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年没有继续说，出门前小声说：“晚上我再过来。”
杨仲修听着杨伯年走出去，然后房间再次被锁上。没有去动杨伯年拿进房的饭菜，杨仲修又看了一会儿若冰的房间，沈宅就像是一座空宅，毫无生气。
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和若冰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成了杨仲修这几天来唯一可做的事情，太阳逐渐西沉，把窗帘在天花板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而且越来越长、越来越淡。
刺耳的鸣笛划破了沉静的空气，杨仲修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看着那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沈宅大门前，从后面的门里出来三个白大褂拖着一张移动床跑进了门。
谁？是谁出事了？
“哥！哥！”杨仲修跑到门边拼命擂门，扯着嗓门在那大叫，“我知道你听得见！哥！快告诉我那边到底是怎么了？”
在昏暗的房间里面，从门缝里投来的走廊上的光线，杨仲修可以看见外面有人影在晃动。
“哥！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人影停留在他的门前不动了，也没有声音，从打开的窗子里传来对面沈宅的一些声音，隐约能听见是要急救的意思。
杨仲修被一种恐惧感完全笼罩着，又跑回了窗边。急救人员已经拉着担架从门里出来了，然后是若雪搀扶着沈爸爸跟在后面……
若雪？沈爸爸？
轰。
杨仲修的觉得天在此刻已经塌下来了，若雪和沈爸爸在那里的话，那躺在担架上的那个就是……若冰！
“哥！你快放我出去！”杨仲修跑到门边继续擂门，门外的身影在晃了几晃之后就走开了，“你们快放我出去！”
杨仲修要疯了！迅速环顾一下四周，车钥匙在电视旁没有被拿走。杨仲修拿起车钥匙塞进裤兜，拖过电脑桌前的椅子，用了力朝房门抡了过去。
木质的房门破了一个大洞，杨仲修不顾满地的木头渣子跑了出去，推开正在上楼的杨伯年，没穿鞋子直接光着脚跑到了车库。一跳上车子就发动了往救护车呼啸的方向追过去。
不要有事！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老天爷，我求你！第 43 章
从来没有觉得医院的走廊有这么长，杨仲修和护士一起推着若冰进了急救的手术室，在手术室的门被关上，顶上的红灯亮起之后，杨仲修终于瘫坐在一边的长椅上。
脚底传来阵阵的寒意，可是杨仲修的心里面更冷。眼前不断在重复出现着若冰右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走廊的地板上还有顺着若冰手指滴落下来的血滴。
“该死！怎么会这样！”杨仲修把头埋进腿间，手指插进头发用力拉扯着。
沈爸爸和若雪就坐在对面的长椅上，五天的时间，沈爸爸已经颓老了很多，原本健硕的身子现在竟佝偻着。若雪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杨仲修，就低头轻声安慰着沈爸爸。
没过多少的时间，杨伯年就带着衣服和鞋子赶了过来，看着杨仲修失魂落魄的样子，叹口气为他披上外套穿上鞋子，走到对面将若雪和沈爸爸拉到了远处。
出国、分开、忘记这样的字眼在医院寂静的走廊里飘荡，传到了杨仲修的耳朵里。
一定要变成这个样子吗？
犹如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红灯终于灭掉了，医生一边解着口罩一边走了出来。
“怎么样？冰冰怎么样？”杨仲修立即站了起来拉住医生的胳膊，急切地询问。
杨伯年他们也围了过来。
“送来得还算及时。”医生的话让众人松了一口气，“不过……”
“不过什么？”杨仲修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刀口很深，恐怕……就算是有很好的恢复性治疗，这右手也只能做一些很简单的事情，稍重一点的东西或是时间长一点的事情，都是没有办法再做了。”
“医生，我家冰冰他是要画画的呀！”若雪的话把杨仲修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凉水。
“这个……具体看以后的复原情况吧，不过，我劝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医生摇了摇头，拨开众人走了。
若冰的病床从手术室里面推了出来，杨仲修想过去，却被杨伯年拉住了。
“你们两个，闹成这样还不够吗？”
“哥，我求你，让我过去看看他。求你了！”杨仲修哀求着杨伯年，“如果我不去看他，那很快我也会躺在医院的床上，我会做出比他更绝的事来！”
杨仲修说得决绝，杨伯年开始考虑该怎么办。
“哥，我只是想在出国之前再好好看他几眼。哥，我求你，让我去看他。我要确认了他没有事情才能安心出国。爸爸的安排我一定会遵守的，求你了。”
在杨伯年的面前，杨仲修从来就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杨伯年是真的心软了，慢慢松开了抓着杨仲修的手。
杨仲修立即追了上去。
若冰被送进里一间单人病房，沈爸爸坐在旁边看着躺在雪白色病床上的若冰。
“仲修，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在这里的。”回头看了看沈爸爸，若雪将杨仲修拉出了病房带上门。
“小雪，你让我进去看看他，我就想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情况。”
若雪看着急切的杨仲修，几天没见，胡子邋遢，衣衫不整，完全没见平时的风范。“你们两个一定要闹成这样吗？那么多人因为你们的事情在伤心，在难过。在你们要求我们认可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是什么样的感受呢？”若雪不敢在医院叫得太大声，说了两句就只是在流眼泪。
“小雪，我就进去看他一眼，一眼就好。”杨仲修仅仅抓着若雪的肩膀，“我已经答应了我哥会听从家里的安排出国去，还有几天而已，几天之后我就走了。我就想看他一眼。再怎么说，他要是因为我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小雪，仲修说的都是真的，我来做担保。闹成这样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身后突然传来杨伯年的声音。杨仲修回头感激得看了一眼，随即又紧张地盯着若雪。
若雪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恐怕不行，先不说爸爸还在这里，冰冰也因为麻醉还没有醒过来。”
“小雪……”
“你要是真想看他，那就明天来吧，趁着爸爸不在的时候。”若雪说完，避开杨仲修的手，回病房了。
“走吧，小雪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明天再过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让冰冰看见了，恐怕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你们两个，哎……”杨伯年摸了摸杨仲修冰冷的脖子，用了点力，杨仲修就乖乖跟他走了。
回到家，杨仲修才进门，就被早已等在那里的杨爸爸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小畜牲，为了个男人就这样了！”
“那是冰冰！沈若冰！不是什么男人！”杨仲修用着力气直着脖子和他爸爸叫上了。
“你……”杨爸爸又要打上来。
“爸！你别打。”杨伯年赶紧上来拉住，“刚才在医院仲修已经同意到美国去了。你别再打他了。”
“哼！”杨爸爸甩下膀子，气鼓鼓进去了。
“你也进去把话好好说清楚，爸爸的脾气又不是不知道，少和他顶嘴。你要是还想明天能出这个家门，就把自己的脾气收一下。”杨伯年转头对着杨仲修说。
杨仲修不甘不愿的样子，还是跟在杨伯年的后面走了进去。
“真的是愿意去美国了？”杨爸爸坐在沙发里头，盯着走进来的兄弟俩问。
杨仲修缓慢地点了点头。
“伯年，那就趁着几天的时间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部帮他准备好。时间一到就让他上飞机。”
“我明天想到医院去再看一次冰冰……”
“你说什么？”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被杨仲修的话打破了。
“爸！你听我说。”杨伯年知道自己是不能缺少的，没有立即上楼，“今天在医院因为要抢救没有见上。不去说他们俩……就算是看在邻居和普通朋友的立场上，仲修也应该去看一次。何况，再过几天他就要走了，让他看看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也好。”
杨爸爸没有说话，看着地面。好半晌，说：“你先上楼去。”
杨仲修看了看杨伯年，后者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才慢吞吞上了楼，出客厅的时候还听见两人在说话。
“明天你陪着他一起去，看紧一点……那孩子，怎么样了……”
“画画……没希望了……”
走廊里，门的碎片已经被清理掉了，可门上的大洞还在。杨仲修视若无睹转动手柄开了房门，站在窗前。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根本就看不清楚对面的房子，可杨仲修知道若冰房间的位置。紧紧盯着，牢牢看着。
冰冰…… 第 44 章
“冰冰，你醒过来了？”
若冰的眼睛刚开始睁开，一直陪在一边的若雪就轻呼起来，惊动了一边正在瞌睡的沈爸爸，两人同时围到了若冰的床边。
没有……想见的那个人，没有。
若冰转了转眼珠，偏过头去。
医生在病房服务器的呼唤下带着护士进了房间，为若冰做了简单的检查。“没事了，接下来就看病人自身的恢复了。”
送走了医生和护士，若雪转身对着正瞧着若冰发呆的沈爸爸说：“爸爸，医生说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沈爸爸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若冰的头总是侧在另外一面，没有看这两人第二眼。
“冰冰……”
“爸爸，你这样，冰冰也不能好好休息。你回去吧，我会一直在的。”
踌躇了一会儿，沈爸爸还是走了，没让若雪送，只是关照着要好好看着若冰。
沈爸爸才出去，若冰就对着若雪说：“我想见他。”
若雪对着若冰的脸看了有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说：“他会来的。”转身出去外面的走廊上，拨通了杨伯年的电话。
很快，杨伯年就带着杨仲修出现在若冰的病房内。
病房内的四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讲话。杨仲修站着，若冰躺着，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看着彼此。若雪在后面拉了拉杨伯年的衣袖，两个人悄悄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杨仲修看着没有什么血色的若冰的脸，眼前的东西渐渐就开始模糊了，胸口一阵发闷，哽咽着说：“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若冰抬了抬身子，似乎想坐起来，杨仲修走了过去坐在床上，轻轻拉起若冰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以前轩以说过，越是在乎就被伤得越深，想不让自己受伤就只能假装不在乎。可是，对象是你，我没有办法做到他那一步。仲修，是你的话，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你住嘴！”杨仲修一下子就捂住了若冰的嘴，眼泪也开始往下掉，泪珠大颗大颗砸在若冰的额头上，“不要在我的面前说那个字。你知不知道，看见你被抬进救护车的时候我都要发疯了。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恐惧过。冰冰，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么任性的事情。”
若冰躺在杨仲修的怀里面，感受着杨仲修的眼泪顺着自己的眉骨再到脸颊，最后停在了嘴角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湿润，是咸的。若冰突然也有了要哭的冲动，被关的这几天包括在割腕的时候都没有哭，可是现在想哭了。
“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若冰紧紧拽住杨仲修的袖子，抬着头对着杨仲修用坚定的语气说。
“别说这样的傻话，不说别的，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可能带着你到处走。”杨仲修摸着若冰的脸，把自己的眼泪用袖口擦干，一不小心眼睛瞥到若冰被包扎的右手腕，心里面又是一阵痛。“你怎么就想到要……”下面的话，说什么也讲不下去了，喉头哽咽得很，有东西堵在那里了。
“你带我走，真的，我是说我就想离开这里。如果让我们分开，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第二次自杀，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第二次发疯……”说道这里，若冰突然就停了下来，眼神开始涣散，整个人的神情也变了，“也许……下次我应该用更决绝一点的方式……”
杨仲修的恐惧感是完全渗透到骨子里去了，看见若冰这个样子，抱着他的手也开始微微发颤。
怎么办？如果不依着若冰的意思，下次两人说不定就真的再也无法见面了。
“好……好，我答应你，等你的身体稍微好一点我就带你走。”杨仲修的声音是颤抖的。
“不行，这件事情是不能托的，我们现在就应该离开！”
“现在？现在不行！冰冰，你听着，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带你走的。这样吧，明天，明天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要离开至少也要做一些准备。今天我回去，尽量多拿现金……”
“那我就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把人全部支开。”若冰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也有一点点的狠戾，“如果你明天不来的话，我就真的会……”
杨仲修慌忙用自己的嘴将若冰接下来想说的话堵住，等两个人都开始喘粗气了才放开。“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一定会来……”
“你们不能这样！”若雪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满脸严肃的杨伯年。
“小雪……”杨仲修想站起来，无奈衣服被若冰紧紧抓住，只好又坐了下来，紧张地看着他们，搂住若冰的手也不自觉地加了力。
“仲修，这个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吗？”杨伯年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
“冰冰，我今天才后悔以前那么娇惯你，把你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你自私，你任性！你有没有考虑过一走了之之后其他人的感受？你就想着自己开心不是吗？还有杨仲修，你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没有？若冰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家里有两个男孩子，你走了有伯年哥顶着。那我家呢？我家里就若冰这一个男孩子，他这么一走，爸爸会怎么样？以后这个家由谁来继承？”
“为什么你就不可以？”若冰用了全力叫了出来，“你让我回家！我有话要和大家说！”
“冰冰，你现在这个样子……”杨仲修低头看着激动的若冰。
“不回去也可以，你把人都叫到医院来！”
杨仲修抬头看了杨伯年和若雪一眼，点点头，用力将若冰横抱了起来。
“我先去取车。”杨伯年说着就先一步走了出去。
若雪摇摇头，从一边的衣柜里找出一件厚厚的外套盖在若冰的身上，跟在杨仲修的后面走出了病房。
车子载着满怀心思的四个人回到了沈宅。
里面已经坐着若雪在路上通知了的沈爸爸和杨爸爸，看见若冰是被杨仲修抱进来的，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杨仲修低头没敢去看两位家长的神色，抱着若冰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调整好位置与姿势，还细心地为他整了整盖在身上的外套。
若雪和杨伯年分别站在了两位父亲的后面。
“说吧，大老远从医院跑回来，想说些什么？”
“我要和仲修一起离开这里，你们就当作我们两从来没有存在过吧。”若冰一开口就直接奔着主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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