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走后,南思依旧每天忙到没时间合眼。每天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给颜兮灌,有时南思自己都拿不好主意。
于是就果断地把齐渊拿来试药。
“假书生,你来把这碗药给我喝了。”南思不客气地道,然后非常自然地就把药丢给了齐渊。
齐渊看着手里那碗腥气甚重的药笑得甚是无奈,开口道:“为何是我?”
南思丝毫没有愧疚感地道:“当初要不是没有这小家伙给我的黎草,你个假书生早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
“是是是,不过我是于你的情,于他的理。”齐渊说罢便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顾卿回来时已是七日之后,他手上抓着毛茸茸的一只似兔的东西。
“这就是离雪?”这毛茸茸的玩意甚是可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滴溜溜地转,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爪子,浑身雪白看得人甚为心动。
南思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东西。
嗯……摸起来手感很好呢……
“嘶。”南思还沉醉于那柔软的触感,却不想那东西却猛地咬了南思一口。
离雪的牙齿十分锋利,更何况它生性谨慎,警惕性极高,出于自我保护的一咬力道也不小,南思的手指顿时鲜血直冒,疼得他眼泪直掉。
“这么凶狠的小东西,活该要被挖心呢。”南思捂着自己的手指骂道。
“他情况如何了?”顾卿看了眼南思,淡淡地问道。
“虽然日日服用千蛇血,但是情况丝毫没有好转,身体反而加速地枯竭下去……我也有试过别的办法,但是还是……还是没有办法阻止。”南思神色疲倦地回道。
顾卿凉凉地看了南思一眼,正欲言,一道人影便横在了他与南思之间。
“南儿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既然你回来了,那他就交给你了。”齐渊看着南思鲜血直冒的手指,神情紧张,然后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吮吸南思的手指。
“你做什么?”南思顿时面红耳赤,想要扯回自己的手指,无奈力不及齐渊,竟是丝毫不能动半分。
“嗤。”顾卿看了眼南思半会,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顾卿推门而入的时候,颜兮正在喝药。
那药的腥气即使是还站在门口的顾卿也被恶心得厉害,但颜兮却神色平静地喝了下去。甚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顾卿快步走至颜兮身边,然后拉过颜兮的手坐下。
两人的手相交叠,顾卿自是感到了不同。
不禁出声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啊。”话落,便低下头,轻轻地朝颜兮的手呼气并温柔地揉搓,试图想要温暖手中这冰凉的手。
颜兮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道:“我还有几日可活?”
顾卿一怔,并未答话。
颜兮轻声地笑了起来,道:“或者说……我何时才能死?”
顾卿伸出手,在颜兮眼前晃了晃,果然那黑白分明,清澈至极的眼毫无反应,顾卿叹了口气,然后抱紧颜兮,轻声道:“失明多久了,你的味觉和嗅觉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可以抱抱那只离雪吗?”颜兮不答反问道。
“不行,它会伤到你的。”顾卿立刻反驳道,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颜兮。
“活着不好吗?你为什么一心求死呢?”顾卿终是长叹一口气,轻轻的将下巴抵在颜兮的头上,低低地唱道:“君不忆往昔,而我独相思,相思难解之,我心常悲戚,君舍我而去,我思君入骨……”
☆、第五章
“惨了,惨了,姓顾的,你抓的离雪不见了!”南思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果然在颜兮的房里看见了顾卿。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离雪也在颜兮的房间,但那白天还浑身雪白的小家伙,现在却浑身带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除此之外,房间的其他情形也诡异得异常。
顾卿正在给颜兮包扎伤口,颜兮的两只手上沾满鲜血,细看竟是大大小小的咬痕和抓痕。而左臂更是有一条长达数寸的抓痕,那痕似是被利爪所划,以至于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南思震惊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出声问道。
“没什么事,你出去吧。离雪,如你所见,在此。不过已经死了。”顾卿淡淡地道,仍专心为颜兮包扎伤口,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过南思一眼。
“死了?”南思不可置信地走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面前。
那小东西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南思,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头,低低地唤了一声。微微起伏的肚子似乎在证明它还没有完全死掉。
而在一旁的颜兮听到离雪的那一声低号之后,身子似乎是颤了一下。
“别动。”顾卿稳住颜兮的手臂,继续认真地包扎。
“这小东西……似乎还没死呢。”南思伸出手想要抱起地上可怜的小东西。
“别动它!”南思的手还未碰到那离雪时,顾卿便已经大声呵斥道。
南思的手僵在半空中,他不甘地道:“你疯了吗?难不成就让它死了不成?”
“死了便死了吧,反正它也派不上用场。”顾卿凉凉地道。
“你……”南思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转向颜兮:“颜兮,你也想让这小东西死吗?”
颜兮的脸上顿现茫然之色,喉结动了动却终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地上的小东西又低低地叫了起来,听得人心头甚为心疼。
南思急得正准备动手硬抢时,却听到颜兮低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顾卿,你救救那小东西吧……”
“我救不了它。”顾卿神色平静地道。
“你能,只要是你想的,你都能做到。”颜兮叹了口气,闭上眼轻轻地说道。
顾卿沉默了许久,终是淡淡吐出一字:“好。”
顾卿把颜兮的伤口包扎完后,便拎着离雪走了,对南思丢下一句话:“这三日我在药庐,谁都不准打扰我,而你在这三日好好替我照顾他。”
南思缓步踱至颜兮旁,看了看颜兮手臂上的伤,叹道:“离雪这小东西的牙和爪还真是锋利,这伤怕是要留疤了,可惜你这一双漂亮的手。”
颜兮笑了笑,笑容清浅地道:“我要取它性命,它自是拼了命地要伤我。这手废了也无妨。”
“什么?那离雪是你伤的?”南思不可置信地道。
眼前之人的眸子虽已失明,但却依旧清澈澄亮,此人数十日之前还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续命之物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而如今这人却说自己犯下如此残忍的事。
“嗯。是我。”颜兮轻轻应道,神色疲倦。
南思看了眼颜兮,张口欲言,又犹豫良久,只好憋出一句:“夜深了,你早点歇息吧。”
“好。”
顾卿闭门的第一天,颜兮便开始高烧,并且开始出现神志不清的现象,更为糟糕的是,颜兮手上的伤口也开始感染。南思急得上蹿下跳,在药屋和颜兮的屋子里来回跑,汤药一碗接一碗。
刚开始,颜兮还能勉强喝下一些。
到后面就完全悉数全吐了出来。
既然内服已经无用,那么就只能靠外敷了。
南思又开始忙着准备药浴,颜兮整整在药桶里泡了两个时辰后,情况才略微有些好转。
药浴结束后,南思便一刻不离地守在颜兮身边,生怕情况变得更加恶化。
而齐渊看到南思如此劳累,自是心疼得不得了,也陪着南思守着颜兮。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帮不上什么忙。
“南儿,你歇会吧。有什么情况我叫你。”齐渊看到南思眼底浅浅的青灰色,不禁心疼道。
“不行,不行,他现在可是大半个身子都在鬼门关呢。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去见阎王。”南思神色担忧地看着颜兮,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是心结难解……若心结不解,药石无用……”齐渊轻轻地揽过南思,低低叹道。
“这要你说吗?你以为我是眼瞎了,这都看不出来吗?你也和顾卿那小子一样以为我是庸医不成?”南思反应激烈地推开齐渊,气道。
“怎么可能。全天下的神医我就只知南思一个。他妙手回春,能起生死,肉白骨。我齐渊的命就是他从鬼门关夺回来的。”齐渊马上放低语气,耐心哄道。
“不……和顾卿那小子比起来,我的确不如他……”南思闷声道。
齐渊笑得无奈,伸手揽过南思:“既然你不放心,不肯睡我也不拦你,可是这样一直坐着也挺累的不是,你靠着我也好舒缓点不适。”
南思轻微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待在了齐渊怀里。
不过片刻,齐渊突然觉得手中一沉,低头一看,南思果然已经倒头睡去。
齐渊轻轻地将手换了个姿势,好让南思睡得更舒服。
看着南思熟睡的模样,齐渊不禁莞然而笑。
“父亲……”躺在床上的颜兮突然出声呢喃道。
齐渊抬头看了眼颜兮,神色复杂,出声叹道:“我当初也如你一般,无任何求生意志。仿佛死才能解决一切,可是啊……”
齐渊顿了顿,然后低下头,神色温柔,亲昵地蹭了蹭南思的鼻子,柔声道:“可是有这么一个人让我有了牵挂……让我无法挣脱……”
大约是因为倦极了,南思直至第二日晌午都未醒来,而颜兮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齐渊终是狠狠心,把睡熟中的南思叫醒。
“南儿……颜兮他……”
“颜兮他怎么了?”南思立马清醒过来,拽着齐渊的衣襟紧张道。
“他……”齐渊欲言又止。
南思神色一变,立刻推开齐渊,急急忙忙冲到颜兮面前。
“冷……”颜兮无意识地轻声叫道,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而额头却烫得吓人,两颊也通红异常。
随后开始抽搐呕吐。
“他这样多久了。”南思紧抱着颜兮,丝毫不介意颜兮吐在自己身上的污物,急声问道。
“他刚刚这样没一会,我就叫醒你了……”
“快,快去把我的针取来,并且如昨日一样,赶紧去准备药浴。”南思神色焦急地对齐渊吩咐道。
话音刚落,齐渊便已破门而出。
但直至第二日的深夜,颜兮的情况并未继续恶化,自是因为南思片刻不离的照料。但也确实是半分都不见好转。
南思没辙,几次在药庐外徘徊,终是一咬牙闯了进去。
“顾卿,我已经没辙了……你……”南思略微抬了下眼,但目光却在看到顾卿的模样时明显愣了一下。
前几日还风采灼人的对自己动不动就嗤之以鼻的顾卿,此时看起来形容憔悴,身形看起来也消瘦许多。头发散落得不成样子,衣衫凌乱。眸子中那笑看苍生的神采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深沉。
“哦?”顾卿不轻不重地道,伸出手一下一下摸着怀中的离雪。
而顾卿怀中的小东西似乎是被南思刚刚进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不安地转着眼,身子也不住地颤抖。
“离雪?”南思看着顾卿怀中动来动去的小东西,不确定地道。
“嗯。”顾卿居然难得好脾气地应了南思一声。
顾卿怀中的离雪活是活过来了,不过也是变了许多,与当初南思初见有很大的不同。从毛茸茸的一团变成了小小的一个,雪白的毛变得脏兮兮的,眼睛也不如初见时那般灵动。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姓顾的,我说颜兮他不行了!”南思猛的回过神来,冲顾卿叫道。
“哦。”顾卿不急不慢地站起身子,从从容容地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头发。
“带我过去吧。”顾卿的声音平平静静的。丝毫都不见半分焦虑。
“你有办法救他了?”南思看着顾卿,不禁狐疑地问道。
“没有。”顾卿回答得干脆。
“没有?你还……”
南思还没来得及说完,顾卿便斜斜地看了南思一眼,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是说他快死了吗?”
“你……”南思气得想跳起来大骂,但还是拼命忍住,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药庐。
☆、第六章
南思和顾卿一并入了屋子,而齐渊正忙得不可开交。
顾卿转过身子,淡淡地看了南思一眼,道:“怎么?这衣服你打算穿一辈子不成?”
“你你你……”南思气得牙痒痒,“你这家伙!!简直狼心狗肺!!”
顾卿充耳不闻,走到齐渊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湿帕,道:“剩下来的交给我。”
齐渊淡然一笑,拉着南思的手朝门外走去。
南思边挣扎,嘴上边喋喋不休地骂道:“狼心狗肺!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即使齐渊已经把南思拉着到挺远的地方,顾卿还是能听到南思的“四字成语”的问候。
南思在那边骂得口干舌燥。
“你说,还有什么成语我没用上的?”南思不服气地推了齐渊一把。
齐渊也不恼,当真歪着头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然后看着南思一板一眼地回道:“没,基本上所有能骂人的四字成语你刚刚都用上了。”
“南儿,你累了,我们回去换身衣服好不好?”齐渊拉过南思的手,好脾气地道。
“哼!”南思显然还在气头上,摔开齐渊的手,气呼呼地继续向前走。
齐渊无奈地笑了笑,但马上便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顾卿的耳力极好,听到南思与齐渊两人走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把目光缓缓地放回到药桶里神色痛苦的颜兮的身上。
顾卿启唇,声音嘶哑地厉害,他缓缓唱道:“君不忆往昔,而我独相思,相思难解之,我心常悲戚,君舍我而去,我思君入骨……”
“扑通”一声,在药桶中的颜兮身子突然一沉,身子迅速滑了下去,汤药很快没过了颜兮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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