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摇曳,在他如同雕塑般刻骨的脸上留下明暗交织的影像,我半眯着眼,有些顾自得意,这世上没准只有我敢这样一直盯着那张绝世容颜连眼睛都不带眨。 “嘿,谛皓,”我挪了挪身子,“你不无聊吗?” “不会。” “呵呵,”我有点无语,老兄自从我不再怕您之后,我有点无聊了,“咱们聊聊天吧!你这一生中最快乐的地方是在哪里?”看过《天龙八部》不?梦姑就是这么问他的梦郎的。 “这里。” “哈?”我扬了扬眉毛,“那你这一生中什么时候最快乐?” “此刻。” 我抬头看了看他,却无法捕捉到一丝波澜,我忽然不敢再玩下去了,害怕自己如果问他: “那你最爱的人是谁?”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你。”虽然明明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很可笑,甚至是不可能,但却止不住地害怕那样的答案。可是,当自己安慰自己,也许谛皓会回答“没有”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的心隐隐地痛了起来? 我不再敢看着他,盯着石壁上的光影交错。正当我快被山洞里尴尬的气压憋得喘不过气时,却在石缝里看见一株小巧的植物,我借着火光细细地观摩,它的枝叶间长有一些红色的豆子,我一时好奇,伸手掰下几颗,在手里捏捏,不会破,里面是硬的。把玩把玩,我的眼睛开始湿了。 记得十六岁那年,我开始暗恋同班的小桐,自己却不好意思说,放学时总爱悄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走出校门,来到小摊边,看一些小首饰,别的女生都喜欢看戒指、项坠什么的,她却独爱一串红豆做的手链。每次,她会远远地看上几秒钟,然后跨上自行车。那串红豆手链也许是因为太古朴了,不讨那些现代女孩的欢心,所以一个多月了,除了小桐,基本上没什么人问津。后来,我买下了它。那天,放学后的小桐看不见那串红豆手链,微微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口气,转身时,我却将手链塞到她的手里,然后脸烫得可以煮鸡蛋了,没命地向前跑。第二天,小桐带着手链,站在我的课桌前,轻轻念: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看着手中的红豆,情不自禁念出了那首已经被人念了千万遍的诗,而那几粒红豆,越看越似相思成灾时盈落的泪水。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覆在我的手掌上。 我抬头,对上谛皓的目光,心中微颤,却努力地做出微笑的样子道:“知道不,在我的老家,红豆是相思的意思。” 他将那几粒红色的豆子从我的手中拿开,另一只手安抚般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看着他,忽然有些感激他。他不善言辞,却要在我多愁善感时来安慰我,我只能说一声:“谢谢。” 忽然,他目光一凛,抓紧我的手腕道:“出去。” “怎么了?”我狐疑。 洞外传来一阵笑声,说是男声,却有几分娇媚,说是女声,却又多了分低沉。 “许久不见了,谛皓。你的警觉性太低了,现在才发觉自己中了紫金极梦是不是太迟了?”第 19 章 我看着谛皓,他的神色依旧没有起伏,只是抓着我手腕的指骨开始微微泛白。 “怎么了?”我轻声问,“紫金极梦是什么?” 谛皓沉默。 “哈哈哈!小弟弟,我来告诉你紫金极梦是什么好了!”洞外那阵声音再次响起,“紫金极梦不是毒药,而是一种珍贵的药草。它开花的机会比铁树还要罕见,花瓣制成的香料,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提升内力,作用如同九重天的金风玉露。但是它的根茎燃烧产生的味道,能让长期服用其花瓣的人丧失内力——” “这不就是相生相克吗?”我皱了皱眉头,“谛皓,你一直服用它的花瓣?” 谛皓依旧无言,而我的心中亦紧张了起来,洞外来者不善,谛皓又失去了内力。 “你走吧。”良久,他才说出这么几个字来,“他想对付的是我。” 我愣了愣,怎么办,现在谛皓失去内力,任凭他武功再好,现在也只能任人宰割。就算我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可是我也只会一套练了不到三个月的剑法,遇到真正的高手也只有脚底抹油的份儿了。走吧,人家谛皓都叫你走了,摆明了告诉你洞外面的人你不是对手,而且就算是救朋友也要量力而行,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我的脚刚迈到山洞口,又停了下来,我就这么走了,似乎真的非常没有义气。谛皓待我不薄啊,不但赠了宝剑教了剑法,一路上自己吃他的用他的,十足一吸血鬼,血吸够了拔嘴就跑,和蚊子有什么区别? 走?不走?走?还是不走?啊!我要崩溃了! 我蹲在地上开始死命抓自己的头发,忽然想起曾经有一天和小桐一起逛超市,两人想买桶薯片看电影时一起吃。可是买香辣海鲜的还是买吮指红烧肉呢?我站在货架前犹豫半天。小桐的包哐地砸在我的脑袋上,一阵天旋地转,我看见她插着腰义正言辞道:“丰衣啊!你是男人,凡是要学会自己做决定!当断不断,很有可能在你犹豫的下一秒,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就被你错过了!” 我看着眼前谛皓不变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武林中可能再不会有谛皓这个人物,也没有人在造剑之路上追求完美,我的心也不会再允许自己结交朋友,因为我曾经对自己的朋友见死不救,然后终日念念不忘自己在逃出山洞前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如果明明知道自己会后悔,为什么还要去做?我是个男人,要对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付出代价。如果代价是坐在黑暗的甬道里闻着腐朽的味道垂首悔恨,那么,我不要。 我回过身来,走到谛皓对面,坐下。 “我叫你走。”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多没面子?”我朝他咧嘴笑了笑。 “你会后悔。” “不论我走还是不走,都会后悔。那我宁愿现在选能让自己比较好受的。”我直视他道, “外面那家伙是谁?看样子他没带别的帮手了。” “圣泉教教主离碎峰。” “你怎么认识他?又是怎么招惹他的?”解决问题,就是要看到问题的源头!顺便在小小地八卦一下。 “我曾经将魑风剑送给他。” “然后呢?能得到谛皓赠剑,他应该感到万分荣幸啊,怎么还要跑来找你麻烦?” 谛皓不答话了。沉默得让人有些尴尬。 “哈哈哈哈!小弟弟,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你吧——”华丽的男中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我们圣泉教是武林中公认的邪魔歪道,人人唾骂,虽然我自认为自己挺安分的,只不过带走了武当派的首席弟子还有凫岳派掌门的小儿子做我的男宠,这些个家伙就对我群起而攻之了。”那语气叫一委屈啊!可是瞧你干的这事儿,和采花大盗有什么分别? 我望着从洞口处缓缓接近的身影,他的脸渐渐被洞内的篝火消散了阴影,一张万般妖娆的脸呈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眉毛抽了抽筋,看了眼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谛皓,兄弟,你给剑选主人的标准果然常人难以理解。 “可是,谛皓却不一样——”离碎峰一脸妩媚地款款走到谛皓身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不但赠宝剑与我,使得武林中许多肤浅之辈闭口,最重要的是,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见故作清高的轻蔑。但是,平常啊,他太有气势了,我都不敢看他,而且赠剑之后,他都不再理睬我了,你说我该不该难过啊?”尾音落下,他的手指已经从谛皓的肩膀顺着胳膊滑到了手指。 唉,我为谛皓感到悲哀。如果是一香艳的美女对自己百般挑逗,自然是心花怒放;可是被这样一位美艳非凡的男人……心情总是不由得复杂起来啊! “你打算怎么样?”我直入主题,拖拖拉拉不是汉子,但是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离碎峰的手指,生怕他一下子掐在谛皓身上。 “简单,”离碎峰将脑袋蹭在谛皓身上,反倒是谛皓犹如石雕没有丝毫反应,“当然是带他回我的圣泉教,日日夜夜看着他,以慰相思之苦咯!” 我冷笑了笑道:“你天天盯着他的冰山脸,迟早有一天得审美疲劳!” “还没请教阁下大名呢!”离碎峰侧过脸,露出秀美的鼻梁,一副勾引的意味。 “放他走。”一直沉默的谛皓终于开口了。 “你终于说话了?”离碎峰状似亲昵地坐下,“可你为了他才说话,我反而不想放他了。” “不劳离教主费心,在下暂时还不会走。”我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您招待我们紫金极梦这么名贵的药草,我们什么礼都不回,多不好意思啊!” 第 20 章 “你什么意思?”离碎峰笑容不变,眼神中的闪烁却没有逃过我的近视眼。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多心。”我笑得温和,心跳却犹如打鼓,“有一种红色的果粒,它散发出的香味本来有害,但却能治疗痘疮。前几日,我发了痘疮,结果很不好意思地传染给了谛皓,所以我们俩身上都带着这种果粒,可是,您离谛皓那么近,有没有闻到这果实的香味啊。它会使得没有痘疮的人全身长出红色的斑点,从鼻子周围蔓延到面部,然后是全身,就似现在的离教主,远远地看,仿佛脸上抹了红红的胭脂,近看却让人不得不吓一跳阿!” “你骗我。”离碎峰笑容中带有几分蔑视。 我呼拉一下把衣服掀起来,将背对着他道:“看见没有!这都是痘疮!”奶奶的,最近和谛皓在一起吃得太好,上火长了一背的青春痘。 “谛皓才不会长痘疮!”离碎峰的眉毛终于挤到了一块儿,看得我心中一阵暗爽。 “你打开他的外衣看看啊!说不定他的胸口比你的脸还恐怖!” “你!”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摸自己的脸,但是还是止住了动作,然后朝谛皓万分柔情地笑了笑,伸手想要解开他的衣襟。 我在离碎峰低下头的瞬间,运气一掌拍了过去,他猛地抬头,迅速翻掌抵挡,生姜还是老的辣,一下子将我震出几丈远,轰地撞在石壁上,差点没有撞断我的脊椎。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摇摇晃晃站起来,噗地喷一口血,然后对自己的哥们儿说一声:“兄弟,我尽力了!”没想到的是,我除了背上被岩石磨得火辣辣的疼,还真没什么别的感觉。许多年之后,师傅曾经取笑我说:“傻小子,你以为金风玉露让你白喝的啊!你平增三十年内力哪是别人随便出手就能震出内伤的?” 再看看离碎峰,他的右手明显有些颤抖,看来被我猝不及防的攻击震伤了骨头。 “臭小子,你惹恼我了。”离碎峰的下巴微微抬起,表情由妩媚转为阴邪,被我震伤的右手在空气中握了握,发出咯啦啦的声响,我猜想他一定很想啃我的骨头。然后他的手缓缓下垂,来到腰间,一瞬间右手一甩,我什么还没有看清,只感觉面前冷风袭来,下意识一闪,身旁的石头已经被劈成两段。 这时,我才看清他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软剑。当他五指用力,软剑便会变硬,他食指微微泻力,剑便会柔如软鞭。以上规律是在我上窜下跳无数次后得出的。 而离碎峰也被我搅得有些愠怒,一剑而下,我抽出背上的无邪抵挡,剑被他的魑风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臭小子,你是属跳蚤的?不过现在我看你怎么跳!”离碎峰的柔媚样儿已经彻底一去不复返了,五官因为憎恶而扭曲。 我扬了扬眉毛,左手做了个投掷的姿势道:“小心暗器!” 离碎峰下意识后退,食指用力,我趁机将剑抽了回来。 “臭小子,你耍诈!” “嘿嘿,您老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应该比晚辈更明白什么叫兵不厌诈!”还好《神雕侠侣》看了许多遍,不然怎么能将杨过对付霍都的招儿运用得融会贯通? 离碎峰眼睛一瞪,“我还没老呢!”紧接着,剑花一闪,我又是一阵心惊。老实说,离碎峰的剑法比起黑松剑客实在高出许多,而且招式诡异狠辣,我实在适应不来,现在自己反倒想念起黑松的直来直往了。 看着眼前的软蛇曼妙着身姿袭来,我下意识顺水推舟,随着离碎峰力度的方向将剑回旋朝他而去,霎时剑尖直至他的面门,惊得他身体后仰,一个委身躲过。 “流云分水剑!”他眼神中惊愕这一回我可以百分百确定,“谛皓竟然教给了你?” ……我敢肯定,他就要爆走了。 “如果你伤了他,我会杀了你。” 我和离碎峰齐齐回头,看见谛皓的嘴唇开合间有一种令人深信不疑的压力。 “杀了我?没有金风玉露,你不可能恢复内力。现在我想杀谁……”离碎峰猛地转身一剑刺来,“就杀谁!”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反射性侧开,剑柄沿着魑风的剑身一个巧力回旋,离碎峰食指松开想要令剑变软,我迅速撤力,剑被其卷起,恍然间我左手弹在他的手指上,他五指微微用力,我趁机将剑身抽出,他伸出左掌意图拍在我的肩膀,我瞬时反手将剑柄顶在他的掌心,大叫:“暗器!” 他反射性将剑挡向我手指指向的方向,却没有意料中的声响,“你又骗我!” 我眼角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谛皓,猛地再次大叫:“暗器!” 离碎峰以为我骗他,眼底满是蔑视纹丝不动,当他发觉有什么东西向他飞来时,才惊愕着伸手去抵挡,我趁机朝谛皓一跃而去,将剑划破自己的手,“快喝!” 离碎峰摊开手掌,发觉自己握住的只是两粒红豆,简直怒发冲冠啊,咬牙切齿一剑直来,我只感觉自己背部一阵剧痛,冷汗直冒。 感觉被刺入的地方被一只手紧紧按住,身体瞬间被带离,可是剑身与身体肌肉纹理摩擦的痛楚,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说过如果你伤了他,我会杀了你。”耳边传来谛皓冰凉的声音。 我身体的力量已经完全落在谛皓的怀里,他的左手依旧按在我的伤口,右手执起一只枯枝,轻轻一震,枯枝上的落叶犹如利刃震向离碎峰,他来不及闪躲,脸上多了道血痕。 “不可能……你没有内力……” 我趴在谛皓的肩上,无奈地笑道:“笨蛋……我的血里就有……金风玉露……”
第 21 章 我的视野渐渐模糊,谛皓纯白的衣襟逐渐被黑暗取代。 如果是平常,看着谛皓剑指离碎峰,我应该在一旁幸灾乐祸,可惜啊,我真的很疼,医院里缝个针都给打麻醉,何况这次指不定扎进肺里了不是?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趴在软软的床上,想要翻个身,背上疼得我冷汗直流,就连喘个气,背部的伤口都在抽痛。 我咬了咬牙,心绪有一种不断下沉的沮丧。我本来以为,当自己睁开眼睛,可以看见老妈的胖脸,然后取笑说:“您快点报个瑜伽班减肥吧!”然后老妈皱着脸说:“臭小子,鸡汤你还想不想喝了?!” “还疼么?”感觉到床沿上缓缓下陷的力道,我刚想回头,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脑袋,如同安抚般柔和,令我有种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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