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上，却始终无法让这位艺术总监满意。Jason李非常严厉，要求很高。偏偏自己又不能像拍摄电影海报一样，得到一个固定的角色，他不知道如何定位自身，也就无法给出合理的表演。更糟糕的是他，完全不理解Jason李到底想要什么，这让一切变得更加艰难。
“把那条法兰绒猎装裤子拿给他。”Jason李突然抬起头冲助理喊道。那本来不是他中意的外套，只是出于试一试，看能不能给出点惊喜的目的才带过来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排上了用场，这也许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设计。他吩咐发型师重新修整谭晔的发型，又安排工作人员移动了场景的布置。
谭晔的头发变得微微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到额头前，化妆师加重了他的眼底的阴影，颧骨微微泛红，像是喝了好几杯白兰地，整个人看起来微醺、颓废。下半身的法兰绒猎装裤子搭配棕色的狩猎靴，上半身仅仅穿着一件立领衬衣，衬衣地扣子一路开到胸口，若隐若现地露出锁骨和胸膛。
原本搭配的双排扣仿猎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一个酒瓶倒在沙发旁边的矮几上。整个沙发都移动了位置，更加靠近巴洛克风格的飘窗，灯光师调整了灯光，避免自然光过多干扰室内光线。
“到这儿来。”Jason李对谭晔说道，“坐下，想象自己是一个十九世纪一无是处的贵族公子哥，喜爱狩猎和酗酒，轻浮、放荡不羁。”
谭晔依言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沉吟了片刻，他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融入角色。他设想如果自己是一个有着大笔财富的浪荡子，在大早上的就饮酒过量。然而酒精的刺激并不能让他内心的空虚得到满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渴望什么，或者说他确实有希望得到的东西，但这样东西，即使富有如他，依然求之不得。
谭晔的眼神发生了改变，姿态也随之起了变化。他的双腿自然地微微分开，侧过身体，一只手搭在橡木椅子的扶手上，像是不堪酒力地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则自然地垂落在身侧，让整个身体微微放松，却又奇异地紧绷着双肩，他斜倚着靠背，看起来既慵懒又优雅。
谭晔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突然他扬起头，迷茫的双眼仿佛在凝视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窗外的光线在他的面部轮廓上渲染出一条柔和的光晕，瞬息之间，谭晔的整个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Jason李心头翻涌，就像烟花在眼前炸裂，就像一首动听的琴曲在他的耳畔流淌，灵光乍现，无数想法和创意化作纷乱的翅膀冲击着Jason李的大脑，在他的脑海里飞翔。他伸出手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只，就是这个！他愉悦地笑了。
江辰皓重新换上了黑色的精纺羊毛礼服款外套，米色的马甲和同色的长裤，白色的领结和钻石领扣一丝不苟地呆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斗篷搭在他的右臂上，左手执着手杖和一定挺括的高顶礼帽。
Jason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有一个故事，我相信对你们来说并不难表现。”他说道，“在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的上层阶级无事可做的时候非常热爱走亲访友，因为交通不便，他们通常会在亲戚朋友家一住大半个月，甚至大半年。”
“特别是出身高贵，又非常富有的单身汉们，这种交际就更为寻常，现在，你们俩就是这样一对住在一起的好朋友，你们在一起长大一起念书，关系非常亲密，甚至可以说——过分亲密了，那是一种充满暧昧和犹疑的亲密关系，我这样说你们能明白吗？”
谭晔和江辰皓相视一眼，表情很是古怪，“他们是一对。”谭晔挑了挑眉头，“你是说我们要演出两个……同性恋。”
“不。”Jason李摇了摇头，“并没有那么直白，暧昧，明白吗？那是一种更加委婉细腻的表达，在维多利亚时代，两个单身男性之间关系亲密是很正常的，但是这种亲密一定不能含有任何跨界的成分，否则将引来难以承受的严重后果，所以我们的两位主角不得不克制内心的情感，只能让它以一种似有似无的方式存在。”
“我希望你们之间能够有一种化学反应，你们是演员，把握这个度想必不难吧？”Jason李看了看谭晔又看了看江辰皓，他感到这个点子简直就是绝妙！完美无缺。
这两个人一个俊美，一个帅气，他们之间这种视觉上的差异，也许能碰撞出相当惊人的火花。现在，就看他们的表现了。江辰皓自然不用说，谭晔最近这部电影反响还可以，想来演技应该不会太差。
谭晔轻轻喘了口气，有那么片刻的时间，Jason李的话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两个彼此倾慕的单身汉？他几乎以为对方说得是他和江辰皓。
老天！他们的关系一旦被捅给媒体，他的事业会如何？他的家人又会怎么看他？他无法想象自己的母亲会有多么心痛……他敏感脆弱的母亲已经被一个糟糕的男人毁了半辈子，他又怎么能够继续伤害她……
谭晔忍不住想到他和江辰皓，他们之间终究是没有未来的。是不是……就应该立刻结束？不！不！谭晔痛苦地想，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他无法放开这个男人，现在不能，以后……他不敢去想以后，那太痛苦了。
谭晔的内心剧烈地挣扎，这种强烈的情绪是难以克制的，甚至反应在了他的表情上。他的眼神充满了眷恋却又无比痛苦，他想要隐藏这种情感。但人类又怎能如此简单地无视自己的心。于是在Jason李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个备受苦恋折磨的男人，他渴望着那个神祇一样俊美的朋友，却无法说出爱。
江辰皓站在沙发背后，做出像是要离开房间的姿态，他回过头，看着仰视他的谭晔。他读懂了谭晔眼中的悲伤，他的嘴唇微微翘起，那是一个充满怜惜的微笑，坚定的，没有任何犹疑，仿佛在述说着无法言述的深情。
完美，Jason李叹息道，就是这个感觉，多么动人，无与伦比！摄影师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任何一个出色的摄影师都不会错过这绝妙的一刻，闪光灯不断地闪烁，“找到了！”他惊喜地喊道，这是一张完美无缺的片子，任何人都会被这两人之间流转的情感所打动。
江辰皓和谭晔被摄影师的声音惊醒，有一丝慌乱从谭晔眼中闪过，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内心地动摇，态度自然地呼了口气，仿佛在为终于能够让Jason李满意而松了一口气。然后，只有江辰皓明白，谭晔在害怕，他害怕被人发现他的‘不正常’。
江辰皓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在谭晔心里，他们之间的爱从来都是不正常的……原来爱也是一种不正常？他肆意地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如此憋屈过？
☆、分歧
谭晔读懂了江辰皓眼里的森冷，他近乎惶恐地感觉到了江辰皓对他的失望和不耐。然而没等他想出如何解释。就被Jason李叫住了，“你们在干什么，换一个姿势。”挑剔的总监走过来，突然把谭晔的衣袖卷了一点上来，他沉吟地片刻，又整理了一下谭晔的衣领，“你们之间应该有一种更激烈的对抗，更多的火花，更浓烈的情与欲的交织，就像是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蕴藏的暗流，这对你俩来说不难吧。”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
江辰皓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当然，没有问题，毕竟我们是专业的。”他看了一眼谭晔，谭晔点了点头，他不敢多想Jason李的话中是否暗示什么，只能故作镇定地继续拍下去。
谭晔和江辰皓总算进入了状态，专业演员并非浪得虚名，Jason李得到了不少让他满意的大片。心情很好的艺术总监大方地邀请大家在酒吧喝酒。谭晔原本不想去，虽然他表现得还可以，但他心绪其实纷乱如麻。他意识到了江辰皓对他的不满，一方面他希望解释，另一方面他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但大家伙包括江辰皓都表示愿意去喝一杯，他要是不去就显得太不给面子，好像他对Jason李有意见似的。当他坐在酒吧前，把自己隐藏在吧台角落的黑暗里，啜饮着威士忌，让酒精灼烧他的痛苦，他希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但事与愿违，Jason李突然走过来坐到他身旁。“干嘛一个在这里喝闷酒。”
谭晔不明白他想干嘛，“我……”他迟疑地摩挲着酒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Jason李并没有因为谭晔的沉默而生气，“是因为江辰皓。”他用的事陈述而非疑问。
如果说谭晔的头发能像动物的毛发一样表达情绪，一定会因为Jason李的这句话，吓得竖立起来。但他已经不是演艺圈的新手了，至少在控制面部表情方面还能游刃有余，就像之前他和江辰皓，两人的关系明明已经出现了裂隙，却还能做到一切如常。
“我不太舒服，”谭晔状似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有些头疼，又忙了一天，累得很，实在没力气跟他们一起闹。”
然而Jason李并不那么容易被说服。“我又不是瞎子，分不清什么是演技，什么是真情流露，放心吧。”他笑道：“我不会乱说的，规矩我又不是不懂。”
“我……”谭晔摇了摇头，“我想我今天的表现应该还不错吧，演技大有增长，但我和江辰皓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
“连好朋友都不是，只是普通朋友？算了，我也不拿这个烦你，如果你想……我是说，虽然你觉得我有些挑剔你，但那只是工作，就我个人而言，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Jason李留下了一张名片，转身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帅哥，他贴近那个英俊的男人耳语了几句，两个人就笑着离开了人群。
谭晔转头继续盯着自己的酒杯，他早就听闻时尚圈的人对于那种关系更加开放，群众对这个圈子里的人态度也更加宽容。想来也是，大众根本就接触不到这个层次的时尚圈，在这个圈子里决定一个设计师命运的只有那些主流时尚杂志的总编和那些大老板。
他永远也不可能像Jason李一样，无所顾忌地生活在阳光下。谭晔感到很累，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心。他的心很悲伤，茫然无措。前路似乎一片黑暗，他能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吗？
“阿晔，对于你来说，我连一个好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吗？为了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连这壹点都不愿意承认？”江辰皓低沉的嗓音滑过谭晔耳畔，他的声音既疲惫又无奈。
谭晔立刻抬起头，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谭晔看到了江辰皓眼里的失望，他逐渐冰冷的眼神刺伤了谭晔的心。可谭晔无法为自己开脱，他也不能这么做，他不是那种可以肆意去爱的人，他还有家人，为了自己的家人，他愿意牺牲一切。
“我从来没有爱得如此卑微，阿晔，你是我遇到过的最糟糕的情人，我不后悔爱上你，但如果可能，我宁愿我们从未相爱过。”江辰皓的心因为谭晔的沉默逐渐麻木。他想要怒吼，想要狠狠地折磨对方和自己。
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有他自己一头热有什么用？谭晔永远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他永远都是必须要被牺牲掉的那一个。他们之间只能是那种藏在阴暗里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的地下恋情，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的难堪。
对于谭晔而言，他就像一个肮脏的污点，必须被藏起来，不敢让任何人发现。起先他觉得自己能够忍受这一切，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绝对不是那种能默默忍受桎梏的男人。他想要和所爱的人肆意地相爱，在阳光下亲吻，他渴望以前那种畅快淋漓的生活。他累了，疲惫不堪，对于这段没有未来的感情，他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
谭晔依旧保持沉默，他说不出“分手”这种话，一双从未紧握过的手，又谈何分离。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一面无法逾越的墙。与其继续痛苦下去，不如忘记一切，各奔东西。也许，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江辰皓看着谭晔，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暗淡无光，他明白谭晔想说什么。于是他嗤笑了一声，不回头的离开。他已经做了所有的努力，已经付出了一切，却还是得不到，只有放弃才是唯一的选择。
江辰皓从英国回来就搬离了宿舍，暂时回到家中居住。谭晔回到母亲的租屋里，准备拿存款租个大一点环境好一点的地方，他不可能再回到他们共同生活的那个地方，那里有太多的记忆像汹涌的潮水，一旦靠近，就会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两人还在纠结彼此的关系，挣扎于爱情撕裂的痛苦中，随着VEG时尚大片的公布，却有些风言风语开始在公众平台上流传。一开始谁也没有把它当回事，人红是非多。特别是在这个行当里，年纪轻轻就能大红大紫，自然有招人嫉恨。
只要不是太出线的话，一般公司也懒得管。无根无底的谣言多不胜数，管不过来，反正这些东西闹一阵子，找不出凭据也就自行烟消云散了。
然而微博上有条帖子却突然引爆了舆论点，那个博主贴出了江辰皓在《雁归客》片场休息的照片，是用手机拍得，照片里他和谭晔靠在一起互相喂东西吃，显得十分亲昵。帖子说江辰皓和谭晔之间不一般，是一对情侣，而且有图有真相，抵赖不了。
“贺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给你那张照片可没让你造谣啊。”戴晴心情很不好，前段时间她看到了VEG的巨幕海报，海报上两个男模特之间张力十足，却有隐隐含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暧昧感。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在《雁归客》片场偷偷拍的一张照片，这两人看着实在是太过亲密无间。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也许可以给江辰皓找找麻烦。所以她才找了个机会暗示贺子远江辰皓跟谭晔关系可能不一般，还把照片发给对方。但这种事情若没有真材实料，就算传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波。她本意是想让贺子远徐徐图之，多搜集点材料，再仔细谋划，等机会到了再捅出去，说不定会有非同寻常的效果。
谁想到这贺子远是个干不了大事的人，这么沉不住气。就有点小聪明，怪不得这么多年都爬不上去，还牵连了她。这事要是真闹大了，惊动了邵老板，他难道以为真的查不出是他干的？一旦他被抓住，肯定会把照片的来源捅出来，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这家伙还有几分用处，真是一步错就步步错。
“小晴啊，这怎么能叫造谣呢？”贺子远正为自己的发的那条帖子沾沾自喜，连八卦小报都开始关注这个帖子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江辰皓再怎么厉害，一旦传出同性恋的传闻，他就完蛋了。“这照片上可清清楚楚，你说两个大男人，真没点什么，怎么会这么腻歪？”
“贺哥，江辰皓可不是什么靠着金主爬上去的小角色，他爹可是江淮，他妈可是徐玫，你觉得事情闹大了邵老板会不出面？像这种只有一张怎么解释都可以的照片，怎么可能坐实他是同性恋的事，趁着现在还可以收手，赶紧把那个帖子删了，免得出了事情不好收场”
“小晴，你也太多虑了，我的手尾干净的很，他们查不出来的，这点你绝对放心，至于事情闹不闹得出个结果也没啥大不了，反正我也只是想给那个江辰皓找点不痛快而已，闹得大了不正好嘛，反正有了这个传闻，公司再找他拍戏总要思考思考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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