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颇为不客气,却也颇切中要害。安辰轩骨子里相当自信,话里话外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但被南宫当众这般直白地说出来,却有了打清安派脸的意思,自是不能承认的。顾左右而言他了一番想要转移话题,却发现南宫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压根不搭腔。
两人天生气场不合,安辰轩觉得对方就是找茬的,骨子里是看不上自己,南宫清晏觉得这人是个油腔滑调的,有话不敢正面说,非要来个山路十八弯。
于是相看两厌。
康荣眼看两孩子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连忙打断了安辰轩单方面的滔滔不绝,建议两人过过招。当然,那时候南宫清晏已经学习本家功法许久了,但康荣叮嘱他只能用在他这儿学的基础招式。
他想得很好:安辰轩的确是个有天赋又勤奋的孩子,但就是心急一些,大约是之前的经历总让他有一种危机感,想要尽快向上走,走得越高越好。又太自信了一些,这是年轻人的通病,觉得自己就属于天上有地下无的独一份。若是让南宫清晏磨一磨他的性子,或许将来可以走得更稳。
康荣自然不会想到,所有人也都没有想到,当时功力遥遥领先所有人的南宫清晏会马失前蹄,输给了安辰轩四处流落时琢磨出来的几个怪招。那是安辰轩偶然一次远远看到两个高手过招,本来一人功力明显略逊于另一人,却连着几个出其不意的招数,生生反败为胜,将另一个人逼得手忙脚乱。
他本就是个活络的性子,当下日夜琢磨,虽然不能完全模仿,但稍稍变得一变也学了个四五分像。本还使不熟练,被南宫清晏一招紧似一招地逼到眼前,竟然如有神助一般地用了出来。
这水平一下子比原先提高了十倍不止,特别是对剑式的钻研刚刚处于上升期的南宫清晏,对其中奥妙的理解比安辰轩深刻得多,见剑势凌厉且后招绵绵不绝,一时无破解之法只得后撤,被安辰轩紧追而上,木剑自下而上,一剑挑散了他的腰带。
当然,南宫始终没有用上更上层的剑法,也始终没有用上南宫家的轻功,只规规矩矩地使了康荣这边学的招式。但就算抛去这些,安辰轩还是让所有人震惊了一下。远远地看一眼,便能牢牢记住,还能自己摸索着改动,更能随机应变地使用出来,这天赋实在算得上惊人了。
康荣当即拍板,他这一关是过了,征求得其他人的意见后,若无异议,就能为他破这个例,当然,他会帮忙争取。第二天也的确带来了肯定的消息。
再往后,安辰轩被卓巍看中,上了天灵峰,从此平步青云。更是在之后的任务中,一次次表现出众,成了清安派最为人瞩目的新秀。而原本最受人关注的南宫清晏,则逐渐退出了众人的视野,又在几次经脉受损后,再也难以与安辰轩相提并论。
这第一次的过招,仿佛是一个预兆,代表着安辰轩的崛起,以及南宫清晏的落魄。也是从这一次起,安辰轩真的厌恶起了南宫清晏,最终两人越来越敌对。
所以重生回来后的南宫清晏,仿佛把它看成了一个仪式。在主动提出挑战后,当天晚上格外郑重地关上了院门,一遍又一遍地温习着康荣教的几套基础功法和招式。
这倒是让穆白颇感意外:“你真打算完全用康先生教的套路对付他?”
他原本以为,凭南宫清晏上辈子流落时丰富的战斗经验,随随便便将康荣教的招式打乱一下,来个出其不意,绝对不出三招就可以将安辰轩拿下。既可以狠狠地打击一下安辰轩的自尊,也不会露了马脚。
在武学中,套路和实战的关系向来微妙。当然,所有的套路若学正确了,最后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用于实战,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一开始学套路,行拳走架,更多的目的却是打开筋骨,疏通气血。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所以才有了学习套路两三年,出了门发现还打不过街头大混混的事情。
然而套路学习却又是所有人更上一层楼的必备过程,因为它比个别招式的单独训练要全面系统得多,一开始虽然慢,到了后面一旦融会贯通,却是零零散散的野路子完全不能比的。
康荣为了孩子们不要过早养成太过固定的对敌习惯,对实战问题指点得非常少,只到后来才教了几个简单的喂招动作,让大家在入门测试时可以显示最真实的水平。
而现在,南宫清晏反复练习的,便是那几个最简单的动作,完全没有把它们拆开重组的意思。
南宫清晏点点头:“我想证明的,便是我前世所说的,并非心胸狭窄容不得人,而是事实。”只不过所有人都站在了安辰轩那边,误解了他而已。
穆白有些不解:“你觉得这样更公平一些?但你事先知道了他会出什么样的招,不是照样欺负人小孩子吗?”
南宫清晏摇摇头:“当时安辰轩情急之下,不过使出了两招,我一时大意,没有招架住。后头应当还有更厉害的招式,我没有见过。之后再去找他,想要见识一番,他已经不愿意同我比试了。”
穆白:“……”
他还真知道这回事。安辰轩一击得胜,在孩子们中间的威望一时间达到顶峰,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结果第二天,南宫清晏在午休时拦住他,表示想要再见识一下他那几招时,孩子们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安辰轩笑笑说:“我以为昨天已经有了结果了。”
南宫清晏皱眉:“我只是想再见识一番,与比试无关。你前两招我已经想好了如何破解,还想领教一下之后的招式而已。”
不待安辰轩回答,便有人高声道:“南宫清晏,你便是这般输不起么?”
南宫清晏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人,却见其他人也是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声讨了他一番,不由分说地便簇拥着安辰轩离开了。
在小说中,那就是南宫清晏输了之后又小心眼前来胡搅蛮缠的过程,体现了BOSS从小就心胸狭窄无肚量,但是……见过了包子南宫说话做事风格的穆白现在心里有点打鼓了,犹豫着问:“你……你当初纯粹就是想见识全了安辰轩的那几个绝招?”
虽然大致合过一遍彼此知道的信息,但毕竟不会说到这么细的地方。
南宫清晏奇怪地看了他一样:“你知道这事?对啊,当初我正琢磨剑术比较入魔的时候,想着怎么以最简单的招式破开复杂诡异的招式,就想找安辰轩试试。”
现在他自然是知道了当初的做法容易引人误会,但是当初真的觉得一群人都很莫名。
穆白无语了半天,突然笑了笑。看着一板一眼努力练习,想要“证明”自己的南宫清晏,不知为何,感觉眼前变了芯子的这人,倒是慢慢与他之前熟悉的包子南宫重合在了一起。
虽然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但在想法和行为模式上,却有着一脉相承的坚持。
不得不说,在面对重生的南宫时,
他心底始终是有几分不安的。从他前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辞了职码字度日就能知道,虽然他跟人相处得不坏,但骨子里便厌烦饭桌上觥筹交错的那一套,换句话说,讨厌成人世界的一些规则。
成年人的习气总是比孩子重很多,对于自己认定的事顽固得要命,他们也更狡猾更擅长伪装,许多嬉笑怒骂都不由心,而是出于情况需要,让穆白总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的所谓“交心”。
然而有些细节却比言语更加真实,不经意间的一个选择,让他看到了一点熟悉影子。
或许,他可以尝试着,对他所说的那些内容,更加相信一些。
第49章 BOSS约战主角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是一场小孩子玩闹似的过招,连康荣也没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让自己的得意门生,给新来的刺儿头露一手,好让人收收心。
所以这场对南宫清晏来说至关重要的比试,就在他们素日里练习的演武厅小小一角展开了。观众除了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康荣,便是一溜身体都没长开的小毛头。康荣双手抱在胸前,表情悠闲跟等着看大戏似的,小毛头们则在三五扎堆地交头接耳,明显没怎么关注场上的动静。
他和安辰轩似模似样地站在正中间,两人心中都抱着必胜的决心,手上却都拎着一把半旧的小木剑,模样颇有点寒碜。但两个当事人显然是不太在意的,安辰轩怀着他的满腔凌云志,打算在这里走出第一步,而南宫清晏则仿佛急于确认一下自己真的可以重来一世,更是郑重其事。
康荣看看如临大敌的安辰轩,再看看面上不显眼底却早已跃跃欲试的南宫清晏,莫名就觉得两人间的火药味浓得有点太厉害。不过小孩子嘛,闹别扭了太正常,打一架就什么事都没了,康先生这么着一想,大手一挥,示意两人可以开始了。
两人面对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行了一礼,安辰轩按捺不住,抬手一剑便刺向南宫清晏的面门。南宫清晏神色不动,保持着方才行礼的姿势,握剑的手腕却稍稍一转,剑尖一抖,自下往上精准无比地接住了安辰轩来势迅猛的一剑。
两剑相交的一刹那,南宫清晏将安辰轩的剑向上一架,身体猛然靠近,左掌便无声无息地击向了对方胸口。这是一招“分花拂柳”,用剑之人,往往容易为剑势所拘泥,康荣平日里反复强调的,便是剑与掌齐用,有时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安辰轩以为他要使内力压人,不由得有些愤愤。他虽学了上清谱,但自己琢磨着学习到底进度慢,内力不及南宫精纯,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微微一侧身,左掌仓促间也迎了上去,打算硬接下这一掌。
但两掌还没接触,南宫清晏突然将手一撤,剑尖一动,如灵蛇一般探向了安辰轩怀中。安辰轩正好一掌全力击出,猛一看似乎将手往剑尖上迎一般,大惊失色之下,立刻将木剑向下砸来。南宫不待两剑相碰,已飞快地变刺为扫,手腕一番,剑身便自左往右画了个平平的弧度,带起一阵剑风扫向安辰轩的肩部。
而等安辰轩侧身迎击时,安辰轩又已经变了招,一个巧劲使出来,带得他踉跄了几步,差点绊倒在地。
如同之前所有人想象的差不多,这几乎是一场一边倒的比试。南宫清晏完全掌握了节奏,而安辰轩一直处于手忙脚乱招架的位置,时不时被带偏两步,有一次手中的木剑都差点被南宫绞脱了手。
康荣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看着南宫清晏一招一招平平稳稳地出剑,心中暗暗点头。再看看安辰轩,觉得可能小南宫说得不错,这孩子的确需要再打磨打磨,将原本“放养”时带上的一些习惯给改掉。
安辰轩反应快,出招狠,与同门过起招来也有一种非赢不可的拼劲儿。平日里喂招,很多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就是畏于他这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时大脑空白就出了昏招。但凭着这几分滑溜,几分狠劲,遇上了真正稳扎稳打学出来的,毕竟要吃亏。
剑走偏锋之人,或许可以获得一时的胜利,却容易后继无力。不如厚积薄发,一飞冲天之后,便可鹏程万里。
眼看南宫清晏一个转身回抽,一招“射雁式”取向安辰轩的面门,康荣觉得,这场名副其实的“小儿过招”就要结束了。
眼看安辰轩避无可避,突然,他猛地一矮身,竟是就着半背对着南宫清晏的姿势,木剑向下划了半个弧,并不急于攻击对方身体,而是猛地砍向对方持剑的手臂。若是真剑,这一下子砍实了,岂不就得少一条手臂?南宫清晏急缩回手,却见安辰轩趁着他收手收剑的这一瞬,猛地将剑身竖起,连人带剑直接撞向他的怀中。
康荣轻轻“咦”了一声。南宫清晏则是目光一凛,心中暗道:来了。
孩提时候学武,很少有性命相搏的机会,于是招式自然而然容易变得精巧,一来一去,眼花缭乱。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许多花哨的动作是不管用的,得要学会“破而后立”,必要时候,还得有“同归于尽”的决然。
安辰轩的这一招,便是眼看已无退路,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拼着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想要搏一把,看看谁的剑更快。——当年的南宫清晏便是这般想的。
而此时,他也仍旧重复了当年的应对方法,侧身避开对方这一撞,身体微微前倾,将剑横着向前一格,就要挡住安辰轩迅速转变方向的木剑。两剑的剑身狠狠砸在了一起,两人身体都是微微一震。
安辰轩在两人力道最强的一瞬间,猛然将手腕一番,剑身由竖直微微一动,在南宫清晏横着的剑上微一借力,竟是整个人腾空而起,以极为诡异的角度突然连出六剑。
这一下不止康荣,连小毛头们也看出了厉害,纷纷瞪大了眼睛。主要是这前后水准差异太大,让孩子们都觉得他先前是故意示弱,扮猪吃老虎。
现在这六剑居高临下,整个将南宫清晏的上三路全部封住,又来得奇快无比,竟是让人眼花缭乱,完全不知从何防起。
康荣神色认真了起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与看得眼花缭乱的小毛孩们不同,他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安辰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没有好好学过剑,要做出这些招式有多难。这孩子,天赋相当不错。
穆白也睁大了眼睛。最近他正在一点一点琢磨上辈子老人教他的剑式和用法,对此处于兴趣极浓时。安辰轩六剑一出,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剑影,南宫清晏完全处在了台风眼一般的位置,怎么动都得遭殃,倒也想不出他要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南宫清晏突然整个人矮下去一截。
双腿一分,腰身一沉,他整个人近乎劈叉般地向下溜了下去,却又在腰身快要接触地面时堪堪停住。身体下沉的时候,原本被安辰轩整个包裹住伸展不开的手臂,一下子便脱出了包围,腰身灵活地一转,木剑斜斜上带,一招变化了的“风卷残荷”向上走去,叮叮两声接住了安辰轩袭向他头面的两剑。
站定之后,再一个迎风掸尘,剑身微微一抖,又将安辰轩非常迅疾的一个击刺抖开。安辰轩剑尖一转,一个挂劈击向他的后心,南宫清晏却仿佛后头长了眼睛,左腿一回,带起一阵劲风,再将腰身一扭,叮地一声,一个回身向日,正好接住安辰轩来势汹汹的一击。
安辰轩终是无法稳住身形,扑通一下掉落在地,正要就地翻滚起身,却见南宫清晏左脚不偏不倚,就悬在了自己面门上。只要再向下一分,就可以直接踩爆自己的鼻子。
现场静了一下。
安辰轩能以这般微薄的内力,生生使出这般凌厉的招式,首先震翻了一群人。而南宫清晏竟然全都接下了,又震翻了一群人。
如果他使上南宫家独一无二的步法生生躲开,或者使用更高妙的剑术,以快打快一一回过去,都没那么稀奇。稀奇的是,他完全以康先生教的,他们全都再熟悉不过的,平日里看着毫不起眼的招式接下了。
所依靠的,全是平日最扎实的基本功。
比如说,在上三路被封锁时,突然下到最低的身法,那是所有人的入门功法——站桩。但就像许瑞他们,平日里腰身与膝盖齐平便是哭爹喊娘了,之后的筋骨关还得通过漫长的套路练习来一点点柔化。但是南宫清晏轻轻松松一下到底,而且整个身体灵活自如,完全与站着没两样。
比如说,最常见的几个剑式,稍稍一灵活运用,竟能接下那般突如其来又匪夷所思的攻击。一般而言,剑以轻灵和快速取胜,除非高手拼内力,否则便是以巧破千斤的路子。但南宫清晏却化繁为简,以最简单的几招,大开大阖,非常有效地阻住了安辰轩变化万端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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