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
在田敔欣按下电梯门钮前，欧阳峻一把拽住他伸出的手，将他整个人扳了回来。
「我没有说你可以走。」
「不要再用那种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你还把我当成你的玩具吗？」
被田敔欣满是怒意的目光瞪视著，欧阳峻抿紧了双唇不发一语。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相当有趣，并没有去深究目光老是追逐著对方的原因，以为自己找到了能排遣郁闷的疗伤玩具罢了。
然而，失算的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执著竟然越来越深，直到回过神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全被这个小鬼头牵动，甚至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逐渐失控。『绝对不是玩具，你是我最想珍惜的人…』
即使知道这才是自己应该说的话，但可悲的惯性，让嘴巴不听使唤。 越是在意，就越要装作毫不在乎。
不能多想、不能多说… 「放开我啦！」
感觉到田敔欣试图挣脱自己，欧阳峻的掌心施加更重的力道，情急之下将田敔欣推上紧闭的电梯门，深怕又被他逃脱，欧阳峻立刻低头攫住正想吐出咒骂的唇瓣。
「呜！…大叔…你…嗯…不要老是…大叔！」
无视於田敔欣不断扭头挣扎，欧阳峻仍执傲地追逐他的唇。 想要狠狠地、深深地亲吻对方，藉由这种恋人间最亲密的契合，无法让对方明白他的感情。
『不想放开你，不要再离开我身边。』
除此之外，他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无论欧阳峻怎麽努力尝试，田敔欣似乎铁了心拒绝他，闭紧的齿列不再接受他的侵入。
「你…嗯…你够了没！…呜…大叔！」
田敔欣死命转头闪避欧阳峻的侵袭，一再被挤压的双唇，终於爆出忍无可忍的怒吼。
「别老是以为用这一招就能让我屈服！如果不是喜欢你，我才不会受这种气咧！」
正因为喜欢自己，才会一直承受自己的任性吗？…
手不知不觉中松开了，田敔欣趁隙推开欧阳峻，按开仍停在同楼层的电梯，头也不回地跨进去。
「不准走！」
欧阳峻一个箭步向前，双手撑住敞开的电梯，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这扇门阖起的那一刻。
「你很烦耶！我现在不能不走啦！」
田敔欣伸手想要推开欧阳峻这个阻碍，但粗暴的口气稍微缓和下来。
「这两天老爸要上晚班，他再半小时就要出门了，小呈和小青都有社团活动，我还不赶回去的话，就没有人可以照顾陶陶了。」
欧阳峻凝视著田敔欣认真的神情，表示绝对不是临时找藉口逃离，而是家里确实需要他赶回去帮忙。
因此，对方明知要忍受著奔波之苦，却特地回到这个房间等候，只为了和自己共处如此短暂的时光吗？ 「那我走了，生日快乐。」
听著那毫无祝福之意、应酬般的道别，在田敔欣稍稍加重力量的推拒下，欧阳峻毫不抵抗从门口退开，眼看冰冷的电梯门在面前隔绝恋人的身影。
为什麽又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麽自己又得眼睁睁地看著在乎的人离开，却无法出声挽留？ 「可恶！」
欧阳峻烦躁地踹著冷硬的电梯门，发出巨响的沉重撞击声，只带来不愉快的痛楚。
「可恶…真是的，可恶透顶…」
在他人眼中，自己算是完美的男人，而他也打算在恋人面前保持这样的形象。
但是，为什麽每次开始在意一个人之後，行为和情绪就逐渐脱轨。 明明本来只是个作为玩具的小鬼头啊！
但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那股执著占据了所有思绪。
看到对方受伤，会感到莫名的心疼与不甘；一察觉他对谁抱有好感，就愤怒到难以自持；知道他喜欢什麽，总无意识地想要奉献到他面前，只为看到那满足的神情。 直到发现自己已经沉沦其中，焦躁和不知所措的情绪，让他又重蹈覆辙，彻底伤害最想得到的人。 不能多想、不能多说…
只有学会「控制」自己，才能掌握所有情势。 但是，尽管再怎麽想要回到常轨，看似平稳下来的只有外表而已，内心失控的程度早已超乎想像。
而太过压抑的下场，就是扭曲了真正想要传达给对方的意思。 「啊…可恶…」
一再重复同样字句，欧阳峻深深叹息著，没办法好好经营人生「才第二次」的恋爱。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的笨拙感到懊悔。 「峻少爷，您是说在这里吗？」
在欧阳家服务已久的司机，疑惑地将车子停靠在一栋公寓前。
欧阳峻看向车窗外的平凡街景，狭窄街道的两旁挤著一排排的公寓，在人来人往的拥挤道路上，自己乘坐的高级轿车显得格外醒目。
确认了门牌号码，欧阳峻平静地开口。
「嗯，就在这停，等一下你先回去吧！」
「是。」
下了车，欧阳峻直直走进公寓，早已做好无电梯可搭的心理准备，他毫不犹豫地沿著楼梯拾级而上。 来到陌生的门前，欧阳峻再三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址才按下电铃，刺耳又单调的铃声响起。
然而，过了好半晌，紧闭的门扉依旧毫无动静。
「不在家吗？…不可能啊！」
又按了两下门铃，依然静悄悄。
伫立在狭小的楼梯间，欧阳峻过於高大的身躯更突显空间有多拥挤。 这时，从身旁经过的老太太回头瞄了他一眼，似乎认为他是可疑人物。
欧阳峻向老太太礼貌性地点点头，对方似乎被他伪装的笑容所迷惑，也跟著露出微笑，便继续往楼上走。 「真是的，这小鬼头到底是在搞什麽？既然在家就快点来开门啊！」
欧阳峻不耐烦地狂按了好几下电铃，终於，屋内响起小孩子稚嫩的呼喊和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来了啦！」
随著门锁扭动的声音，从门缝後探出一张讨人喜欢的小脸蛋，个子不高的小男生，正以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自己，黑亮的瞳孔有著和恋人一样充满活力的耀眼光采。
对了，这应该就是「陶陶」了吧！
「大叔，你是谁啊？」
大叔？…
胸口如同遭受重击般郁闷，欧阳峻深刻体认到，眼前这个小鬼绝对是田敔欣的亲生弟弟。
「陶陶！我不是说过不能随便开门的吗？快回去洗澡啦！」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欧阳峻的心脏登时跟著揪紧，只见小男生嘟著嘴被来者拉进屋内，还抱怨了几句「我讨厌洗澡」之类的话，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跑走了。
很快地，从敞开的门後，套上围裙、手里还握著汤杓的恋人，一脸错愕地出现眼前。
「咦？大叔？你怎麽会在这里？」
田敔欣惊讶得半张著嘴，但马上回过神来，急忙将汤杓藏到身後。
「啊！我刚正在煮面，抽风机好像坏掉了，吵得很大声，所以没听到电铃…」
对於田敔欣晚开门的解释不是很在意，欧阳峻只是专注地打量他这身打扮。
「你笑什麽笑啊？」
欧阳峻不禁感到疑惑，自己有在笑吗？
「我也知道我这样穿很奇怪啦！不过，你也应该掩饰一下吧！真没礼貌。」
欧阳峻看著田敔欣不甘心地脱下绘有小绵羊图案的围裙，露出底下的短袖制服衬衫。
明明是个高大的年轻男生，竟然在学生制服外套上小绵羊围裙？… 『真是太适合了…好可爱…』
出乎意料地，那样的穿著丝毫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反而令人兴奋莫名。
『如果顺利和好的话，下次就在厨房…』
虽然满脑子邪恶念头，但欧阳峻的脸上照例毫无表情。
「是很奇怪，以後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穿。」
「你！…谁会作这麽丢脸的装扮到处晃啊？我也不喜欢穿围裙好不好！可是老爸面煮到一半就跑了，我连衣服都还不及换就得去看火…」
田敔欣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挥舞起汤杓，赶紧收回手。
「我懒得跟你说，你跑来我家干嘛？」
「你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礼物？」
一听到这两个字，田敔欣的嗓门跟著放大，激动地指著如小山般堆放在玄关、装满糖果饼乾的精致纸盒。
「我还没问你呢！这是什麽鬼东西啊？你把我家当成仓库吗？」
「我说了那是礼物。」
「有没有搞错？这麽多要怎麽吃得完啊？」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的梦想是总有一天要把这些排行榜上的点心全都嚐过一遍吗？」
「不会吧！我说过的点心你全都记得喔？…」
相对於田敔欣一脸惊愕，欧阳峻只是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更何况是你喜欢的东西。』
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疯狂，欧阳峻只能轻描淡写地带过。
「有记得的就买了。那麽，我们要继续僵持在这里讨论吗？」
「咦？…喔…」
田敔欣垂下眼帘，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让欧阳峻进门来。
「好啦！你先进来吧！」
「打扰了。」
还真怕被挡在门外…
自从登上欧阳家的龙头，一向只有自己拒绝别人，还没有人敢给他吃闭门羹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得看这个小鬼头的脸色。 暗自叹了一口气，欧阳峻跟在田敔欣身後走进厨房。
果然，抽风机轰隆轰隆的运转声，简直比轰炸机还要嘈杂。
回到瓦斯炉前，田敔欣叹口气，再次将围裙套回身上，一边扭开刚才被迫关掉的火，嘴里不停抱怨。
「真是…这几个牌子的点心都很贵耶！你竟然还能买到连宅配服务都送上门，真服了你。」
「所以，你开心吗？」
「什麽开心啊？我快吓死了…不过，因为有这麽多好吃的，当然心情多少还是会稍微转好一点。」
田敔欣专注於逐渐沸腾的锅子，有些紧绷的侧脸，在炉火下染上红光。
看著那别扭却更显可爱的背影，欧阳峻逐步靠近田敔欣身後，伸手环抱住那系著围裙的腰际，凑近他的耳畔低语著。
「这样啊…不是因为看到我来了吗？」
「喂！…这样很危险耶！」
尽管田敔欣试图挣扎，然而，当感觉到欧阳峻撒娇似地将额头靠上自己的肩膀後，便渐渐放弃抵抗，无奈地嘀咕著。
「我真搞不懂你，既然是你的生日，干嘛送我礼物？」 「因为我想送你。」
又是这种过於高傲的语气…
即使欧阳峻心里百般後悔，习惯只使别人的嘴巴就是不听使唤。
「唉…我就知道。」
田敔欣叹口气，将瓦斯炉关上。
「你这样不是有讲跟没讲一样吗？好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欧阳峻环在田敔欣腰上的双臂还是搂得死紧，丝毫不肯松手。
「就算你巴著我不放，我们家也没有多馀的晚餐可以分你。」
耳边响起田敔欣故作轻松的苦笑，欧阳峻知道自己要说的不应该是这些话而已。
再不好好表达，又会犯同样的错误。
应该表达的是…
『是我不好，因为无聊的嫉妒心，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不是我的本意，其实我很高兴你愿意帮我过生日。』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要传达的心意。
『只是，如果能看到你的笑容，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礼物。』
为什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
这张笨拙的嘴，赶快动一动啊！ 「大叔？你干嘛不说话啊？」
「总之，昨天是我不对。」
「咦？你说什麽？」
欧阳峻历经千辛万苦挤出唯一的一句话，却换来田敔欣不可置信的表情，还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吗？嗯，好像真的有点烫。」
把自己真诚的道歉当成发烧的呓语…难道自己在对方眼中就这麽不坦率吗？
正当欧阳峻独自感慨时，却发现田敔欣的颈项泛起淡淡的红晕，甚至连耳根都红透了。
顿时他明白了，这绝对不再是因为炉火的关系。 或许，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就能传达自己的诚意。
因为他的恋人，就是这样一个率直无伪的人，也许嘴里总是抱怨他的任性，却仍一次又一次地给予包容。 为什麽自己之前还固执地不肯认错呢？
如果自己能够坦率一点，或许他们就不用不停地绕远路。 欧阳峻低头轻吻田敔欣锁骨的线条，直到从肌肤传来熟悉的颤抖。
「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的体温就是这麽高。」
「所以你不要贴我贴得这麽紧啦！很热耶！」
「那你先接受我的道歉。」
不顾田敔欣的抵抗，欧阳峻强硬地用全身的力量将他锁在胸口。
「反正我想说的是，不用特别准备什麽礼物，只要你愿意陪著我就够了。还有，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虽然怀里的挣扎逐渐消失，然而经过长长的沉默，还是得不到明确回答。
再一次亲吻那清爽的发丝，欧阳峻执拗地开口追问。
「所以，你要原谅我吗？」
「我觉得你根本就是吃定我了。」
听田敔欣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欧阳峻的嘴角漾起浅笑，低头轻轻啃咬那因敏感而轻颤的颈侧。
「是啊！我就是吃定你了…」
「欣哥！晚饭好了没？我的肚子饿扁了啦！」
活力十足的稚嫩嗓音闯进两人之间，欧阳峻感觉自己被猛地推了好几呎远，田敔欣则是顾作镇定地用汤杓搅拌早已经关火的锅子。
所幸的小男孩没有察觉他们之前的亲腻举动，只是蹦蹦跳跳地冲进厨房，睁著好奇的大眼睛盯著欧阳峻看。
「咦？欣哥你让陌生大叔进屋来喔？」
「陶陶，他不是陌生大叔啦！他就是那个送我们家很多礼盒的大叔。」
够了没啊！左一句大叔，又一句大叔…
「喔！所以是糖果大叔对不对？要不然就当饼乾大叔也行！像面O超人一样吧！」
真是够了！又是大叔…
还有那个「面O超人」是什麽东西？
「对了，你为什麽要送我们东西呢？我没有因为想吃零食就哭了喔！」
虽然嘴里这样说，但田敔陶却不时偷瞄田敔欣的反应，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只是提及收受赠礼的原因，田敔欣比他更为心虚。
「啊…那个…是因为…」
「哥哥在我家打工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才买点礼物给他。」
比起田敔欣慌乱的样子，欧阳峻抢先回答的口气仍保持一贯的冷静，田敔陶黑亮的大眼睛顿时闪闪发光。
「原来欣哥这麽厉害喔？还可以帮糖果大叔的忙耶！」
「陶陶！你当我是笨蛋啊？」
「我知道你哥哥非常努力，这点礼物根本比不上他为我做的事情，我真的很感谢他。」
尽管欧阳峻的目光注视著田敔陶，却可以感觉到一旁的恋人因羞赧而显得手足无措。
「你哥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没有他的话，我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回忆起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日子，和那如同游魂般的生活…
即使不是直接向本人诉说，但现在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一直无法好好传达的心意。
「所以，我要拜托你哥哥一直留在我身边帮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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