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一边小声的嘀咕着“没事叫醒我干什么”一边抓了抓头，噩梦过后大汗淋漓的身体让睡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斯蒂文依然盖上被子，没有继续交谈什么。
“你做了噩梦。”
走进浴室拿了一条毛巾给对方擦拭额头，Seven看看拒绝透露信息的斯蒂文。“所以我只是想叫醒你。”
“想让我说‘谢谢’？”
摸了摸脖子，刚刚被用力扼住的感觉依然残留在肌肤上，对于被勒住的人而言绝对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事。他以为自己会就那样被斯蒂文杀死，那一瞬间Seven几乎忘了挣扎，仿佛被盯上就逃不掉的猎物一样，从心底感觉到恐惧。
“只是想让你对我的脖子说对不起。”有一下没一下的给斯蒂文擦脸，Seven扬扬眉。他希望明天早晨起来照镜子的时候不会发现自己像恐怖片男主角一样，脖子上留下五个美好的印记，但是凭刚刚斯蒂文的手劲来看，这个想法只能是奢望了。
“那是因为你突然凑近我。”
“你睡醒的习惯总是这么不好？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睡过。”
耸耸一侧的肩膀，拿过Seven手里的毛巾，斯蒂文不以为然的说道：“上次根本没睡，我只是脱了衣服等着你睡醒。”看了看他的床头柜，斯蒂文继续说道：“你抽屉里的科幻小说不错，就是搞不懂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冷冰冰的人造人。”
“现在看起来你愿意和我讨论一下那天的事情。”双臂抱在胸前，Seven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次再用那个蒙混过关的回答可是行不通的。”
“不管你信不信都是那个答案。”斯蒂文没有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对着Seven，他只是轻轻的微笑，然后叙述一样的说道：“你讨厌我，所以和你共事别人不太会担心，毕竟你讨厌我，以前讨厌，现在讨厌，以后也一样。”
“听起来你不打算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
“某种程度而言很方便。”
“比如？”
停顿了一下，斯蒂文扬起一个招牌一样的狡黠笑容，微微眯起眼，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没有人能想到我受伤以后会跑到你这里。他们只会去怀疑和我亲近的人，而你在圈外，他们没有想到你的理由。”
圈外？Seven无言的咀嚼着斯蒂文的意思，没有回答他。自己对于斯蒂文只是个很好利用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是正确，但是他听着斯蒂文好像确定一样的说着自己会一直讨厌他，这让Seven觉得是不是一种暗示。
但是斯蒂文没有继续说下去，擦拭着胸口，Seven看到绷带那里又渗出了血色。
“你需要洗个澡然后换绷带。”扶着斯蒂文站起来，那个无力靠在自己怀里的身体有着常人不及的热度，Seven小心意义的搂住他的腰，又说了一句：“洗完澡你得吃点东西，当然，还有退烧药。”
“果然来找你是正确的。”
斯蒂文的声音很轻，紧紧握住那只拽着自己的手，他抬头看看Seven，又看看那只手，轻轻笑了一下。
“谢谢。你的手。”
攥了对方的手一下，Seven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依然不打算对我的脖子说点什么？”
“啊，下次记得穿高领的衣服，因为你的主人不知深浅。”
无奈的看着那个即使虚弱也依然笑得混蛋的男人，Seven摇了摇头。在斯蒂文肩膀上一圈一圈缠绕着绷带，Seven微微皱起眉。
“说实在的，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现在产生了想要在你睡着以后给你穿上拘束衣的治疗方案。”咂了一下嘴，他用剪刀利落的剪断绷带用胶布贴在上面。“你的伤口就像跑去和别人火拼以后的样子。”
“如果不是某个人愚蠢的想叫醒我，我相信我的睡相是公认的老实。”似乎想做出个耸肩的动作，但奈于Seven压着自己的肩膀，斯蒂文只能做出个不屑的撇嘴。
“老实的睡相和糟糕的起床习惯吗？”哼笑了一声，帮斯蒂文穿上睡衣，Seven又检查了一下绷带。一般而言如果斯蒂文没有伤的这么严重，他比较主张开放式治疗，但是现在……他有预感斯蒂文保持这种半残废的时间不到半天就要跳起来回到组织里去。
轻轻动了一下肩膀，斯蒂文确认自己状态一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
“……我睡觉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对于斯蒂文的问题楞了一下，想起那个包含着绝望的名字Seven微微垂下眼睛，收拾起床上的医用工具，他看看没有表情的斯蒂文。脸色尽管苍白，斯蒂文的表情带着平静以及一种隐含在平静中的杀气。
他会因为自己听到了他的梦话而杀了自己吗？
恶劣的因子作祟，Seven有一瞬间想说出实话来看看这个人会不会再没有手枪的情况下单手扼断自己的脖子。嘴角勾起一个恶质的微笑，他扬起一边的眉毛。
“你说了啊。”没有等斯蒂文继续发问他就说了下去：“你一直都在说：‘哦，用力点，宝贝……啊……好棒！’因为我实在听不下去，所以才把你叫醒了。你到底是去什么地方磨练了‘技巧’？那声音再听一会儿我就会把持不住……啊！”
Seven的话被斯蒂文扔过来的枕头打断，好像被砖头袭击一样的露出抱头痛呼，然后他把捡起的枕头重新放回斯蒂文身子底下，看着那双有点愤怒的眼睛，他微笑了起来。
“你说过，你会尽量不让自己做梦。”
“但这事儿没人能保证。”
Seven本想继续和斯蒂文开玩笑，但是他看到了对方眼睛里似乎有些他无法明白的情绪。停顿了一下，他想到另一件会让他笃定斯蒂文可能会跳起来冲出去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回去报告任务？”
“过几天再说。”无力的躺在床上，斯蒂文用左手遮住自己的脸。“我光是埋伏就超过了规定时间，现在更不用着急了。而且老保罗的人肯定会追杀我，我要出去送死吗？”
一直徘徊在中等杀手层的Seven不太能想象斯蒂文的工作危险程度，斯蒂文说刺杀莱斯特那次几乎可以算是他工作中最轻松的一件，这让Seven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总是让自己身处于现在这种境地。
猎物来头越大刺杀越困难，这是小孩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即使只是想象着斯蒂文总是一身鲜血的身处险境，Seven发觉自己有些心疼。
“其实他们针对的应该是你的雇主。”
叹了口气，斯蒂文难得用无奈的口气说道：“在他们没有办法对主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对凶器泄愤之类无能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
有些赞同斯蒂文的话，拿起身边的电话，Seven递给斯蒂文。“给她打个电话吧。”
“谁？”
不解的看着Seven，对方微微撅起嘴，皱着眉难以置信地开口：“你的淫荡巨乳妹吗？”
“当然不是！”有些不满自己的友人被冠以那样的称呼，Seven有点想把电话听筒扔在那张即使受伤也英俊依旧的脸上的冲动。“我是说露茜。”
根本没有想要接过听筒的意思，斯蒂文保持着疑惑的表情看着Seven。“打电话干什么？”
“她会担心你。”看着对方似乎已经变成匪夷所思的眼神，Seven决定破例给他上一堂怎么谈恋爱的课。“你们在交往，她当然会担心你。”
“她是露茜。”令人熟悉的诱惑笑容中有些为难一样的迷惑，斯蒂文的嘴唇缓缓开合着。
“当然是露茜。你的女朋友。”
“所以她不会那样。”
Seven沉默了，他见过露茜一两次，尽管作为大佬的女儿露茜更像站在组长身边的女人而非大小姐，但那位冷美人面对着斯蒂文依然还是会露出女人特有的妩媚和害羞，因此Seven不认为露茜不会担心斯蒂文。
“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会被认为是求救，露茜要的是比她强的男人。”
听着斯蒂文的话，Seven想起来他曾经听别人说过斯蒂文成为露茜男友的经历。
在面对一群职业杀手企图绑架露茜的时候，是斯蒂文一个人带着她突出重围并且护送到安全的地方。斯蒂文怎样厉害并不是别人惊讶的地方，Seven记得一向不表达个人观点的伊萨贝尔难得用难以理解的语气说：露茜就站在斯蒂文身后看着他一个人拼命。Seven相信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斯蒂文身上的伤要比今天凄惨得多，因此他更加不能理解露茜到底为什么只是冷眼旁观。
不过也有很多人说露茜终究是个女人，英雄救美这种事情就算放在这位冷艳美人身上也依然奏效。当斯蒂文从医院回来的时候，露茜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的走上去搂过他的肩膀将嘴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深深一吻之后那个冰美人难得一见的微笑着开口：
“你是我的了，斯蒂文。”
能成为露茜的恋人就证明是很强的男人吗？露茜的冷眼旁观只是为了证明这个男人有资格成为她的恋人吗？而如果斯蒂文垂死的时候，那个女人会不会出手？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斯蒂文去死？
不过无论怎么说，斯蒂文都活下来了，没有其他可能性的事情在怎么思考也只是随便猜测而已。
看看没有什么表情的斯蒂文，Seven觉得关心别人的恋爱确实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他擅长分析别人的心理却不能理解这种怪异的恋爱模式，放弃思考这件事，他伸手摸了摸斯蒂文的额头。
“你想呆多久都行，斯蒂文。”
放下手臂看看Seven，无言的点点头，斯蒂文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后天我必须好起来。”
“你决定不了这种事。”
沉默在那句话之后席卷了他们，斯蒂文闭上眼睛，在Seven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轻轻开口：
“我睡觉真的没有说什么吗？”
在斯蒂文额头上轻轻一吻，Seven微笑着摸摸他的脸。“好好睡吧。”
“你不想吻我的嘴唇吗？”
让彼此的嘴唇轻轻相碰，看着那个虚弱的男人，尽管脑子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这一刻Seven选择了沉默。或许他应该等斯蒂文自己说出来而不是逼问，无论自己被耍的团团转时怎样不爽，他都觉得斯蒂文说不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虽说那个理由可能很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但如果那样做的人是斯蒂文，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会在小小惩罚一下之后原谅他。
在心里笑了一下，Seven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真是宽容到不可思议。
“我后天不可能好起来，对吗？”
“除非你是终结者。”
“但我没有时间……”
斯蒂文在这样一句话之后再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Seven起身，却看到那个人抓着自己的衣服，低头，他看到那双褐色的眼睛情绪复杂的盯着自己。
“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没有再次坐下，Seven俯视着对方，直觉让他猜测对方的请求或许和那个他梦中呼唤的名字有关。
“我的上衣口袋，左边，里面有张照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斯蒂文做个了深呼吸，继续说道：“帮我杀了他。”
“你知道规矩的，斯蒂文。”Seven的语气很干燥，有些为难似的微微皱眉。“作为杀手我们不能随便杀人。”
他们只是武器，一但武器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没有人会允许他们再留在世界上。
斯蒂文陷入了沉默，闭上眼睛，他的呼吸有点不规律。
“我们终究不能单纯的只是武器。”
“而他们只希望我们是武器。”
微笑了一下，斯蒂文摇摇头。
“依然谢谢你，Seven。”然后他松手放开了那个人的衣角，但那只手却被Seven抓住。
“后天太过遥远了，斯蒂文，我们连明天都看不到。”
“你不适合当杀手。”
“没有谁天生就适合什么行业。”
笑容在斯蒂文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Seven依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和脸颊。
“记得叫醒我，我怕会睡不醒。”
“不会的，我会叫醒你的。”捏了他的手一下，Seven微笑，他自己都想不到那个笑容会是怎样的温柔。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日历，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解开腰上的围裙挂在料理台旁边的挂钩上，环视了一下刚刚收拾停当的厨房，Seven很满意自己有条理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照顾一个受伤的人而把生活步调打乱，这也应该算的上他颇为得意的一点。
走进卧室，这次没有冒失的作出要叫醒这个人的打算，看看墙上的时钟，他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搬了一把椅子，翻出抽屉里那本被斯蒂文评论为“还不错”的小说，心不在焉的翻看了几页。
然后他注意到斯蒂文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和他英俊外表相称的长长睫毛因为灯光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个浅浅的阴影，Seven很喜欢他的眼睛，带着明显东方人风格的美，却又让他看起来没有女性化的阴柔。
“你醒了？”
确定自己和对方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Seven微笑着出声。
揉了揉额头，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对方又看看墙上的钟表，斯蒂文的表情无法形容成愉快。
“自从我拿枪那天开始我就从来不在擦枪的时候睡着。”冷冷看着Seven，手伸到枕头下拿起自己的枪，指着对方他开口：“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只是太累了。”笑着耸耸肩，就好像斯蒂文没用枪指着他一样，Seven摊开手。“其实我觉得你最近应该放个假，去拉斯维加斯转转……”
“回答我。”
斯蒂文的声音透着冰冷，仿佛电视上的杀手一样，几乎等同于死神的宣告一样，在言语结束后一切也都跟着他的冰冷结束一样找不到丝毫“生”的意味。
“如果你没有睡着，我猜你擦好枪之后就会冲出去。”Seven的笑容也从脸上消失了，看着那双有这和那天一样危险的眼睛，他继续说道：“去杀了那个人。”
“我必须这样做。”
“只有杀手才‘必须’杀人。”
“我们是杀手。”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和你，都是。”微微弯起嘴角，斯蒂文的眼睛里有点怜悯的神色，他是在看着Seven，但是他的声音轻的就像说给他自己。
“但我们是作为人类存在的。”手放在斯蒂文的枪上，Seven沉了一下，错开那双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皱起眉毛。“无论他们怎么希望。你说过的，我们终究不可能只是武器。”
和寂静一同席卷而来的寂寞包围了他们，斯蒂文放下枪，目光落在那只握住自己枪的手，闭上眼睛再睁开，轻轻咬了咬嘴唇。
Seven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斯蒂文就像一个沉默的定时炸弹，而这样的沉默中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何时会爆发来。
“我还是必须去，”抬起眼睛看着Seven，斯蒂文的眉紧紧皱在一起，然后他闭上眼睛，又将视线放回到自己的手上。“作为人类，我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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