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压临身,如巨山当头压下,脚下土地龟裂开,陷下三寸有余。宫漠猛地惊醒了,浑身骨骼咔嚓作响,露出惊容。 陡然想起了主上曾说的那番话。 游戏有三方才能玩得痛快,玩游戏的两方,以及观战的一方。最坏的情况,便是游戏一方完全不在状态,令游戏太过无趣,于是观战之人取而代之。 不用说,观战之人便是尊上。 游戏的那人只是想玩给观战之人看,而并不想和其对抗。因为,毫无胜算。 而今,所有筹划,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是因尊上一直冷眼旁观。哪怕昔日死忠惨死,也没有动容。只因这、还未触及他的底线。 尊上在观战,而今万万不可令其参战。时机未到。 而自己一时糊涂,说出那番话,差点酿成大错!宫漠毫不迟疑,屈膝跪地,匍匐在魔尊脚边,恐怖威压下抑制不住瑟瑟发抖。 “宫漠口出狂言罪该万死,而今知错了,求尊上恕罪!” 半晌,风平浪静,对面那人消失不见。没了威压,身体轻了不少,觉出些许异样,宫漠神色晦暗竟是半晌也没敢抬起头来。 半个时辰过去。心如止水。 宫漠起身,没了先前的胆怯慌乱,更无半分懊恼悔意,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扭曲的默然。轻笑出声,说不出的讥诮。 阴谋论上,仙尘无愧于眼光毒辣,筹划百年,事情按照他所预料的发展,唯有齐木这一块上出了岔子,有些始料未及。 普天之下,万事万物都难逃您的掌控,这话、当真不假么,当真、永远不会改变么…… 也包括齐木? 西山日落,齐木来到内殿,沿途见到长老及下人管事,比之以往更多。到有许多生面孔,兜兜转转,寻了条偏僻的路,轻车熟路避开法阵,窜了进去。 森冷之气蔓延开,幽静的寝宫隔离尘世光耀,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也差不到哪儿去。 齐木停在门口半晌,手搭在门上,没有用力。 两年未踏足这地方,结果还是和当年没什么两样。可见渊落还是个念旧的人。 “莫非尊上是出去了,不知大礼是不是在里边摆着,只是看一眼应该没事。” 心想着,齐木忍不住脑洞大开。要不先问问里头有没有人,这墙隔音效果不错,若大礼真是仙女男童,尊上办正事的时候,我若是进去了,这……不大好吧。 情绪没来由有些失常,齐木屏住呼吸。尊上舍不得对仙尘出手,却连他都不放过。就双修对象都毫不挑剔随意成那般,搞不好其他人投怀送抱,他还真就来者不拒了! 这个混蛋!活该被仙尊怨怒。 边腹诽边偏过头把耳朵凑近门边,整个人趴在门上,屏息凝神,专心听里头的动静。 突然,门大开。 猝不及防,齐木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前倾,整个人扑了进去。 预料中的额头着地没有到来,倒是一头撞到一人身上,熟悉的冰冷之气包围。 胳膊被拽住,接着猛地拉进屋,厚重大门在身后应声而关,仅有的光亮阻隔在门外,里头没有其他人,屋内漆黑一片。 鼻尖萦绕着好闻的味道,从渊落身上传来。 上次就是在这地方完全失控做出了极度出格的事,两年来就像噩梦般挥之不去,以至于又是两人独处,齐木忍不住发抖。在渊落面前,他最不该克制的便是恐惧。 “你站在外面是要作甚,”渊落揽过他的肩,手臂很长,齐木完全缩进他怀里动弹不得,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声,顿时大脑一紧。 齐木挣扎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扰的,放开!让我出去,放手!” 渊落皱眉:“你在怕什么,本尊又不会吃了你。” 冰冷黑暗的氛围,魂晶寒芒模糊,齐木紧紧闭着眼,拽住渊落衣袖,直喘气。 “我我受不了这个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太黑了,总会联想到不好的事……” 握着右肩的手下滑,置于腰际,将人搂着转过一个方向。松手。 渊落道:“胆子越装越小,再乱动本尊把你扔出去,站直,自己走。” 齐木后背挺直,一时间哑了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正惊讶渊落竟然没有强制压迫明讽,如此反常真是罕见。 谁知刚睁开眼,眼睛落在渊落身后赤光璀璨的一物上,倒吸一口凉气,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赤红血玉以莲座为底,其上是圆润球体,世间罕见的雕琢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像极了先天孕灵,鬼斧神工。无数晶面平滑如镜,散着璀璨红芒。万年魂晶柔光摇曳,被其威势掩盖,显得格外暗淡无光。 灵气氤氲缠绕,无边威势收敛其中,极具道韵,艰涩难懂,却隐隐透着道法自然之意。非同凡物。 莫非,这便是…… 齐木睁大了眼:“尊上,我不想出去了。” 顿时杂念全数抛之脑后,齐木眸光闪烁,径直走到血玉一侧,叹道:“太瑰丽了,血莲之上,倒像是一颗赤红头骨。” 渊落道:“打磨得再精致,哪怕流传于世万年不朽,人已矣。” 齐木一惊:“什么?还真是头骨!” “你莫不是好奇本尊收了何物,既然看到了,那便好好看看。” “尊上不介意,我能拿起来看看么?” “随意,死物而已。” 尊上斜睨,揽过他的肩,走上台阶,倚靠在王座上。齐木被顺势按进怀中,渊落看不出丝毫不对劲之处,竟隐隐有些温柔,叫人咋舌。 下方圆柱上方,血骨赤光闪耀,洞穿黑暗虚无,整个寝宫似乎亮了不少。 如此姿势被搂住,齐木无法淡定,挣扎着起身却被狠狠拉了下去,差点撞到头。 “别动。” 尊上似乎刚睡醒般嗓音些许疏懒,鼻息呼在颈窝处,有些痒。 齐木缩着脖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换个话题道:“这便是所谓的大礼,传得神乎其神,又是神器又是仙珍还美……额,原来是一枚头骨。” 想到外面传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脑中万马奔腾。齐木脸皮抽搐,看到这东西终于有了些许印象,头骨的主人貌似和尊上有些恩怨,具体是什么,当初他只是随便一提,貌似记不清了。 传闻尊上对大礼极为满意,见之大悦。 而今竟把这东西带回寝宫,可见也是极为上心。 看来宫漠和尊上的关系并不算糟嘛,不然前者怎么会投其所好。此物必定极为不凡,花费心思雕琢成这般精致形状。骨脆易碎,打磨得晶莹剔透绝非易事,真是有心了。 如此轻易得知大礼是何物,齐木顿时安下心来,松了口气,随口问道:“这头骨究竟是谁的,可是尊上仇人?” “不是。” ☆、133·何为冒犯
不是仇人? 齐木愣住,不是仇人还…… “难道是旧识?” 头骨赤红如染血一般,虽仙韵十足却很是诡异。也许此人曾是尊上故友,但堕入魔道走上亡途,手下亡魂过多人人得而诛之,尊上痛心疾首不忍亲自动手,于是昊天殿主投其所好,取其项上人头磨骨雕琢以赠之。尊上大悦。 幽冷寝宫,魔主一人独处,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赤光闪耀,悄然无声,死一般静寂,渊落坐得随意,看着血骨璀璨,平淡安闲如往常一般,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看不出悦在何处,却也无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倒像是缅怀居多。 “很多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得太多,对你有害无益。” 齐木大吃一惊,默默地没有表现出来。这些时日以来,七圣山被不明势力入侵差点土崩瓦解,风声走漏,魔域众人都略有耳闻,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像荡起的波纹,看似平和的局面终将如镜般支离破碎……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么。 想想有些可笑。实力低微,还有闲心在这杞人忧天,不如顾好眼前,勤加修炼,强到足以自保才是正道。 “尊上提醒得是,以后不会瞎问了,”齐木起身,一身轻松:“现在时辰还早,尊上打算闭目养神,不出去走走?” 渊落应了句:“嗯。” 半边脸隐于黑暗中,嗓音模糊不清。放下支着额头的手,正坐。 就算好奇这人是谁,也许只需一个名字就能记起全部,齐木也得按捺好奇心装得毫不在意。但尊上这样子,要说万般喜悦,倒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齐木思忖片刻,看向血骨的眸光多了些冷漠,道:“若这人冒犯尊上,那也死不足惜。” 谁知,却听到渊落轻笑出声,听得人一阵酥麻,齐木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倒竖。耳边传来一言。 “你倒是说说,何为冒犯?” 齐木一顿,瞬间清醒。 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尊上有些反常,更无从猜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半点概念都无。 何为冒犯?究竟要触怒到何种地步,才需将人剥皮剔骨,炼制精血浇铸骨髓,以如此惨无人道的方式死无全尸,魂魄打入无间炼狱,甚至魂飞魄散的方式,才得以去除心头之恨? 若非血刃亲友之仇敌,何有如此深仇大恨。 若非夺爱亡国之恨,哪来此等血海深仇,得如此死法才心安。 何为冒犯…… 齐木眼里露出骇然之光,浑身冰冷。 深呼吸一口气。他倾身,跨坐在其腿上,一手环过渊落的脖颈,另一手探入衣襟内抚上胸膛,冰凉的触感却很细腻。凑近,脸紧挨着他的耳际,落下一吻,轻轻呼吸。 “最无可恕的冒犯,便是这样。” 说着,探入衣衫内的手,从前边移到后背大肆抚摸,贴紧,另一手揽过渊落的肩,吻落至颈项处,轻轻舔咬。 陡然一股巨力袭来,手腕被扣住,整个人换转了一百八十度,嘭地一身头撞在晶椅靠背上,背紧贴在皇椅,被人压在下方。齐木倒抽一口凉气,紧张到不行。 正要闭眼求饶的刹那,谁知渊落不怒反笑。 “这倒的确最无可恕,其罪当诛。古往今来,有谁敢对本尊如此放肆!” 齐木悻悻地放下搭在他肩头的手,赶紧认错。 “尊上,我错了。” 说完,总觉哪里不对。 “除了你,还没人敢这般冒犯本尊,若真如你所说,岂不是得死好几次。” 齐木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卡壳了。 古往今来也就我脸皮最厚,不怕死敢在至尊身上乱摸。可偏偏一碰到就丹田愈合,真元翻滚,修为上升,完全停不下来!这该死的设定,我能有什么办法。 换个说法,若是如我所说,我特么还被你压过,这得怎么算。 “也就做给您看看,不是真冒犯,尊上若是真要杀我,这……不大好吧。” 渊落冷笑:“你说呢。本尊可曾提醒过你,没有下次。” 手臂横过两人间,指尖泛起森白电弧,噼啪作响,恐怖波动荡漾开来,凌厉可怖。 齐木浑身一震,惊慌不已,几乎不敢相信。 上次提醒过?猴年马月的事。必是自己先前说错了什么,说句恭维话有那么难么! 坑爹的强者为尊,修为高的浑身金贵摸一下就得死,修为低的被虐了都算忽略不计。 四指并拢,指如刀锋,朝着脖颈缓缓而下。这一击落下必定身首异处。落在齐木眼中,简直无法用惊悚来形容,脸色发白。 突然没来由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齐木瞳孔微缩,猛地起身,一把勾住渊落的脖子,将至狠狠拉了过来,吻上他的唇角,扯开衣袍,光明正大地抱住腰身。渊落微微惊诧,来不及卸去之间真元,四指如刀偏过要害,竟是直直戳穿了齐木的肩胛骨,后者闷哼一声,猛地甩开手,在他脖子处狠咬了下,趁着其人呆滞的功夫,翻身落地,就想往门外跑。 “站住。” 渊落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把人整个拽了过来。 挣脱不得,左肩鲜血直流,整条手臂失力般,手腕被扣住,若用力挣脱,手臂非齐肩扯断不可。有些气恼。这次真被自己玩脱了,事实证明和尊上说话万分费脑,时时刻刻都是拿生命在开玩笑。 他受够了! 齐木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得死,坐实了冒犯尊上的罪名再死也不算冤。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说什么才好,惹怒了尊上算我活该。 若我死了,与其灰飞烟灭,还不如叫人把我骨头也雕琢一番,给惦记我的人一人发一根,就当弥补临死前没见最后一面的遗憾。” 死寂。只有齐木略微加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渊落顿在王座上,定定地看着齐木,咋一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死的感觉很不好。齐木闭着眼,周身冰冷之气如杀气般无处不在,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心里陡然咯噔了下,紧接着被人紧紧搂近怀里。 渊落无声无息地站在他面前,一手抚上后脑,把齐木的头按进怀里。轻笑。 “别乱动,你胆子真大,算准了今日本尊不会拿你怎么样么。” 温润的白光从手心冒出,靠近洞穿的肩胛处,毫无半分征兆,狰狞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愈合。没多久,手臂恢复知觉,半点酸楚也无。 睁眼,一颤。入目便是光/裸的胸膛,衣袍敞开看不太真切,却丝毫不减凛然姿态。 齐木恢复冷静。推开渊落,揉了揉肩。有些别扭,不想说话。 半晌,干瘪地应了句:“……刚才还想杀人。” 渊落道:“本尊若真动了杀心,还能容你到现在。” 齐木深呼吸,偏过头,嗓音干涩:“难为尊上了,务必坚持到最后……”但见前者抬起手,就要抚上他的头,顿时一惊而起,后跳一步。 “尊上,您就不能先穿好衣袍么?” 渊落愕然,就算穿衣这点小事,堂堂魔尊哪有听别人的道理。当下毫不客气,揽过齐木的腰,抱了起来。 “不能。” 冰凉的皮肤接触得彻底,丹田裂缝空洞被禁锢,浑身真元肆意翻腾,如灵泉般滋润全身经脉,畅通无阻,浑身舒畅。但看尊上毫不介意,被抱着的人不敢动,依旧别扭。 齐木苦恼道:“尊上,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好好说话,别说谎。” “哦,”齐木应了一声,于是万分苦恼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之上,抬手伸进敞开的衣袍中,搂住渊落的腰,手搭在后背。 把人扔到榻上,渊落压了上去。搂在怀里。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又是这噩梦般的地方,齐木猛地回过神,心如擂鼓。 两年来第一次在寝宫安睡,齐木原以为自己会彻夜无眠,谁知因为真元充沛气血平稳,就算贴着块冰,也温暖舒适。 渊落很是大方,没把齐木的爪子从身上扯开。触碰着尊上,真元流经丹田通入经脉,无尽灵气涌进体内迅速炼化,循环往复经久不息,比之整天整夜打坐吐纳都要来得轻松,平稳。 于是,紧张无措的状态,还没撑住半个时辰,便被睡意淹没。没多久沉沉睡去。 第二日刚醒迫不及待冲回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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