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儿跑得半条小命都快没了,手里捏着的酒壶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他师父跟卢胖子两个人惊魂未定,满身狼狈,这才跟钱三儿说起他们在下头的经历。 原来李葵他们一行人下了盗洞之后,很快就到达了永厚陵的地宫。 正如先前所料,永厚陵上下两层地宫并不大,也早就被人偷盗一空,连根宝贝的毛都没剩下,就算先前有什么机关暗道也都被人破光了,总之就是空空如也。 所有人在里头转了一圈,大失所望,正准备离开,李葵却在他们原先挖的入口附近,发现一条更加隐蔽的暗道,连着地宫下层,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出于贼不空手的心理,大家一致决定顺着这条暗道再往下走,看看有什么发现。 这条通道十分曲折,而且并不长,当所有人还没看到到达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从下面隐隐透出来的宝气光泽,大家都不由兴奋起来,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发现真正的宝贝了,便又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到达出口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呈现在李葵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并不大的耳室。 而这个耳室里,堆满了如小山谷一般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目力所及,这里头光是夜明珠,起码就有几百颗,照得整间耳室如同白昼,差点没闪瞎李葵他们的狗眼。 李葵他们那个兴奋啊,本来以为自己要空手而回了,没想到居然误打误撞,还有这样的奇遇,当下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纵身一跃,跳入那宝山里头,尽情地将宝物装入自己的衣兜里,有些人甚至身上装不下了,拿了颗夜明珠就往自己嘴里塞,准备出去之后再吐出来。 这些人也不想想,如果真有这么多的宝贝,又有一条现成的通道,为何之前偏偏就没人发现,非要等他们来拿? 财帛动人心,在巨大的财富之下,贪欲早已淹没了他们的理智。 就在所有人欢呼雀跃,在李葵的催促下,终于依依不舍准备离开之际,噩梦降临了。 从师父和卢胖子语无伦次的描述中,钱三儿只能听出一个大概。 听起来像是他们的动静引来了某种怪物,而李葵他们又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怪物,那怪物不知道从哪里被引过来,一进来就用将他们一个同伴连脑袋带上半身都给咬了进去。 那同伴连挣扎叫喊都来不及,身体瞬间变成两端,一端成为怪物的腹中餐,另外的下半身喷着鲜血,倒在成堆的宝贝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不少人来不及反应,当即就被撕碎了身体,钱三儿的师父和卢胖子离暗道最近,反应也算快,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不管后面的哀嚎声,将身体挤入暗道里,拼了命地要逃离这里。 而两个人跑出来之后,发现除了他们俩,就再也没有别人出来了。 钱三儿惊恐地听他们说完,忙不迭地要求赶紧逃离这里,但他师父和卢胖子回过神后,都有些不甘心,因为他们身上装的财物,在他们不管不顾,一心逃跑的过程中,已经全部掉了个干净,只要一想想那里头数不胜数的宝贝,两个人就觉得扼腕不已。 回来之后,里面那段经历的阴影渐渐褪去,三个人合计了半天,卢胖子和钱三儿的师父最终还是决定再下去一趟。 一来他们实在舍不得那一大笔财宝,就算能带上颗夜明珠出来,估计也足够他们吃喝想用不尽了,只要想想那里头那么多的宝贝,将来有可能被被人夺去,这种惋惜就足以盖过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二来李葵他们一帮人都折在里面,就卢胖子两个人跑出来,他们回去实在没法交代,说不定黄河帮的人还会以为是卢胖子他们见财起意,杀人夺宝呢,到时候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卢胖子他们想要下去拿两件宝物出来,也好对帮里有个交代。 钱三儿没见过那么多宝贝,虽然他也听着也馋,可只要一想想李葵他们再也没能出来,就从心底觉得害怕,所以他力劝师父他们不要下去。 不过他说了不算,最终钱三儿还是被留在地面上把风,他师父和卢胖子都觉得他们只要小心一点,发现危险就逃跑,应该不至于丢掉性命。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又多带了两把匕首。 钱三儿劝不动他们,只好继续呆在上面。 事实证明,但凡心存侥幸的人,最后十有八九都会遭遇不测。 唐泛他们昨晚遇到的那两个人,就是卢胖子,和钱三儿的师父。 听完钱三儿交代的前因后果,事情已经变得明朗很多。 唐泛的猜测并没有错误,那地底的陵墓与洛河之间,必然是有通道相连的,所以怪物可以在河里与盗洞下出现,那哭声肯定也是怪物发出来的,只要铲除了怪物,一切就太平了。 但唐泛他们的心情非但没有轻松起来,反而变得愈发沉重。 因为根据钱三儿的描述,那地底下的危险,恐怕是言语难以诉说的,否则李葵一行人多势众,拢共十几个人,又带着武器,虽然比不上锦衣卫这等一等一的高手,但肯定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秧子,然而这么多人,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第64章 唐泛问钱三儿:“那怪物究竟是何模样,你师父他们看清楚了没有?” 钱三儿摇摇头:“师父就说那怪物浑身黑乎乎的,好像是大蟒蛇,又比蛇大很多,而且还有脚,立起来都比我们还要高,两只眼睛红乎乎的,可吓人,小人的师父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跑,要是多看几眼,那得留下了……” 唐泛:“难道是鳄鱼?” 钱三儿茫然:“什么是鳄鱼?” 唐泛:“……当本官没问。” 可就算能跑出来又怎样,跑得了一次,跑不了第二次,他们第一回逃出生天之后,非但没有就此罢手,反而还因为舍不得里面的宝藏重新进去,结果白白葬送了性命。 不过这些贼人本来就是心怀歹意,冲着帝陵而去,死得其所,也没什么冤枉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隋州站在旁边,忽然问道:“你师父去的那条暗道,确定是永厚陵里的?” 钱三儿怯怯地道:“说是下了地宫第二层再往下,但是不是永厚陵的,他们没说,小人也不晓得。” 老村长的死是最大的疑点,但唐泛和隋州两个人都亲自上手查验过了,他确实是自杀,并无外力所致。 钱三儿也被盘问过了,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一伙人都是避过村人耳目进行盗墓的,根本不认识里屋那个死去的老者,姑且不论他是否说谎,唐泛都让人将他带回城去,经由庞齐的手,再仔细盘问。 唐泛对刘村长道:“先将你爹好生安葬,我们准备回县城,过两日再回来,你先不要将那盗洞填上,我们或许还有用处,还有,让村民百姓没事莫要靠近河边,特别是夜晚时分,也不准弄些活人来祭祀,本官会留人在此把守,若是违令,便头一个要拿你是问。” 刘村长连连点头:“小的记下了!” 他顿了顿,又问:“大人,您是不是打算带人下那个洞?” 唐泛不置可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刘村长长揖道:“若是的话,求大人带上小人罢,小人还能帮忙指个路!” “大哥,你疯了!”旁边的刘家老二嚷嚷起来。 庞齐呵斥:“大人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唐泛有些意外地看着刘村长:“你明知道里面危险,还要进去?” 刘村长虎目含泪:“好教大人知道,小人虽然鲁钝,也知道俺爹的死肯定跟那里有关,自他从里边出来,便跟换了个人似的,俺想给俺爹报仇!” 何县令在旁边补充:“大人,下官头一回发赏金让人下去探路的时候,下去的人里头,就有他。” 唐泛挑眉:“你下去过?” 刘村长点点头:“当时俺和另外一个人走了快半个时辰,那会儿已经到了第二层的宫室了,也看到还能再往下的路,俺们又走了一阵,觉得心里瘆得慌,实在不敢走了,才重新上来的。” 唐泛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钱三儿说当时他在外面守了两个多时辰,他师父他们才出来,照这个说法,刘村长所用的时间,差不多也正好快到第三层。 如此说来,两人的时间正好是对得上的,也都没有破绽。 唐泛就道:“你孝心可嘉,值得称许,不过此事未有定论,本官还须考虑一二,村夫村妇无知愚昧,你身为村长,当令他们勿要惊慌,切不可胡乱散布谣言。” 刘村长:“是,小人记得了。” 唐泛又交代了两句,就准备带人离开,却听得一人朗声道:“慢着!” 尹元化走了过来:“敢问大人,这老头的死疑点重重,怎可允许他下葬?” 唐泛:“尹兄有何高见?” 尹元化道:“此案如今已经很明了了,分明是这老头与那伙盗墓贼勾结在一起,默许他们在此盗墓,因为被人发现,就装神弄鬼,捏造出河神来糊弄愚夫愚妇,如今事情败露,这老头就一死了之,以此来庇护家人!” 他指着诚惶诚恐的刘村长道:“说不定刘家这一家子人全都有帮凶之嫌,应该通通抓回牢里去严加审问才是,怎可轻易放过!” 尹元化跟着唐泛他们一路来到这里,又是晕车吐个半死,又是在小破村子里夜宿,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眼看唐泛主导全局,向来跋扈的锦衣卫竟也心甘情愿任其驱使,他不免老大不服,心想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跟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唐泛闻言也没生气,只问道:“不知尹兄昨夜可曾听到那个怪声?” 尹元化老脸一红:“睡得有些沉,不曾听见。” 唐泛道:“昨夜我与隋镇抚使等人闻声而出,追踪到帝陵附近,亲眼看见那两个人死于非命,那两具尸身你也瞧见了,你觉得哪个人杀人灭口,是将对方下半身给咬下来的?” 尹元化一时无语,唐泛又道:“你若不信,这也好办,今夜继续宿在村里便是,等半夜听见那声音了,再到河边去看看,说不定尹兄你运气好,也能碰见那河神降临,一并捉了回来,我等就可以交差。” 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气得尹元化牙根痒痒:“唐大人如此草率办案,下官自会向上峰禀告的!” 唐泛微哂:“请便。” 当日一行人就先回了县城。 眼下老村长死了,怪物不见踪影,他们这样匆匆回来,看起来好似虎头蛇尾,实则唐泛和隋州是在做两手准备。 隋州到了县城,并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就带人前往河南府,去锦衣卫河南府卫所借来火铳。 唐泛则回到官驿写条陈,将他们来到此地之后探明的情况一一汇报,并向上面请示。 其实唐泛和隋州两个人早就私底下商量过,想要弄明白这件事情的真相,最后必然是要下地底一趟的,只是他们不能就这么下去,必要做好万全准备。 与此同时,尹元化也在写汇报,不过他自然不是写给张尚书,而是写给自己老师梁侍郎的。 如果说尹元化和唐泛之间的斗法,最开始只是源于唐泛这个空降的郎中抢了尹元化原本的位置,而引起他的反弹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两人背后的人——张尚书和梁侍郎的斗法。 张尚书入内阁无望,梁侍郎对尚书的位置又虎视眈眈,张尚书岂容他觊觎? 这次这桩案子,张尚书对唐泛是全力支持的,不仅如此,唐泛钦差正使的位置,也是张尚书帮他争取来的,否则的话,此行本来是轮不到唐泛作主的。 梁侍郎之所以同意学生跟着唐泛过来,不仅仅让尹元化去抓唐泛的把柄,还想借此来证明张尚书没有识人之明,正好最近首辅万安对张尚书有所不满,觉得这老头还不够听话,有意换上更听话的梁侍郎,唐泛办案无能,张尚书也同样会受牵连。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以就算这样一桩看起来跟京城没有任何关系的案子,背后牵动的其实也是各方利益之争。 张蓥既然支持唐泛,唐泛就不能让他失望,不管怎么说,这老头总算还有些做人的原则和底线,让他当这个尚书,肯定比梁侍郎要好得多,起码自己不用整天担心被穿小鞋。 唐泛和尹元化的条陈分别快马送回京城。 京城那边肯定不可能在两日之内就有回复,但隋州的动作却很快,隔天就带着四条火铳回来了。 火铳一到,如虎添翼,唐泛也不耽误工夫,直接就把程文他们叫过来,道:“我已将此地情况汇报京城,但这一来一回,再快怎么也得五六日才有消息,洛河村那边的事情却耽误不得。既然锦衣卫那边已经将火铳借到了,我准备与隋镇抚使一道到那个盗洞底下去看看,也好将那吃人的怪物擒住,解决一大祸患。那底下危险莫测,你们又都是文官,就不必跟着我去冒险了,不如留在官驿里,充作联系人,若是京城那边有回信,也好及时帮我作出回复。” 程文和田宣面面相觑,那天钱三儿和刘村长的话,他们也都听见了,能不用去涉险,他们当然很高兴,但唐泛这个钦差正使都下去了,他们这些打下手的反而在旁边看热闹,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他们同样也免不了责罚的。 程文便劝道:“大人,您身为此行正使,居中指挥便可,何必亲身涉险?” 唐泛反问:“隋镇抚使也是钦差,难道他也不下去?人人都顾惜自身,这样岂不人人都不必下去了?” 见程文语塞,田宣忙道:“那不如等朝廷那边有了回复再说?” 唐泛摇摇头,他心中其实另有计较,但有些话不能现在对他们明说,只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若是我与隋镇抚使有个万一,你们就负责将剩下的人带回京城,如实禀报,再派人下来,务必将此地隐患彻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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