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依凡脸色一黯。付一平猛地抬起眼,忍不住开口问道:“谁和谁要联姻?我怎的从未听你提起过?” 凌依凡不作声。洪颜笑道:“两大圣教此次得以联姻,可是江湖之盛事。凌公子未说,怕是想到时给诸位个惊喜罢了。” 付一平见凌依凡不作声,转而问洪颜道:“洪老板,究竟是谁和谁要成婚?” 洪颜淡淡笑道:“洪某也是前两日方听闻,说是,凌公子将与冷月宫的二宫主在下月吉日成婚,真是可喜可贺啊。” 洪颜的笑意很是暖人,分明未带着丝毫幸灾乐祸的意味,但我却觉得他像是在幸灾乐祸。 “凌依凡,他说的是真的么?”付一平问道。 凌依凡别过眼去,不作答。看样子是默认了。 “你你你!你疯了阿你?”付一平指着凌依凡,气恼地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付一平为何会如此生气,我只知道我的心口一堵,突然感觉很憋闷。 “付公子,此事似乎和你毫无干系吧?”凌依凡的口气淡淡的。他靠在窗口吹风,我只能看到他的半个侧脸。我很想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始终开不了口。毕竟,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也没有权利去过问他的任何事情。 我想,也许,我确实是该离开了。 “凌公子,恭喜你了。”我平静地看向他,我不知道我笑得是否很假,但我真的没有资格去难过些什么。他的背脊一紧,转首看向我。 “这般大事,怎的都不告知我等?到时,可真得好好罚你。可惜的是,我不能当面去贺你,只能有劳付公子代罚了。” 凌依凡眉头一皱,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我避开他的目光,又道:“一路上多谢凌公子的照顾了。只是,在下突然想起有一件要事未办,到了下个城镇,就要先行告辞了。” 宁儿睁开眼,转眼看向我。我转过脑袋,笑得很是僵硬。“若是事情顺妥,或许我还能赶去凌霄殿喝杯喜酒。” 我话方说完,凌依凡突然大声吼道:“停车!” 车应声停了下来。 “白公子,既然你有要事在身,就赶紧去办吧,恕我不送了。”凌依凡的语气极其冷淡。我知道是我说的话过分了,但除了那么说,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对。 下了车,未有片刻的停留,凌依凡便令车夫策马疾驰而去。我望着那消失在眼前的车马,轻轻叹了口气。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那么婆婆妈妈的?”宁儿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既然不曾喜欢,何必要和他纠缠不清?难道说,非要全天下的人都被你折腾死才能安心?” 宁儿说得对,是我不好,所以我无言以对。 “现在去哪儿?”宁儿没好气地问我。 “冥界,找阎魔。” ----------------------------------------- 我担心宝宝受不得阴气,便暂时将他寄放在一家农户家中,便和宁儿一同再次下往冥界。 见到阎魔时,他并不显得意外。我将碎成一团的名单丢到他桌面上,抬了抬眉,“再给我一份名单。” 阎魔十指交叉在胸前,饶有趣味地看着我道:“我现在该称呼你什么好呢?华莲殿下?白莲尊者?还是……伽罗殿下?” 我没有兴趣和他浪费时间,淡淡道:“随你。” 阎魔摇头一笑道:“现在天界一团乱,你一点都不在乎么?” 我未作答。我并非不关心,但没有梵天的天界,对我而言,还不如不存在的好。 “好吧。”阎魔耸了耸肩,正要提笔,却给我打断了,“别再给我假名单,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玩我猜。” 他微微抬了抬眉,嘴角一勾,看起来很是高兴。他反问道:“原来你已经知道我给你的名单是假的了?” “废话。告诉我,剩余的三魔现在身在何处?” 他笑了笑,道:“寒露你不是都见了么?赤霞他自然在天界,至于兰杏,你也见过了,可能你没认出来罢了。” “你明知道,赤霞不是六魔之一。” “噢~……不好意思,我忘了。”阎魔的做作令我感到不耐,他随即又道:“那是谁?”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莲,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阎魔突然岔开话题。 “什么事?” “你究竟喜欢谁?”阎魔的问题,玛耶也同样问过我,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总觉得,你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爱’。”阎魔没有给我回答的机会,而是直接下了论断。 我淡淡一笑。我不想解释这个问题。 “好吧。莲,你要找的人都在凌霄殿,”阎魔突然改变了态度,直接把答案丢给我,我正要离开,他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如果你不去的话,或许会更好些。” 第 100 章 离开冥界,回到农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和蔼的妇人正在准备早膳,我进门去看宝宝,他已经起了,在床上爬过来爬过去,肉鼓鼓的身子一扭一扭的。抱过他的身子,他甩了甩手,不安分地想要挣脱,闹腾了半天挣脱不开,便懒懒地趴在我腿上。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头的汗,身子上也是,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粘在背脊上。我皱了眉,唤宁儿快些准备热水,给宝宝擦个身子。若是小孩子受了寒气,那可是会害病的。脱了宝宝的衣裳,轻轻擦拭抹干,抹到背脊时,突然发现他背后的两块龙型胎记,已经长成了两条明显的金龙,如同画彩一般,金光夺目。宁儿端了热水进来,我停了手,看着那金龙胎记,突然明白了什么。 “怎么了?”宁儿见我半天不动弹,放下木盆,坐到我边上。我抱起宝宝,蹲坐到地上,伸手试了下水温,才把他放下去。宝宝很喜欢水的样子,乖乖地泡在盆里,任我擦洗。 “宁儿,这孩子,我不会送回去了。”我边洗边说着。宁儿不解地看着我,我擦拭着宝宝的背脊,手指轻轻抚摸过那金色的胎记,道:“他背后原就有这印记,是他封印在体内的金龙圣兽,只是觉得不好看,后就隐去了。” 宁儿明白了,沉了脸,问:“如果他不醒过来,你难道一直等?” 我抱起宝宝,将他裹在毯子里,放在床边,宝宝舒服地在毯子里滚来滚去,冲着我眨眼。 我看着他,说:“我本就该等他。” ------------------------------- 到达凌霄殿的时候,已是两天后。我仍将宝宝寄放在农家,让宁儿看着他。宁儿本不愿意,但我现在法力远高于他,他不依也不行。 凌霄殿坐落在极北之地,常年冰雪覆盖,远远望去,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雪白光芒。这殿阁原是为了神权所建,我离开前,将它交予了凌依凡照看,却不知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我想起凌依凡所说的,如今已是凌霄殿第三百七十二代,掐指算过,似乎还少了二百多年。凌依凡在轮回中也该走了数遭了,却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 踏着雪地,走上盘旋的阶梯,一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阶梯的护栏上扎满了鲜红的绸子,随风飘舞起来,显得极为刺眼,走到门前,看向那三个金色大字,已是褪了光泽,染了沧桑。 守在门前的侍人问清来意,便引着我走入内。我原不想参加凌依凡的婚礼,无奈还是要来。虽不曾爱过,但心里仍会失落,真不知是我太贪心,还是我太多情。 入住的宾客并不多,想来是我来的过早。毕竟,离婚期还有半个多月。我看着布置一新的殿堂,雪白的光辉中染了喜庆的鲜红,总觉得有些不适宜。 侍人本说要引着我去见老夫人,后又说夫人有事,让我先行歇息。我在屋内坐了会儿,便出门去转转。我想着阉魔的话,他说杏也曾在我身边,只是我未曾认出。我想着,除了付一平之外,也不可能是其他人。只是奇怪为什么唯独他不仅容貌变了,记忆也未曾恢复。 在花园里慢慢踱步,思量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三魔的灵体里含有阿难叔叔的灵体,这已是事实。也就是说,阿难叔叔的灵体并非碎裂掉入人间,而是被六魔分食了。这一桩事如今也无从查起,多是迦叶做的好事。只是,付一平若是兰杏,我该如何做到在不伤他性命的情况下,取回阿难叔叔的灵体?若然不是他,又会是谁?洪颜么?洪颜自不可能是凡人,但若要说他是赤霞或兰杏,却又不像。 越想越迷茫。有时会想,若是寻回了阿难叔叔的灵体,但梵天依然未能苏醒,我大约只能一直等他醒来。我甚至怀疑,也许,那只是梵天为了支走我随口编的谎言。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天空飘起了小雪,飘落在树间,湖面,路上。我看见一个妇人坐在庭院内,斜倚着栏杆,悠然地看花赏雪。走近些,看清了她的容貌,那荡着波澜的黑色眸子,挂着浅笑的慵懒神色,让我想起了那个曾让阿难神魂颠倒的女子——摩登伽女。 她注意到了我,转过脸来看我,坐正了身子,朝着我妩媚地一笑,问:“是凡儿的客人么?” 我点头,随即坐到她对面。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该是凌依凡的母亲——凌紫烟。 她撑起下巴,凝眸看着我,痴痴地笑道:“真像。” 我疑惑地抬眉,她便站起身来,招着手引着我到了一间屋子。屋子中间放了纸墨笔砚,四周的墙面上挂满了画像。那画像中的人飘逸出尘,有浅笑,有凝眉,有伤怀,有黯然,神色各不同,却都是一个人。很像……我。 她指着那些画像说道:“这些都是凡儿自小开始画的画像,他一直和我说,他每天都会梦见一个仙子,在他身边,同他说话,那个仙子很美很美,凡儿每次说起他,都会痴痴地笑……” 我的心口一颤。那哪里是梦……分明是他被埋葬的记忆。 那一世,我每天夜里都会对着他说话,说着我的困惑,我的迷茫,我的爱恋,我的伤怀。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我说,一直到我沉沉睡去。 “凡儿四处云游,只是为了找到这梦中之人,我常笑话他,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她看着我一笑,又轻叹了口气,道:“可惜,公子是男儿身,若不然,就算推拒了冷月宫的婚事,我也要圆了凡儿这个心愿才是。” 喉口一阵哽咽。我摸着胸口,一阵起伏波澜,忙垂了眼,不敢再看那画像,转身告辞而去。抬眼,却看见凌依凡正站在门口,他看见我,有些惊讶地张了嘴,“你……来了?” 我也同他一样惊讶。按正常的行车速度,他是不可能那么快赶回凌霄殿的。 我正发怔,屋内的妇人走了出来,笑着走到凌依凡面前,轻柔地摸过他的脸颊,拍去他肩头的雪花,随即转眼看向我,笑道:“凡儿,方说到你,你便回来了。” 凌依凡点头一笑道:“我先赶回来了,婚礼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可不能让娘亲一个人操心。” 妇人看了看凌依凡,又看了看我,笑道:“这位公子生的和你画里的人真像。” 凌依凡看向我,又看向那妇人道:“娘,那不过是小时候胡乱画的,你倒好,拿来当笑话同白公子说,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儿子。” 我心口一紧,突然觉得难受起来。凌依凡又看着我笑道:“白公子,这里天冷,你莫要着凉了。我还有事要办,也就不陪着你了。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后院转转,那里有个练武场。”说完,便搀着那妇人,转身就走了。 我立在原地,有些失神。凌依凡突然把我当普通朋友般看待,该是好事,可是,心里却还是会难受。我想,我一定是个贪心的人。贪心不足的人。 ----------------------- 如是过了几日,再未见到凌依凡的人影。他母亲倒是很喜欢来找我说话,说的多是凌依凡小时候的事。我听着有趣,但一提起他的婚事,我听着多是心酸。要是宁儿在,该又要骂我了。 整个凌霄殿都在为凌依凡的婚事忙碌,宾客日益多了起来,付一平几日后也赶到了,却未见到洪颜。他看见我,很是高兴的样子,但一说到凌依凡的婚事,就会恼。 “他个疯子,小时候说要找到梦中人娶来为妻,否则终身不娶,我笑他神经,现在突然又不找了,随便找了个见了一面的女人便要成婚,我看他一定是吃错药了!” 我干笑着看着付一平。他定然知道那个梦中人是谁,只是不说穿罢了。但说穿了又能如何?我既然不能承担这份情,还是莫要再牵扯其中才好。 我想着是不是该试试付一平的身手,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想起凌依凡先前说的后院练武场,便约了付一平,说是去那里随便练练,他尴尬地说自己不会武,我说不信,试了几次,才发现他当真不会。难道不是他? “白……白公子,你下手真重啊……”付一平爬起身子,边抱怨边揉着自己的屁股,我抱歉地扶过他,正要送他回房,抬眼却正撞见凌依凡路过,他礼貌地点头一笑,便擦身而过。付一平喃喃骂道:“装吧,装死你!疯子!” 我暗暗叹气,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天夜里,不知为何,我一直睡不安稳。到了半夜,仍不能入梦,翻身坐在床边,看向窗外,又下起了纷纷小雪。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透着婉转凄凉的旋律,穿过夜色,引人心酸。我披起外衣,走向外,循着笛声走去,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树下,白色的衣袍随着风雪飘摇,披散的发散乱在肩头,染了月的哀伤。 我犹豫着,还是走上前去。乐声嘎然而止,他转过脸庞,放下笛子,看向我。 我想不到该说什么,便问:“凌公子,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他笑了笑,说:“白公子,难道你是在梦游?” 我知他在讥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只能沉默起来。 他定定看着我,突然问:“你为什么来这里?不是说有要事要办么?” “我……来参加婚礼。” 他摇首,轻笑一声道:“你不是来参加婚礼的,你是来找人的。” 我愕然,他又道:“我很早便知道付一平是魔,所以他没有苏醒前就已经被我封印了,你若是来杀他的,就不必动手了。” “我并不想杀他……” “但你还是会杀他,不是么?” 我摇头道:“我只是要拿回阿难的灵体。” “那有什么区别么?”凌依凡的口气淡淡的。他说的都对,所以我无言以对。 又是一阵沉默。他坐下身子,看着面前湖面上倒映的圆月,叹了口气道:“伽罗,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忘了你?”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坐下身子,转眼看他。很想说声对不起,但我却知道那三个字根本就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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