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他只依稀记得那皇帝的样貌,如今再见到,心中亦有些惊讶这小皇帝怎么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咳。”覃牧秋煞有介事的咳嗽了一声,那跪在地上的内侍立马吓得一个哆嗦。覃牧秋腹诽道,看来皇帝脾气不好。
李逾,当朝皇帝,年纪尚不及弱冠,登基三年。
覃牧秋紧锁眉头想了想,在脑中回忆一切关于李逾的印象。只听闻李逾性格阴沉,颇为老成……可就此前逼得宁安王谋反一事来看,这少年皇帝似乎也老成不到哪里去。
可惜,宁安王甚少提及自己这位做皇帝的侄子,要不然覃牧秋或许还能多了解一些。
接下来要怎么办?覃牧秋心乱如麻。
自己是红枫营的主帅,宁安王最得力的副将,也就是——逆贼中的关键人物,若是暴露了身份,岂不是死路一条?
沉吟片刻,覃牧秋心里打定主意,先静观其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谨很快便能破了沽州城,到时候对方率军打进中都,一切便好说了。
如今,自己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虽然换了一副身体颇有些不适应,可能死而复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覃牧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内侍,又看了一眼对方吐出来的东西,那枚药丸此刻已经化开了。覃牧秋目光一凛,心道还是先想办法活下来比较重要,不然恐怕等不到李谨打进中都,自己就又要进阎王殿了。
他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内侍服毒自尽,还说一命抵一命,难道是对方害死了李逾?好端端一个内侍,为何不惜自己的性命,要去害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难道是不堪李逾的残暴?
覃牧秋冷笑一声,心道,李逾也真是能作死,搞得自己的亲叔叔不惜造反,如今连自己的贴身内侍都来索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他随即意识到,李逾先前的敌人,如今都成了自己的敌人,想要以李逾的身份活下去,好像并不容易。
那内侍见覃牧秋一会儿冷笑,一会儿不出声,忍不住抬头看了覃牧秋一眼,这一眼让覃牧秋回过了神。
“咳。”覃牧秋道:“你……大胆。”
内侍闻言忙磕头道:“奴才该死。”
“说吧,你为何该死。”覃牧秋道。
那内侍此刻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了些许,不似先前那般失魂落魄。他心知自己避不过一劫,倒也坦然了不少,道:“奴才昨夜服侍陛下喝的安神汤,里头加了药,害的陛下……险些……奴才自知有罪,只求一死。”
覃牧秋看了对方一眼,心道这太监真够傻的,自己既然醒了过来,又不知下药之事,装作无知,找个借口混过去,保住一条命并非难事。当下,便觉得这内侍有些蠢,并非心机深沉之人。
若是赐死此人倒也容易,可是换来个更聪明的,岂不是更危险?
覃牧秋思来想去,心中便有了计较。
“你伺候我……朕多久了?”覃牧秋问。
“回陛下,奴才自先帝驾崩之后,就跟着陛下,如今已有三年了。”内侍毕恭毕敬的道。
“你……”覃牧秋想问对方名字,又觉得不妥,于是转了个弯问道:“你先前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才并未改过名字,自九岁入宫,便叫荣安。”荣安道。
“哦,起来吧荣安,将你吐的东西清理干净。”覃牧秋道。
荣安不解的抬头,覃牧秋却不再看他,径自去了偏殿。
在偏殿的矮榻上窝着,覃牧秋心中感慨万千。时隔七年,自己竟然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中都,还占据了李逾的身体。要是李逾知道此事,估计会被气得活过来。
荣安手脚很利索,片刻后便收拾妥当了。他取了鞋子和外袍伺候覃牧秋穿上,然后便垂首立在旁边不敢言语。
覃牧秋瞥了一眼对方,道:“我……朕饿了。”
荣安忙恭恭敬敬的道:“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传膳的时辰,若陛下……”
“没事,等着吧。”覃牧秋打断对方。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早膳便到了。覃牧秋犹豫了片刻,怕早膳有毒,后来又一想,若是不吃早晚也会饿死,于是便欣然的用了早膳。
荣安一直陪着小心伺候,发觉这位祖宗今日有些不寻常,可具体是哪里不寻常他又说不清楚。自己所犯之罪,当得上诛九族了,可是这位却只字不提,不知是何用意,于是凡事只得更用心了几分。
外头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荣安的胡思乱想,他恭敬的道:“陛下,赵大人来了,早朝的时辰到了。”
“哪个赵大人?”覃牧秋脱口而出问道。
“呃……羽林军大将军赵清明。”荣安嘴角一抽,答道。
覃牧秋眉头一拧,微微有些失神。直至荣安取了朝服来替他穿上,他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时隔七年,他几乎都快忘了中都还有这么一个叫赵清明的人。真是……冤家路窄。
第3章 红枫
覃牧秋心烦意乱的被荣安伺候着穿上了朝服,他试着走了两步,觉得当皇帝比当将军威风的多,随后又想,若是李谨穿上这朝服,必定比自己更合身。
“陛下,起驾么?”荣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覃牧秋歪着头打量了荣安片刻,发现这小太监长得极其平庸,实在是不够赏心悦目。先前听闻李逾在宫里胡闹的很,不仅豢养貌美的少年供自己取乐,还选了很多长相俊美的内侍供自己随时狎玩,如今看来传言倒不可尽信。
“陛下……”荣安见对方打量自己,本已慢慢平静的情绪又开始变得诚惶诚恐起来,生怕这位祖宗一句话便结果了自己的小命。
“起驾吧。”覃牧秋吸了口气,心道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荣安打开殿门,覃牧秋尚未跨出去便看到了长身玉立的赵清明。早晨的阳光映在赵清明脸上,让他的轮廓看上去有些不实在,覃牧秋有些晃神,一下子被门槛绊住了脚,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覃牧秋一肚子云山雾缭的遐想,瞬间摔得烟消云散。
殿外的小太监和侍卫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一地,荣安一脸的慌乱,也不敢说话,忙伸手去扶。赵清明目不斜视,单膝而跪。
“你……”覃牧秋被荣安慌忙的搀扶起来,扭过头去看着赵清明一脸的愤怒。以此人的身手,扶自己一把绰绰有余,可此人却自始至终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自己摔了个结实。
此人现是羽林军大将军,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握在对方手里,暂且先不惹他,待来日寻到机会再说吧。想通了此节,覃牧秋便不再逗留,径直朝铭德殿走去,好在他对皇宫还不算陌生,不至找不到路。
覃牧秋生怕露了马脚,坐在龙椅上,一副“无事退朝”的疲惫像,眼睛半眯半睁的,也无心听朝臣们说什么,只象征性的应付几句,唯恐话多出错。
一场早朝下来,覃牧秋都处在迷茫之中。他在常宁军时,诸事都有李谨拿主意,他只行军打仗有两把刷子,若论起国事和政务,他只有头大的份。再加上他生性洒脱不羁,素来没有为国为民的抱负。因此李谨曾评价他,是个将才,却难为帅才。
如今哪怕有机会坐上了龙椅,覃牧秋心里想的也不是如何收拾李逾留下的烂摊子,而是盼着李谨赶紧来,接管这把龙椅和这万里江山。至于自己,跟在李谨身边当个羽林军大将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羽林军大将军,覃牧秋又想起了赵清明,一定要寻个机会把赵清明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方便将来自己坐上去。虽然本朝的羽林军设有两个大将军,但是若与赵清明一起当值,覃牧秋心里也是一千个不愿意。
“荣安。”覃牧秋停在了凝和殿殿门外,“朕有些积食,要去逛逛。”说罢便径直转身朝御花园行去,荣安忙应声跟上。
覃牧秋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跟在后头的赵清明,想问问荣安,赵清明是否一整日都会跟着自己,又觉得这么问不妥当,不由有些烦躁。他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在常宁军中,李谨待他一向极为宽容,他也素来没什么规矩,仗着自己有红枫营,除了李谨之外,从不将人放在眼里。好在他在战场上骁勇,军中之人倒也服他。
可如今被困在这皇宫里,做什么说什么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可愁煞了这位红枫将军。
覃牧秋胡思乱想的乱逛,不久便出了御花园,最后走到了一处落锁的园子前。覃牧秋心里一烦,我行我素的脾气就藏也藏不住了,非说要进去看看,让荣安去寻人来开门。
“陛下,这园子荒废已久,若您想看,奴才先着人打扫,待过几日……”荣安陪着小心道。
“朕今日便想看。”覃牧秋说着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赵清明,见对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愈发想进去这园子看看。
“陛下,只怕这园子里头有什么蛇鼠虫蚁的,冲撞了……”
“废话真多。”
覃牧秋不愿再听荣安啰嗦,回身看着赵清明道:“赵将军,替朕将这道门打开。”
赵清明身体一僵,随后便若无其事的上前,一脚将门踹开了。
荣安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位行为异常的祖宗,和那位同样不太正常的阎王,心道自己的小命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没了。
覃牧秋眉眼微眯,提步跨进了院内。因为荒废了太久,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但院子中央一颗火红的红枫却丝毫没有颓唐之势,虽然无人打理,却长得极为热烈。
中都的秋天真长,算起来应该入冬了,这枫叶竟还没有落?覃牧秋远远的看着那颗红枫,先前的烦躁之感一下子荡然无存,却不由在心底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无奈。
宫里唯有这一株红枫,很多年前,每次得机会进宫他都会偷偷寻个机会来这园子待上片刻,倒不是为了这颗树,而是为了这院子里的人。可惜,如今树还在这里,人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覃牧秋叹了口气,目光从赵清明的面上拂过,好似在对方的眼里也觉察到了一丝落寞。不过,对方在觉察到覃牧秋的目光后,立即换上了一副目不斜视、毫无情绪的面孔。
羽林军的大将军,难道不是李逾最亲厚的亲信么?怎么赵清明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冷淡?
难道,对方已经觉察出了自己是个冒牌货?也不是没可能,此人素来心机深沉,难以捉摸。不过,就算觉察出来了,一时之间应该也不会贸然把自己怎么样。想到此处,覃牧秋白了赵清明一眼,随后甩手出了园子。
赵清明冰山一般的脸,被那位的白眼瞟的有些要碎的趋势,他忙重新调整了一番自己的表情,才远远的跟上覃牧秋。
临走前,他又快速回头看了一眼那园子,透过半敞的院门隐约还能看到那株红枫,那是他十年前亲手植的,然而他已七年不曾回来看过。
覃牧秋百无聊赖的在凝和殿度过了一日的光阴,书案上的奏折他只翻了一本便再也没碰过。赵清明始终立在殿门外,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羽林军的大将军,可是掌管整个皇宫护卫的人,怎么整日围着皇帝当起了贴身侍卫?
然而,他又不能问,至少现在不能问。得尽快将荣安的底细摸清,若将荣安收为己用,那便好过多了,不用成日遮遮掩掩。
覃牧秋是个急性子,想到什么,便会立即付诸行动。晚膳后,赵清明告退,他便急忙招了荣安。荣安又开始诚惶诚恐起来,觉得自己的死期终于在延迟了六个时辰之后到来了。
“今夜,谁来服侍朕?”覃牧秋恶趣味的道。
荣安扑通一声跪下,吓了覃牧秋一跳。荣安似乎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忙道:“陛下今日尚未点人服侍。”
“那朕昨日点的谁?”这才是覃牧秋想问的。
“昨日……陛下昨日点的立冬。”
“今日还是立冬,将人带来吧。”
荣安跪在地上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应是。覃牧秋看着有些失态的荣安,想起荣安说过昨夜将李逾毒死的安神汤,心中突然对立冬充满了好奇。
荣安既然直呼对方名字,那对方定然不是后宫妃嫔,想来也不是李逾豢养的少年,否则好歹也该叫个先生或公子之类的。如此说来,立冬很有可能是个侍卫或和荣安一样,是个太监。
侍卫还是太监?
覃牧秋胡思乱想之际,荣安便将人带来了。来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荣安,你下去吧,这里有立冬伺候就够了。”覃牧秋道。
荣安闻言想说什么,但抬头看了一眼覃牧秋不带情绪的脸,只得应是退下了。殿内只剩覃牧秋和立冬。
“起来吧,地上凉,老跪着做什么。”覃牧秋道。
立冬忙谢恩起身。覃牧秋转身走到榻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过来伺候朕就寝。”立冬温顺的应是,然后便走过去替覃牧秋宽衣。
“长的真俊。”覃牧秋道。
“陛下谬赞。”立冬俊美的脸恰到好处的红了,双目盈盈,看着煞是动人,不过他替覃牧秋宽衣的动作,却丝毫不显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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