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夜晚的樱花......他是母妃家族的后裔,谋杀父王未遂者的儿子! 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里吧? 一个宫人匆匆过来跟我耳语几句,我的脸色大变,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我厉声问到,尽管心里还抱存着那么一点希望,可该破灭的还是会破灭。 "这个是在夜妃娘娘的房里找到的。" 我看向他的手中,启开的木盒里盛装着淡蓝的、磷萤闪闪的膏体,我拿起银针刺进去接着拔出,银针呈出乌黑色--果然是,果然是剧毒! "还有这个。"宫人又呈上一样东西,我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支银色的樱花簪子竟是把削铁如泥的狭长匕首,匕首的薄刃泛着淡蓝色的幽萤,想必也是涂上了剧毒。 "够狠毒的!"我冷冷的说。 虽然早就猜出了夜樱的身份和企图,可事情一旦证实,我还是难以接受。 "下去吧!"我心烦意乱,挥手示意那宫人退下。 背后楼阁里的笙歌依旧,我回过头却看见夜樱正站在窗口。他深深的,深深的凝望着我,然后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夜樱,我的夜樱,我最心爱的夜樱,告诉我,你真是命运派来的刺客吗? --胸口突然的疼痛起来--我的心,我鲜活的心脏,一半分给了父王,另一半分给了夜樱,而我自己呢,我自己早已迷路了......我迷路了...... 今天父王叫我见他,他说他好累。他好累的意思是什么,我看着父王冰冷阴郁的面容,心里涌上不安。 "父王?" "御,父王老了......这个位子也坐够了。"父王指着身下金玉镶嵌的王座说。 大惊失色的我急忙跪下:"父王何出此言?" "为了这个位子,为了这个国家,我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是啊,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竟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御,你不觉得父王可笑吗?" 父王淡淡的、苦涩的笑了。他的鬓角竟已有了白发,额头也被无情的岁月刻上了痕迹。 "父王,是您教导我说江山社稷是一代君王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 "可我现在觉得这一切我都不需要。" "父王......父王,请您不要这么说。"伏在父王的膝上,他的膝盖仍如孩童记忆里的那般温暖厚实,可父王的心真的老了...... "御,你二十一岁了,父王想把这个国家的命运交在你手里!" 才四十几岁的父王这么说着,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无力让我打心里莫名恐慌起来--威严的父王,一直是我心目中最高大最坚不可摧的偶像--是支撑在我头顶的天空,可父王现在说他累了,说他老了,我的心里一片惘然。 "从今后,你就是这个国家的帝王了,我的儿子!" "陛下万岁,万万岁!" 听着脚下震耳欲聋的臣服之音,俯瞰朝堂上伏跪了大片的文臣武将,我漠无表情的坐在象征权力和威严的王座,心里想着的都是月香阁里父王孤寂的身影。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为什么这么多年以后了,才给母妃看这真相......父王,你明明是爱他的,却亲手杀死了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叫王权的东西在做怪吗?......双手在冰凉坚硬的扶手上抓紧,寒意刺入了我的骨髓。 --我和夜樱,我和我所爱的妃子又会怎样呢?神啊......请您告诉我!神啊,请您指点我!! 猩红华丽的地毯铺在阶梯和朝堂,我满目充盈的都是那恐怖的血红。"权力就是武力和镇压的代名词,你要习惯用血来捍卫它!"父王对我这么说过,我好象看见那红色慢慢爬上了我的手--那是永远洗不清的罪孽,我知道的...... 当万物在夜的摇篮里熟睡,当夜樱对着我绽放他最纯洁最苍白的笑容,我拥紧了他。 --他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美丽......手指划过夜樱苍白的嘴唇--那里他再也没涂抹过毒药,另一只手穿过柔顺如丝的黑发,托住他的后脑勺,吻上了他--我的爱人...... 一阵昏天黑地的甜蜜后,我对夜樱说:"夜樱,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一个漂亮的孩子,象我,也象他,我一定会,我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他。 "为什么?"夜樱问。 这个时候我反而不懂夜樱了,我说:"我需要一个王位继承人,而你--我的夜妃,你需要一个可爱的宝贝。" "可我不想要。" 冷冷的话语,冷冷的眼神,冷冷的夜樱激怒了我,我一把抓住他问:"夜樱你是什么意思?!" 窗户在夜里敞开着,一些残花飘落进来,落满了窗台和桌子的一角......夜樱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可能为你生一个孩子,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我暴怒了,我紧紧握着夜樱的手腕,他冷漠的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 "我没有办法这么做!" "原因!" "因为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杀了我父亲和母亲的全族!"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说:"我的母妃也被他处死了。" "你不恨他吗?" "他是我父亲!" "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住口!"我喝住了夜樱,我冷冷的看着他,命令到:"不许你这么说他!" "他杀了我的母亲--在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 "那完全是你父亲刺杀我父王导致的!" "--我父亲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可夜樱你知道吗?不论谁在这个位子上都一样--不杀人的帝王是无法统治天下的!" "那御......御,你也是吗?" "如果必须的话,我会的,我会去杀人!--不管那是妇孺还是什么忠良、奸佞!" "你和你父亲果然是同路人啊!"他冷笑。 "可我爱你啊,夜樱......你竟然什么都看不到吗?" "那毫无意义!" 我抽出配刀,"铮"的一声--长长的、锋利的配刀在月光的注视下雪亮一团。 把刀放进夜樱的手里,我说:"那么请你杀了我。" 那一刻,夜樱的眼神剧烈摇晃起来,水晶般透明的水滴纷纷滚落下他美丽苍白的面容,他松开手,任刀掉落,"锵"的击在地面。 --是不是太狠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逼他逼的太狠了,他是爱我的,我从未怀疑过。 夜樱哭着,如雨中的白色海棠。我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我迷醉了,迷醉不知归路......我轻声说:"夜樱,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们好好的爱他好不好?" 第四章 我默默注视,眼前逝去的是你那瞬间的温柔...... 一年,两年,三年......我看着我的儿子辰长大,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走路,蹦蹦跳跳的拽着我的衣角象只吵闹的小麻雀。 辰,和这个国家的京都--辰京重名。我想有一天他会是我最骄傲的儿子,最骄傲的帝王。 "父王。"辰笑着扑进我怀里,我抱起了他,亲昵的用下巴蹭着他的小脸。 "辰今天到哪儿玩了?"我问他。 辰睁大着他明亮漆黑的眼睛,脆生生的说:"辰今天和母后看蔷薇了,蔷薇好香哦!" 说着辰小心翼翼的张开胖乎乎的小手,给我看他摘的蔷薇花,那朵深玫瑰红色的花被他攥得有些蔫了。 "父王,香不香啊?" "好香。"我亲亲辰的脸,我的儿子漂亮如夜樱,性格乖巧的很,不过闹起别扭,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你母后呢?"我注意到夜樱不在,辰摇头说不知道。 我看向跟着辰的宫人,一个宫人恭恭敬敬的承秉道:"夜妃娘娘在御花园。" 稍一沉思,转身走向王宫南边的御花园--我知道夜樱在那里,他最近越来越喜欢独自待在那里了。 ......算起来,我做这个国家的帝王快五年了。五年的光阴,这么快......五年...... 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我尊重着爱戴着我的父王。他在退位后郁闷了许多,所以我经常要辰去陪他。对近五十的男人,一个可爱乖巧的孙子是他心灵最大的安慰。 宫里偏僻的地方,我为我的母妃建了一个小小的祠堂,里面供奉着他的画像。画像上,母妃盘着乌黑的发髻,淡淡的笑--可这些,这些都是自欺欺人!......母亲他从没笑过,他冷着一张表情僵硬的脸,他的眼睛瞎了,他的头发雪白......他恨父王,甚至恨着我。 父亲说是命运愚弄了爱情,可为什么爱情不能改变命运?我问父王,父王说你会知道的,当你有了想要的东西,你就会变得痛苦。 象手里攥着一只小鸟,你希望给它幸福,它却拼命在手心挣扎着要飞向高空,于是你忍不住,用着力......最后,它留下了,它没能飞走--它被你硬生生的捏死,而你明明只是想爱它的。 父亲做着这样的比喻,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一丝微笑-- 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我觉得那一瞬父亲坚强的面具在剧烈战抖,战抖得几欲掉落。 你爱夜樱吗?父王问我。我回答是的。 如果你是真的爱他,就一定会伤害到他。 为什么,为什么父王您要这么说? 因为你不是一个可以给得起爱的男人,你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父亲冷漠的话让我害怕,我觉得他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预兆,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御花园的园边,大丛大丛浅粉、洁白和深玫瑰红色的蔷薇混杂着从矮墙上垂下,一只只翩然飞舞的粉蝶恋着浓浓的花香。 我看见了夜樱,他站在那样的花丛里,表情茫然。 "怎么又在这里?"我不悦的问夜樱,伸手拉住他的手,他却很快的挣脱了。 我知道他在生气,他生气的时候会有孩子的举动,那看起来更象跟我撒娇--好引起我的注意。 "把手给我。"我冷冷的下了命令。夜樱倔强的垂着头,一言不发,疑窦不禁在我心头蔓延开来......夜樱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他在抗拒我,和我唱反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 我抓住他迫使他看我:"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的情绪异常焦躁,粗暴的动作弄痛了夜樱--我明明那么宠他,那么爱他,他却冷漠的对我。 夜樱的眉毛痛苦的皱起来,却咬着嘴巴不说话。我彻底发怒了,我用空着的手扳起他的下巴,我说:"我最后一次命令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放开我!"夜樱终于开口说话,他愠怒的瞪着我。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吗?"我故意讥讽的说:"还是你故意要惹我生气?" 夜樱开始挣扎,象只陷在牢笼里的鸟一样愤懑急噪。在他真正发作前,我却平静下来,开始好笑干嘛跟比自己小四岁的妃子生气,况且我们的儿子都4岁了。 默默注视着夜樱,他是那么美丽,那么纯洁,为什么岁月竟夺不去我对他一丝一毫的爱怜?我是不是沉迷得太深了...... "你这个荒淫的......"当夜樱红着脸、咬牙切齿的吐出那几个字,我彻底的明白了--他是在嫉妒,嫉妒我别的妃子。 "我是万众之上的君王,多几个妃子有什么奇怪吗?"自古帝王总风流,身为帝王的我多几个妃子也值得他这么生气吗?而且我并没冷落他一丁点啊! 夜樱的脸突然难看起来,我松开手,看见印在他手腕上红肿的指印,不禁一阵心疼。 "夜樱,我最爱的当然是你啊!你根本不必怀疑的!" "最爱?" "是的,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没有你。" "御......"夜樱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他问我:"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和我一起去死?" "说实话,告诉我。"夜樱无比认真的看着我,我的心一阵惊悸。 "我不会。"我犹豫了,但我还是做出回答。 "如果御你死了,我会陪你死的。知道吗?这就是你我爱情的差异--我是你最爱的,而你是我的唯一。你让我失望,御......" 我手足无措,我看着被我伤了心的爱人露出凄伤的神色,却不知该如何抚平他的不安和难过。 "也许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也许你爱的那个人还没在你的生命里出现。"夜樱黯然的说,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回答,我为什么要惹他伤心呢? "傻瓜......这么令我爱着的人再也不会有了。" 夜樱幽幽的看着我,他不相信我的话,他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不相信我了...... 树木在说话,说什么...... 河流在唱歌,唱什么...... 从亿万年前到亿万年后,什么可以永恒不变?是什么在出生是啼哭?又是什么在死亡前叹息?......人在宇宙间是如此渺小,却狂妄的想要改变一切! "嘎"的一声,一只飞离林梢的乌鸦背上拖着一抹星月的残辉向宫墙外飞去。伸出手去抓空气中流动的风......空空如斯...... 夜香阁与月香阁遥遥相对。月香阁的主人化做怨魂在王宫里四处游荡,夜香阁的主人在弹奏着古筝,筝声与门外风的叹息一唱一合。 站在夜香阁的楼下,看夜樱映在窗纸上的身影,我无意间向月香阁望去,远远的--我看见那儿的窗户打开着,一豆烛光跳跃。 --父王,是父王。父王他又要在母妃的故居呆上一整夜了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帝王的责任和爱情为什么会如此对立。父王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他自己亲手葬送。--千里壮丽的河山属于父王,万千臣民伏首在父王的脚下,父王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力,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无法赢得一个人的心?人的心真是那么难以掌握吗?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踏上夜香阁的楼梯,我数着梯阶数:"......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三十六。" 三十六级梯阶,一共是三十六级梯阶,每天,每天,我都要踏上这里看望我心爱的妃子。他身体最近变得很坏,他每天都躺在床上,而我只有在忙完政务后才可以来看他。 昨天,他生气了,他不肯理我,他用一整晚的沉默以示抗议。 今天,他又不顾太医的嘱咐,执意弹奏古筝。他弹的是"大漠孤烟",非常苍凉的曲子。他的心情低落,他在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走进屋子,我看见夜樱披散了一头的长发,一边咳嗽着一边弹着古筝。 我说:"夜樱,你给我住手!" 他抬起头,然后我看见了,我看见他嘴唇上淡淡的血渍......他咳血了...... "你......"我忍不住发飙,我冲上去把古筝一把扔出窗口,它在楼下的地上发出很遥远的破碎声。 "不是说要休息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大声责备他。 "我太闷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弹弹筝......"夜樱低着头小声说。我扔掉的是他最心爱的古筝,他却没有生气...... "夜樱,我抱你上床。" "我不睡,我还不想睡。" "不睡也得上床休息了!" "我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就去。" "......" "求求你,御。" 黑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夜樱苍白的脸颊泛着低烧的红晕,可我还是心软了,我搂过他,把他紧紧的拥抱。我说:"夜樱,你就知道让我操心。" 默默的将头枕放在我的肩膀,夜樱和我一起看外面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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