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笑道:“就在刚刚,一回来就过来看望大人了。” 彭逸春朝隔壁那个值房努努嘴:“你没去那边?” 唐泛:“去了,不过司员说梁大人不在。” 彭逸春喔了一声:“估计是进宫了,这阵子他跑内阁跑得勤。” 内阁与六科是大明所有中央官衙里,唯二座落在宫里的衙门。 唐泛笑了笑:“如今张尚书一走,梁侍郎总领部务,自然是要常与内阁沟通的。” 彭逸春讶异:“你都知道了?” 唐泛点点头:“来的路上听说了。” 彭逸春叹了口气:“润青,你们传回来的公文我看过了,我知道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不过尹元化这件事真不好办,梁侍郎心里肯定是有疙瘩的,指不定会对你发作一二,你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千万别意气用事,跟他正面冲突起来。” 这位好好先生虽然怕事,可并不是坏人,唐泛很感激他的好意,只不过彭逸春可能注定要失望了,自己跟梁文华的矛盾,不是自己单方面的退让就可以解决的。 但他也没有跟彭逸春辩驳,只是笑着安抚他:“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轻重。”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便有司员进来道:“唐大人,梁侍郎让您过去一趟。” 唐泛起身向彭逸春告别,跟着司员进了梁文华的值房。 梁文华的神态看上去与一个月前有很大区别。 这也难怪,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大权在握与屈居人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梁侍郎意气风发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当他连看到唐泛都是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这就很不正常了。 第70章 “润青啊,来,坐坐!” 梁侍郎虽然没起身,不过还是朝唐泛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唐泛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仍是先恭谨行了礼,然后才徐徐坐下。 这下级见上级,臣下见皇帝,坐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屁股就这么坐下,而只能沾半边,以防皇帝或上级要问话的时候,可以随时站起来回答。 梁侍郎见唐泛举止得体,嘴边的笑容就更深了:“听说你们这次去巩县,还在宋帝陵下边发现了春秋时的巩侯墓?” 大概经过,唐泛他们在回京之前,就已经写了详细的条陈,让人快马送回京城,上呈内阁阅览,内阁给皇帝汇报之后,又下发到刑部和锦衣卫那边,也就是唐泛和隋州的直属上司,让他们了解这回事。 所以梁侍郎对唐泛他们此行的经过,也算有所了解。 唐泛道:“正是,此行下官等人还发现了白莲教的河南分坛,并将一干妖徒抓捕归案,坛主李漫在与我等周旋时意外身亡,其小妾陈氏已经押解入京,暂由北镇抚司看管,只等从她口中撬出白莲教余党的信息,另有白莲教爪牙若干,正由锦衣卫河南府卫所暂管,稍晚些才能进京。” 梁侍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这上头,听唐泛说完,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是问起另一件事:“我听说你们从白莲教徒手中缴获了大量宝藏?” 唐泛道:“其实也并不多,俱都是各色金银玉珠,下官已经命人清点造册,今日正是要为部堂大人送名册过来的。” 梁侍郎眼睛一亮,看着一直攥在唐泛手中的册子:“那便是巩侯墓的宝藏名册?” 唐泛将册子呈上:“正是,请部堂过目。” 梁侍郎接过册子,当即就翻了起来,越往后翻,眼睛就越亮。 也不怪他有如此反应,巩侯墓里宝藏甚多,但有些经过岁月侵蚀风化,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像一些贴在漆器上的金箔,早就已经失去了原来的色彩,但是保存完好的也不是没有,这些真正有价值的,都被李漫他们转移的时候顺便清点了出来,后来唐泛让程文他们再次清点,只是想要确定这批东西的价值,零零总总算下来,这批宝藏估摸价值十万两左右,约合今年大明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尤其还是一笔飞来横财,根本不用付出任何成本,大家全都虎视眈眈,尤其是梁侍郎,更指望着这笔财物在内阁和皇帝面前好好露一露脸呢。 说不定皇帝一高兴,他正式升任尚书的日子就有着落了。 唐泛何等聪明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从对方要册子的时候,他就明白梁侍郎为何会一反常态,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敢情他不是忘了学生的死,而只是觉得功劳比学生重要罢了。 唐泛心下好笑,便听见梁侍郎高兴道:“好!好!你们此行收获不小,我当上禀陛下,为你等表功,那批财物呢,应该也拉到京城里来了罢?” 唐泛:“是,财物已经分装两箱,押送入京了。” 梁侍郎:“那两个箱子呢,如今可在刑部外面?” 唐泛:“下官入京时,为防宵小觊觎,将箱子交由隋镇抚使,此时想必隋镇抚使已经入宫禀报此事了。” 梁侍郎脸色微变,他盯着唐泛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从对方那张脸上看出故意为之的端倪来。 很可惜,他失望了,唐泛依旧恭谦有礼,说话的时候也站了起来,双手拢袖,正微垂着脑袋等候上官发话。 梁侍郎还能说什么? 难道他能说你不能送入宫,应该先交到刑部来,再由我去送吗?这笔财物本来就不算在税赋里的,唐泛若先拉到刑部来,那是他知情识趣,没有的话也是合情合理,梁侍郎根本不能以此来苛责他。 “你做得不错,很不错。”梁侍郎看了他半晌,慢慢道,斯斯文文的话里听不出半点火气。 但唐泛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表示他气狠了。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梁侍郎道:“尹元化身为五品员外郎,却死在巩侯墓中,连尸首都没有带出来,此事你身为钦差正使,可有何交代?” 唐泛道:“部堂容禀,当时情况危急,那镇墓妖兽异常凶狠,下官与隋镇抚使等人正与之周旋搏斗,未曾料到尹员外郎会忽然往外跑,而未曾料到门外还有一只镇墓兽,这才使得尹员外郎不幸殒命,而且后来白莲教妖徒早已在墓中安置火药,将巩侯墓连同宋陵地宫一并炸毁,我等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那下面的道路已经完全堵塞,连同几名锦衣卫也葬身在那里,无法寻找尸首。” 梁侍郎道:“你说的这些,我在条陈里已经看过了。但其中颇多可疑之处,无论如何也说不通。譬如你说的那妖兽,便闻所未闻,异常荒谬,别说我不信,内阁更不会相信。你身为钦差正使,自有保护属下之责,却任由他们在那里殒身,又作何解释?” 唐泛还能作何解释,只能请罪:“下官确有保护不周的过失。” 不管尹元化如何作死,梁侍郎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唐泛是此行的长官,所有人都是听他的命令,无论有什么理由,一旦出了事,唐泛就要负责。 说句难听的,这次他正是——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梁侍郎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你此行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息罢,明日再回来办差也不迟。” 唐泛恭谨道:“多谢部堂体恤,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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