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那女人有问题!她在游说太上长老,说您坐拥魔域是居心叵测……” 绝对是仙尘安插的眼线,尊上为什么事事依他。可只要他一提及,渊落却让他不要参与,一开始是好言相劝,后来就直接来硬的了。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好奇心还没让你吃足苦头!本尊的话你也不听了!” 齐木哽咽了下,濒临崩溃:“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渊落顿了下,答非所问:“圣姚是仙族。本尊大婚之前,会帮你把解药寻来,骨中蛊离体,日后你便是自由的。” 多么可笑啊,渊落真要成婚。这竟然是真的,可笑的是明明早就听说了,他到现在才肯信。 “然后我是多余的是吗?”齐木从旁经过,擦过渊落的肩膀,冷冷地走开。 事后齐木沉默寡言了许多,偌大的内殿像是变成了旁人的居处,到哪都能听到仙族仙子的谣言,他在这里格格不入。 连着两日齐木没主动去跟踪圣姚,到了第三日,白衣女子亲自登门,笑容如常静静地立在门外,齐木还以为是在做梦。 “你终于想通了?不枉我故意露出破绽给你看,就是想告诉你,整个内殿很快便会在我的掌控之下,没人会听你的,包括尊上。”传音入脑。白衣女子笑靥如花,很圣洁美好,但凡有人看到也不会想到她用这种神情,说着如此自负的话。 “你究竟想做什么!”齐木大惊。 “不觉得你们过得太安逸了么,明明是仙尊却封锁仙域,屠尽子民,甚至坐镇魔域成了所谓的魔尊,真是笑话。覆灭仙族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是仙尊本人也不能放过。更何况现在的仙尊,不止跌落至尊位,还没了双眼,屈于这等小地方束手束脚,根本不配称为仙尊。” 仙族仙子绝代风华,依旧面带笑意,悲悯众生般带着慈悲,传音而出的却是这种惊世骇俗的狂言傲语,以及露骨的恨意。 “你知道尊上是仙尊,你还想当魔后……” 齐木惊呆了。整个仙元大陆,齐木十多年来所见所闻,无论魔域、妖域还是修真界,提及仙尊,只有景仰与敬畏,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他原以为无上仙族生性淡泊,崇高而宽容,哪怕比不过渊落举手投足间都那般仙人样,至少也像魔族那般对魔皇忠心不二。 可谁知,却是这样的。 “我贵为仙族,带了个魔字的称谓尤为低劣,又岂会放在眼里。我要的自然是仙后之位,尊上没告诉你么?”圣姚绝美的眸子里有波澜起伏,美眸如水微恙,她轻启朱唇,无声道,“尊上许诺我的,其实是仙后之位。” 尊上是屠尽了这样的仙族才痛苦至今,如今能容忍这唯一仙族无法无天,却对魔族毫不掩饰地厌恶么。 齐木难以掩饰愤怒,正要暴起杀戮,却在爆发的刹那被一句话打醒。 圣姚面露悲悯之色,道:“就凭你现在惨不忍睹的躯体,动不了我半根手指。我还等着你有一天能失手杀了我,血脉暴露,彻底被尊上厌恶,也好顺了魔皇的心思。而今是好时机么,想不到你如此沉不住气。” 仙族自上古便是五族之首,体内流淌着堪称世间至强的血脉,活在大陆最神圣的仙域。后来大陆动荡,仙族尽灭,仙域被封,最高贵的血脉传承断绝,而今真正唯一的仙族出世,一如当年,轰动仙元。 更何况这仙族流落魔域,恰好留在魔尊身边,这下子举世瞩目,对仙族仙子不敬,整个仙元都会群起而攻之。 说的没错,这是唯一仙族,一旦他动手,那就真完了。 齐木放下手。 圣姚满意地离去。 齐木气得发抖,倚靠在门上,五指无意识抓出道道血痕,木屑刺进指甲里,五指血肉模糊。 他想杀了这女人,想不惜一切杀了这女人。不只是知道她的目的,其实在很早之前,在这人挽上渊落胳膊的那一刹那,他就想杀得不得了! 转身进门,嘭地一声把门关了。齐木倒在床上,十指拽进被褥床帘,留下条条血痕。他难过得发疯,喉间干涩浑身血脉翻滚,身体热得发烫,像有只手掐住脖子抵住命门让他顺应本心暴起杀戮。 几乎每天,只要看到渊落,看到他身侧的人,就像当初骨中蛊折磨痛不欲生一般,却似乎远远没有现在这么难受。他是魔族,他受不了渊落身边的任何人,难过得发疯却不能说不能暴露只能忍着。 越是难以忍受越说明这是真的,他是魔族,这事实让他发狂。 齐木喉间轻声呜咽,强忍着躁动,浑身僵硬不愿动弹。很久才沉沉睡去。 入夜,黑芒一闪即逝,渊落出现在房间内。无声地走过去,坐在床头。 齐木正在熟睡,双眉紧皱,睡得很不安稳。 渊落俯身亲吻齐木的额头,空洞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别处:“……” 红芒大盛,九转神纹映照整个房间。 却未透过门窗,四周静谧无声,并无半点响动。 这处古殿设了禁制天纹,隐匿了红光与巨响。 内殿之人只看到上空乌云密布,却没有雷雨落下,未以为然。 ☆、291·祭奠
真正的仙族天女横空出世,将为魔尊之妻,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一石惊起千重浪,不只是魔域甚至连修真界震惊之余便是狂喜,连连道贺。仙族与魔尊结亲,意味着两域终将言归于好了,浩劫不会降临么? 仙族身份尊贵,仙道气韵十足极易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圣姚极会收买人心,很快在内殿站稳了脚。渊落无论去哪,都能看到仙族仙子的身影,甚至无需尊上刻意引荐,她自个就能在内殿如鱼得水。 齐木身在内殿,却像是脱离了大局。他怎么反对都没有用,尊上还是会一意孤行,正如圣姚所说,哪怕尊上知晓她的目的也不可能伤她分毫,她是这世上是仙尊唯一的族人,二人在一起仙族才能延续。 无可反驳。齐木嫉妒得发狂。 或许是因为他的魔族血脉作怪,或许只是潜意识对仙尊太过依赖,如果他从没有刨根问底,从不知道渊落是仙尊,或许也不会沦陷得如此彻底。当年心灰意冷后还有破釜沉舟、毅然决然离开魔域的勇气,而现在这点任性也被磨得无影无踪。 何等悲怆而又可笑,齐木会对那仙族女子恨之入骨,憎恶任何亲密的动作,甚至有时连太上长老觐见时寻常的对话,都无法忍受。可明知道纵容那女人的是尊上,哪怕再痛苦,齐木却偏偏能够理解他。 仙尊是大陆最崇高的信仰,他所做一切均是为了守护大陆,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为其定罪。 仙尊至高无上,属于仙元,属于万灵,为什么不能只属于他一个! 九天之上洪荒古殿,无数人俯首而拜,滔天威压下,人人惊若寒蝉。魔尊一身黑袍,黑发如瀑,立在古殿边沿。神识透过云层,正下方,绿树摇曳,有一人静静地倚靠着树干。 一开始那青年百般阻扰不准他成亲,而今只有沉默,他偶尔出内殿一趟,到傍晚就会回来,总是一个人呆着,形单影只。 齐木立在树下,许久一动不动。 他想起很多年前,渊落路过地府正巧他一人坐在湖边草地,说的是路过,至于是不是特地过来,齐木也没拆穿他。只是搂着他的脖子倒下,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胡闹。 尊上不屑地笑笑:“想上本尊?就算再过八百万年,你也还是在下面。” “你等着,等我修为高过你,一定把你上了。上完就扔!” 当时一时气话,从没想过会成现实,至高无上如仙尊竟会放下身段委身于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若说渊落不在乎他,齐木打死也不信。 那时候齐木失去理智下手不知轻重,也不知干了多非人的事,第二天醒来却直接让人滚,渊落本就受了重伤,早上起来的时候甚至站都站不稳,却百般顺着他,后来想想心都碎了。后来,齐木就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要这个人了,无论多坎坷多求不得,也只要他了。 这时,有人走过来,挡住了日光。 “尊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齐木侧过身,也没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渊落:“说吧。” 齐木转向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树影斑驳,黑袍摆动,他的尊上哪怕没了双眼,依旧高贵不可一世。 “你和圣姚成亲,并不是因为喜欢她对吧。” 渊落默了下,道:“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齐木心头一紧,声音抬高一截:“你答应和圣姚成亲是不是因为喜欢她?回答我啊!” “不是。” 齐木一怔,嗓音发颤:“你再说一遍。” 渊落皱眉:“不是。” “好,这就够了,我不阻止你了,反正也没用。”齐木裂开嘴,笑得很难看。 他上前两步停在渊落面前,额头磕在渊落肩头,面朝下,“如果没有所谓的浩劫,不必担心大陆安危,魔域和以前一样安定太平,修真界没有变故,如果是这样,你是不是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渊落正要回答,齐木抢先道:“没有如果,我知道。” “圣姚也好,其他也罢,会有今日也只因为是仙族而已。”齐木顿了下:“倘若她别有居心……” “那又如何。”渊落冷冷道,“本尊自上古独尊天下之际,她还没出生。” 这是第一次听到渊落说这种话,齐木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他什么都知道?本就有了对策,还是说…… 想着,齐木面色古怪道:“尊上有见过圣姚长什么样么?” 他曾远远地看着渊落议事,圣姚身着雪缎霓裳,风华绝代,如九天仙女临尘,光雨花瓣飘落,每一瓣皆有仙道气韵,震撼人心。她眉眼含笑,圣人也为之倾倒,很难叫人不心动。 “不知。怎么?”渊落道。 没了双眼,神识之下看不见实形,只能听见声音。 齐木一脸严肃,沉声道:“尊上,实不相瞒,圣姚面生痤疮满脸脓包,长得其丑无比,也就嗓音还不错。日后要和她朝夕相对,难为您了。” 叶落至地,又被风扬起,齐木刚出内殿没多久。 树下,渊落长身玉立,嘴角止不住上扬。 殷老便随同几位太上长老前来,但见这一幕,暗叹难得尊上心情不错。 圣姚仙子步步生莲而来,走到渊落身侧,藕臂抬起,想要把他肩头的落叶拂去。谁知还没触碰到,手腕便被护身真元弹开,圣姚尴尬地放下手臂,笑容不减:“尊上,长老们说一个月后就有个黄道吉日,下月初八可好,不知尊上意下如何?” “不急,本尊下个月得去昊天殿一趟,等回来后再说。”渊落扫了几位长老一眼,后者顿时一个激灵猛地垂下头。 “可……”圣姚很快换上一脸笑意,道:“但听尊上做主。” 齐木一出内殿,便直接去了地府。 一战之后,地府众弟子与妖域妖兽关系更密切了些,有强大的妖兽坐镇,时隔没多久,地府一片欣欣向荣,早已恢复如初。 秦休外出磨砺不在地府,齐木回来也没碰到过,据说在他昏迷的时候秦休曾去内殿见过他,寻灵珍炼药或许也是为了齐木也不一定。听到这个,齐木有些恍惚,更觉愧疚。 兜兜转转,沿途尽是生面孔,新弟子意气风发,谈论当世神采飞扬,像极了当年初露锋芒的他自己。转眼物是人非,就像短短十几年走过了几个世纪。 齐木来到谷流峰半山腰上,那几间茅屋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样子,和暮钰在世时一模一样。 如今九峰已余八峰,地府占了谷流峰一脉,其余一概未动。 这里立了个衣冠冢,没有名字,连墓碑也是最朴实不过的无字碑。当年齐木建这个冢也是费了极大的心思,花重金请了撰文最好的文人题词,想了数久,废了无数纸墨,却发现再好的词句也无法写尽此人的一生,再华丽的词段也配不上这个人。 谷流峰峰主暮钰,一身风流骨,无处不风流。 “若是你泉下有知,死后墓碑如此寒酸,只怕会嫌弃的吧。” 齐木抚摸着石碑,把美酒放在地上,拿出两个酒杯满上。 他席地而坐,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无论大的小的,娓娓道来,齐木讲得不快不慢,有时候说着就把自己逗乐了,干笑了几声,便继续讲下去。最后饮尽了整壶酒,齐木拿着空杯发呆。 “现在我自己都厌恶自己,到头来孤身一人,什么也没有得到。若是你还活着就好了,你一定又会笑话我杞人忧天了。” 齐木起身,把另一杯酒淋在地上。 回头,不远处站着一人,已经站了很久。 凤颜这才出声:“原本我还意外你会不计前嫌……看来造化弄人。” 大战之后凤颜被准许出入地府,谷流峰早已是地府领地,而今他才能来此地看看。只需倚仗这一点,凤颜归顺,将会是地府又一大助力。 “别会错意,我只是能理解你而已,嫌恶你这点永远改不了。” 齐木面无表情,经过他身侧时陡然停下,表情古怪道,“你知道吗,当年我曾不止一次想把暮钰从你身边抢过来。” “你喜欢小钰,我知道。”凤颜正对着墓碑而立,淡淡道。也只是喜欢罢了。 齐木双手微微握紧,又松开。有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极端厌恶某个人,这个想法一瞬间转变后,对那人所有的恶习都有了好感。当年的确有那么几个瞬间,齐木对暮钰有过那么一丝心动,最开始便是九峰大会上,暮钰舍身救他的那次。 后来又是与尊上双修,被一个单音勾了魂做了出格的事,也就再无心其他了。 若说尊上是他最刻骨铭心的那个,其实真正把他掰弯的却是洗澡。正是这人太没节操行事作风不着调,齐木听着听着便觉得其实被压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谓交友失误想必便是这个道理。 凤颜又道:“你虽然封住了血脉,但我是魔族,我能感觉到,你的血脉之力远比我要……” 齐木冷冷地看着凤颜,打断道:“别说了!听着,你就该一辈子孤独终老,敢背叛暮钰,我绝不放过你!” 从谷流峰下山已是日落,他站在飞龙之上,在地府走了一遭,没有修为,倒也没人叨扰。 心情烦躁得很,怎么也理不清头绪,战败了齐国之后,从进假皇陵的那刻起他对这文的记忆出现断层,后续一无所知。 魔族身份就像当头棒喝,把他彻底打醒,原来他所以为的一切竟然都是错了,上一世的生活已然模糊,拼了这些年却又得到了什么,如今连尊上也失去了,就像是一下子没了目标,顿觉茫然无措,齐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正迷惘之际,突然凛冽阴寒之气从天而降,当头劈下,齐木侧身一步却没来得及躲开,森白骨刃劈在肩头,鲜血直流,直直地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灰尘漫天,齐木砸落在地,正要起身的刹那一只脚踩中他的胸膛,齐木动弹不得,猛地咳出鲜血。艰难地睁开眼,蓦然一怔,入目一张森白小脸,妖孽如鬼魅,斜长的凤目带着与生俱来的盛气凌人,自上而下俯视着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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