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不知為什么,传来隐隐的绞痛。 记忆深处,他也曾似这样凝视过别人的脸,虽然比不上眼前这张那么俊美,但那时的他,在自己眼中,却是天下最英俊最温柔的少年。 他就这么呆呆的,像著了魔一样,趁对方熟睡的时候,一眨不眨凝视著他,任自己沉浸在无声而美妙的世界中,幻想著只有他和他两个人,直到永远…… 正在此时,突然,对方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就像冬季夜空跃升的第一颗寒星,自眼眸中瞬间焕发的光芒,璀璨夺目,一下子吸住了储维文的心神。 若在平时,恐怕他早就跳起来,拉远彼此的距离,但现在,却只能像被大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僵立原地,一动不能动。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骆晨曦微微一笑,露出刚睡醒时半梦半醒的表情,长臂一伸,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的眼睛好漂亮喔,就像水晶一样,还会发光,来,给我亲一个……」 说罢,骆晨曦就噘起嘴巴,迎上他的唇…… 储维文下意识一个过肩摔,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骆晨曦就被他重重甩到了地上…… 「痛痛痛……」 这下骆晨曦被彻底摔醒了,含泪揉著屁股,朝他吼道:「储维文,你这个没人性的暴君,我哪裡得罪你了?每天对我拳打脚踢,我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 后面这一句,他说得几乎声泪俱下、催人肝肠。 刚才一受惊,下手是重了点,储维文心裡正有点后悔,但看到他这副夸张的模样,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活该,谁让你一天到晚发情!」 「发情?我发什么情了?」骆晨曦睡得迷迷糊糊,早忘了自己刚才的行為。 储维文瞪了他一眼,也不多说,逕自走入厨房。 「什么嘛,无聊的大叔,该不会是提前到了更年期吧。」骆晨曦悻悻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嘟嚷著。 储维文瞪了他一眼,逕自到厨房裡泡了一杯咖啡,加了一点奶,骆晨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就像围绕在主人脚下的小狗。 「怎么了?」储维文看了他一眼。 「好无聊喔……」骆晨曦发出濒临死亡的声音。 「无聊就去睡觉。」 「你真没人性,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陪我睡,还叫我一个人睡,老是自己打手枪,我会得阳痿的。」 此「睡」非彼「睡」,骆晨曦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储维文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要是再跟这个死牛郎说下去,他会有出拳痛扁他的衝动。 骆晨曦却仍在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这算是什么包养啊,我的金主是个男人就算了,还是个拒绝性生活的和尚。可就算你不要,我还要啊,害我每天晚上只能用手自己解决。太悲惨了,我可是个牛郎,不做爱怎么行?喂,储维文,你偶尔帮我舔一下会死啊……」 眼见储维文脸色铁青地撩起袖子,骆晨曦聪明地马上闭上嘴。 虽然很怕储维文的拳头,但他仍是「贼性不改」,安静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叫道:「储维文,我们来约会吧!」 「什么?」储维文还以為自己听错了。 「约会啊,约会!」骆晨曦向他露出佣懒而邪恶的笑容,「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大金主嘛,住在一起好几天了,我们好象都没有好好约会过,这怎么行?一起去约会,手牵手朝著夕阳奔去,為美好的人生而感动落泪吧!」 「為什么我要和你这种人手牵手朝夕阳奔去……」储维文再冷静,此时也有吐血的衝动。 「因為你有义务!你是我的金主,有责任照顾好我,让我的身心得到全面健康的发展!」骆晨曦理直气壮地说。 储维文看著他,满脸黑线。 ◇◆◇ 强劲的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极限速度,带来极限的刺激,令人血脉飞驰。 「冲啊……」骆晨曦口中发出欢快的叫嚣声,大声叫嚷著,一边拼命踩摩托车的油门。 坐在他身后的储维文,只能紧紧搂住对方的腰,俯在他耳边用力吼道:「笨蛋,你给我慢一点!」 他知道,其实真正的笨蛋是自己。 心一软,居然就答应了和对方去「约会」,结果,既不是去浪漫的西餐厅吃饭,也不是去看电影或逛街,而是跑到高速公路来飆车。 下一次,打死他也绝对不和这傢伙「约会」! 「减速减速,前面是弯道!」储维文搂紧了他的腰。 「不用怕,抱紧我,我带你一起飞。」骆晨曦大声笑道。 「我可不想和你一起飞上西天。」离心的速度,让储维文把脸紧紧贴在男人的背部。 「呸呸呸,乌鸦嘴,这么不相信本大爷的技术。」骆晨曦控制好速度,掌握住车身的平衡,飞一般直窜出去。 整个身体似乎在腾云驾雾,的确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储维文闭上眼睛,过去的一幕涌上心头。 记忆中,他也曾这样坐在少年的身后,但那不是摩托车,而是自行车。 在家和学校之间,有一段下坡路,每次骑到这裡,少年总喜欢加快速度,然后箭一般往下飞驰,吓得他哇哇大叫,而他却仿佛好计得逞了似的,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而他,最喜欢看他这样放肆而促狭的笑容。 他并不愿意回忆过去,过去代表著无法自抑的心痛和失去,然而,自从和这个牛郎一起生活后,他就开始不断回忆过去。 这代表什么? 储维文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 「喂,到了。」 机车减速后缓缓停住,储维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於一个小山丘上。 骆晨曦关上引擎,下车,站在山顶,伸臂迎接拂面而来的凉风,「很久没有这样吹风了,好舒服。」 储维文默默站在他身边,朝远处眺望…… 眼前这座摩登的都市尽在脚下,霓虹、街灯和不灭的光束,在黑暗中,交织成一片艳丽如烟火的海洋。 「很美吧。」骆晨曦含笑侧过脸看他。 「是啊。」储维文感叹道,震慑於眼前的夜景。 「以前,当我还是个小混混的时候,经常和道上的兄弟们一起来飆车,飆累了,就跑到这裡,一边喝啤酒,一边吹著凉风。那段日子,很惊险刺激,也很愚蠢,做了不少既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的事。」 骆晨曦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抓过一根草叼在嘴裡,而储维文也席地坐在他身边。 他没想到,以前他居然是混道上的。 「要不是阿宾的话,也许我现在还在道上混,而等待我的结局,想必不是被人砍死,就是被抓到局子裡坐牢。」 骆晨曦叹了一口气,伸长双腿。 「你上次做噩梦时喊的名字,就是他吧,他是你的朋友?」储维文忍不住问道。 储维文记得那时,他睡在他家的第一晚,他在梦中挣扎,满头大汗地叫著「阿宾」这个名字。 「没错。阿宾是我的兄弟,他比我先在道上混,但他很照顾我。那时候,我们的工作,主要是替高利贷债主讨债。每天晚上,气势汹汹地杀到欠债人家裡,要是他们还不出钱,就搬走他们家裡值钱的东西,并喊打喊杀,怎样也要逼他们把钱交上。 拿到钱后,我们就沉溺於酒肉声色,胡吃乱用。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像著魔一样,除了堕落,似乎就没有别的生活方式。我和阿宾,打架够凶够狠,办事也牢靠,很快成為老大的左右手。嫉妒我们的人不少,尤其是阿宾,我还会笑脸迎人,和他们虚与委蛇一下,但阿宾向来心高气傲,态度有些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有一天,在帮派斗殴中,阿宾被我们自己的兄弟出卖,被人打昏后扔到一间破仓库裡,浇上汽油点燃……」 骆晨曦的声音嘎然而止,说不下去,储维文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握住了他颤抖的拳头…… 骆晨曦深呼吸几口,继续说下去,「阿宾出殯的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他母亲捧著他的骨灰,悲痛欲绝,一边哭,一边把他寄给她的钱,大捆大捆的钞票,全部扔进火炉裡烧。人都死了,还要这些钱做什么,每一张纸钞,其实都是她儿子的命。 阿宾死后,我马上退出了组织。不久后,就听到老大去世的消息,应该是死于黑帮火拼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变得非常消沉,成天在酒吧买醉,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后来被一个有钱的女人看上了,把我带回家,供吃供住还给我钱花。虽然也是一种颓废的人生,但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很安心。 她其实也蛮可怜的,和自己门当户对的老公结婚后,却一直不幸福,老公在外面有女人,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她非常寂寞,我就一直陪著她,大概有大半年时间,她终於鼓足勇气和老公离了婚,全心在事业上,发展得很不错。后来,就和她的一个助手结婚了。」 骆晨曦微眯双眼,眺望向远方,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就像此刻的晚风般,徐徐围拥过来。 「去年我还碰到她,她看上去很不错,婚姻也十分美满。然后她笑著说谢谢我,如果没有我的话,她说不定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其实当她和老公感情出现危机时,她曾好几次想过自杀。在酒吧见到我的那晚,她本来已经决定,找个男人一夜狂欢,然后就吞安眠药。但是一觉醒来,看到我的睡脸,安详得像个孩子,她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也许这么说有点白烂,但的确是因為那一次,我才觉得,这一行其实也不错,也有需要我的人。没错,我是出卖爱情的牛郎,唯钱是图,但这份想要给她们快乐、儘量让她们抒解的心情,并不是假的。 这世上残酷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只是一点虚幻的温柔,她们想要,我就给予,这也算是我仅剩的温情和良心吧。未来太遥远,如果拥著彼此的身体,就能互相取暖的话,為什么不紧紧拥抱到天明?」 虚幻的温柔。 朱妍晴也曾说过这句话。 储维文的内心阵阵刺痛,许是受了男人的影响,已经不去触及多年的往事,开始在胸口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没想到,你一个牛郎,居然还有这么多故事。」忍住胸口的疼痛,储维文淡淡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难道你没有?」 储维文呼吸一窒,避开那双堪称漂亮的狭长眼眸,「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知道。」骆晨曦吊儿郎当地耸耸肩,「也许是最近太无聊了吧,要是再不发洩一下,我真的要闷死了。」 其实非关发洩。 阿宾的事,一直是他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痕。迄今為止,他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件事,一直把它深深埋藏在心底。 然而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会对一个相处不过短短一周的人,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金主」,和盘托出这个故事。 是此刻的晚风太过温柔,还是他比以前更脆弱了? 「抱歉,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储维文面无表情地说。 骆晨曦看著他,「我开玩笑的,你生气了?」 「没有。」储维文垂下眼瞼,紧抿的嘴唇,微微向上翘著,让人很想凑上去咬一口。 骆晨曦的内心忍不住一动,虽然是个乱来的暴力傢伙,却不时流露出像现在这样矛盾而微妙的性感。 「其实啦,你的个性不算差,长得也不赖,就是太阴沉粗暴了一点,再加上又没有什么生活情趣,女孩子在喜欢上你之前,往往就已经被你吓跑了。」骆晨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髮,后者虽然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躲开。 「外表很重要的,别老是穿这些大叔们的衣服,顶著这个老土的髮型,会有美眉跟你约会才怪。有空的话,我要替你好好打理一下。」骆晨曦的手指,开始在他的发间游走。 「我的事,还用不著你来操心。」储维文板著脸道。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才是小狗。」储维文阴著一张臭脸。 「好,就让你尝尝我这个小狗的厉害!」 骆晨曦猛地扑过去,一下子将他扑倒在草地上,作势要咬他,嘴唇才触上他温热的颈部,突然改变了主意,先用牙齿轻轻咬住一小块,又用舌头细细舔舐起来,感受著舌尖下细腻的肌肤…… 不知因為躺在草地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觉得这个男人品尝起来,似乎有著和绿草相同的青涩气息。 非常特别、非常新奇。 骆晨曦一直周旋在涂脂抹粉、香水呛鼻的环境中,身边的女人个个精于打扮、衣著入时,接吻时品尝到的红唇,不是因為抹了唇彩而感觉油腻腻的,就是因為口红的化学物质而令人有中毒般的不快感,但储维文身上,却传来久违了的青涩。 明明是个阴冷的傢伙,却不知為什么,身上竟有那种纯纯的、淡淡的,如清水般透明澄澈的感觉。 就像…… 就像久违的初恋一样。 「放开我,你这傢伙。」 察觉气氛不对,储维文奋力挣扎起来,握住他的双臂,打算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谁知却被骆晨曦更敏捷地压制住,双手拉过头顶,死死按在草地上。 他的身高比骆晨曦略矮一点,身材也不如对方壮硕,就这么被正面压倒,储维文虽有满身练柔道的巧劲,却也奈他莫何。 「已经被你过肩摔好几次了,你以為我会这么笨,到现在都无法吸取教训吗?」 总算占了一次上风,骆晨曦不禁有点得意起来。 「骆晨曦,你他妈给我下来!是不是又想屁股开花?」储维文冷著脸喝道。 「就不,你能拿我怎么办?」骆晨曦俯下头,凝视著他因愤怒而显得分外黑亮的眼眸。 以前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他的眼睛还真是漂亮。 平时没有情绪时根本看不出来,但每当他生气或激动时,黑眸便熠熠生辉,如剔透的水晶般,光芒流转。 「没人告诉过你,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吗?」 像著了魔般,骆展曦忍不住俯下头,如蜻蜒点水似的,触了触他的眼皮,然后,双唇下移,突然盖在他紧紧抿成一直线的嘴唇上…… 虽然他对男人并无太大兴趣,但不知為什么,就是想撬开这两片给人强烈禁欲感的双唇,并探入他锁得牢牢的口腔中,品尝那裡面的味道。 那味道,会是和他这个人一样无聊乏味,还是…… 别有一番天地? [发表时间:2008-4-5 17:38:50] 89413164 0 0 [4楼]
第四章 很快,骆晨曦就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吻! 他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个在沙漠迷路已久的旅人,被恶毒的烈日折磨得浑身焦渴、奄奄一息之际,突然饮入一口甘美泌凉的山泉,纯天然製造,没有油腻的唇彩、没有毒死人的口红,更没有呛鼻的香水,什么都没有,只有清新、淡然却又异常甘美的滋味。 他的全身,都似乎都被这抹青涩感给洗涤了。 於是他以自己的身体压住他的挣扎,双手捧牢他不停扭动的头,著迷地把舌尖更深地探入他的口中,像蜜蜂淬摘花蜜一样,汲取著他口中的清新。 「嗯……唔……」 储维文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发不出声音,只能鼻音憋出曖昧的抗拒。 骆晨曦却充耳不闻,只是觉得饥渴,想要感觉更多,於是变换著不同角度,辗转吮吸,品尝著口中清新的柔软。 非常舒服的感觉…… 就嘴唇的触感来说,男人和女人并没有太大区别,所差的,便只是对吻的回应,男人要比女人难掌握得多,然而一旦将对方制伏,随之而来的处於战胜方的征服感,也会立刻遽增。 一想到这个总是用过肩摔把他撂倒的暴力男,竟也有被他压制著无力还击的一天,骆晨曦就忍不住一阵兴奋。更何况,他的反应如此生涩,底下的身躯竟硬得像一块石头,根本不像有过经验,十有八九还是个在室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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