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劈头浇下冰水,尹夜飞顿时浑身冰冷,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 尹夜飞一阵绝望。自己不仅仅是钓饵,而且在方禹的心中,还是很下贱的钓饵! "我明白了。"尹夜飞说话不再有任何起伏,平静的让人害怕。 我终于明白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了! 尹夜飞的心已经不痛了,很平静,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伤害可以让它痛了。 "你别以为我心疼,你就可以用你这样可怕的爱来逼迫我!我承认我已经有点不恨你了,但你别想用这副可怜样争取我的同情!你他妈的为什么要那些人碰你?你不是演戏吗?你为什么要让他们碰了你?"方禹像个孩子,不顾一切的伤害着被他认定欺骗他的人。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方禹眼中的伎俩,一个筹码,一次拙劣的演出。当爱变成作戏,当爱成为筹码,当爱需要报答,那么,这个爱是不是已经到了尽头? 尹夜飞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方禹,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放心,你这样的人,你想爱谁尽管去爱,没有人能逼迫你。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作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我不能表达我的爱,但爱就在这,我自己也没办法遏制......你也无法阻止。"他艰难的抬起酸痛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想用所谓的爱来继续纠缠吗?来让我感动吗?"方禹口气略略颤抖,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其实已经被感动了,只是......难道这不算尹夜飞的圈套吗? "好吧,"尹夜飞微微一叹,"从现在起,我发誓,在你面前,我永远不再提起一个爱字,但我想要你知道,它在这里,永远不会消失。" 方禹愣愣的听着,茫然接过尹夜飞递还给他的衣服,看着他尽量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的挪下楼,被医生扶进警车,很快消失不见。 尹夜飞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自己又做了什么?他看看苏文,又看看特警队长,两个人都像看罪犯一样得看着自己......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啊?方禹的心突然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一直沉,一直沉,没有一个底。 尹夜飞回到别墅的时候,其他人都还在警局做笔录。因为他鞋子里藏的超微录音器,所以他很快就被送了回来。 和往常一样,别墅里的杂工对他视而不见。 尹夜飞苦笑了一下,不过就是被摔了几下,被咬了几口,自己就难受成这样,要是发生更紧急的状况该怎么办呢?房间里还剩了一颗兴奋丸,看来要找人买几颗才行。 万幸别墅里家具多,楼梯也不陡,他一路扶着,艰难的回到房间,很累,可是身上很脏,不管怎样,先洗个澡再说。 慢慢地脱去无纺布做成的医用罩衣,镜子里清楚的显示那些恶心的印记。 这些留着牙齿印的伤痕,这些火辣辣疼痛着的印记,在方禹眼里,不过是肮脏的,无耻的圈套,是逼迫他的筹码? 真恶心!连自己看了都讨厌! 想起那暗红的,丑陋的,暴着青筋的巨大yangju,还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滴着淫臭的液体,接触到自己的嘴唇...... "呕--"他趴在洗手池一阵干呕,连胆汁都出来了,泛着丝丝血红,还是恶心。 用水冲干净,洗了洗脸,镜子里面是一张坚毅俊美的脸,一副健美颀长的身躯 "呵呵--"尹夜飞傻傻的笑了一下。真好看,这样的脸,这样的身材,线条,还真吸引男人,简直是--"下贱!" 他猛的一拳捶在镜子上,拳头瞬间被鲜红的血液染红,镜子惊心动魄地碎成一地。 尹夜飞无所谓的看着,冷漠笑笑,跨进浴池,打开花撒,用受伤的手洗着头发,血水如诡异的红色丝带缠绕着身体一路蜿蜒,积聚在脚下,红红的一小洼。 这个身体不过是个诱饵,洗这么干净做什么?反正再也洗不干净了。 尹夜飞有一下没一下的洗着。自己还这么爱惜自己干什么?反正,什么用处都没有,没人爱的身体,要来干什么呢? 方禹的话反反复复在耳朵里回想。 "你就没有一点嫉妒?" 不错,要说打苏文耳光的时候,私心最深处没有一点点嫉妒,自己也不信啊。 "你想让我心疼......" 不错,要是卑鄙能让方禹回心转意,他绝对会去做的。 尹夜飞在晶莹的水花中绝望的仰起头,被心中黑暗的想法击中,这样扭曲的人格,还是那个充满信心和正义的尹夜飞吗? "呵呵--"尹夜飞又低低的,不知所谓的笑了笑,"尹夜飞,你看看你自己,你都变成什么了?方禹看不起你,连我都看不起你!" 不错,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还有什么价值? "他不会再心疼你了,别傻了,尹夜飞,不论你怎么做,他都不会有一丝丝的感动了......"尹夜飞认真的,冷酷的告诉自己。 他空出手,迈出一条腿去拿香皂,哧溜一滑,香皂掉在地上。 尹夜飞想也没想,弯身去抢,脚下一滑,仿佛已经死亡的身躯,就这么重重地倒了下去。 啊哟!腰闪了,屁股也摔的很痛,最重要的是,地上的玻璃无情的刺进手臂,这下糟了......尹夜飞苦笑的看着手腕上争先恐后往外冒的鲜血,某人会说,这就叫标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哈哈--哈哈哈--"他痴痴的笑了,太好笑了,他会自杀?他明明身负使命,怎么做出自杀的蠢事? 可是,刚才滑倒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想,就这么去了也好? 尹夜飞咬了咬牙,使劲把眼里的雾气逼回去。 男人,绝对不允许脆弱。连眼泪都没资格流下来,更别说,有资格选择死亡了。 尹夜飞定了定神,用模糊的眼睛扫视四周,万幸,洗手间也有电话,拨通了冯医生的电话,他平静的说,"冯医生,麻烦你,带上急救的药,我现在在别墅--尽量快吧,我等着你救命呢。" 说完,嘴角挂着对自己的嘲笑,歪过头,真正晕了过去。 冯医生夸张的连挂瓶架都带来了。 顶着佣人的白眼与侧目,冯医生很快找到尹夜飞的房间。一打开门,扑面而来是不详的血腥和蒸腾的热气,顺着花花的水声,他一路寻去,洁白的地砖上,刺目的鲜红中,尹夜飞歪着头无力地靠墙坐着。 胆战心惊的走过去一探鼻吸,还好,人还没死。 顾不得血腥,冯医生小心把尹夜飞抱到床上,血一下子就把床单染红了,耀的人眼发花,心发颤。 第一时间在尹夜飞上臂崩崩两声,利落地缠上止血带,用酒精棉花在冒血最凶的伤口上细细擦拭。尹夜飞被酒精刺激的浑身一颤,痛醒过来,茫然看着自己胳膊上横七竖八的伤口。 皮肤泛着红肉可怕的两边翻着,胳膊上多了几口微微张开的小嘴。幸好伤口不深,只割伤了部分静脉,而不是割断。冯医生从医疗箱了拣了根长针,穿好线,按了按他的伤口,开始小心地缝了起来,痛的尹夜飞一个劲哆嗦。 "谢谢你,有冯医生在,我就死不了!哈哈。"尹夜飞干巴巴笑了两声。 "别笑了,你这笑声吓人!"冯医生一边缝合尹夜飞的伤口,一边痛心疾首的摇头,"这么多血啊......这可是珍惜血型,这要花多少钱啊!夜飞,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邓慕希带来的血浆已经用完了,是不是应该再去讨一点。 尹夜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冯医生,要是我想请你抱一下我,你会拒绝吗?" 冯医生愣了一下,才惊讶地发现尹夜飞满脸的落寞,二话没说,坐到床边,从后面把尹夜飞身体略略抬起,让他斜躺在自己怀里,两手环拥着他,绕过身体,伸到前面来,继续给尹夜飞其他的伤口缝线。 "你猜......我是不是自杀?很像吧?嘻嘻......"尹夜飞疼得浑身微微颤抖,但是嘴巴却死硬的非要发出一点点戏谑的笑声,表示自己的开心。 冯医生心疼得猛的抽紧,尹夜飞这样子,明显是崩溃的前兆,他的心明明看的见碎了,可他的语言,还在假装坚强。 他的手腕上横的竖的,比较深的就起码有七八道割伤,以后就是好了,也会留下紫红的疤痕,就像瓷器的裂纹一样,成为永久的记忆。 "三年前,我们去东北玩,结果被暴风雪困路上了。我怕他抵受不住,悄悄把衣服脱给他盖上,结果我自己被冻昏,等了三天才有人救我们,我没事,方禹却因为体温过低休克进了医院,后来才知道他为了救我,他自己拼命喝雪水,只是为了割腕灌血的时候,能有足够的血喂到我嘴里......可惜我现在却把血白白流掉了,真可惜呀!" 这样的情况,冯医生根本不晓得怎样应对,他只会治身,不会治心。他更紧的拥住尹夜飞,只知道重复的说,"是很可惜......?" "呵呵,我当然不是自杀......可我刚才,真的这么想过啊。我一点也没抵抗的滑倒,期待着玻璃不小心扎进我的胸膛,那就不算自杀......但是我有使命在身,怎么能现在就死呢?我真想快一点完成它啊......这样我就可以无牵无挂的走了。"尹夜飞现在很像刚出生的小动物,软软的偎依在冯医生怀里,一边乖乖的伸出爪子,让大人随便包扎打理,一边兴奋的说个不停,好像不说话,就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尹夜飞的头发湿渌渌的,散发着刚沐浴过的清香,脸惨白惨白的,眼睛却是异常的晶亮,冯医生把头埋在尹夜飞的颈窝,低声耳语道,"什么也别想......有我在,什么都不会发生......" 尹夜飞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好像他的头脑里正有一个可怕的计划让他兴奋着。 啊,对了,给心理医生打电话,进行自杀干预。 冯医生偷偷摸摸掏出手机,开始拨键。 尹夜飞耳朵却很灵,无所谓的笑笑,"你以为我崩溃了吧?我怎么会崩溃呢,我很坚强的,不过你要找艾医生来,那就来吧,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我好恶心......" "今天,是不是发生了很......"冯医生不知道讲"不好"两个字,会不会有不良暗示,话在嘴里绕了几绕,终于又咽了回去。时间在诡异的寂寞中流逝。幸好,艾丽丽很快就到了,稍稍了解了一下情况,温柔的问,"是不是因为绑架案?你被......" 尹夜飞显得过分的神采奕奕,看了艾医生一眼,然后用说别人的口气回应说,"是啊,发生了很可笑的事情。我差点被强奸哦!三个大男人!哈哈,我很有魅力吧?不过一切都是演戏,演给方禹看的,哈哈,我一点都不害怕!"尹夜飞身子软软的,浑身的伤,尤其是举枪的右胳膊,明显的肿了,酸痛地动都没力气动一下,可就是说个不停,仿佛那些伤一点不痛,都在别人身上。 他身上的伤,早在前段时间,冯医生就怀疑了,那不是普通的虐待。 艾医生也坐在床上,端起尹夜飞那条肿了的胳膊,慢慢的推拿,揉捏,装做不在意的问,"是......方禹吗?你为他伤心了?" 每一下推拿,尹夜飞都痛的闷哼一声,断断续续的说,"方禹啊......我不伤心。以前比赛的时候,要是对方冲撞我,他就会在场上发疯打人,然后可怜地被罚出场外,事后问他为什么犯规,他说不喜欢别人碰我......现在那些人摸了我全身,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就象软绵绵第的老鼠爬遍你的每一寸皮肤!他却说我演戏演的好......哈,我真是天才!他这么赞扬我,我怎么会伤心呢?" "夜飞,你知道你的生命......没几个月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为什么不告诉?因为,我害怕,哈哈,我尹夜飞居然会害怕!" "......"两个医生默默相对。 "艾医生,你知道吗?我失忆的时候,方禹对我很好,所以我不忍心告诉他的的病情,怕他伤心!可是现在,事情很奇妙的来了个彻彻底底的颠倒。我变得不敢告诉他,因为他会无动于衷,我怕他不伤心......所以,何必呢?何必呢?" 是啊,一个会演戏的钓饵,棋子,工具,病死了就病死了,主人怎么会伤心呢,说不定还会笑着说他是个下贱的大傻瓜,何必自取欺辱! "可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而且,你们的时间没多少了,不该珍惜么?你应该大胆的表白啊!" "我今天已经对他表白了!怎么样,很大胆吧?并且我发誓,永远不在他面前说一个爱字,我的表白很有创意吧?几千年来,有几分人在最爱的人面前发誓,永远不再提一个爱字?我真是感到自豪啊!呵呵。" 尹夜飞脸上满是对命运的嘲弄,缓缓的说,"其实我和他五年前分过一次手。那天,我说男的和男的相爱,老天也不会同意,如果同意,那就让我当天晚上看到100颗流星,如果没有,那谁都不能再提一个爱字......我果然看到了足足一百颗流星......我也就许了一百个愿望,整整一百世的爱啊......结果后来有人告诉我,那天有个傻子,骑着自行车,驮了一箱信号弹式的烟花,不停地在市区窜来窜去,尽找高楼跑。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一语成谶......没有流星,所以也没有爱。" "你又没对不起他!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既然当初这么留你,现在更应该好好对你!好好补偿你!"冯医生忿忿不平的插了句嘴。 "世界哪有公平呢?我做的事,不是筹码啊!同情,内疚,都不是爱,补偿和报答更不是我所需要的。我只不过需要他的拥抱,没有任何杂质和功利的拥抱而已!"尹夜飞吃力笑了一下,那种拥抱,以后都不会有了,再也没有了,永远也没有了。 冯医生把瘫软的尹夜飞放床上躺好,站起来竖好医疗架,拿起另一条不肿的胳膊,挑了个伤口不多的地方,轻轻一针挑下去,一滴滴晶莹的药水静静的滴下,无声无息进入他的血管。 尹夜飞自虐一样看着针扎在自己胳膊上,然后放松似的长长叹了口气,"我其实也不想这样下去。爱得这么绝望,我也知道不对头......可我无可救药了。从16岁起,我就和他在一起,他像阳光一样,我的生命里,他无处不在。我爱他就像呼吸那么自然。我想不爱,可是不能自拔!因为除了肉体,还有我的本质在爱着他,我根本无法压抑这个冲动。可能我上辈子就爱着他了......我的灵魂在爱他,就象燃烧的火焰!那不是一点点火苗,而是最最炽热的白色烈焰!白焰时刻焚烧我的头脑,我的心脏,我的肉与我的骨,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炙热的燃烧着对他的爱!我现在怎么也停不下来了......因为是我的灵魂在燃烧。什么时候灵魂烧完了,我也就解脱了......" 冯医生实在听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质问他,"夜飞,你这样太对不起自己了,你还当自己是人么?连绑架的诱饵都毫无怨言地去做!" 尹夜飞哀伤的咧咧嘴,算是给了个笑容,"如果,我当自己是人,大概早已经死了吧。监狱里,还有今天的绑匪,我被多少人碰过,摸过,猥亵过,这具躯壳,真的好脏......而且我做过的勾当......我的翅膀早变成黑的了,我已经变成黑暗生物,再没资格接近阳光了......怪不得方禹不爱我了,原来我只配生活在黑暗里......" 艾医生和冯医生两两对望,摇摇头。艾医生从包里拿出镇静剂,慢慢打进尹夜飞的血管,然后低下头,凑到尹夜飞的耳边轻声说,"我们都知道你很坚强,别忘记你的使命。" 尹夜飞模模糊糊点点头,嗯了一声,含糊不清的说,"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等尹夜飞沉静下来,艾医生忧心忡忡的对冯医生说,"你那边到底有没有办法?我不是帮你联系了人体基因研究院了么?" "新技术很不成熟,不能对尹夜飞应用。" "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这种身体上的不适,已经影响了他的精神,最糟糕的是,他开始自我厌恶,这样下去......算了,到了不得已,就是技术不成熟,也要死马当活马医,我不会眼睁睁看了他死掉的。"冯医生正要回答,门被嘭的一声推开,方禹两眼通红,飓风般地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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