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纱被唐静的一线银河一线天挑落在地,束住的长发也哗然散下,虽然掩去了半边面目,仍可见他肤色白皙,剑眉薄唇,是极为俊美的一张脸。 却听得"啊"的一声惊呼,唐老太爷若非有唐错搀扶,只怕已晕倒在地。 "老爷子,我的脸吓到你了么?"唐荣微笑着,修长的手指撩起垂下来的长发,露出了另半张脸。 唐老太爷曾说唐荣脸有缺陷,不让任何弟子偷看他的真面目,一直以来都有人不信,总怀疑唐荣的面纱后有什么秘密。 那秘密其实很简单:面纱后的脸,一半是天使,另一半,则是恶魔。 是被火烧毁的半张脸。 黑红的伤疤盘根错节的纠集于脸上,没有一块肌肤是完好的,就好象被烧焦的树根,完全看不出有人的轮廓在上面。 "难道,是老爷子......"这是唐断从唐荣的恨意所能联想到的唯一解释,但,怎可能会如此? 老爷子为什么要烧他的脸? 唐静轻呼一声,截然不同的两半张面孔所组成脸让他心里紧了一下,不敢想象自己的脸若被烧成如此模样会有多么痛苦。 "就算被烧了一张脸,也是私怨,怎可将整个唐门都归入你发泄怒气的范围?"唐错见唐老太爷脸有愧色,知道其间必有隐情,但,唐荣的做法他仍是不能苟同。 哼笑一声,唐荣伸指抚过被火神光临的面颊,低声道:"只是一张脸吗?容貌对男人来说,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只是,有些恨意,并不是当事人一个就可以解决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红剑抓着哥哥的手,狠狠咬一大口馒头,一边咀嚼一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烧他的脸,是因为他脸上有什么秘密?还是说,根本是想烧死他,却没能如愿?这么重的怨气,甚至不惜拖着唐门殉葬,不应该只是如此简单的理由吧?那么,到底所为何事?" 挺秀飞扬的双眉紧紧锁住,对唐门往日恩怨完全不了解的他,想得头痛起来,轻轻蹭入了李雪刀的怀里,将他拦腰抱住,小声道:"大哥,是不是唐荣还有什么亲人是死于火中呢?定然要是对他而言最特别,最不可替代的那一个,才会有如此的悲愤。" "人家的事,你想得那么辛苦干什么?"李雪刀怜惜的拍拍他的后脑,把他的脸压入怀中,圈住了他的身体,"你只要相信大哥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 "若伤害我的那个人是大哥呢?"李红剑从他怀里抬起眼看他,清澈如水的双眸里是全然不加掩饰的信任和依赖。 "大哥宁可自己死,也绝不舍得伤到你一根毫毛的啊!"这个年纪小了他足足一半的弟弟,是他生存于世的唯一理由。 微微一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就悲伤起来,"我有那么脆弱吗?"笑容掩饰了心底深处不可明言的愁怨,大哥仍然是他的,不会离开他,也不会丢下他。 李雪刀只是宠溺的看着他,不管他是坚强还是脆弱,总之,他是他的弟弟,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等一下。"李红剑突然一把抓住了李雪刀的手臂,"大哥,我好象想到了什么,也许,那才是唐荣的理由。" "哦?说来听听,看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路君玉虽然愤愤的看着和燕之宁谈得甚为热络的杜还剑,却仍是耳尖的听见了他的话,赶紧跳过来。 "他的脸,多半就是被唐老爷子烧毁的了,为什么要烧毁他的脸?是因为他和什么人长得太相似,会让人看出来?还有,他这么恨老爷子,想必是因为他对老爷子特别信赖,所以,才会觉得被背叛了而那么愤怒。" 李红剑双眼闪亮的看着路君玉,想知道他有什么看法。 路君玉点点头,伸手轻拍他肩头,一脸的鼓励:"好孩子,想得够远的。" "那你?"李红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别的观点。 "我?我不急,等下唐荣自然会说出来的。"路君玉奸笑道:"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他想必会和老爷子说个清楚明白吧?那我还花脑筋想什么?等着听他自己解释不就好了吗?" 狠狠瞪一眼路君玉,李红剑小声嘀咕道:"不好玩,为什么小秋没来呢?他在这里就有趣得多了。"猛地抬头看一眼唐断,暗自奇怪:"唐断伤口上绑的布带显然是从小秋衣服上撕下来的,而唐断都在这里了,没道理小秋却不来啊,他那么好奇心重的一个人,不来看这热闹未免说不过去呢。" "你一个人叽里咕噜念叨什么呢?"路君玉猛的一指前面道:"哎,怎么会......" "咦?"李红剑也呆了一下,前方山坡上突然有烟尘升起,似有人正急赶而来,他蹙眉道:"莫非唐荣来了帮手?还是说,和他勾结攻打唐门的那些人攻进来了?" "不,那是我带来的铁血十八骑,"燕之宁回眸笑了笑道:"我本来打算突然闯入唐门,救了子宁和子修就走,所以只带了他们来,没想到却被困于此,刚刚是我趁人不备时放出烟花求援的。" 唐荣自然也看见了,猛挥臂喝道:"阿若,尽快了结了他们。" "六哥......"唐若矛盾的看了他一眼,终于一闭眼,一滴泪水自眼角滑下,"六哥,就算死后要下地狱,我也认了。" 他抬手抹去泪水,振臂高呼道:"潇潇暮雨洒江天。" 这是一个暗号,暗示行动的开始。 制器堂弟子虽有一部分发现形势不对,迟疑着不肯行动,但大部分仍是自背后解下一只长方形黑色盒子。 他们一排站开,以手上的黑色盒子对准了所有人。 "那是什么东西?"李红剑好奇的问:"是机括暗器吗?" 燕之宁面色凝重道:"我看,那应该是唐荣手上最后一张王牌了。" 唐若右手高举过顶,只等唐荣一声令下便要施以最后的杀着。 "且慢,"唐老太爷老泪纵横的望着唐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不过是恨我罢了,为什么要毁了唐门?" "等我杀了他们,自然会告诉你为什么。"唐荣冷冷一笑道:"老爷子,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你真的那么恨我?不管我做什么,你始终都不肯原谅我,还是说,如果我在你面前自杀呢?"唐老太爷重提刚刚的话题。 唐荣冷然一笑道:"老爷子,你若死了,我就让唐门所有弟子给你陪葬。"他突然一扬手,一柄飞刀激射而出,将唐老太爷手上长剑击为两段。 "阿若,杀了他们。"唐荣看着唐断等人,冰冷的吐出一句话:"除了老爷子,一个不留。" 留字刚一出口,唐若的手落下,唐荣的手则扬起。 潇潇暮雨洒江天和逆日神针同时出手。 制器堂新研制出的最可怕的机括暗器,和唐门有史以来最神秘诡异的暗器。 而城门,战事正紧。 "十二爷,他们攻上来了。"远远的,有弟子高喊。 唐豪担心起来,不只是因为城外聚集着山西武家庄、河南神刀门胡家等外族人正在攻城,也是因为唐静这一去便没了消息。 他知道,若不是有突发事件,唐静一定会尽快赶回自己的身边来。 但,唐静不来,援兵也没到,他不得不往最坏的可能上想:想唐静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想唐静是不是因疲累而犯病,想唐静是不是控制不住局面...... "阿静,你千万不要有事,我答应你一定要平安的等着你把援兵带来,你不能失约,不然,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原谅,你一定也要平安的回来。"唐豪心神不安,知道自己不该放唐静独自一人去面对未知的形势,带回安乐、斗战两堂的弟子,但,自己和唐静总是要有一个人来协助守城,而另一个人去调回弟子的。 那边的情况也许危险,自己这边也一样不安全,随时有可能城门告破,留唐静在这里,只怕更让人心下难安。 "十二爷,我来晚了!"一人踏上城楼,手一挥,身后的一群弟子暗器连发,将刚刚才借绳索攀上城门的两名入侵者打下城去。 "阿醒,你终于来了。"唐豪大喜,他并不知道唐醒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有援兵来总是好的。 "还有我也来帮忙。"清脆的笑声刚落,蝴蝶双刀出手,又逼下一名攀上城门的敌人,秋停玉微笑道:"我大哥已经去向唐老爷子报信了。" "是......秋姑娘?"唐豪怔了一下,终于想起她的名字。 "不错,我大哥被唐断点了穴道,这位唐......"她想不起名字,含糊着混过了,继续道:"我解不了大哥的穴道,只好守在他身边,刚好那位和你一起离开的大哥倒回来,解了我大哥和这位大哥被封的穴道,然后一个人追进大厅了。"秋停玉指一指唐醒,笑道:"他们俩因为穴道被封时间颇长,所以调息了一会儿才行动自如,大哥说是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我就和这位大哥赶来帮忙了。" 她笑着吐吐舌头,心知秋引云是为唐断而去,也不便多说,只是忍不住有些好笑。 59 [ 回复本贴 ] [ 跟从标题 ] [ 关闭本窗口 ] [首页] 本贴内容为转载作品,版权为原转载处所有,内容观点不代表乐趣园立场。 -------------------------------------------------------------------------------- 五十九 灭天剑 虽然增加了鹰组弟子,但要数十名弟子抵抗几百人的进攻,仍然是力有未逮。纵有铁壁高墙,又如何挡得住那些惯于高来高去又带有铁钩绳索等攀高工具的江湖好手? 唐豪掠上城头,冷眼瞪视城外围攻的江湖人,喝道:"武庄主,贵庄和我唐门联姻,两家素来交好,何事情急,竟要攻我唐门?" "唐十二少,犬子陪同儿媳来蜀中散心,月余未归,老夫心中挂念,因此前来一探,请十二少唤犬子出来与我一见。"山西武家庄庄主武开山是死在唐门湛卢峰湖边的武炎之父,他既开始攻打唐门,复又如此说,显然是已经知道武炎之死,但唐豪不会相信他是因为知道儿子死了前来报仇的。 武炎的死已经对外封锁消息,更重要的是,他的死,是在昨天发生的,就算是唐门有内应以飞鸽传书的方式送出消息,也断没有如此快法,从山西到蜀中,就算一路上有驿站替换鸽子,总也需数日才能将消息送到。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根本一早就有预谋要趁唐门内乱而攻城。 照秋停玉和唐醒带来的消息,唐荣和唐若的目的已经不再是逼唐老太爷废除唐错的下任掌门身份,那么,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知道这次谋反一事,且能准确计算出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加以利用的,只有唐荣和唐若,难道,连武家庄和神刀门也都是...... 那边的形势显然也不容乐观,阿静,你现在到底怎样了? 唐静密长的睫毛如丝,眼瞳如水,脸颊如雪,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进入戒备状态,所以,当唐荣开口时,他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左手回圈执住链尾,右手食中二指一引,一线银河一线天闪电般疾刺而出,穿透了唐若扬起的掌心,再反手回带,银链抖动成圈套向唐若。他想先控制住唐若,起码可以令得潇潇暮雨洒江天的进攻暂缓一拍。 但唐荣已发出逆日神针,他若要避,势必得先放开唐若,不避,则非死不可。 唐断的断臂早已痛不可支,勉强撑到现在,几乎站立不稳了,不要说阻止唐若和唐荣,连想避开逆日神针都办不到。 另一边的唐愁和唐倩似仍然犹豫着,不知道该偏向哪一方,只是尽力闪避逆日神针的攻击。 唐静的一线银河一线天虽然缠住了唐若的手掌,却无力阻止他发出号令,只好收回银链,身影飘飘,银链迎空横拉如彩虹,层层翻叠如波浪起伏,将他笼罩其间。 他的一线银河一线天是唐豪寻得名家为他特制的,每一截链缝处均嵌有磁石,那逆日神针细如牛毛,粘衣入体,各类接收暗器的手法皆不可用,却会被磁石吸附。 唐静本是情急之下顺手使出平日常用的防御手法,不想大是凑效果,当下一声清啸,银链迅如霹雳挥向唐荣。 而那边,潇潇暮雨洒江天也已出手。 制器堂弟子手中的黑盒子边缘突然爆出一蓬细针,阳光下,微带透明,却是铺天盖地而来,方圆数里,皆在范围之内,如雨如雾,避无可避。 站在外围的研毒堂弟子首当其冲,连反应也没有便中个正着,针雨过处,尸横一地。 第一轮攻势一停,制器堂弟子便住手,静候唐若号令。 "继续攻!"唐荣闪身避开唐静的攻击,暗自后悔,他向来不觉得一线银河一线天算是暗器,因此不曾认真学过,不想唐静使来竟有如此威力,逼得他一时竟无力还手。 制器堂弟子得令,潇潇暮雨洒江天再次织出针雨如瀑。 李雪刀一把将李红剑揽去了身后。 "不可能挡得住的,太可怕了。"李红剑不肯躲在李雪刀身后,硬是挤了出来,"大哥,就算要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下。" "红剑......"李雪刀见针雨已至,一个反身,将他紧紧抱入怀中,以自己的后背掩护他。 "子修!"唐错目不能及远,全靠听力,闻得针雨破空之声,自知凭天罗地网顶多也只保得自己一人安全而已,双手一挥,将天罗地网抖开,哗地盖上了程子修躺在地上的身体。天罗地网是万年寒铁混以人发和雪蛛丝织成,刀枪不入,自然也不会为毒针所伤。 但他自己,却已露身于针雨之中。 燕之宁抢上一步将程子宁护到了身后,低声道:"别怕。" 叹一声,程子宁将脸埋入他背心,"也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别胡说。"燕之宁却没有更好的话安慰她,只能用力握紧了剑。 "我说,我亲爱的师傅,你怕不怕死?"难得路君玉还有心情开玩笑。 杜还剑连瞪他的力气也没有,唉声叹气的道:"我还真是背,不就是做好事送笨蛋徒弟回家嘛,居然遇上这样的麻烦,连命也要赔在这里了。" "亲爱的师傅,我还舍不得你这么早就死呢。"路君玉嘿嘿冷笑一声,突然拔剑冲天而起,直扑向针雨。 "回来,路君玉你这个白痴,给我滚回来。"杜还剑大惊,不假思索的跟着冲了过去。 "你别过来。"路君玉左手捏剑诀,右手横剑圈转,身随剑动,化成一道淡淡的青芒。 剑,百兵之首。 剑气纵横三千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路君玉孤身投入针雨之中,如飞蛾扑火,带着一去不返的傲然和绝决。 灭天剑,是当年号称武林第一人的灭天神侯楚十一的兵器。传说灭天剑所经之处,在天灭天、在地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楚十一后来下落不明,灭天剑也就失去踪影。 而这终究只是武林故老传说中的神话,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这么多年来,灭天剑不再出现于江湖,倒更像是一种姿态,或是一声感叹和一点遗恨,更多的人相信,它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 但,灭天剑现在就在路君玉的手中。 在潇潇暮雨洒江天如雨般的毒针中。 路君玉仿佛连自己也化做了剑的一部分,剑光一圈一绞,所过之处,毒针竟一一依附其上。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唐若喃喃自语着,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更不知道潇潇暮雨洒江天是否还有别的什么破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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