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彻摇头。 秦修说:“是他的第六部交响曲,声色俱全的一部,在里面你能听见水声,鸟鸣,暴雨雷电,还有载歌载舞的人们……但是贝多芬写这部交响曲时,耳朵已经开始聋了。那些声音与其说是他听见的,不如说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我比他坏一点,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红色和绿色,但我知道红色是一种很浓烈的灰,绿色是一种很清爽的灰……”秦修低头看着手里被卷成一溜的易拉罐,“有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灰色也是很美的。” 阿彻凝视秦修的侧脸,他发现在此之前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秦修,他以为秦修不想被人同情,所以才会隐瞒王子琼和jenny,但是他不是害怕被同情,他怕的是失去追逐梦想的权利。 “我的摄影作品里也有红色和绿色,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欣赏照片的人都能看见,他们看到的会比我看到的更美,这就够了。”秦修缓缓地说。 不止是《田园》,贝多芬写《合唱》时已经完全聋了,但是谁能否认贝九是贝多芬最伟大的作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阿彻沉吟道。 “如果我告诉王子琼和jenny,他们也一定会鼓励我,但是未必会相信我真的能够成为成功的野外摄影师。你不是我的宠物吗,只有你会无条件相信我吧。” 阿彻没辙了:“都说了我不是——” “我的宠物对我来说是特别的,”秦修凑过来打断他,小声道,“你让我宠宠吧。” 带着一丝撒娇的笑贴得那么近,看得人心都快化了。狗青年头一次放弃了抗辩,尾巴搔得膝窝痒痒的。 秦修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回去吧。” 一转头,“噗”的一声白烟荡起。狗东西从一堆衣物里钻出来,有些抱歉地抬头看着他。秦修弯腰下来一拍狗屁股,阿彻被拍得朝前一蹿,北极熊在后面不解气地道:“动不动就脱衣服裸奔,我还得收拾你的内裤!” 狗东西红着脸从秦修手里叼回自己的内裤和袜子。 秦修把板鞋的鞋带系在一起,袜子和内裤也系好了挂在狗脖子上,一人一狗沿着长上坡路慢慢朝家走。阿彻很感谢王子琼,总觉得这一天过去,他离秦修的世界更近了。 “喂,那条路上有很多野猫,等会儿你走前面。” “汪汪!”你还要当野外摄影师呢,连猫都怕! “别以为我听不懂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点!前面开路!” “嗷呜……”你对我温柔点啊,我不是宠物吗? “刚刚什么东西过去了?!猫吗?!” “喵呜~~” “卷二!!” “汪汪!汪汪汪汪!”各位猫族的兄弟姐妹们得罪了,我后面这个家伙是个怕猫的奇葩,麻烦大家给我点面子,就不要出来吓他了,不过欢迎多喵两声! “喵呜~~” “喵呜喵呜~~” “喵呜呜呜~~” “怎么突然这么多猫?!卷二!卷二——” 70、 午夜两点,在城市另一头的庚林国际机场,jason带着一身怨气等在接机口。 稀稀拉拉几个旅客拖着行李箱走出来,大半夜的,接机的人也没有几个,jason纳闷地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人都走出来光了怎么还没看见那家伙? 摸不着头脑的律师先生在候机大厅四处张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知道安祖宗长什么样了,是不是从浊世佳公子长成了筋肉猛男,这要怎么找? “jason。” 嗯?国字脸男人一个激灵回过头,身后没人啊,到处都没看见有人朝他走过来,jaosn掏掏耳朵,幻听了? “在这儿。” 声音又一次清晰地传来,这回jason循着声音仔细找去,声音是从后方一排排候机座椅的方向传来的,他定睛一看,有个人背对着他坐在那儿,正举起手来轻轻摆了摆。 jason一脸叹为观止的表情绕过去,上下打量跷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膝盖上还搁着一本笔记本电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的安嘉冕。 安嘉冕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蓝灰色的v领羊毛衫,脖子上随意地搭着一条灰白相间的薄围巾,美利坚的熏陶没有让他变成筋肉猛男,他还是他玉树临风的少爷。 jason对安嘉勉意见很大,你就不能站起你那尊贵的脚转过你那高贵的头来喊我吗? 见安嘉冕飞快地回复着邮件,一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劳碌命的律师先生只好在他身边坐下等待。 安嘉冕点开新邮件扫了一下,挑眉:“全国青少年网球赛想拉安氏的赞助吗?” “嗯,”这事jason也知道,“不过这个网球赛没什么人气。” 安嘉冕听完敲了回复:“赞了。” jason额角青筋直冒。你都已经决定了你故意套我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赞助?” 安嘉冕合上笔记本电脑,取下黑框镜对jason一笑:“我喜欢网球。” jason不知道安嘉冕这些年还有没有再打网球,不过他前年和去年连续登顶了博格达峰和乔戈里峰,近年来的爱好应该是登山。每一次登山的消息传出来后,安氏的股票就开始下跌,登顶以后又蹭蹭地狂飙,安嘉冕如今已经代替他的父母成为那个打个喷嚏也能让安氏股票和安氏无数基友公司的股票震动的人物。 安嘉冕起身,没有要jason帮他拿行李,自己拉着行李箱:“家里一切还好吧。” “嗯,除了云婶年前过世了,家里还是老样子,曹伯身体也还硬朗。你这么突然回来,他们应该都会吓一跳。” 安嘉冕点点头大步走出机场,夜风很凉,他将围巾绕到肩后:“我喜欢不期而遇。” . 帮王子琼还债后剩下的钱只够摄影工作室维持一段时间的基本运营,但是阿彻不想秦修就这么放弃摄影大赛。比赛的时间很长,会持续到年末,这才三月底,也许还有机会呢,不努力试试看怎么知道。 周末休息的时候阿彻就出去找兼职,但是黑户口不好找到好工作,有些兼职比他的户口还黑,既辛苦钱来得也慢。后来打听到凯墨陇的心理研究所在找实验志愿者,而且会付给相当不菲的报酬,阿彻连忙找到凯副教授,表示自己身强体壮,心里承认能力巨好。 “不行。”凯墨陇断然拒绝。 阿彻没想到凯墨陇拒绝得这么干脆,挠挠头在凯教授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一脸诚恳:“大手,我知道你这是担心我,但是我真的没有问题的,只要没有生命危险的实验我都能扛得住,”又遮着嘴低声道,“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凯墨陇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他:“我没有担心你啊。主要是我们现在没有针对狗的实验。” 阿彻被赶出办公室。觉得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的狗青年一屁股坐在门厅的沙发上,心说我还不走了。 凯墨陇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凯墨陇去教室,他就进去帮他擦黑板,凯墨陇去餐厅,他就帮他找空位,凯墨陇去洗手间,他就问他:“大手,大还是小?” “有区别吗?” “如果是大我就帮你找空位拿手纸,如果是小,呵呵,我就陪你一起小……” “这么能干又贴心,是个好宠物。”凯墨陇点头道。 阿彻笑得不好意思地抓抓帽子,又猛然醒觉,义正言辞:“我不是宠物!” “你也不是人。” “你自己也不是人啊,本是同根生,QJ何太急?” 凯墨陇也懒得去纠正他的错误了:“我不是人不要紧,但我研究的是人,我对研究灵犬族不感兴趣。” 阿彻只得拿出杀手锏:“你不找我,我就去找别的教授。” 这下凯墨陇尿得都不舒爽了,看着狗小子转身就走的背影,终于叹一口气:“……回来。” 阿彻背对着凯墨陇咧嘴一笑,抖着狗耳朵倒回去了。 凯墨陇本人和他带的研究生手下都有不少实验课题,阿彻一到周末就疯狂地参加实验,心理学实验都是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其中最多的项目就是看图片。 “看到这个图片你联想到什么?” 狗青年托腮:“烤肠。” “这个呢?” “鸡腿。” “这个呢?” “有点像……红烧肉?” “这个呢?!” “有点像蝴蝶……不对,我觉得还是像红烧肉!” 做测试的研究生浑身颤抖着。 有时候他被要求躺在扫描仪里,什么都不做,就看看图片,听听音乐,有时候光看图片不听音乐,有时候光听音乐不看图片,有时候边看图片边听音乐,图片和音乐翻来覆去就是那些…… 在另一间房间里看脑功能成像图的学生有点诧异:“怎么回事?” 领头的研究生大哥正低头翻看手上的数据:“没事,大手说了,这人耳朵长得有点畸形,不影响实验结果。” “不是这个,”女研究生蹙眉,“其它部分都没活跃反应了,光是眼球运动活跃……” 研究生大哥这才一抬头,忙站起来:“把他叫醒,他快要睡着了!” 20xx年4月1日小雨 我真搞不懂这些实验的目的,把蟑螂放在汽水里,捞出来后又让我喝有什么意义,一块好好的蛋糕非得放在一个脏兮兮的马桶造型的盘子里,虽然脏的部分都是颜料涂出来的,但这谁下得了口啊?! 最可恶的是那个测试人之前都没跟我说过不吃也可以拿到钱!! . 报酬高的实验通常都需要签一大堆同意书,沈彻昨天刚被关进密封的房间里待了七个多小时,今天又跟着一队人跑了十多公里的马拉松,骨头都散架了,下午凯墨陇还要榨取他的剩余价值。 “有报酬吗?”狗青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狗耳朵。 “你就知道钱。”凯墨陇把钱包掏出来,“里面的都是你的。” 狗青年伸长脖子:“有多少?让我瞅瞅啊……” 凯墨陇拍开他的脑袋:“反正不会亏待你,干不干?” 于是见钱眼开的狗青年拿着一叠测试卷,开始在新安大学大门口四处拉皮条。 “不好意思,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不是推销的!” “您现在有时间吗?就耽误你十分钟!” “您现在有时间吗?就耽误你两分钟!” “大爷,我买你十份报纸你帮我做下这个问卷好吗?” “冷漠的人类!” …… 阿彻在大学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拉着皮条,拉着拉着来到了后校门,新安逸夫楼下停着一辆白色大切诺基,他多看了几眼,然后就听见滴滴的开锁声,茶色头发,高挑俊美的男子走出逸夫楼,拉开车门上了车。 阿彻看着男子摇下车窗,发动车子,那张带着淡淡距离感的侧脸和记忆中的面孔重叠起来。 安少爷?!真的是他! 狗青年激动极了,高高挥舞着手里一叠问卷朝逸夫楼下跑去:“安少爷——” 安嘉冕一定是在听音乐,根本没注意到手舞足蹈的他,车子平滑地滑出车道,朝校门的方向驶去。 安嘉冕一面开车一面用蓝牙通着话:“……嗯,我见过校长了,新安大学今年的全国排名又下降了两个名次,虽然是我的母校,但我又不是搞慈善的,连续三年都在下滑,我还捐它一栋楼不是有病么……” 前方是红灯,安嘉冕停下车,又和手机那头的人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手指懒洋洋地敲着方向盘,等着红灯倒计时。 眼角余光瞥到什么东西,老是一跳一跳的挺碍眼的,安嘉冕蹙眉朝左边望去,马路对面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蹦得老高一面喊着什么一面挥着手里的东西。 安嘉冕没理他,车内的李斯特《爱之梦》到了尾声,浅吟低唱的钢琴乐句落下句点,车厢里倏忽安静下来。 “……安少爷!……安少爷!!” 这回安嘉冕听见了,皱着眉头有些不敢置信地循声又转过头,鸭舌帽的年轻人蹦跳的身影被左边靠上来的黑色suv挡住。 红灯转绿,安嘉冕有些在意地挺直背,等着黑色suv开走,然而马路对面已经没有了年轻人的身影,身后的车子按着喇叭,安嘉冕正要发动车子,右边车窗忽然“啪”的一响! 安嘉冕被猛地趴在窗玻璃上气喘吁吁的小麦卷青年吓了一跳。 阿彻一直没等到绿灯,怕安嘉冕就这么开走了,干脆倒回去,狂奔了五十米,然后从下穿道一口气跑过来。 安嘉冕把车停靠在路边,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卷毛青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自己是怎么发现他,追车追了多久,又是怎么一路狂奔赶过来的。 阿彻说完见安嘉冕没反应,有些失落:“学长你不记得我了?” 安嘉冕上下打量他,口吻淡淡的:“denny?” 卷毛青年神情苦涩。 安嘉冕扶着下巴又上下打量他:“谢豪?” “我跟你一起打过网球啊!你还送了我一双耐克网球鞋!”小麦卷露出一口大白狗板牙,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 安嘉冕做恍然大悟状:“啊,你是那阿……阿……” 阿彻见安嘉冕阿了半天没阿出来,心都凉了半截:“阿彻啦……” 刚刚找着自己时还欢天喜地阳光灿烂,这会儿就灰溜溜的了,估计很后悔跑这么一趟,安嘉冕看一眼卷毛青年手上的那叠东西:“是什么?” “哦,”阿彻低头看了看问卷,“是心理研究所的一个实验课题。” 安嘉冕有些意外:“你考进新安心理学院了?” 阿彻被问得一哑,想起多年前在网球场安嘉冕为自己补课时的情景,真是恍如隔日。也不晓得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含糊着点点头。 撒个谎没关系吧,反正以后和安少爷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可是这一刻,因为这个谎言,他依稀从安嘉冕那一向不太看得出表情的脸上窥见了一丝高兴的神色。 “导师是谁?”安嘉冕又问。 阿彻心虚地抠抠脸颊:“……凯墨陇教授。” 安嘉冕点点头,又低头看向阿彻手里那一叠测试题:“你完成了几份?” “这才刚开始发呢,”沈同学打肿脸充胖子地笑道,“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能发完了。” 也就是还没几份,安嘉冕挑眉:“要不要我帮你做一份?” 阿彻很感谢:“谢谢学长,不过这测试题必须在指定的地点做,所以还是算了,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就是……”说到这里一脸开心地抓抓帽子,“就是突然见到你挺高兴的。” 安嘉冕拉开车门:“指定地点在哪儿?” 71、 十分钟后,阿彻领着安嘉冕又回到新安大学,学校后山有座吊桥,架在两边悬崖上,悬崖高度虽然不足二十米,但木板吊桥走起来晃晃荡荡,有时也挺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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