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拖着脚跟上,回头看刚才待过的院子,心道曲家庄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武林中人自然是武功高的受尊敬,自己又感慨什么呢?没本事又要来吃白食,受点眼色又有什么不对。 只是还是不舒服。 待遇一下由地上天,萧寒进了主院,和一些名门大派的一代弟子住在一处。曲家庄着实极大,他们住的是迎鹤居,和议事厅比邻。于是萧寒放下行李——其实他只有背上的一个小包——便到了议事厅,拜见了曲盟主曲宁靖。 曲宁靖有三十多,气度森严,相貌端正。一双眼厉而有威,一眼扫去,曲家庄的佣仆家丁都不由瑟缩。萧寒却毫无惧意,迎着曲宁靖视线一礼:“见过曲盟主。” 曲宁靖已经听管家说过萧寒事情,想这定是江湖上不知哪里的高人,着意笼络了几句。他事务繁忙,交代下面好好招待萧大侠,便又去商量其它事。时间近晚,在议事厅开宴,萧寒有阵子没好好吃东西了,一时竟是吃不下,只吃了点清淡的。 饭毕回了房,下人送来热水,萧寒关好门,便觉全身发痒。 多少日子没好好净身了?逃跑一路怕被发现,脸上始终脏兮兮的,身上更是。穿山走水,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的脸。他不是在意相貌的人,但平素爱洁,忍了这么久已是极限。 脱下破烂的衣服,萧寒缓缓解开里衣带子,里衣从肩上滑落,露出瘦削身体来。后背被月色度上昏黄的光,左肩肩胛中,一个“吟”字潇洒无比。只是字上有不少划痕,显见是尽力想弄去这字,手臂却够不到。 此人正是楚君笑。 君笑逃出沈庄之后,先走水路沿长江而下,然后入了山陵。步吟在宣州布下天罗地网,沿江一路盘查极紧,不知有多少右臂残疾、左腿不便的人被当作君笑抓去。 君笑恢复功力之后,寻常高手哪里能发现他的痕迹,逃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辛苦。只是他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薄里衣,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他苦日子也过过,但至少不用同时逃亡。此刻一边担心被发现一边找食物,着实不好受。幸好他走山路,平时在山里打些野味来吃,砍点柴下山卖,也能赚些铜子用。一路风尘,竟也走出了步吟势力范围。 君笑平时常留意沈庄那些人的动向,大概知道他们在荆州没有成型势力。荆州是武林盟主所在地,君笑自然便知道沈庄和曲宁靖之间肯定有问题。他虽然逃出沈庄,但步吟随时可能发现他,若派出大量人手,他定是抵抗不住的。所以一路西行,到得荆州才算松了口气,从山里钻出来,改走平路。 他其实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若不是沈步吟辱他着实太甚,他可能就在荆州找一处城镇过着平静生活了。毕竟凭他武功,步吟若不派大批高手,应该是无法捉到他的。而荆州不是步吟的地界,若他潜形,步吟势力再大也发现不了他。 但是君笑实在不能忍下那些残忍对待,有时夜间他甚至辗转无眠,总觉得一醒来就会发觉一切都是梦,自己还在那人身旁被他恣意侵犯着。若不能见那人得到报应的话,他大概会一直难以安睡吧。而江湖上关于影门的消息也让他无法心安,若沈步吟真是影门首领,自己不仅要报私仇,也该为了江湖上众多枉死的冤魂讨个公道,同时也免得更多伤亡。君笑也知自己毫无势力,想向步吟报仇难于登天,想着到底要不要和影门的敌对门派结盟,结果就听到了关于武林同盟和曲家庄的事情。他也正好囊中羞涩,虽然说这一露面很可能会被步吟逮到踪迹,但君笑也实在管不了那许多了。何况凭自己的功夫,加上曲家庄的势力,沈步吟也未必真能作甚么。 ——再说,自己还真打算做一辈子缩头乌龟不成?君笑想到这点,心中少了犹豫,打算在曲家庄施展拳脚。毕竟是捕快出身,即使武林和朝廷截然不同,他也有他的正义要守。 只是这曲家庄人多且杂,虽说是为了武林正道不得而为之,却实在存在太多问题。那些江湖侠客镇日打打杀杀,斗斗心机也许还行,组成一个整体却是千难万难。君笑在官府多年,官场上虽有不少过场,却也不少当真行之有效的条令,使得上下井然。而曲家庄一看就是江湖草莽聚集之处,殊无秩序。 这样的地方,真能对抗影门么? 若真的能,近来江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灭门事件了吧。君笑叹道。虽然自己也只是个捕快,见识也没什么高明之处,但……还是看看能做什么吧。 像君笑这种在庄里地位较高的人,虽然可以住得比较好,但并不一定能够得到信任。君笑来历全无,别人虽然震惊于他的武功,对他抱有些尊敬,然而总是有些怀疑。不少侠客亲自拜访,想方设法套君笑的话,但君笑本来就没什么门派,也从未混过江湖,自是没什么可被套的。师父曾吩咐过他不要对人提及师门,自不能说。而与步吟之间的恩怨是他的死穴,当然更不能说。他的含混其词使人更加怀疑,因此来庄上几日,他丝毫没接触到内部。对他而言,此来曲家庄,只是给自己找了免钱的住处和食馆而已。 如果没有显山露水,这样也未尝不可。只是他这身体决不能和人合住,因此第一日他便显露出功夫来。君笑知道自己身体上的特征极明显,沈步吟应该在这庄里安排下探子,只要一禀告,他便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了。所以若不早与曲家庄联手,他怕会出乱子。 因此到第五天上,当席上铁剑门掌门刘义方说起铁剑门最近的窘境时,君笑很不该地先感到了庆幸。 “刘大侠有没有想过,越州铁矿石数量忽减,未必是偶然。”君笑道,“铁剑门既然以冶炼兵器为谋生手段,定然有矿石来源。而此次会供给不足,想必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收矿石。” 他微微一笑:“而对方,若不是铁剑门的竞争对手,就一定另有图谋。”他看着刘义方,“刘大侠可知那另有图谋,图得会是什么?” “越州除了铁剑门,就只有些散的铸剑师,多半不会是铸造上的敌手。”刘义方道,“而图谋……” “大量采买矿石,显然是要冶炼的,却不让铁剑门铸炼。”君笑道,“奉天朝有律,凡铸兵器五件以上,皆要向官府报备,得到允许后方可。铁剑门……显然是不会破坏这规定的对吧?” 刘义方若有所悟:“萧大侠的意思是……有人非法大批炼兵器?” 君笑点头:“应是如此。铁剑门包揽了越州几乎所有的冶炼生意,那些小作坊也便只能接一些不那么正当的生意。有人要大肆打造兵刃,自然要找他们。而他们行的不端,想必采买矿石也是偷偷摸摸,你们自然轻易打探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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