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情人,在仙桃的功效下,虽已是高龄八十的老者,容貌却彷佛停留在五十多岁一般。 比起最初遇到他的时候,几乎没改变多少,唯一变的,是情人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 一天比一天还要更爱他,想是做神仙,也不会有比跟情人在一起更幸福了。 纵使仙凡有隔、纵使岁月如梭、纵使往后不老不死的无尽岁月都将自己一人独自度过。 可是他,不后悔! 不后悔认识朗朗、不后悔爱上朗朗、不后悔将要面对悠悠漫长的孤单。 青年,或者该说是小蛇。 紧紧握住皇朗苍老粗糙的手,心疼地抚摸着这一年多来因为打点滴抽血,所留下无数个针头插过而凹陷的痕迹。 皇朗没病,只是老化。 时光在小蛇身上暂停,却在皇朗身上迅速飞逝。 对于外貌上的差距,不是没有过挣扎,皇朗曾想过放手让小蛇另外寻找幸福,难得地,被温和的小蛇气到破口大骂甚至摔门出走。 直到深夜,就在皇朗几乎要绝望地认为小蛇将从此离开他的生命时,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卧室外,小蛇默默地走向皇朗,拥着他的背。 「不要赶我走,你说过的,有任何事情我们一起面对。求你,不要再赶我走了,朗朗,我爱你,很爱很爱……」 那一夜,小蛇坚定而深情,落泪的,竟成了皇朗。 思绪被掌心握着的另一只手给唤回,皇朗不知何时举着颤抖乏力的手拉开了氧气罩。 「不行啊!朗朗你不能这样,医生说……」 「扶我一下。」皇朗坚定地开口。 拗不过情人的固执,小蛇收起慌乱的情绪,小心地将皇朗扶起,操控病床旁边的按钮,让病床上半部立起,好让皇朗可以靠在床上。 病床旁边,莱西二代感觉到皇朗似乎恢复了些精神,兴奋地立起身子,前脚搭在病床旁边,黑溜溜的眼睛忧心地看着皇朗,仿佛在问:主人,你好点了吗? 「小蛇,那个……木匣……」 皇朗虚弱地开口,无须多言,小蛇点点头,拔地腾起,身子浮在空中,一直升到客厅天花板上那个巨大的水晶吊灯。 小蛇从吊灯交错的银制骨架问,取出从前老蛇给他的那个精致木匣。 那年,老蛇吩咐,务必妥善保存,直到皇朗辞世前绝对不可以打开窥视,而且,小蛇绝对不能触碰到木匣内的东西。 于是,跟皇朗讨论过后,就这么一直放在客听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内,五十年来,无人动过。 偶尔几次小蛇顽皮地去玩弄吊灯,把小木匣弄掉到地板上,小蛇也都只是吐吐舌头把它放了回去,好奇心再重,也从未偷偷打开来瞧过——只因为师父说过,事关皇朗,万不得轻怱。 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闪动,小蛇缓缓落回皇朗身边,将木匣交给皇朗。 「都最后了,你不看?」皇朗痛苦地咳了几声,扬起笑容戏谵地道。 「哼,不看!」小蛇头一甩,重复五十年来屡屡不变的答案。 只因为怕看了,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皇朗了然地舒开笑容,颤抖那双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旋开锁头,打开尘封五十年的木匣。 同一时间,五彩光芒乍现,并且,屋内多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呆呆……」凭空出现的人带着点犹豫,怯怯地开了口。 小蛇依旧维持着背对皇朗的姿势,情绪却是激动的,眼眶含着泪,压抑着几欲溃堤的悲痛,「狐狐,再等一下,再一下就好……」 金色的头发依旧是那般亮眼,男子脸上,仍然挂着一副墨镜,好遮掩他回于常人的金色双瞳。 「皇朗,你……还好吧?」头一回,男子终于叫了皇朗的全名。 病床上,皇朗轻笑,「还是听你叫我『死人类』……比较顺耳,咳咳……咳咳咳……」 「都已经是老人家了,说话还是一样这么尖锐,难得本大仙不跟你吵架,怎么?嫌闷了?啐!」 金发男子骂归骂,还是赶紧扶起皇朗,帮他拍背顺气,见皇朗咳出了血,表情难过地拿起病床旁的毛巾,偷偷替皇朗擦去嘴旁的血痕,就怕等会小蛇回过身后,看了会难过。 「多谢……」 男子挠挠头,竟有些不好意思。「拜托,都认识这么久了,谢什么啦!」 「这个……」皇朗抖着手,举起掌心的木匣。 男子偷瞄了小蛇一眼,弯腰在皇朗耳边嘀咕好一阵子,接着直起身子,「所以你就安心去吧!小蛇我会『暂时』照顾的。」 皇朗微微笑着,取出木匣子内晶透如水晶般的珠子含入口中,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滑入腹中。 「小蛇……」 小蛇浑身一颤,哑着嗓子,依然背对着皇朗。「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皇朗微笑地张开双臂,等待着。「对不起……」 再也压抑不了沉痛的情绪,一回身,扑进皇朗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人家答应你不哭的,不哭的……对不起,朗朗对不起……」 指尖滑过小蛇的发丝,呼吸一次比一次微弱,病床旁边测量心跳的仪器上,跳动的曲线也逐渐变得平缓。 皇朗吃力地抬起手,捧着那哭得满是泪水的小脸,原先苍白的病容竟在瞬间变得红润。 「我有点困,想睡了……就像平常一样,给我个晚安吻,好吗?」 「朗,不要走……」 小蛇哽咽着,埋首在皇朗胸前,却感觉那熟悉的心跳,很弱,很弱…… 金发男子别过身去,不愿再看,狠狠地仰着头,顽固地让泪水逆流回去,宁愿让微咸的泪水侵蚀口腔的每一处,也不让自己落泪。 因为,他不是最苦的那个、也不是最痛的。 身后,传来道别的拥吻声、小蛇压抑的哭泣声,以及最终,机器冰冷宣示生命终结刺耳的声音。 举步艰难,走向等候在门外的医护人员,以及站在救护车旁,卸下道袍换上笔挺西装的男子。 默默地,将额头抵在那人肩窝,金色的发丝披垂在那人胸前,墨镜下,眼泪溃堤,开了口想说些什么,却全被啜泣的声音掩盖,模模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西装笔挺的男子却抬手环抱那哭泣抽动的身躯,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柔柔地道:「我明白,我明白。哭吧!」 N年后—— 某家计算机补习班前,一个青年被群小鬼团团包围,一个个背着书包嚷嚷着。 「皇老师,我要听故事。」 「皇老师,我也要听。」 「上次你说的故事还没说完耶。」 「就是嘛就是嘛!皇老师你上次说的那只小笨蛇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啊?」 「好好好,别急嘛,你们待会只要乖乖听老师上课,如果验收成功,下课后老师一定把那个故事讲完好不好?」 青年弯着腰安抚着这群小鬼头,只可惜现在的小鬼精怪得很,哪这么容易就给打发掉? 其中一个带头的小女生,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笔记纸递给青年。「老师说话要算话,签名!」 「签名?」青年迷糊了,「签名干嘛?」 小女生跩跩地抬起下巴,小大人般地道:「这是契约书,老师签了契约就一定要跟我们说故事,要是没说,就是违反契约,要给违约金一千万。」 「一、一千万?」青年当场被口水噎到,哭丧着脸,「你强盗生的啊?」 「才不呢!」小女孩依旧臭屁,「我爸妈是律师。」 怪不得列! 律师跟强盗同伙的好咩?有差吗?切! 青年暗自嘀咕,可偏偏这群小鬼,一副像是他不签名说故事就打算集体逃学的模样。 呜,到时候补习班主任又要扣他的薪水了啦! 「好啦,老师签名就是了嘛!」青年最后敌不过小恶魔,乖乖在笔记纸上签了名。 「皇老师,记得待会下课要给我们说故事喔!掰!」 恶魔小女生换回可爱甜美的笑容,领着一群小鬼跑进计算机补习班乖乖上课,留下欲哭无泪的青年暗自叹气。 正准备跟着走进补习班开始今天的课程,眼角余光看见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正睁着大眼睛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猛瞧。 以为这小男孩也是补习班的学生,青年微笑着靠了过去,蹲在地上拍拍小男孩的头。「小弟弟,快要上课了喔,你不进去吗?」 小男生这才回过神,很不客气地曲指弹向青年的鼻尖,很凶狠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吓了一跳,不过向来好脾气的他没因此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小男孩不知怎地,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啊!我姓皇,叫做皇小蛇。」 「皇小蛇?哪来这么怪的名字?谁取的?」 「主人帮我取的啊!」青年愉快地笑了笑,又摸摸小男生的头,「好了,反正我这么说你又听不懂,快点,要上课了喔!」 「我不是这里的学生。」小男生甩开青年的手,丢下这句话后,便快速跑开。 青年纳闷地看着前方小小的身影,摸摸自己的鼻子,怀念地笑了笑。「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看看手腕上的表,青年吐吐舌头,连忙跑回补习班所在的大楼内,没看见原本应该跑得不见人影的小男生,却在转角处伸出小脑袋望着青年的背影,一丝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奸诈笑容在小脸上浮现。 「好啊!居然连主人的脸也不认得,亏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十年后,再过十年后,看我不把你拿来做蛇汤。嗯,这个不好,还是……嘿,在床上吃了你,比较合乎我的作风。」 隐身漂浮在空中的一蛇一狐,见了这幕,纷纷打了个冷颤。 「我说老顽固,你当初干嘛不跟小蛇讲那颗丹药的功效啊?」 老蛇瞪了眼旁边的家伙,「你这臭狐狸懂个屁,这叫做试炼!试炼你懂吗?况且那丹药的功效也不过只是让孟婆没法让那死人类喝那个难喝得要死的汤,而且把那个浑蛋的转世期缩短一点点。可是他还是会死,既然这样,老夫当然要趁此评估一下咱家笨徒儿到底是不是真心爱着那个死人类。」 「如果不是呢?」 老蛇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怒火冲冲。「那老夫就天天给我家笨徒儿作媒,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妖,只要能对小蛇好,老夫肯定帮他追求我家徒儿。」 狐狸显然没在听老蛇说话,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毛茸茸的尾巴一甩,掉头就走。 「喂喂喂,你这臭狐狸给老夫站住。」 「又怎么了?」 老蛇望瞭望躲在墙脚阴笑的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刮刮脸颊,「既然那死人类的转世已经出现了,老夫想……」 「你想跑去跟小蛇说,对不对?」 「对、对啦!」 骗了他徒儿这么多年,还害得那蠢徒儿流了那么多眼泪,这……总有点过意不去。 「不准!」狐狸瞇起眼睛威胁。 「为什么不准?」 「反正就是不准。」 「呸!老夫干嘛要听你的?」 「你不听是不是?」 「哼!」 「那好,玉帝说了要你帮我彻查天庭的账目支出,老子我现在统统扔给你去做,看你做到死呗!」 老蛇一听,刷白了脸。 呜,账目……呜呜……他最讨厌数字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狐大仙还请高抬贵手,帮帮老夫,你也知道,老夫一见到这数字就头疼,拜托了。」 狐狸两眼一吊,笑得异常阴险。「不去告密了?」 「那当然那当然,反正我那笨徒儿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那好,咱回天庭吧!」 「好好好,一切听从狐大仙的旨意。」老蛇谄媚地道。 于是乎,一蛇一狐施起仙法返还天庭,处理那恼人的账目问题。 至于为何狐狸就这么不愿让小蛇跟转世后的皇朗相遇? 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十年后,当转世的皇朗再次把小蛇追到手后,狐狸终于在某个月高风黑的晚上,阴恻恻地给了答案。 「废话!谁不知道你这呆呆肖想当『公』的已经很久了。要是那个时候让你跟皇朗相认,人家皇朗才不到十岁,万一你给他硬上,那岂不是残害国家幼苗?而且……你想的美!老子都给人压在床上当小受了,凭你也想做小攻?那老子我的颜面要往哪里摆?就说了你是笨蛇,老子一日当不了小攻,你这阿呆就别想反受为攻。什么?你说不知道这『小攻』、『小受』是什么意思?厚,我说你都在人间生活了这么久,居然连这也不懂?算了算了,跟你说话果然会降低智商升高脑压,滚滚滚,老子要回去整治我家那口子。啥?你问我家那只『小攻』是谁?老子干嘛要告诉你?切!我说你这死人类杵在那边笑个屁,快把这只笨蛇拎回去,要不然本大仙待会火了,照样剁了牠做蛇汤,哼!」 尾声 话说,皇朗转世后,虽然因为老蛇给的丹药而拥有「前世」的记忆,可那时候他不过是个才十岁的小鬼头,凭个十岁小鬼的「小玩意」,想要把小蛇吃掉,技术上有很大的困难度。 一个没弄好,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被小蛇给吃了。 转世后的第二个问题是——他不叫皇朗! 生他的爹,姓周,给他取了个名宇,叫杰人。 本来嘛,这个名字还挺不赖,只是这杰人杰人念得快了,就成了亚洲天王*。 名字像*也没啥不好,败就败在他有前世的记忆,记得小蛇最喜欢唱周天王的歌,更记得那个比刮玻璃还恐怖的歌声。 而且身边的人有事没事就爱对着他起哄,一会要点黄金甲、一会要他来段霍元甲MV的扇子舞。 转世后的第三个问题是—— 因为老蛇的药,所以杰人从小长得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那个帅模样让周爸爸曾经怀疑自己抱到别人家的孩子,不然就是……他老婆偷人! 头一个疑虑在医院人员调阅当年接生纪录后,宣告解除。 至于第二个疑虑,在周家娘亲吊眉瞪眼踹门去医院验了DNA后,也宣告解除,只不过,在DNA报告出炉后,周爸爸给他老婆痛揍了一个晚上,隔天,肿成猪头的周爸爸,却咧嘴笑得开心。 嘿嘿……果然是他儿子耶! 最后认定,应该是隔代遗传,因为据说周家曾祖父的曾祖父就是个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至于为什么从周家曾祖父的曾祖父以后,长相会越来越平凡? 这个嘛……应该先问问,为什么周爸爸会知道自己曾祖父的曾祖父长得什么样? 这些事情,在周杰人的人生中,零零总总,不胜其烦,他只求赶快满二十岁,从此脱离苦海。 于是,他忍。 在周杰人二十岁又零一天的上午,他冲去户政机关改了名字,改回了他前世的名——朗! 本来想连同那个周字也一并改去,但在周家爹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苦情攻势下,作罢。 然后,在周朗人生开始的第一天下午,ι他冲去了那位于阳明山上的豪宅,按下电钤。 小蛇一开门,彷佛时光倒流,相隔数十年居然又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孔。 一时间,忘了反应,也就这一时的反应不及,给那个按理来说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钻了空子。 周朗笑得阴险,一把将思念了N年的情人扛上肩膀,冲入屋内,奔到楼上。 三分钟后,喘气呻吟叫声不断。 再一小时后,传来小蛇的哀鸣:「呜,这辈子应该轮人家做公的,为什么会这样?师父混蛋、朗朗混蛋,呜呜呜……」 就这样,朗朗二世达阵成「攻」! 至于小蛇何时才能脱离一朝被压终身被压的悲惨命运,这……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全文完— 番外:雄黄醉蛇 话说那白娘娘,因为喝了雄黄酒后现出原形,吓走了夫君许仙,招来了高僧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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