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已经在搬行李上车了,就别问傻问题了。」我不耐烦地说道,招招手让坐在我对面的黑守坐在我旁边。「再说蠢话就踹你下车。」 「大哥,你真凶啊。」少年笑呵呵地说道,安置好行李後便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神官都是像你这样子的人吗?」 我听了微微一怔,立即意识到这是我身穿的衣服所惹来的误会。 「我不是神官。」 「咦、原来你是僧侣?」 谁是和尚啊。 「才不是。大哥哥是黑天……」我俐落地捂住半途插话的黑守的嘴巴。少年见了,知道我是不想说,虽然仍感兴趣,但也没再追问。 叫我大少爷 47
马车外的人群陆续散去,马车队总算开始移动。红发少年吃著刚买来的三文治充当早餐,黑守则把小脸贴在玻璃窗上看风景。至於我,当然是默不作声地托著腮,望著窗外发呆了。 不知道黑守是不是看风景看腻了,他转过头问我:「大哥哥今天起得真早呢。」 「我没睡。」超冷淡的语气。 「大哥是那种旅行前一夜会睡不著的类型?」红发少年笑问。我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我又不是小学生。 「为什麽不睡?」黑守问道。 「我不擅长睡觉。」我答。 「上次不是倒头就睡了?」黑守说起我在旅馆睡死了的事情。 「之前快一年没睡过。」我才不会说出事实是,因为泡热水澡泡到想睡觉。 「一年!」黑守与少年异口同声。「为什麽?」 「不就说了,我不擅长睡觉了吗?」我不耐烦地说。这时,天空有一黑影。仔细一看,原来是雀鸟群。鸟群里几乎什麽种类也有,有鹰也有白鸽,甚至连夜行性的猫头鹰也有,不过倒没有凤凰。它们全都脚抓著一卷新闻纸,向著马车队飞来。 负责给我送报的乌鸦用鸟啄叩了叩玻璃窗,我打开窗户,收下新闻纸。 「选择乌鸦来送报,倒真罕见啊。」少年说道,也打开另一边窗户收早报。我看了看给少年送报的鸟类,再给少年一记白眼。 你的才罕见罢,竟然是企鹅……。 无视异世界的企鹅为什麽光用跑的就能追上马车的问题,我打开了新闻纸。今天的早报还是老样子,与其说它是新闻纸,不如说是八卦杂志。 曜环帝宣布,从今天起立黑天使为本国唯一的神明;各地大学新增魔法研究学科;以露小裤裤闻名的大型连锁蛋糕店结业;还没等到黑歌德少女来打擂台的红宜章久病不愈,奉皇上旨意离开首都养病;首都官员准备为攻下雾露城凯旋而归的红军举办为期三天的美食节…… 啪的一声合上新闻纸,我转过望著黑守。在我旁边偷看新闻纸的黑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晓得他有没有看到雾露城被攻下的新闻。 被我看得发毛的黑守表情有点僵硬:「怎、怎麽了吗?」 「没。」『吃』掉手中的新闻纸,我扯开话题:「你没发觉,少了些什麽?」 黑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我没有。是大哥哥把东西留在旅馆了麽?」 「不是。没发觉就由他吧。」我再次把手支在窗台上,托著腮说。把视线移到窗外,看到一团白色东西的我抽了抽嘴角。 「爸爸、妈妈,你们怎可以忘记我啊!」蠢龙泪眼汪汪地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起来满呕心的。 「就说过我不记得我生过一只龙。」一记直拳挥出去,玻璃没破龙却被我一记打飞了。少年看了,兴奋地拍手。 「好一记隔山打牛!」 不是隔山打牛。我是直接把手变成虚体,穿过玻璃再变回实体来揍龙,然後再用相同原理把手收回来。只是因为其过程速度太快,身为人类的少年看不清楚罢了。 不过,我不打算解释这原理,所以隔山打牛也好,隔玻璃打龙也罢。随你们误会去了。 叫我大少爷 48
龙族不愧是小强的亲戚,很难杀得死。只见龙拍著小翅膀,哭著又飞过来了。不过大概是怕我再一拳打飞他,所以这次他飞到黑守打开的另一边车窗。 「好了,没事了喔。」黑守抱著龙,轻柔地抚摸著龙的头,活像他并不是把龙遗忘掉的其中一份子。 红发少年两眼冒光地看著龙,指著龙说:「他是你们的幻兽?」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我说。 「真了不起,是龙耶!」少年兴奋地望著龙:「我可以摸摸他吗?」 我不悦地皱了眉。 既然我承认了龙是我的所有物,我便不容许有人动我的东西。 少年看我皱眉,知我不悦就放弃了。他坐回座位一会儿,又弹也似的站起来,从衣服里袋翻出一张名片给我:「我是亚特拉斯,是复仇屋的老板。」 我不感兴趣地瞧了名片一眼:「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然是老板。」 亚特拉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那是因为我的公司只有我一个职员啦……」 「原来如此。」面瘫地回答。「不过,你的复仇屋干的是什麽买卖?替人复仇吗?总不会是补习社吧。」 「就是替人复仇。」亚特拉斯说道,困惑地搔搔鼻头:「不过,大哥你为什麽会想到补习社?光看名字知道不可能是那麽可爱的公司罢。」 因为有这样的漫画,说什麽复仇、复习的。看过的人就是会知道;没看过但又想知道的人,自己找来看。 「我懒得解释。」我无意解释,故此继续托著腮看窗外的风景,来暗示话题该告一段落了。 「是不是什麽仇也能报的?」突然插话的黑守,用金色的双瞳望著亚特拉斯,表情沉稳得不像个小孩。 「小至隔壁家的狗阿花叼走你的鞋,大至皇上诛了你家九族,只要是有仇的委托我都接。」亚特拉斯笑著解释他的工作。 「那麽,我想委托你,替整个雾露城的人报仇。可以吗?」 听著黑守平静地说出的一字一句,我心一凛。黑守果然还是知道了麽? ……不过,知道了就是知道了,那又如何。又与我无关。 「雾露城?你是说红军烧掉的那座雾露城?」亚特拉斯露出微妙的表情,「呃、可以请教一下,你与雾露城有什麽关系吗?」 「我是雾露城的幸存者。」黑守说到幸存者一语的时候,眼眶登时红了一圈,却没有流泪。 「抱歉、我看不出来……」亚特拉斯不太自然地说著。不过我想,世上大概没有人能看出身为活人的黑守,其实是死人国度的少主吧。 「黑守,我不赞成你这样做。」我交叠双腿,语气中有著不耐烦。 「为什麽?」黑守瞪著我,金色的眼中闪烁著莫名的激动情绪,但表面上却是异常地冷静地与我进行对话。「爷爷被他们杀死了,难道身为孙子的我,不该为爷爷报仇吗?」 「不是不该报,而是不该委托亚特拉斯的报仇屋。」我说,「要替整个雾露城的人报仇,钱包绝对会乾扁的。」 叫我大少爷 49
「钱什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害死了爷爷啊!」黑守喊道。见黑守激动,他怀里的龙扭了扭身子,向我爬过来。 「钱很重要。」我面无表情地抱起龙,暗想著这只蠢龙真是学不乖,被我巴了这麽多次还是回来我身边,莫非真是个被虐狂?「没有钱,你早就饿死了。这里不是你的雾露城,不用金钱便能解决一切事情。」 「可是、可是……」黑守低著头,颤抖著肩膀。 「没有可是。」我答,把龙举得高高的,忽然想起生前逗弄小婴儿的事情。生前的我当然没有一儿半女,可家母却常常替亲戚顾小孩,故此虽然我没顾过,但看多了总也知道大概的样子。罗唆了一堆的,其实我想做的不过是把有蕾丝的粉红婴儿帽给龙戴上而已。满意地看到龙在抽嘴角,我继续对黑守说:「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不要因为自己是小孩子就妄想别人一定会无条件帮助你。想要做些什麽,那就自己去做。」 黑守张开了紧握的拳头,又再握住。如此重覆了数次,才抬起头来。 「我明白了。即使打不过他们,我也会凭自己之力报仇。」 「嗯哼、要是来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助你一臂之力唷。」我把龙当成小宝宝,抱著龙摇来摇去哼著内容为殉情的诡异歌曲来充当催眠曲。龙之所以乖乖随我摆布,大概是认为比起无绳笨猪跳,现在仅是丢面而已实在算得上是天堂罢。 「大哥哥,请注意你话语间的逻辑。」黑守吐我糟。 「我说的,当然是指有条件的帮助。」我连白眼都懒得翻,直瞪著黑守。 「条件是?」黑守听了,立时双眼精光暴发。对他而言,黑天使或许是种很强大的生物? 我望向亚特拉斯。 亚特拉斯冷汗淋漓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今天什麽都没听见、没瞧见。」 既然亚特拉斯都这样说了,我就不下杀手了。回头望著黑守,我说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蠢的话语:「不准再说要娶我为妻的蠢说话。」 黑守听了,竟然露出难以决择的表情。 「真是的、有什麽好犹疑啊!比起娶个男人当老婆,你当然是要选把仇人杀个血流成河罢!」难得激动的我,说著理所当然的话语的同时,顺道不小心把手中的龙一记捏得嘴冒白沫。 「可是我不想让大哥哥当情妇。」黑守坚定地握著小拳,道:「大哥哥一定得是正室。」 为什麽一个八岁的小孩会知道情妇这个字眼?不、问题应该是,话题为什麽跳到情妇去? 「我可从没答应过要嫁给你。」我斩钉截铁地说。 黑守听了,立时愁眉苦脸起来。 「比起当正室,你就这麽想当情妇?」 噗。 我瞪了在旁喷笑的亚特拉斯一眼。亚特拉斯乾咳了两声,比了个请继续的手势:「我今天什麽都没听见、没瞧见。」 最好是这样。(瞪) 接回被打断的话题,我对黑守说:「我没这样说过吧。」 「所以说,大哥哥想当正室?」 ……哎、这种似曾相识的无奈,怎麽就跟小笨蛋的求婚攻势一样让我无力呢? 叫我大少爷 50
强制终止没完没了的愚蠢对话,我继续托著腮看风景。 随著太阳的西落,马车队在一个大湖湖畔停下来休息。由於没有旅馆,所以今夜将在野外露宿。据车夫所说,由炎城乘马车直达苍耶,需要七天的时间,且沿途都必须露宿。而现在,才不过是第一天。 想到这里,我有点想抓狂。露宿不算什麽,可要在马车中无所事事地呆上七天,实在不合我的个性。不过想到今後我将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渡过漫长的岁月,却又觉得区区七天实在不算什麽。 更何况,我也算不上真的是『无所事事』。 「人类,欺负我很有趣吗?」龙被我拉著尾巴,头下脚上地抓在手里。 「你觉得这算得上是欺负吗?」我纯粹是觉得尾巴比较好抓,才老是抓住龙的尾巴。 「我觉得是。」受害者的语气。 「你不叫我妈妈了吗?」我不怀好意地笑问,扯开了话题。 「叫了,你会把我沉到水里去。」饱经催残的龙似乎已经对这一点相当的清楚。 「不,你错了。」我道,轻轻把龙扔起,然後跳起,扣杀。姿态完美到连呆在旁边的亚特拉斯都为之鼓掌。 伴随落水声,龙则沉到湖下去了,只剩下水面上不时有个气泡冒上来。我随意地把因跳跃动作而垂在眼前的乱发往後一拨,对永眠於湖底的龙勾起嘴角道:「无论你叫不叫,我都会把你沉下去。」 「小弟弟,你哥哥是虐待狂?」亚特拉斯小声地问黑守。不过很抱歉,因为能量操纵的关系,我听见了唷。於是,我给亚特拉斯一个『你给我走著瞧』的笑容,让亚特拉斯直打颤。 许是不知道啥是虐待狂,黑守听了也没反应,反而双手支腰,对我鼓起了脸颊。 「大哥哥,你怎麽又欺负龙龙了。」 「打是情,骂是爱。」我脸不红气不喘地答,反倒是黑守脸红了起来。不知道黑守嘀咕了什麽,只见他脱下鞋子,卷起裤管便下水去。 「戏山莫戏水。」我说,抓著黑守的後衣领把他提上岸。 「我是想把龙龙捞起来。」黑守望著没有气泡冒出来的水面,著急地挥动著手脚。 「为什麽?」我微微一怔,问。 「为什麽、当然是因为不捞起来,龙龙会死掉啊。」吊在我手上的黑守,对我晓以大义。可惜我不太受教。 「所以呢?」 「龙龙死掉我会难过。」黑守对我说。 谁管你难不难过。 「大哥哥!」黑守拉著我的手臂大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此时,异变突起。 在我们整个车队的所有人眼前,整整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湖,凭空不见了。龙趴在湖底,也不知是生是死。 ——是谁干的? 我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出使水消失的凶手。不过并没有找到那样的人。唯一的不寻常,大概就只有空气中的的能量多得不像话。而在湖水消失之前,我很肯定空气中的能量并没有现在这麽多。 黑守见湖水不见了,不用再怕龙会溺死,立即甜甜地对我笑起来:「谢谢大哥哥。」 又不是我干的,谢我什麽?——当我这样想著的同时,发觉到众人向我投来注目礼。 「你怎麽把湖水都弄走了?马儿还没有喝水……」 「闭嘴。」被冤枉的我恼羞成怒,把黑守、龙,以及亚特拉斯以外的所有人全部『吃』光光。 叫我大少爷 51
『吃』活人的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概就是五秒。死人的话会『吃』得比较快,一秒。做成其中差距的原因,对一般人来说应该是生与死的差别,但对我而言,却不过是会不会挣扎的差别罢了。 要是说我已经丧失人类的价值观,我也不会否认。毕竟当非人类都已经快一年了,我多多少少也认同自己不再是个人类了。再说,我并不觉得丧失人类价值观是件悲伤的事情。 因为,我本来就没有那种感情。 望著他人活生生地从外到内开始被肉眼看不见的能量侵食,皮肤之下是肌肉、血管及神经,最後是骨头。过程绝对比惊栗片还可怕,不过我看了却没有任何感觉。只因我只会惧怕……更正、是讨厌不合正理的事情,故此在知道原理的情况下,我并不会因眼前残忍的景象而动容。 不过,我不害怕,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害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咪啊!」 亚特拉斯拉开嗓子拚命尖叫,叫完就往後倒,晕过去了。 我面瘫地转过头,以略带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完全不会害怕的黑守。 「玛丽都是长得大概这副样子。」黑守指著一具尚夹杂著肉的人骨架子如是说。记得小头目说起雾露城里没有女性可以给黑守当老婆时,黑守似乎说了『有玛丽在』这样。这是不是代表,黑守喜欢的女性类型其实是这种骨感过了火的带肉骷髅? 吐糟的事情先搁到一边去。现在我是应该庆幸的,黑守毕竟还是喜欢女性的——虽然品味有点奇特。至於黑守对於活人死在眼前而无动於衷,我只能给暗地里他一个大姆指:真是一个大人物。 另外,对於黑守并没有因为这件突然事件而对我有所畏惧,我多少有点庆幸。甚至,心里竟然有种安心的感觉。因为黑守是如此奇特的一个孩子,我不需担心他会如其他人类一样,会对我多加探究,并从而对我产生特别待遇。 这也是我决定继续顾小孩的原因。如果是黑守,我觉得『一定没有问题的』。 回想起晓晷。 他曾说过我的身体很冰冷。 会说奇怪的事奇怪,我知道那才是正确的态度。却又感到难以释然。 会在意晓晷话语的我,仍眷恋著自己曾是人类的日子。 拖拖拉拉不合我的个性。或许我该是时候仔细想一想,是否该抛弃灵魂中残存的人类部份。不是有说,『想要幸福,不当人类就可以了』麽?那我完全放弃人类的一切,也许能迎来非人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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