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流转,尚樱妩媚一笑,却撅了嘴道:“不要,义父便是义父,才不要从了那些个陈词滥调。” 笑凡尘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头不知是随了哪个,定要这般惊世骇俗。温柔的理了理尚樱些微散乱的衣衫,男子的服装果然还是太过宽大,寻个机会还是应换回来的。 忽然,漆黑悠远的夜色中,雨滴规律的嗒嗒声被一丝嘈杂打乱。这一点点的不平常没能逃过笑凡尘的耳朵,默契的交换了眼神,笑凡尘已单手抱了尚樱起身。 尚樱本是笑着环住笑凡尘脖颈,忽的眼里留过一丝惊慌,猛的去抓笑凡尘还空着的手。 笑凡尘轻易的躲过尚樱的手,温柔的吻了吻尚樱的额头,道:“放心,不要紧的。” 笑凡尘的安慰并不能让尚樱安心,她知道这荒山野岭能解东木掌毒的只有她送的那一丸丹药,他救了她便救不了自己。 笑凡尘看透尚樱心思,笑道:“傻丫头,你的那些微末本事也是我教的,你还信不过我?你可听说什么毒是我解不了的?” 尚樱还想再说什么,笑凡尘却小声道:“人来了。”不寻常 天是无边无际的虚无,冰冷的雨水,便从黑暗的空中无遮无拦的浇到了身上。寒冷和潮湿最是能消磨人的意识,自制的火把经受不起瓢泼的大雨,早已熄灭,在黑暗的丛林中摸索前行,体力迅速的流失。 陆小凤抹了把脸上的水道:“有件事很不寻常。” 花满楼道:“不寻常的事情很多,不止一件。” 陆小凤道:“我们出来时,隧道里的尸体不见了。” 花满楼道:“消失了一具尸体,又多出两具尸体。” 陆小凤道:“却还少一具尸体。” 花满楼道:“我却好奇那消失了的人。” 陆小凤道:“你认为红蜈蚣没死?”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道:“我好奇东木做了什么。” 陆小凤沉吟了一下道:“金蛤蟆死状凄惨,所以你怀疑人是东木杀的?” 花满楼道:“我只知道翠锦蛇一定不是东木杀的。” 陆小凤道:“翠锦蛇脖颈上的刀口整齐,内扬外压,是用惯了凤尾刀的人下的手。” 花满楼道:“我想有一种人常用凤尾刀。” 陆小凤吸了口气道:“朝廷的人。” 花满楼没说话。 陆小凤道:“你是说南越余党和朝廷联手了。” 花满楼沉声道:“不是不可能。” 陆小凤忽然停了下来,靠着身旁陡峭的岩石笑道:“你觉不觉得这岛上的人太少了。” 花满楼顿了一下道:“你认为这是个陷阱?” 陆小凤叹道:“我希望不是。” 花满楼道:“也许我们应该先找到那个朝廷的人。” 黑暗中,陆小凤看到了远处的营火。在雨夜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突兀,那么诱人。 安置七夜兰的山窝已近在眼前,陆小凤大笑道:“也许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花满楼笑道:“希望等着我们的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有了希望的光,绝望的黑暗便会离去。 一壶暖酒,一碗热汤,一个朋友,便是陆小凤此刻最大的期望。 然而山窝里没有暖酒热汤,也没有七夜兰。 男人单手抱着尚樱立在明媚的营火旁,尚樱环着男人的脖颈,舒服的倚靠在男人的怀里,形状美好的唇微微的向上扬着。陆小凤想起第一次见尚樱时的样子,同样的庸懒,同样的柔弱。让人赏心悦目,也让人心情愉快。 有美女对着陆小凤笑的时候,陆小凤总是很容易高兴的。尤其是这样一个不算是敌人,却又美的超凡脱俗的女人,总是能让人松上一口气的。 然而,便在他松口气的一瞬间,有什么轻微的声音响起。 花满楼已动了起来,男人也展身欺近,直扑陆小凤。花满楼闪身挡在陆小凤身前,挥掌隔挡。哪知男人这一扑实是虚招,侧身滑过,让出身后无数袭来的暗器。 花满楼右手袍袖连挥,流云飞袖虽带了水失了飘逸,却不减灵动潇洒。瞬间已将最早袭来的暗器,通通卷入袍中。 陆小凤此时也已跃起,左手平抹将袭来暗器尽数粘入掌中。身法不曾用老,勘勘滑出半丈挡在男人面前,将其前路封死。同时翻腕挥掌,十几枚刚刚才入手的暗器便夹带着劲风,向那人打了过去。 男子不待这些暗器飞近,右手平推,这十几枚暗器就突然全都失了前飞的力道,噼里啪啦落了满地。那人此时已经向后滑出一丈有余,又立于营火旁似是不曾动过。 夜雨依然,营火依旧,瞬间的激斗戛然而止。 陆小凤笑嘻嘻的站在原处,眼睛却一刻也没从男子身上离开,似要盯出两个洞才罢休。背后,花满楼一抖袍袖一众暗器纷纷落地,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 两人抵背垂手,看似闲适,却没有一丝轻松。 花满楼道:“高人,承让了。” 花满楼口中的高人自然是指笑凡尘。 笑凡尘笑着叹道:“罢了,罢了。” 笑凡尘抱了尚樱在营火旁坐了,又道:“方才东木扮了陆小凤样子,再见陆小凤时自然要验验真假。” 陆小凤心中了然,哈哈大笑,拉了花满楼一屁股便坐在了营火旁边。燃烧的营火,烤着滴答带水的衣裳,温暖渐渐驱走了寒冷。 陆小凤叹道:“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我当然不怪。” 花满楼道:“只是在下有几点颇为好奇。” 尚樱接口道:“花公子好奇如何在一招之间,便分辨出谁真谁假?” 花满楼颔首。 陆小凤却抢了话头笑道:“方才那个景致,莫说男人,便是女人见了也要呆立半刻。这岛上若有人能不为所动,怕也只有你这个瞎子花满楼了。” 笑凡尘淡淡道:“陆小凤可能是假的,流云飞袖也可能是假的,但身边站了花满楼的陆小凤却万万假不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高人不知如何称呼?” 笑凡尘笑道:“你既早已知晓,又何苦总追问我的名字。” 花满楼送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道:“还要谢谢高人救命点拨之恩。” 陆小凤笑道:“阁下就是尚樱口中的义父笑凡尘吧。久仰鲁班神斧门掌门之名,今日得见真是兴会兴会啊。” 笑凡尘哈哈大笑:“不错,我确实就是笑凡尘。不过我现在不是她的义父了。”说着拍拍怀中佳人。 陆小凤一脸惊奇的看着笑凡尘。 尚樱小声叫道:“义父。” 笑凡尘严肃道:“我是她的丈夫。” 那一瞬间,陆小凤看到尚樱眼中一闪而过的晶莹,那是一句承诺的感动。 陆小凤再看笑凡尘眼中已满是欣赏,正要调笑几句。 尚樱笑道:“你们着满身伤痛,可是要先收拾收拾。” 陆小凤笑道:“名医出手,自然要收拾收拾。” 尚樱指指身旁笑凡尘道:“义父才是名医。” 笑凡尘看看尚樱无奈笑笑,将她从怀中放下,正要起身去看陆小凤花满楼伤情。却见尚樱猛的从后面扯住笑凡尘衣服,往下狠狠一撕,“兹啦”一声,衣料尽毁。 听尚樱失声叫道:“你!” 抬眼望去笑凡尘整个后腰乌黑一片。 伤 笑凡尘笑容不变淡淡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尚樱瞪了眼,从笑凡尘怀里掏了金创药扬手扔给陆小凤道:“自己处理。”转头又对笑凡尘道:“还不快取了金针,我替你放血,去毒。” 笑凡尘也不答话盯着尚樱略带慌乱的找东西,眼里有笑意流出,用手轻轻按住尚樱的手,握在手里。 尚樱微微一楞,对上笑凡尘眼睛,眼里满是理解、宽容,尚樱觉得眼角酸涩,有什么压在胸口。 尚樱咬住嘴唇道:“不是的。” 笑凡尘坐到尚樱身边,慈爱的抚摩着尚樱的头顶,缓缓道:“你忘了我的教导。永远要保持冷静,不应慌乱,仔细衡量什么才是最好。” 尚樱低下头似乎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是的。我只是……” 笑凡尘不让她说完:“你知道金针放血后,短时间内我的武功便剩不下三成。”言语间带着决定性的威严。 尚樱没说话,义父的话滴水不漏,却又偏偏漏了什么。 笑凡尘又道:“你知道运功去毒,我却至少还能保有八成武功。” 尚樱咬着嘴唇抬起头,针锋相对毫不相让:“运功去毒,极度痛苦。会损耗元气伤及六脉,于你的年龄不成废人已是万幸,武功想恢复如初却是永无可能。” 笑凡尘揽了尚樱笑道:“你嘲笑我是老人家。”说着用下巴轻轻摩擦着她的头顶道:“世上若有人了解你胜过你自己,那便是我。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永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尚樱猛的推开与笑凡尘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笑凡尘眼中岁月留下的深沉她尚无法理解。 笑凡尘不再看她,转头对陆小凤道:“你们已知晓凤凰珠的下落了吧。”声音平淡而肯定。 陆小凤也不抬头,专心处理花满楼身上伤口,道:“知道。” 笑凡尘笑道:“说说看。” 陆小凤道:“星河流淌的地方,八月初七,月挂中天。” 笑凡尘看着尚樱,笑的志得意满,一切尽在掌握,姜总是老的辣些。只差最后一击,笑凡尘敛了笑容淡淡道:“方才我想明白,我不会让任何人改变你要做的事情,包括我自己。” 尚樱眼里千回百转,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笑凡尘也不再言语,从包裹里取出两身衣服递给陆小凤和花满楼换上。一个错身的瞬间,陆小凤用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还受了极重的内伤。” 笑凡尘也不说话,只是冲着陆小凤笑笑,神态中竟然有与年龄不符的调皮味道。 陆小凤低低的叹了口气,四条眉毛拧成一团。 营火上烤好的干粮,劈劈啪啪的响,陆小凤伸手取了块干馍连带水袋,一起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 陆小凤将下巴抵在花满楼肩膀上,气息便喷在花满楼脖颈上。满意的看到花满楼耳后开始微微的泛红,笑道:“你可知道我要做的是何奸,行的是何盗。”声音说不出的诱惑。 花满楼楞了楞,抬手抚上陆小凤额头。温度略高,轻声道:“不舒服么?” 陆小凤笑的轻浮,将整个身子靠在花满楼身上,合了眼:“让我靠着便舒服了。” 花满楼道:“头疼?” 陆小凤合着眼没说话,动了动让自己靠的更舒服,半天哼了声“恩”。 他的头现在很疼,也很晕,他能感受到花满楼的担心,身体却不能配合的作出反应。他似乎极累了,头脑里不断有人物闪过,声音回响,都是些记得不记得的事情。 纷乱复杂的画面中,女人的抽泣低低的传来,陆小凤想挣扎着回避。这哭声就像引发某种机关的引子,躲不开就只能沦陷。于是意料之中,东木那种特殊的柔软甜蜜的声音,在女人的哭泣中,拨开重重迷雾逐渐清晰起来。 “记得阁下的承诺,一命换一命,不要忘了。” “无宵公主,你知道……” 那个名字就在舌尖徘徊,似乎要生生闯出口牙的禁锢,陆小凤最后的清明大吼着,“神御夺魂,不死不休”。死死的将这个名字咬在嘴里,一旦出口便万劫不复。 笑凡尘远远的坐在山窝的角落里,不时大口大口的吐血,额头上青筋浮现,一片汗湿。尚樱坐在花满楼身边闭目养神也不去管,只偶尔向笑凡尘的方向瞟上一眼。神奇的却总会对上,笑凡尘有些苍白却依然微笑着的脸,嘴角的血红触目惊心。 尚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逼上绝路,就要揭竿而起举旗造反。却觉得手被人握住,有些凉却很温柔。 花满楼笑的温暖,带着种无言的保证,像春风一样让人安心, 尚樱觉得那颗狂乱的心被安抚了,不再颤抖。 花满楼道:“我总是要与你说声谢谢。” 尚樱看了花满楼半饷,似乎在想这话的意思,之后淡淡道:“公子觉得妾身待公子甚好。” 花满楼道:“父亲待女儿好 本是天经地义,你却不应为着这个待我多些。” 尚樱笑道:“妾身只觉得小丫头很福气,不想他没了福气。” 花满楼道:“你又何尝不是有个好父亲。” 尚樱没有言语,她忽然不知道花满楼说的是哪个父亲,她以为花满楼只知道他义父。 花满楼又道:“现世安康,得来不易,不要挥霍。” 尚樱展颜笑道:“果然是个当了爹的。” 决战之前(上) 八月初六 外面的雨时断时续的下着,渐渐歇了已是后半夜。 花满楼道:“雨停了。” 尚樱笑道:“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还可以看看星星。” 花满楼道:“希望是。” 尚樱看了看花满楼道:“公子有话但讲无妨。” 花满楼笑笑道:“这山窝可曾还有别人呆过?” 尚樱道:“义父不曾提及,想是没有。” 花满楼道:“有位朋友本应在这里,现在却不见了。” 尚樱笑道:“若是依着妾身性子,定已埋了。不过义父做事温和,想会避了的。” 花满楼微微皱眉道:“做事留有三分余地,并无坏处。” 尚樱道:“不知道这位朋友何许人,公子为何故左右而言它。” 花满楼揽了揽靠在身上的陆小凤,他似乎睡的及不塌实,淡淡道:“朝廷的人。” 尚樱没有说话,两弯黛眉微微攒聚。 花满楼忽然唤道:“无宵公主?” 尚樱一楞没有答话。 花满楼随即坚定道:“你确是南越无宵公主。” 尚樱道:“你怀疑我?” 花满楼尚未答话,陆小凤已猛的起身,一把抓了尚樱,向外掠去。 花满楼反应迅速,抬手扣上陆小凤手腕,陆小凤一手抓尚樱,身子反拧左脚踢出。花满楼也不松手,硬碰硬的接了这招。两人瞬息之间你来我往,已过了十七八着。 笑凡尘亦已展身靠近,右手纵劈迫陆小凤放开尚樱,左手里乌光一闪。他身子本已靠的及近,却听尚樱叫道:“义父不要。”勘勘收了已到陆小凤助下的左手,回身接了尚樱,在一旁站定。一番急动几口鲜血随即喷出,面色越见苍白,只随手用青布杉子擦了,全不在意。 借着笑凡尘突袭的空挡,花满楼已将陆小凤制住。 尚樱面容紧锁,由笑凡尘抱着仔细端详陆小凤。 此刻,陆小凤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与平时样子相去甚远。 尚樱贴着陆小凤耳朵缓缓而言,声音柔软温和:“陆小凤,你只是陆小凤。过去是,将来也是。” 尚樱重复的极慢,却似乎含有强大的说服力,另人深信不疑。一时山窝中除了尚樱的声音再无其他响动。 少倾陆小凤和上双眼,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似是沉沉睡去。 等陆小凤呼吸变的均匀而平稳,尚樱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他见过东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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