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的世界被彻底垫付了。 那些明媚的花、碧绿的草、粉红的墙、琉璃的瓦,原来也不过是一滩腐朽血迹。 而我的生命,也将在这血迹中腐朽的死去。 这是我的宿命。 是轩辕皇朝的五公主的宿命。 是所有轩辕皇朝的后代子孙的宿命。 我本以为,日子也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 虚伪地长大,然后在某一天,作为筹码而被嫁给某个将军大臣,或是送到塞外和亲。 不过就是如此。 有了准备,也就心平气和地混着生活。 直到我遇见他。 王司。 一个太监。 一个最卑贱最不受人重视的太监。 偏偏有着那样的一双眼睛。 明朗如水,透彻如镜。 那是在我看来整个皇宫最干净的东西,像是天,像是水,透明的,看不见一丝杂质。 我就这样沉醉在那双眼睛里。 什么公主太监,不过都是儿戏。 在这个灰色的皇宫,只有那双眼睛是我唯一的色彩。 若他是鸟,我就是蛙。一直在井底,迷恋的望着天空。 王司。王司。 我的慰藉。我的圣地。 想来我也是叛逆而疯狂的。 叛逆与疯狂一向都是轩辕家的传统,也不知是遗传自谁? 英名盖世的开国皇帝? 贤明宽容的第二人帝王? 谁清楚呢。 我只知道自己的兄弟是叛逆的。 大哥是。二哥是。三哥是。我也是。 所以大哥会和人私奔。 所以二哥会和人生子。 所以三哥会暗恋大哥。 所以我会喜欢上一个太监。 兄长可以理解我,我也可以理解兄长。 可就是父皇不理解。 他就是那样的人。 道学,冷酷,无情。 维持皇室血统的尊贵与高洁是他唯一的偏执。 哪怕里子再烂,面子也要保住。 因此,我一点也不惊讶他会要杀了二哥的孩子。 惊讶的却是他的放弃。 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是谁做的? 我环顾四周。 国师似乎在看着我,然后,点头微笑。 我后来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终于。 父皇杀了王司。 罪名是惑乱宫闱。 我一下子就气疯了。 --难道你非要自己的所有子女都失去所爱才会甘心吗?! 报复的火焰燃烧了我的理性。 我要报复。 用你最唾弃的方式,造成你最重的伤。 我鬼使神差的找上了九天。 "你可以帮我对不对?" 我肯定地说。 国师笑了一笑。 "一个条件。" 我看着他。 "你要把你和你父皇孩子生下来,交给我。" 结果一切顺利。 翌日醒来已经是在龙床之上。 处女的血红沾染在我雪白的腿上。 看着父皇铁青空白的脸色,我猖狂的大笑。 却笑出了几滴眼泪来。 值不值?值不值? 不知道耶。 我想我已经疯了。 不知道耶。 便只是疯疯癫癫地笑。 后来孩子果真生了下来。 白白胖胖,是个男婴。 九天过来看了那个孩子一眼,摇了摇头,又转向我,问:"一会我会把他带走,取个名字吧。" 我看着天边浮云,想到王司,心中一动,便道:"就叫施廉吧。" 施廉。 纪念着,我所丧失的此生挚爱。 再后来,父皇为了遮丑,把我匆匆嫁给了冷丛宿。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却在新婚之夜对我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我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于是说:"你不用照顾我的心情,妻子想娶多少,就娶多少吧。" 他惊讶地看着我。 其实大家都是伤心人。 那之后,他果然娶了很多妻子。 不过依旧对我很好。那三个儿子就是证明。 我自嫁给他后,只觉一切百无聊赖,做什么也没意思,仿佛辛苦了一生,突然就到了尽头。 空虚之极。 也就什么都不管,连儿子的教养也都随波逐流了。 却还是有人不放过我。 丛宿的妻子越多,飧黾揖驮嚼丛较窳嘶使难印? 明枪暗箭。明争暗斗。 我只感到厌烦。 那一日,三娘突然来向我请安,送上一碗汤,就回去了。 我拔出银簪挑了挑。簪子立刻变黑了。 是了,她终究忍不住了。 也真不知道她是为了争什么。 名利?权势?地位?宠爱? 一切与我无关。 便只是端了汤,一饮而尽。 所有过往,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第四部 过往红尘
第四部 踏遍江山 皇帝不是个好差事。 这句话憋在我心头好久,找不到人来说。 我那个妹妹天生奇才,脑子生得硬是和别人不同。其它人家的女儿都是爱看痴男怨女才子佳人,唯独她只爱断袖分桃龙阳之好。 兴许是轩辕皇室难得有公主出生,才会如此天赋异柄。 不过听三叔说,我也有一个公主姑姑,据说神志正常,嫁给一个威名显赫的将军,生了四个孩子,过着幸福美满的家庭生说。只可惜死得早。 当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她却被我说得不乐意,斜指着我的鼻子,冷哼。 兄妹俩默契好,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我点头承认,自己确实也无可厚非的继承家族遗传,偏爱断袖子。 当皇帝吗,三宫六苑七十二嫔妃,美色三千祸水三千,总有看腻的时候。一样菜吃久了,偶尔也需要换个主食,调节胃口。 不想又被她骂"花心"。 奇耻大辱。 便反问道:你看过哪个皇帝不花心的? 她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想也知道,没有。z 当然,那些身怀隐疾、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除外。 再说我也比不上三叔。四千多口人,一天轮一个,一遍下来,最少也要花上十五年。 由衷佩服他的精力。 想到三叔我就有气。 在外人眼中,三叔简直就是周公再世,诸葛复生。为了我这个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有我知道他不厚道。 特别阴险。y 居然诱骗年幼无知的我做了皇帝。 回想过往血泪,那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满眼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小孩子不懂事,觉得皇帝很好玩,结果他问我要不要当皇帝,我傻傻的一点头,就此告别镇日混吃等死的腐朽生活。 皇帝不是个好当的东西。z 操心得比谁都多,拥有得比谁都少,名声富贵都是别人的,生老病死婚丧娶嫁都有人注意不说,稍有不慎,还会被扣了"昏君"的大帽子,不得超生。 所以有段时间我特别恨三叔。 后来原谅了他,却又有着一段典故。 那日后妃诞下小公主,我们几个硕果仅存的皇族都去看了热闹。 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说不清长得像谁。 三叔却置了她,笑得和如清风,"她像你爹。" 第一次看到他笑。z 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 宛若冬雪。 我不由一呆。 芙衄却戳着那娃儿的小脸,好奇地问:"我和皇兄,谁更像父皇?" 三叔看看我又看看她,一双眸子由水烟寒江潋滟作清月真珠,说不出的动人。 我看得悄然心悸。 "你们俩兄妹,宗珙最像他,也最不像他。" 粼粼光色一闪,风情暗转,艳得惊人。 "兄长如水,宗珙如风。" 说到底,我还是不能真的恨他。 当了皇帝,就要有失去的准备。 我已经不可能再拥有属于轩辕宗珙的东西了。所有过去未来的一切,都只属于名叫轩辕宗珙的皇帝。 不是我。 芙衄还是与我一样打闹,慢慢慢慢,却有些收敛了。 只有三叔,还会看着我的眼睛,冷冷地叫上一声"宗珙"。 宗珙。宗珙。 轩辕宗珙活在轩辕巫寰的呼唤中,轩辕巫寰却活在轩辕思坌的回忆里。 一个死结。 某日玩笑,提笔临摹了首词,送予三叔。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三叔斜眼看我,凤眸含光,有点蕴了怒。"你什么意思?" 我低头一笑,"就是三叔知道的那个意思。" 他面上微红,却轻眯了眼眸,愠道:"轩辕宗珙!" "事实就事实,三叔你再否认也没用。" 便要去吻他嘴唇。三叔脸一避,躲开了。 我抓着他的手腕的力量加重了。 "必须只有轩辕思坌才可以吗?轩辕宗珙就不行吗?朕就不可以吗?" 三叔闷不作声。 我轻柔地把他按在床上,解去他繁复的织锦,在他耳边呢喃的低语。 "一次也好,三叔,请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不是"朕"。 只是我。 "我说,三皇叔似乎又有新情人了。" 一日下午,天高云淡。芙衄托着腮,貌似不经意地聊起三叔的动向。 我眼皮不抬一下,"不是那个扶南吗?老新闻了。" "不是不是。"她挥挥手,笑得神秘兮兮。"是新人哦。天香国色,绝代倾城......我看,三皇叔是真的喜欢他。" 手腕一翻,扇子转了一圈,又自握回手中。 "如此,朕便去会一会他吧。" 多少年前,金銮殿上,那人抱着我,笑得日舒月朗云淡风清。 "宗珙想不想做皇帝?" 冷凤何处栖梧桐? 踏遍江山皆不见。 第四部 王族之咒 曾经以为,所有的纠缠终是有个尽头。 武林中多事,京城也不太平。 南疆有急报,三王爷点了八万兵马去。皇帝就坐镇在京城。 本来都好好的,纷乱解决了,朝务也少了。 只是,皇帝的脾气却又坏了。 奴才们战战兢兢,朝臣们兢兢战战。伸长了脖子估摸着皇上脸上的阴晴圆缺,变着法儿的讨着他的开心。 没用。 忘元殿深处的喝骂摔打一直未绝。 后来,开始每日里的往外抬死人。 再后来,皇帝索性把自己反锁了里面。谁也不见,任殿外的三朝老臣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明理明义,哀号劝说震天作响。 就是不见。 老太傅没了法子,冒着大不韪,一封八百里加急快报召回了在边关巡视的三王爷。 三王爷回来的时候正是烈日当空。老太傅拄着拐杖,顶着一头热汗,颤颤巍巍,一把拉住他的手,老泪纵横,"皇上这个样子,这可怎生是好啊?" 王爷没说话,一脚踹开了大门。 满地的狼藉,萧索的破败。负伤的幼兽躲在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那心房之处纠结的感觉是什么? 是痛? 是怜?是爱? 飞奔过去,一把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透过薄衫微凸肚腹的火热告诉了他一切。 这就是原因。 轩辕王族的禁忌,轩辕王族的诅咒。 忍着战栗,伸出冰凉的手安抚着另一个冰凉的身体。 "不要怕,三叔在这里,三叔在这里。" 朝廷中说:皇帝病重,三王爷临危受命,处理朝政。 街坊市井流传:三王爷囚了小皇帝,要窜了侄子的位,自己穿龙袍。 江湖上的英雄们叫嚷,"皇帝谁厉害谁做呗。兄弟们这等闲心,先把武功练好了,武林大会上可别丢了面子掉了里子。" 小皇帝,只在别苑中休养,百事不问。 吵过了,闹过了,哭过了,也怨过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把日子踏踏实实的过下去。 就这样吧,还能够怎么办,该来的,总会来的。 有的时候,心中也会嘀咕,腻在他身上反复的追问。 你为什么不介意,你到底爱不爱我。 所有的疑虑在他宠溺深情中消散。 和煦的阳光,精心地呵护,整日的缠绵,小皇帝迷迷糊糊中想。 这样多好啊! 只是可惜,有些人有些事,永远也不会按照你自己的剧本走下去。 第四部 恍然大悟 那天,是国师九天来请安问脉的日子。这件事情,瞒了所有人,唯独没瞒他,不需要,也瞒不了。 三王爷在书房处理事情。皇帝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房中让他诊视。面容平和,没有了以往的烦躁,暴戾和跋扈。 九天叹道:"皇上终于是像极了以前的太子了。" 皇帝好奇的追问,"以前的太子?是指我的父王吗?他是什么样的?" 九天摇摇头,"讲不清楚。" 后来问了王府的管家,据说是从三王爷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的。 管家晃了晃两撇山羊胡子,说,"这个奴才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王爷书房里有几幅太子的画像,皇上可以瞧瞧。" "画像?" 嘴里含着冰镇梅子汤有丝含糊不清,"是皇祖让人画得那几幅?" "不是,王爷画得。以前,整宿整宿的不睡,就画这个。画完了,还藏着掖着,奴才也是偶然发现的。" 嘴里的梅子汤再也咽不下去了。 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掩盖在你的温柔和宠溺下的理由。 原来,你从来不曾爱我。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想笑,又想不到理由。 人生竟然是这么荒唐。 华灯初上的时候,在房里问他。 "我和小五,谁比较像父王?" 三王爷温柔的将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恨他,我想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放在腹间的手紧紧地拽着衣服。"你帮我杀了他。" 王爷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知道。"皇帝的脸在烛火摇曳中明暗不定,"三月十五,烟雨庄武林大会。" 白日里。在王府的一角。 国师将一个锦囊和一个红玉小瓶交给皇帝。 "这是你要的东西。" 夜晚,锦帐里。 皇上看着三王爷因疲惫而沉沉睡去的脸,轻声发誓。 "若你不爱我,我就让你后悔一世。" 第四部 飞蛾扑火 梅子黄时,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我静静看着窗外雨打风吹、花残叶落。 那时我躺在床上,沉重的痛苦压着我的身体,让我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脑袋昏昏沉沉,就想这样放弃了。 却听父亲在外面为我的病情发愁的低叹,脚步声东来西去,不停的绕着圆圈。 母亲只是哭着,就如同我记事起一样的哭泣着。 间或声音停顿,却又听到两人叹息一声,为了独子无法光耀门楣而发出不甘的感叹。 柳家勉强可以算是皇亲国戚。也算小有威名。 我的姑姑曾经入过宫作了妃子,诞下一个麟儿取名"巫寰",正是当今的三皇子。 巫寰少年聪慧,博闻强识,被人尊敬,加上姑姑貌美,一时很得宠爱。柳家的名头,也曾经风光过。 但也只是曾经。 天子心意最是难侧,再隆厚的眷宠,也维持不了多久。爱惜一番,新鲜感过去,就弃如糟糠了。 徒留下姑姑一人痴痴的等待,以及父母面对门可罗雀的大门,摇头叹息,沉浸在往事的荣耀美好。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那时我仅是看着天空。 除了病弱的身体,我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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