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苏厄眼里也透出一丝痛苦之色,仍轻轻地说:“他是自己愿意的!”
小亭郁等屈方宁回到战车旁边,才问:“你和他说了什么?”
屈方宁垂下眼帘,道:“我做了件对不起朋友的事,想请他原谅。”
小亭郁握了握他手腕,笑道:“你也做过许多对不起我的事,怎么不请我原谅?”
屈方宁也回握他手,道:“……我怕你不肯。”
小亭郁将他手放在嘴边,碰了一碰,温柔道:“我为什么不肯?如今你已回到我身边,再对我做甚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屈方宁噗哧一笑,低声道:“我怎么听着像迎娶寡妇之辞?”
小亭郁也是一笑,正色道:“娶便娶,只是你那前夫的名字,却不许再提了。”
二人说笑一番,拔营上路。小亭郁战车沉重,全由白象驱驰。见屈方宁纵马在旁,偶尔伸出马鞭,逗弄蒲耳卷鼻。虽知今后国势艰险,心中亦觉宁静。
及夜,红云军已在近前。一露行迹,便被西军射得抱头鼠窜。再追击片刻,双方已在永生之海。放眼望去,雾气茫茫,埋没马蹄。远方山影黯淡,看不分明。
当下大军暂驻,向导举目久望,忽然“咦”了一声,向小亭郁禀道:“将军请看,东面这座山,地图上竟无标识。”
小亭郁展开地图,凝神察看。见屈方宁正向远方观望,想起他曾在此手刃贺真,便让他近旁,问他如何看法。
屈方宁道:“此地土地硬结,坚如铁石,车马可行。只是白雾经年不散,道里迂直,原本难辨。有山陵河泽未及绘制,也不足为奇。”
小亭郁颇觉有理,当下传令,让先遣队伍继续前行。
一路果然顺畅,未见敌情。
西军从小亭郁制作机关起家,如今手挽背负的,皆是冷冰冰、沉甸甸的铁弩。行至那无名山下,忽觉负重陡增,战马难行。小亭郁自驾战车,亦有钝重之感。
前哨探视归来,提醒道:“将军,这地方有点古怪。”
小亭郁见战马歪斜散乱,人人皆有异状,诧道:“这是甚么缘故?”
一语未毕,只听有人高叫一声“不好”,回头望时,只见那十余头白象踟蹰不前,长鼻胡乱拍打,似乎十分痛苦。
屈方宁早已奔到白象身边,连声道:“小八,小十二!你们怎么了?”
只见白象巨大的躯体不断颤抖,只前行十几步,便相继倒地。象群运送的战车、弩塔,也尽数翻倒在雪泥之中。
慌乱之中,只见一面红云旗帜从山后扬起。西军齐齐向之攒射,一时箭飞之密,连白雾也破开了。
但天下最诡异的事情出现了:机关铁弩中激射而出的千余黑箭,竟然没射中红云军中任何一人。尚未靠近他们身前,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转了方向一般,尽数向那山上插落下去。
西军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不信邪者重新填装弩箭,次次再发,次次如此。
只听屈林狂妄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好表哥,你有本事,射我一箭试试!”
小亭郁面色如铁,对准了他心口,狠狠按下扶手旁的按钮。他轮椅中所藏的暗弩远非寻常机关可比,一射之下,对方非死即伤,从未失手。
但这支快若闪电的弩箭,仍然绕开了屈林,当的一声,斜斜插在了那座黑漆漆的无名山上。
失去机关弩箭的西军,便如被拔了爪牙的老虎,只剩近身搏斗一途。
但这山后的红云军,竟似源源不断,比他们预知的人数,多了十倍也还不止。双方恶战之下,西军竟全然落在下风。最终溃败之时,连寸步难行的小亭郁也未能带走。
满地残尸之中,屈方宁白马轻骑,越队而出,向红云军方向缓缓前行。
小亭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方宁要干什么?”
然而他一开口,他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屈方宁道:“主人这蛊毒之术,实在精妙异常。”
屈林哈哈一笑,摇手道:“雕虫小技,不如你移山填海,做下这般大手笔。”
他傻子一般坐在冰冷的轮椅上,看着屈方宁纵马迎向屈林身边,拉转马头,向他微微一笑。
直到铁索缚身之后,他才终于得窥那奇山之奥秘。
只见白雪消弭之处,太阳反射之下,山上无数细小黄铜色粉末熠熠发光。整座山体,竟全是由数不尽的斗方矿渣堆积而成。
屈方宁无声地来到他身后,指道:
“这些年来,我银两花得流水一般,便是为了狼曲山这些废铁泥渣。你矿炉中冶炼剩下的物事,可都在这里啦!”
小亭郁闭上秀丽的双眼,一个字也不想听。
但屈方宁那魔鬼般的言语,还在不停地传进耳来。
“……小将军,你父亲曾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他说,他给你准备的精兵、驻地,你全都不需要理会。他不要你皱着眉头去带兵打仗,只愿你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小将军,我撒谎骗了你,十分对你不起。你曾许诺,我对你做过甚么,你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这一次,我就不奢求你原谅了。”
小亭郁本来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煞白。
当日深夜,从关押俘虏的营地里,传来一阵恶毒之极的咒骂。屈方宁这个名字,在他的咒声中,永堕畜牲之道,死了千千万万次。
屈林听得暗暗皱眉,派人来向屈方宁请示,问是否要让那瘸子闭嘴。
屈方宁摇了摇头,喃喃道:“让他骂罢!从今以后,再也没什么屈方宁了。”
这一战之后,千叶守军溃散,红云军终得以在离水旁扎根。屈林志得意满,设下酒宴,歌舞相庆。
谁也没想到,他刚刚俘获的小亭郁,在这场夜宴后,便失去了踪影。关于此事众说纷纭,据通晓前尘后事的大巫神说,是被一名伊克昭盟的圣女所救。屈林闻讯暴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由他去了。
第105章 终章四 归年
从离水折返时,关押御剑的马车,也已被送到和市之前。黄惟松拨出二百余人,命先将人犯送往汴京,缉拿里通外国之巨奸。
带兵的是一位姓何的都侯,官阶七品,算来还不如当年他手下一个百人队长。
屈方宁捡点了自己的物事,带着苏音、阿木尔、若苏厄……跟在队伍之中,缓缓向南行去。
一过莫离关,苏音便负了个小小行囊,来向他告别。
屈方宁诧道:“杨大哥,你不回汴京么?”
苏音道:“不回啦!我带着我老娘,一同回太湖老家去。”
屈方宁自知人各有志,不好再出言相劝。只是二人在北国共患难多年,一旦分别,却也十分难舍。
只见苏音犹疑了一下,向他道:“苏兄弟,我有一事瞒你已久。当年乌兰朵公主身死,只那侍女一人佐证。你见柳狐起了疑心,让我……”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向屈方宁脸上看去。
屈方宁嗯了一声,道:“我让你将她灭口,永绝后患。你没下手么?”
苏音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怪异神色,应道:“是。我饶了她……一命。”
屈方宁奇道:“却是为何?”继而一笑,道:“罢了,现在也不要紧了。”
苏音微一颔首,将他肩上灰土拍去,嘱道:“兄弟,你心计过人,又极善隐忍,照理杨大哥不必替你担忧。只是你去国多年,南朝人心险恶,未必如你所望。前路茫茫,你自己多保重。”
屈方宁听他语出诚挚,正色道:“我理会得。”二人伸手拥抱,洒泪而别。
御剑的身份一开始无人知晓,后来不知何人漏了口风,慢慢散播开来。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士卒,便结伴来牢笼前观望。有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抑不住心中愤恨,常隔得远远的向他唾吐。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无论何人经过牢笼,都忍不住出言辱骂几句,向他头脸吐上一口浓痰。臭鞋破袜,霉绿馒头,也一股脑向他身上投掷。
屈方宁见了,气往上冲,忍不住禀道:“御剑天荒好歹是一世枭雄,怎能辱于走卒之手?”
他既无官职,也无军衔,一句话三回五转,好不容易才传到都侯大人耳里。
这位大人甚么也没说,过了好几天,才让他领回一幅黑布,将囚车严严实实罩住了。
长长的队伍,押送着这架黑幔低垂的马车,一路南下,走过沁水、河阳……终于来到早春三月的南国大地上。
这日晨起,屈方宁独自策马徐行。放眼风物,只见烟雨如酥,莺飞草长,一对鸳鸯睡在柳岸细沙之上,碧波在春堤上轻轻拍打,温柔如情人的眼眸。
他心中激荡,纵马靠近囚车,轻声道:“大哥,你看,咱们回江南了!”
等了许久,车中始终无声无息。
惟有车声辚辚,白马萧萧,带着两个人,走入这无限的春光中去。
——《花近江国.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结束了,将军和宁宁的故事永不结束。谢谢大家。我们南国见。
第106章 番外:[马小蛇X丁若望]皮夹
*本文内容为2014年3月26日“2048”游戏活动催生,与正文无关
*本文时代背景设定为现代,有前置事件
*献给@盟参已患神烦绝症 萌神GN,你值得全世界的爱与HE。
——“我想学校已经关门了,不是吗?”
学校果真已经关门了。
二人一前一后跨在机车座上,四条长腿稳住重心,看上去很拉风的,……望着紧锁的大门发呆。
丁若望忽然说:“我和门卫关系不太好。”
马小蛇补充道:“我家也很远。”瞥了一眼油箱指针,“车子也没油了。”
丁若望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一点:“只能去开房了。”
马小蛇沉默了一下,掏出了空空如也的皮夹:“……我没带钱。”
丁若望也叹气道:“我也……咦?”
瘪瘪的皮夹里赫然塞着一张如X的会员卡。
如X的店员笑眯眯地交还了卡片:“您好,您的手机尾号6060预订的标间已经付款成功,祝您入住愉快。”
丁若望满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订的?”
开机车的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电梯里弥漫着低气压,旁边还有一对学生情侣,男生紧紧牵着女生的手。
丁若望试图解释:“不是我订的……”
马小蛇打断:“我先洗澡。”
丁若望拧开电视,换台。
透明浴室的玻璃板上搭着机车皮衣、牛仔裤和袜子。水声、白雾,里面结实赤裸的身躯隐约可见。
丁若望丢开遥控器,决心掏出皮夹一探究竟。
马小蛇擦着头发出来,白浴巾搭在一边肩上,牛仔裤没系皮带,腹肌上水珠滑落。
丁若望立刻把皮夹塞到屁股下,对他点头:“洗完了,好快。”
马小蛇把毛巾扔在床头柜上:“你不洗?”
丁若望干笑:“洗啊。”
他挪了几步,遮遮掩掩,把皮夹踢进了床底。
马小蛇捡起来打开,皮夹夹层里放着三个带润滑剂的避孕套。
他若有所思。
丁若望洗完澡出来,房间已经熄灯,只有电视的屏幕明暗发光。
两张床,马小蛇躺在靠门那张,枕着手臂看电视。没盖被子,两条腿搭在一起。
丁若望去了靠窗的另一张床。窗帘拉开一线,窗外雪花飘舞。
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下雪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见起身的动作。他的床向下微微塌陷,背后传来声音:“哦,怪不得那么冷。”
气氛比在电梯里更尴尬。
丁若望咳嗽了一声,想说点什么。马小蛇却比他还早开口:“房都开了,不干点什么?”
他把丁若望压在床上,不由分说吻下去。
丁若望吃了一惊,却没拒绝。
他嘴里的薄荷味挺好闻的。
马小蛇变换角度吻他,舌头伸进来,几乎能触到喉咙。
丁若望喘着气:“厉害啊你。”
马小蛇从喉咙里发出低声,牛仔裤里鼓起的东西顶在他身上:“……我还有更厉害的。”
丁若望认识他十二年,第一次听他自夸。抹了下嘴唇,疑惑不解:“你今天好像变了个人。”
马小蛇一向慵懒的眼睛暗了暗:“呵呵,是吗。”
大约是光线的关系,他看上去很痛苦。
丁若望余光瞟到床头的皮夹和避孕套,忽然有点明白了:“你以为套子是我买的?”
马小蛇停了动作,俯视他。
丁若望完全懂了:“你以为我要跟别人开房。”
马小蛇嘶声说:“你不是约了那姓苏的。”
丁若望止不住笑,笑到肩膀都抖起来。
马小蛇愕然,声音几乎都发颤:“……没有?”
丁若望笑出眼泪,一边摇头一边擦拭眼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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