听那人的话......」 云倾背过小春,与兰罄交手。 着火的索栈烧得通红,火苗从鞋底开始延烧。 小春心慌意乱什么也没发觉,只想着要回到云倾身边,再说更多更多的情话给云倾听。 他的小醋缸爱操心爱发怒又怕被人嫌弃,他这时怎能独自离开,让他面对那场大火和兰罄那个疯子? 小春急忙往前奔去,哪料乌钢索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竟从缈日峰上生生脱离。失去立足之处,身在两峰之中,下是万丈深渊,小春感觉自己直直坠下。 他奋力使出踏雪无痕足问点在残索之上,但无论如何拼命,却还是到不了云倾那头。 心里一急,气海翻腾,一口血从他嘴里生生喷了出来,散在空中,血花点点。 忽然乌钢索抖动,锁炼相击之声传来,小春腰间被劲力拉扯回绕的残索末端卷入吸住,而后整个人被用力往对岸拉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睁大双眼看着云倾奔入熊熊大火的乌衣殿中为他救人,兰罄不肯轻易放过他,尾随着他闯入大殿内。 一黑一白的身影消失在红得刺目的烈焰当中,而后漫天巨响传来,建在缈日峰上巍峨耸立的乌衣殿禁不起祝融肆虐,在大火中整个垮了下来。 炽热的火一下子窜上天际,烧红了天空。 「不--」小春放声哭喊。「云倾--」 他狂乱地想往前冲去,却忘记眼前再已无路,徒有断崖深壑将两人生死相隔。 一步踏空,韩寒急忙将小春拉回。「你疯了吗?」他拼命拍熄小春腰间因炙热乌钢卷绕而生出的火簇,却怎么也挡住了这人不顾性命往前冲的举动。 「云倾还在那里,放开我,让我过去!」小春奋力喊着:「放开我,他还在那里!」 「赵小春,你要过去,会连你自己也活不成!」韩寒怒斥。 「别管我,他要不能活,我活着做什么!」小春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便要往悬崖踏去。 突然他身子猛地往前倾,狂呕一口鲜血,又再一口鲜血。以药力强压的伤势早远远超过了身体所能负荷的程度,药效退去,剧烈疼痛扑天盖地袭来,他四肢逐渐瘫软,可是却仍不肯放弃,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放开我......」小春朝着缈日峰哭吼着,泪水弥漫他的双眼,云倾明明就离他这么近,咫尺之距,却若天涯。 「小寒你放开我......让我去找他......他和我大师兄都在里面......他们两个都在里面......不救他们......会死的......会死的......」 呕出了第三口血,韩寒揽着小春腰际的手也颤抖了起来。他的手臂上全是小舂呕出来的血,看着伤重的他伸着手仍想往对岸去,心里疼了起来。 「乌衣殿已经塌了,你再过去也是无用......他们两人......他们......」韩寒言语哽咽,说到最后竟无法言语。 「云倾......等我......我就过去救你......等我......」小春的身躯渐渐软了下去,直至强烈晕眩袭来,将他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个人,再没有出来过。第八章 小春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从床上挺身坐起,因这猛烈动作带到伤口,胸口传来的强烈剧痛疼得令他弯下腰,他咬紧牙关冒出冷汗。 缓缓吐了几口气,察觉身旁有人,他转头望去。 狭窄的房内五个黑衣人单膝下跪,一直待在小春床前。 「乌衣八仙见过教主。」那几人说。 「这是做什么?」小春按着疼痛的胸口虚弱地说:「若是因为我拿了块乌衣令发号施令,那真是对不住,乌衣令我们师兄弟每人都有一块,你们教主的那块是串黑绳的,我这块串桃绳,根本不一样......」 小春一下子讲了太多话,忍不住咳了两声,这一咳又带动伤口,痛得他皱起眉头。「......当时情况危急我才亮那块骗人......别朝着我喊什么教主。要叫教主,找你们兰大教主去......」 讲到兰罄,小春一愣。 这时他看见靳新仰头直视他道:「前教主遗令,此番回燕荡山若有任何意外,要属下与乌衣八仙齐心侍奉新任教主,协助教主早日掌管乌衣教。」 「你在胡认些什么!」小春倏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忍痛弯腰穿好鞋子,连外衣也不披,便朝门外走去。「师兄哪会有什么意外,要让他知道你咒他,看他不整死你!你们别......咳......别半路乱认教主!」 小春打开门,穿过小径便要再往燕荡山上去,这里他认得,是七师兄之前带他来替赵大雄医毒的地方,此处就在燕荡山山脚下,他得赶快回到飘渺峰去,云倾和大师兄都还在那里。还在那里等他。 小春慌乱地往前走,直到被一双铁臂拦了下来,用力拘住。 「小春!」小七困住小春。 小春抬头,狠狠地瞪着小七。「拦我做什么?」 小七叹了口气,「你内伤极重,胸骨又断,不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跑出来乱窜,还问我拦你做什么?」 小春突然揪住小七的衣襟。「七师兄,带我上燕荡山。」 小七别开脸,说道:「火灭后我就立刻派人过去搜了,如果有消息......绝对会第一个告诉你的......你乖乖躺着别乱动。你伤势不轻,吐了那么多血,大夫还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我是药人,药人没那么容易死。」小春低吼。「你不带我上去,我便自己上去。」他扳开小七手臂往外闯,结果才几步路的距离,一阵晕眩袭来令他不支倒地。 小七连忙将他扶起。「药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死,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这些年是怎么过,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样罔顾性命的糟蹋!」 小春的唇抖了抖,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是我不好,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云倾现下生死未卜,我怎么放心得下。」 「七师兄......」小春红起了眼,抓着小七的衣襟越来越紧,他用着残余的气力拼命恳求,指节握得都发白了。「七师兄,求你让我去,一刻见不到他,我的心就悬着一刻,安心不下......你让我去见他......他还在等我......」 小春哽咽地说着:「让我去见他......」 小七心里头不忍。曾几何时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师弟竟也弄成这副模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却不顾自己,只想着那个人。 小七摇头叹气,最后只得吩咐门下弟子抬来轿子,送小春上燕荡山。 缈日峰上风势依旧强大,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乌衣教如今只剩一堆枯焦残骸,其余什么也不剩。 两岸搭起了简便飞栈,两人过到缈日峰后,小春望着被清出来勉强可看到地面的大殿,便往前奔了去。 小七紧紧跟随在小春身后,发声问着周围浮华宫的弟子:「找到没有?」 一名弟子走向前来。「禀告副宫主,一共翻出三十一具女尸,四十二具男尸。」 小春听到当下脚便是一软,而后又咬牙强站了起来。他颤声问:「在哪?」 那名弟子领着小春走到两排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识的尸体前,小春深吸了几口气,咬牙蹲下,一具一具仔细翻看。只要察觉正在看着的那具尸体不是云倾,他心里便不由得燃起小小希望,云倾不在这些人里面,云倾还是活得好好的。 认到了最后一具,没有云倾,甚至也没有兰罄,可他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缈日峰独立于燕荡山之上,周围是深谷,万丈之下为寒潭,难道云倾掉入寒潭中了吗? 还是仍被压在这堆破瓦颓垣一中痛苦不堪。 小春有些恍惚地站起来,头转了转,走到一堆焦黑的梁柱前,徒手开始往下挖。 从崖上那么高摔下去,肯定活不了的,所以云倾应该会是在这里,还被埋在底下,还等着自己救出他。 可是余灭的灰烬仍残留温度,火都熄了这么久,竟还会烫手,云倾他们在这大殿里的时候究竟是多烫多热?那么大的火,又有谁会活得了呢...... 「欸......」小七叹了口气,不忍再看下去。 就当他想把这八师弟拉起来,要他别再挖了的时候,后头远远地传来一阵声音。「这里还有条通道没搜到,先过来这边!」 浮华宫的弟子随即往乌衣殿后方走去。 「禁地的密室!」小春突地站起来,抹了把脸上泪痕,灰烬弄得他整张脸乌漆抹黑他也没察觉,只是拼了命地一劲往后面发现通道的地方跑。 禁地离乌衣殿有段距离,四面皆为石壁大火烧不起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许云倾和兰罄躲到了那里面去! 即便如今伤重不能动气,可小春全然不顾,施起轻功跃过每一个人,硬是挤开挡在洞口的浮华宫弟子,窜入了乌衣教的地底迷宫。 「云倾,云倾你在哪里!」小春焦急地放声大喊。地底的风吹起来,带着令人流汗的灼热温度,小春剧烈咳嗽着,抚着胸,一处一处仔细找寻。 终于,在打开最底下那间石室时,他看见了、看见了云倾...... 小春愣愣地站在门口,整个人完全呆滞。 云倾倒在角落里,旁边是灵仙,他的手紧紧攒着灵仙的腰带,在最后一刻仍不放手。 云倾月牙色的衣衫除了几处土灰,其余几乎被烧得残破。 原本天仙似的脸蛋左边脸庞面目全非,遗留大火肆虐的痕迹,扭曲发黑。 他那双洁白修长的手指,也全都变了样。 靴子烧毁了,露出焦黑的脚底。 胸口,似乎没有起伏了。 小春掩着嘴,在门口拼命地望、只敢拼命地望。 他希望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就好,无论等待多久的时间,只要让他能看见云倾胸口的起伏。 可是......没有......等了好久......一下也没有...... 「云倾......」小春呜咽出声,浑身发软双膝着地。 他的眼死命地望着那已无呼吸之人,眨也不肯眨。嘴里的呜咽再如何努力压抑也止不住溢出,胸口撕裂般地难受,泪水弥漫双眼,划过染灰的脸庞,滴落地面。 「云倾......」 「云倾......」 蜷曲在地上的灵仙突然动了动,缓缓清醒过来,发出细如孩童般的哭声。他的脑后湿润,蜿蜒而出一条血河,身上烧灼的伤痛着,令他痛苦而无助地哭泣着。 小春那一刻间,只想杀了自己。 云倾惦着自己的话救出灵仙,却因此葬送了性命。 是他害死了云倾。 他害死了云倾。 浑浑噩噩带回云倾尸身,小春将自己关在房里,与云倾一起。 他将云倾放在榻上,自己缩在云倾身旁,抱紧双膝,注视着云倾毁去的脸庞。 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云倾不会这样。如果不是想救兰罄和灵仙离开火场,云倾不会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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