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于这样的对话进行着,白狐心急如焚。 不过多时,中午的艳阳高照,白狐顾不得空空如也的肚子,跑过了城镇大街小巷,汗水也透过了素白色的衣衫,白狐束起长发,继续跑路。 他敲响了城镇边缘最后一座小木屋的门。 “豆瓜一定要在里面豆瓜一定要在里面。”白狐这样默念着。 门“吱嘎”一声开了,白狐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浅红色的丝布衣,修长的身姿,向上仰望便是那张完美的脸。 细细长长的双眼,深红色的瞳孔,平静得宛如一潭池水,明眸闪动,漾出无限温柔。 白狐一看便呆住了,在他的心目中,绛红是高官名家中的贵公子,绝不是寒室中苦读的书生。 “绛,绛红,暂时居住在这地方么?”白狐磕磕巴巴。 “图个方便。”绛红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手绢,为白狐擦去脸上不断渗出的汗滴。 白狐对绛红身世的猜测绝不是凭空没有证据的。 虽然白狐常年居住在仅限于温饱的小乡村,没见过多少世面,但他总和豆瓜来城镇长见识。 尽管这小城镇不及大都城,但是名贵东西还是有的。 比如这个手帕,无任何花纹绣线,可这布料却是贵东西,怎么也值个几百两银子。 比如报名的那天,绛红身穿的单色白衣,布料绝对上乘。 白狐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豆瓜的事,愣愣的,一动不动。 绛红提醒他:“什么事,这么急?” “哦。我弟弟不见了,都是我的错,说了他几句。我要去找他了再见。”白狐一气说下来,生怕再看一会儿绛红,自己心脏病犯了。 “白狐。”绛红轻轻唤道。 刚刚跑出去的白狐停住了,这是绛红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语调十分亲切。 “我有事。等找到他,我回来看你。”白狐极度紧张,仿佛灵魂都会被抽出。 “不必着急,你说说他的外貌,说不定我能帮上你什么。” 白狐转身,目光扫着地面:“他是一只蓝狐,很可爱。” “很幸运,我方才见过一只蓝狐,不知是不是你弟弟。” “是么!那太好了!”白狐的白色双瞳高兴地发亮,紧张的情绪被兴奋湮灭,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赶快去找,我带路。”绛红快步走出屋门。 “我要怎么谢你?”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必道谢。” “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麻烦事了尽管找我。”白狐拍拍胸脯。 “好。我记着。” 绛红果然是个有钱的公子。他立刻掏出钱袋,在镇子上买了两匹普通快马。 白狐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突了出来,心中感叹有钱人真是会挥霍。 绛红微微笑,威力极大,迷倒了方圆一公里的所有女狐狸,近距离的人更是满眼红心。 白狐的脸颊红了红,他甩甩脸,骑上马飞奔。 绛红骑马的姿势更是英姿飒爽,风流倜傥,吹过阵阵桃花香。第四章气息 一出城镇,快马加鞭,尘土飞扬。 绛红领着白狐穿过芍药村,朝着后山坡的方向猛冲。 绛红快速扫视了整个村子,眼神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哀伤。 芍药村很小,在稍微高些的地方放眼望去,便能俯视到整个村子。狐狸们都说这里中了邪,所以搬走的一批接着一批,现在留下的只有没办法搬走的。 后山坡道路崎岖,绛红把两匹马拴在了树上,腿儿着进山。 绛红两条腿走路,速度快得像蜗牛。 白狐看着不耐烦:“绛红,把大概位置指给我,我自己去。” “嫌我走着慢不成?”绛红笑中隐藏着怒气。 白狐尴尬地不知怎么回答,绛红又当好心人给了白狐台阶下:“我快些走,你不认识那地方。” 白狐心里急得冒火,又不好意思说,只能胡乱找个理由:“我出生在村子,长在村子,后山坡去了不止一回,大致的路也熟悉得很,所以……” 胡乱找的理由果然是胡乱理由,绛红抿抿嘴道:“好。我知道了。” 白狐没想到破理由伤了绛红,寻思这次就先这样,找到豆瓜要紧,道歉的话后说。 绛红攥着拳头,跑了,跑得飞快。 “绛红!怎么了!”白狐边喊着边追上绛红,绛红一语不发。 人家绛红是少爷,从小管家丫鬟们顺着,今天来了个穷小子逆着他,不生气都不可能。 白狐这样想着,想停又停不下来,前方是环绕着芍药村,在后山坡流淌着的小溪。 后山坡段的溪水宁静,有村民试探过小溪的深浅,一只脚探下去,不着底,搬了一块大石头,耳朵贴着溪面听音,却久久听不到石头沉底的声音。 小溪到这一段似乎突然变深了,深不见底。 绛红愣是照直冲向小溪,在溪边,他使劲揪住白狐的手,白狐来不及反抗,两人统统落水。 溪水中不见鱼儿,白狐正奇怪,眼前的景色就变了,变回了后山坡的草木,清清幽幽的草香。 白狐难以置信地大口吸气,嗯,空气是真的,拔拔草,草也是真的,捏捏自己的肉,自己也是真的。 白狐注视着引他来的绛红,绛红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白狐叹气:“绛红,你生气了?说几句话呀。” “就是这周围了。”绛红答话了。 白狐四周瞧瞧,心情好了起来:“绛红,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你跑起来挺快得嘛,明明是读书人。” “我从小学过一些剑术,普通狐狸该会的武功也略知一二。只读书解决不了生计。” “也是。这到底哪儿?溪水底部另外一个世界?”白狐皱眉。 “这是异族生存的地方。人类生存的地方。人类通常都聚居在山上、森林里。他们的文化没有狐狸族的发达,狐仙给他们圈了一片地方,封印起来,在狐狸看来,这些地方通常是深湖或者断崖。” “不愧是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这么说,豆瓜不小心落水了?你……看到了?” “他半夜在城镇上溜达,在关门的糖果店逗留了片刻,又到芍药村口,最后冲着后山坡去了。你说到处都找不到他,我就担心他误闯这里。” “抱歉……我误会你了。不过要赶快去找他,万一豆瓜有什么意外,我没办法跟他娘亲交待……都是我的错。”白狐埋下头。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跟我来就是。”绛红闭上眼,四处感知。 这是习武狐狸到了一定层次才能学会的招数。白狐修炼了将近一千年,也只能察知周围又没有厉害的狐狸。狐狸越是厉害,气息越浓,像豆瓜这种微弱的气息,白狐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豆瓜的所在地。 即使这么近,白狐也感觉不到绛红的气息,他见到绛红第一面,就一口咬定了绛红是个文弱书生。 可就是方才,白狐改变了对绛红的看法。 在极短的时间内,绛红庞大的气息几乎令白狐头昏,但这种气息又骤然消失。 消失后,绛红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白狐似乎看到了绛红血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冰寒之气,这股气带着杀戮。 白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睁开,绛红的眼中又溢满了温柔,那瞳孔也不是血色的了。 这狐狸来头不简单。白狐的脑中浮起了这样的想法,对绛红的警惕心加重了。 第五章 人类 绛红颇有风度地伸手,微笑着示意白狐将手搭上来。 白狐的心脏跳得咚咚响,潜意识里早已经把武功高的狐狸列为不安全因素。 绛红见白狐毫不理睬他的风度,手悬在半空中,只得有风度地浅笑:“找你弟弟要紧。” 绛红跑在前面,白狐始终与绛红保持一定距离,绛红的背影成了比溪水还深不可测的无底洞。 远远地,炊烟袅袅,还传来了“啊啊啊啊”的叫喊声。 顺着烟和声音跑去,白狐一看,傻了眼,这不就是经常到村子里偷食物的种族吗?还经常看见他们偷完食物后在后山坡饿死的尸体…… 和人形狐狸相比,人类不过是没有穿实实在在的衣服,穿了一身的树叶;不过是没有住真正意义上的房屋,住了一个大山洞。 “狐仙为这一相对落后的种族命名时,考虑到了他们相貌不似牛马、鸡鸭,而与人形狐狸相仿,所以命名为人类。与狐狸相比,人类的数量非常少,不能称为族,只能称为类。”绛红解说。 “赶快进去看看。”白狐窜了过去。 绛红拦不住他,无奈叹气,和他一同冲进人类的领地。 男性人类的手中人人拿着棍子,不容分说,叫喊着“啊啊啊啊”向白狐和绛红扑过来。 白狐无意识地双手护住绛红,把他挡在身后。 绛红满意地看着白狐的表现,从他身后走出来:“不必这般护着我,基本魔法我会,对付他们不成问题。” 白狐的双臂小小地颤抖了一下,偷偷瞥了眼绛红弱柳扶风的腰身,再看看那毫无战斗之意的暖红色双眸,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但那时的感觉是确凿的,不如就这样放手让绛红打斗,看他到底是不是有武功高强的狐狸的气魄。 不过万一绛红只会一点点皮毛的魔法,受伤了怎么办…… “不用管我,按说人类捕来食物不会立即吃,会储存那么几天。你悄悄地进山洞里看看,我解决完外边的马上过去。” “捕来的食物?!那豆瓜会不会已经被他们……” “我不能肯定。你快去。” 白狐下了一个狠心,不顾绛红,转身直冲山洞,手上捧了一团翠绿色的火焰,人类吓得纷纷后退。 白狐走了,剩下一个纤细的,更重要的是手无寸铁的狐狸。 人类“啊啊”叫几声,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便试探地围成了一圈,人类圈子的中央是绛红。 绛红微笑着摇摇头。 习武的狐狸既要学习赤手空拳地打,更要学习魔法。 正式对决时,双方先使用魔法互斗,如果双方魔法相持不下,再改用赤手空拳,一般来说,双方只在使用魔法阶段就能分出胜负,用赤手空拳打的,要直到一方倒下为止。 非正式对决时,拿拳头加魔法,工具加魔法都可以,说白了就是互相看不顺眼了,打架,不管用什么方式打到爽了为止。这种打斗通常双方都要进牢狱。 魔法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 从血统上来讲,红毛狐狸擅长火,蓝毛狐狸擅长水,白毛狐狸什么都擅长。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所以,白毛狐狸最占便宜,其次是蓝毛狐狸,最吃亏的是红毛狐狸。 绛红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红毛狐狸,父母亲均属火狐,红头发,红眼睛。 这在人类眼中,绝对是个异类,人类生来怕火,在对付人类方面,红毛狐狸最占便宜。 绛红摆出一脸神秘的笑容,众人类感到臀部后面一热,回头,一圈烧得正旺的火焰包围了他们。 人类用棍子打火,自然是没有用,反而引火上身,火顺着棍子向上烧,烧得更旺了,噼里啪啦直响,人类抱头鼠窜,有不怕热的逃出了火焰圈,山洞门口愣是着了火。 绛红周身也围着团团火焰,与那淡红色头发相匹配,十分妖艳。 这下,妖艳的绛红在人类的眼中成了魔鬼。 大概人类有了文明后,鬼神的传说就是这么发源的。 白狐化身变为白色的狐狸外形,行动敏捷了许多。 四条腿跑着和两条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三窜两窜深入洞穴,还没人类发现。 洞穴很深,但没有类似于迷宫的道路,直来直往,里面的洞最大,但只有三四个女性人类。 先不管其他的都干什么去了,白狐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猎物堆里的豆瓜,紧闭着眼睛。 狐仙大人保佑,但愿豆瓜只是晕了。白狐心里这样默念着。 豆瓜楚楚可怜的脸蛋,蓝色的皮毛不再光泽,土灰土灰的,两只前爪瑟缩在身体下面,乱糟糟的蓝毛覆盖着,身上有多处打伤的痕迹。 赖谁呢?只能赖自己。人类还没发达到讲究和谐共存的地步。 白狐一阵酸痛,摇身变回人模样,忍住眼泪,不顾女性人类异样的目光,抱起豆瓜弱小的身体往洞口跑。 洞口的火焰被白狐用水泼灭了,绛红目视白狐冲出火圈外男性人类的包围,收起火焰,两人奔出人类的封印地。 白狐裹住豆瓜,浮上岸,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芍药村。 第六章开端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明亮的星辰闪闪烁烁,飘忽不定,月色暗黄,夜晚的云蒙蔽了夜幕中仅有的光芒。 田间虫鸟齐鸣,乱人心绪。 芍药村,白狐的木屋中,豆瓜躺在白狐的床炕上,弱小的身体好像随时都要消失。 绛红摸了摸豆瓜的心脏,听听呼吸,对白狐和豆瓜娘说:“无生命危险,只是要救一只纯纯粹粹的狐狸真是困难,我都不知道他的人中在哪里。” 白狐和豆瓜娘眉头舒展,太好了,无生命危险。 “带他去个通风的地方躺着,但是别着凉了,保证呼吸畅通,醒了之后给他喝些糖水。” 绛红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支粉色的花,花朵怒放,花香清淡。 豆瓜娘和白狐都惊讶得张大了嘴,石膏一样一动不动。 那是很长时间没有在芍药村中出现的花——芍药。 “白狐,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他说,上次送你的芍药花肯定早枯了,这次托我再送你一支。”绛红的双眼像明亮的峨嵋月的形状,弯弯的,长长的。 “绛红……你是爹爹的朋友?爹爹现在在哪里?” 绛红没有理睬白狐的发问,自顾自道:“他很关心你的状况,听说你这次要报考高级狐的选拔,为你加油。” “绛红!”白狐上前揪住绛红的左袖角,不让他出屋。 绛红握住左肩膀的丝布衣,流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马儿托付给你了。” 丝帛裂开的声音,绛红将左臂的袖子留在了白狐的木屋中,消失在黑色穹幕。 木门不住地摇曳,白狐手中仍留着那断了的袖子,深红,显出独一无二的华贵色彩。 门外,静静的土道,没有脚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爹爹的朋友……果然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白狐用丝布卷了芍药,与爹娘的字条和照片放在了一起。 豆瓜娘抱了豆瓜,疑神疑鬼地看了一眼白狐,从门缝中溜出去。 屋中空无一人,晚风瑟瑟。 这事恐怕又要传开了,恐怕又要回到以前的孤独世界了。 白狐缩在墙角。 不过……即使只身一人,我也要找到爹娘,我不怕冷眼,我不怕孤独。 白狐暗自下了决心。 余下的三天半,果然没有一只狐狸到访,饭菜也都堆在了白狐的门口。 白狐嚼着没有味道的饭菜,吞下苦涩的眼泪。 白瞳看似薄得透明,白狐披上麻衣,将长发束在头顶,松松的,白狐不擅长打理头发。 夜色尚未褪去,白狐趁着村中狐狸还没有醒来,便等在了与绛红约定的地点。 天蒙蒙亮,绛红换上一套与普通百姓狐狸穿戴相仿的粗布麻衣,红发紧紧地盘在头顶,用青色布片扎好,顺便还带上了羽毛扇子。摇啊摇啊摇,在发亮的黄铜镜前走上一圈,绛红很满意这身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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