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一说完,林煜城就抿起唇看了她一眼。 女人心想,这丫头完了。 季为乐看看这个跟小一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很像的女孩子,虽然被骂了也一点没生气,反而对她有了好感。下巴朝女孩子的方向送了送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自知说错了话,心下紧张,磕巴道:“我叫张张张……张辰。” “你叫张辰还是叫张张张张辰啊?”季为乐打趣道。 叫张辰的女孩子笑了出来。见她笑了,季为乐又忽然换了一张脸说:“反正那玩意儿我不喝,你要觉得浪费就自己喝了吧。” “张辰。”林煜城发话,“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女孩子听到立刻皱起脸,嗫嚅道:“林……林先生,我……” 女人见状,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女孩子委屈得哭出来。 季为乐也不想为难她,他只是气林煜城罢了。不忍见女孩子哭,他招招手说:“把药端过来。” 看他把药喝的一点不剩林煜城才满意,对还在抽泣的张辰说:“以后就由你来伺候季少爷。” 听到“以后”季为乐的怒气又上来,他对着模糊成一团的林煜城说:“你到底要把我关多久。” “直到确保你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林煜城答,想了想又说,“我不是关着你,只是希望你时刻待在我的身边,只要你能保证按时回来,你去哪里都可以。” 一听他说去哪里都可以,季为乐立刻跳下床走出房间。佣人想阻拦,被林煜城挥推,他好象很有信心季为乐不会走远。 季为乐看没有人拦他更加快脚步,可是走着走着又慢下来。 这里跟他的家太像了。走廊地板木头的走向都是一致的,墙上挂的装饰画也分毫不差。经过老头子的书房,他忍不住推门进去望了一眼,书桌上居然还摆着一杯刚沏好的茶,那味道一定是青山茅锋。目光把书房的每个角落都贪婪地注视了半晌。那个放着老头子珍贵药材的柜子顶上,红色的锦合还在。他踮起脚取下,打开一看,五条胖乎乎的冬虫夏草一字排开,好象已经在里面酣睡了很久。 怕自己落下泪来,他赶紧把盒子合上。听到脚步声他转头,林煜城站在门边看着他。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他们还像多年以前,林煜城来他家做客,他们跑到老头子的书房偷药酒喝。 不想让林煜城看出自己的心绪,他摆好盒子直接从林煜城身边走出去。 他强迫自己不看任何一样东西,他不段提醒自己那都是假的,只是做的很真的赝品。 走到院子的时候他呆住了。他以为林煜城一定也弄了棵一模一样的银杏树种在院子里。可是没有,院子里原来种着银杏的地方只有一棵两米高的苗木。看样子刚移植没多久。 “我想了很多办法。百年的老树移不过来,只好找到原来那棵树的树种培育成幼苗移植到这里。”林煜城在他身边说。 他看着瘦弱的树苗像个委屈的孩子垂头站在院子里,笑说:“也有你林煜城办不到的事。” 林煜城没有接话,领着他在院子里看了看,问:“你看还少了什么没有,不管少了什么我都会弄给你,我会把你的家分毫不差的还给你。” 季为乐走到树苗旁,笑嘻嘻地看了会儿说:“好象是少了点什么。” “少什么?”林煜城问。 季为乐转头看他,笑的灿烂。 “两个老头子。”他说。
第二十五章 “让我走,林煜城。” “不可能。” “让我走!” “今天想吃什么?” “再不让老子走,老子绝食!” “我帮你把那个厨师的资格证吊销了,换一个合你胃口的。” “……让我走吧。” “不行。” “你要让我走,我给你口交!” “……” 这样的对话每天上演一遍。连佣人们都习惯了他们之间特殊的交流方式。 五万块一碗的药,每天固定熬三碗,两碗让季少爷摔着玩,一碗等季少爷心情好的时候再拿给他。 在外人看来,林煜城对季为乐真是没话说。且不看他为给他治病访遍名医,光是为了讨季为乐欢欣什么要求都答应。当然除了让他走。不过他们只当是林煜城为了季为乐的身体着想。而季为乐也实在太任性。二十多岁的人了连吃药都要人操心。 年近而立的林煜城一直没结婚,凭林煜城的条件,不管是外表还是家世,要找个女人结婚轻而易举。但从不就见他对女人上过心,再看他对季为乐的态度,明眼人一猜便知其中奥妙。对季为乐也就越发恭顺,拿他当未来的林夫人。 对于林煜城的这些好,季为乐一点都不受用。他拽,他闹,他就不信林煜城能一直忍着他。他甚至公开说林煜城喜欢他,林煜城是同性恋,没想到那些佣人都没反应。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佣人。 眼看二十六岁一天天临近,他却还在这里喝那些没用的东西,对着一些无关的人浪费生命。每天愁的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 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该染个头发了,就叫林煜城放他出去染发。没想到林煜城看了他的头发倒抽一口气。他这才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头发的发根全部变白。上面一段黄色,中间一段灰色,底下是白的,还真像后现代抽象派艺术。 “我说过,那些药没有用。”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林煜城说。 冬去春来,季为乐又长了一岁,二十四了。 去年冬天反常地下起雨,阴了大半个月,让人的心情也莫名的糟糕起来。 林煜城反反复复找了几十个医生来看他,每个都说没办法,他身体的器官都在退化,查不出任何原因。连基因都查过,正常的不得了,都可以放大做成模型给医学院的孩子们上课了。 后来又陆续来了几个中医,季为乐被他们看的无聊,就找些刺激的话题说个不停。 “您有六十了吧。”他问。 老中医专心致志,只从鼻子里恩了一声。 “牛鞭真是牛的小弟弟做的?” 迟疑了会儿,又恩了一声。 “您在床上,身体还吃得消啊?平时也吃牛鞭?” 老中医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后来就再没见他来过。 即便是这样,林煜城还是没有放弃。他对季为乐好到甚至从来不要求跟他做爱做的事。而且他每天都睡在他隔壁,季为乐怀疑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冷感了。 他们的关系也一直不咸不淡。季为乐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但每次摔完都有林煜城帮他捡起来。 要不是之前林煜城对他做过那些事,他真的要被他感动。 不过他这次记吃也记打了。 也许是冬天雨水太多的缘故,银杏树一直没发芽。不过这不影响季为乐喜欢在树下面坐坐的习惯。林煜城好象把气都出在树上,让人无论如何都要把树救活。好象树活了,季为乐就不会死一样。 “没用的,它的根被泡烂了怎么救也没有用。”季为乐端着一杯茶悠闲地做在院子里看林煜城在树下忙碌。 林煜城手里的活没停,只吩咐小辰给季为乐拿条毯子别让他着凉。 季为乐耸耸肩,自觉地回房间当病人去了。 隔了几天,他已经把那棵悲剧命运的银杏给忘记,林煜城突然开心地把他拉到院子里,现宝似的让他看那棵发出几朵小芽的银杏。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从林煜城脸上看到这么真诚的笑容。 枯枝上确实长出了绿芽,青翠欲滴。季为乐细细观察了一番,掐了掐树皮,树皮一掐就掉。 “这是假活。”虽然不忍心打击他,季为乐还是勇敢地说出事实。 “不可能,它已经发芽了。”林煜城一口否定。难道他连一棵树都种不好吗?他要它活它就必须得活! “它会发芽是因为它体内还残留一些营养物质,但它本身已经不能成活。”季为乐摇摇头,他对着这些花草树木这么多年还会不知道吗。 站的有些累,他坐到客厅门口的走廊上,看林煜城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叹口气说:“不信你叫人挖开它的根看看,肯定已经烂了。” 林煜城叫来园丁小心翼翼地挖开土。 根果然是烂了。 季为乐看林煜城一直在树旁发呆,有些奇怪。再怎么样也只是一棵树而已,依林煜城的性子总不至于跟一棵树叫劲吧。 可是他真的在那里站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为乐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喂,”季为乐走上前碰碰他的手臂,“别看了。明天让人重新移一株过来。” 林煜城不说话,也不看他,接过园丁手里的铁锹把土重新填上。 季为乐差点没“切”一声。这是什么意思,对他无声的抗议吗?林煜城,你也太像个孩子了吧,还是个别扭小孩。 “你慢慢弄吧。”翻个白眼,季为乐裹紧毯子准备继续回房间躺着。想想又有点不甘心,走到走廊上的时候说了句风凉话:“林煜城,有些事,你怎么努力都没用的。树会烂根,人的头发会变白,我会死,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咣铛,铁锹被林煜城扔到一边。季为乐不看也知道林煜城肯定被他的话激到了,就在原地站着等他过来修理他。 “季为乐!”林煜城吼道。 听到林煜城叫他,他乖乖挪到他身边,抱着胸,斜视他。 林煜城的下巴轻颤,极力控制着情绪,一边吸气一边说:“跟我说:我,不会死。” 季为乐终于“切”了一声。这个时候自欺欺人有什么用。 “我,会死。”他笑着。一阵吹过,把他额前的刘海吹起来,露出白色的发根。 “你不会!”林煜城用力把手甩到身侧,像是要甩掉什么不堪东西,力道强得把季为乐裹在身上的毯子挥到了肩膀上。 林煜城激烈的反应让季为乐有些吃惊。以往都是他主动挑衅,林煜城不做理会,每次都是一个人自导自演,连个佣人都不配合,很没劲。今天难得林煜城愿意跟他吵,他就趁这个机会好好让他认清认清现实。 “别再做徒劳的事了林煜城,我会死是肯定的,说不定都不用等到二十六岁。你何必这么执著,要是觉得欠我的那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你还,我就想过点正常人的日子,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去过人民公园了吗?我……” 季为乐还想说什么,可是他想林煜城的脸色应该已经不是一般的差了,他甚至能听见他磨后槽牙的声音。 林煜城含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怒气,一字一咬的说:“季为乐,我说过,我不是在赎罪。我救你是因为我爱你。那个对生命充满希望的季为乐哪里去了,为什么你现在总想放弃!季为乐,一定还有办法,为什么你要放弃!” “为什么为什么!林煜城,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季为乐真的怒了,他把毯子甩到林煜城身上,他现在真的想直接冲过去揍他。 “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多活一天对我就是多一天的煎熬,我他妈到底活着是在做什么,每天对着你对着这座假造的房子,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连忘记的权利都没有!你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又回过头要我活下去,活下去做什么,每天温习一遍你对我做的事吗!林煜城!”季为乐喊完“林煜城”三个字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鼻翼不断扇动大口大口地喘气。 听到他喊他的名字,林煜城的胸口一下被击中,刚刚积蓄的怒气反噬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用手抓住胸口,背转过去,走远几步,不想自己痛苦挣扎的狼狈样子被季为乐看到。 而季为乐根本看不到,他眼中的林煜城只是一团血红的会走动的影子。他看着那团影子窜出火焰,烧遍他的视野。 又刮过一阵风,季为乐身上打了个寒战。他不想再看到那么惨的红色,迟疑了一下,走回屋子。就在他迈步的瞬间,肩上一沉,带着林煜城体温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他刚想转身,林煜城抓着他的肩膀阻止了他。他听到林煜城粗重的呼吸从身后传来。 他说:“季为乐,知道真相以后,我没有一天不后悔曾对你做过的事。可是季为乐,你想过吗,在你选择对我保持沉默的同时,也选择了侥幸。难道你从没想过总有一天我会发现真相,毕竟有谁的血一夜之间变成粉红色会一辈子都察觉不到。你赌我在你死之前不会发现真相,现在你赌输了,就要接受惩罚,当然,如果你把我尽力想医治你当成一种惩罚的话。” 季为乐不想听下去,可是肩膀被林煜城死死的扣住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林煜城感觉到他的抗拒,干脆一把从后面拥住他说:“季为乐,你对我太过纵容了你知道吗。你纵容我活在对你的误解中,纵容我伤害你,直到我这个对爱又瞎又盲的人把事情搞的一团糟你都不说一句话,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让我怎么办。我知道你肯定怪过我,只是你看自己时日无多,不想把时间都拿来恨。我太清楚你的性格,你说不恨就真的不恨,可是我在恨,我恨我自己。我做不到你那么宽容,是你把我纵容成这样,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丢下。对我公平一点吧,季为乐。” 公平一点吧…… 眼前逐渐模糊,季为乐抬起头让泪水回流。春天的天空特别低,经过的乌云厚重得像稍有不稳就会立刻砸下来。 “林煜城,有时想起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比想起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要好受些。”他吸了吸鼻子说。 “我会让你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做什么?” “季为乐,我知道你还爱我。我们都需要一个机会。” “你爱我吗?” “是,我一直都爱你,就算在误解你的时候,我也没有让自己回避过这个事实。” 季为乐收回看着天空的视线,怔了怔,轻轻播开林煜城的手,转身直视着他,说:“可是,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他说着,把手伸到红色光影的面前,放到大概是脸的地方,手中有皮肤的触感,微热的,还有些濡湿。 “从判决的那天起,我就看不清你的样子。只有一团红色。我能看清其他的一切,只除了你。” 季为乐黑色的瞳人里映出林煜城的脸,他浓密的睫毛上一滴泪珠欲落未落。 林煜城把他抚着自己脸的手包进掌心,靠在唇边吻了一下。 相互抵着彼此的额头,季为乐面无表情,林煜城眉头紧皱,嘴角却是笑着的。淡淡的烟草味喷在季为乐的鼻尖。 “呵呵,季为乐,原来你这么爱我。比我想象的……还要爱我……” 已经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林煜城肩膀剧烈抖动。 找不到出口的激痛撕扯着他,在他左胸破开一个裂缝,他把季为乐的头贴在自己胸口,像托着一不小心就要从裂缝里掉出来的心脏。 经过的佣人看到这一幕,以为他们终于和解,纷纷欣慰地笑着。 第二天,院子里新来了一棵茁壮的树苗,与它同来的还有一位著名的心理医生。 第二十六章 季为乐从小就跟年纪大的人混在一起,他家老头子、来叔还有一些叔叔伯伯的。所以当他看到一头白发的亲切的心理医生的时候,立刻像猫一样蹭上去,乖乖在老爷爷的询问下把心理那点别扭都抖了出来。 根据老爷爷的分析,他没办法看清楚林煜城是因为他本身不愿意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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