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价值不菲罢,你别不要钱似地倒,节省一点好,不然杜姑娘回头该心疼了。”唐泛忍不住提醒他。 隋州头也不抬:“反正不是花你的钱。” 唐泛:“……” 这是吃火药了? 隋州一直在盯着伤口敛合的情况,直到他自己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将纱布将唐泛的伤口一圈圈缠绕覆盖起来。 “润青。” “嗯?”唐泛见他一脸严肃,不由也坐直了身体。 “我接近杜姑娘,是有原因的。”隋州沉声道。 后堂没人,不过他的声音也不大,仅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隋州:“杜家垄断了军中的药材所需,他们运送药材出入城门时,都不必额外经过盘查,若是有人想要利用这一点从中做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你不要生气了。” 唐泛尴尬道:“我没生气……” 隋州看着他,一脸“你就不要解释了”的表情。 唐泛有点心虚地轻咳一声,讪讪笑道:“好罢,广川,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我并没有误会你重色轻友。” 隋州的眼神流露出一点无奈,但唐泛还来不及揣测他到底在无奈什么,对方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无波。 过了一会儿,杜姑娘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隋大哥,唐大人怎么样了?” 隋州帮唐泛将衣裳重新穿上:“还好,没什么大碍,你进来罢。” 门被推开,杜瑰儿掀起珠帘,见唐泛衣着整齐地坐在那里,也松了口气:“唐大人,可要我让田大夫给你把把脉,抓点药回去调养一番?” 唐泛含笑:“不必了,偶尔流点血也无妨……” 隋州:“他怕苦。” 唐泛:“……” 杜瑰儿忍笑:“那您平日没事儿多吃点红枣之类的补补血,这两日也可炖点红枣鲫鱼汤喝。” 唐泛觉得自己原本的高大形象全都被隋州寥寥数语败光了,只得有气无力道:“多谢杜姑娘。” 唐泛受了伤,隋州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待在药铺,便与杜瑰儿告辞,带着唐泛先行离开。 二人出了药铺,隋州便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唐泛不答反道:“你让汪直去查查王越府上那个王管家。” 隋州凝目:“怎么?” 唐泛将自己跟踪王管家,反倒遭遇小贼,还被划伤了的事情说了一下,末了道:“那小贼虽说是为了抢钱,但我总觉得他出现的时机过于凑巧了。” 隋州问:“你看清楚他的模样了?” 唐泛点头:“我回去可以画出来,从两边查起罢,汪直那里我不方便公然过去,就要劳烦你了。” 隋州将唐泛送回官驿,自己则前往汪直府上。 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唐泛为了等隋州回来,就待在他房间里没走,结果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直到后半夜他感觉到旁边好似有动静,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回来了?”唐泛问,手肘撑着床榻就要坐起来,没料想碰到伤口,疼得一激灵,顿时清醒了。 “别起来。”隋州道,他脱下外裳,又吹熄了烛火,然后上了床,在靠外那头躺下。 “如何?”唐泛自动自觉地往里边挪了挪,好给他腾出更多的位置,一边问。 “那个伤了你的小贼找到了。” “嗯?” “死了。” 这个始料不及的消息让唐泛愣住了,但他看见隋州面露疲惫,便道:“明日再说罢。” 隋州嗯了一声,闭上眼,呼吸很快就变得绵长沉稳。 唐泛心里揣着事,翻来覆去地想着隋州刚刚说的那个消息,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翌日两人都起得很早,唐泛洗漱完毕,坐在桌前,端起一碗豆浆正准备喝,汪直便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大人,你明明就是怕苦,还要掰一堆借口,这下被拆穿了吧? 唐毛毛捂脸:我的一世英明啊…… 隋州:什么时候英明过? 唐泛:查案的时候! 隋州:也就那么一小会。 第93章 谁也不会想到,在整座大同城里权势熏天,人见人怕的汪直汪公公,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 当庞齐将人带进来的时候,唐泛一时还没注意到跟在他后面那个青衣小帽的人,所以只是笑着招呼道:“老庞,用过早饭了没,一起过来吃罢!” “什么时候了,还吃!胖不死你!”熟悉的声音从庞齐身后冒出来。 唐泛一口豆浆差点呛入鼻子,不由得连连咳嗽。 隋州抚上他的背部帮他顺气,一面冷眼瞥过去:“形迹鬼祟。” 汪直从庞齐身后大步走出去,直接在桌子旁边坐下,闻言气笑了:“若不是怕被人发现,我何必乔装打扮!” 唐泛顺过气,瞅了瞅门口,问:“丁容呢,他也知道你出来的事情?” 汪直:“不知道,我将他支开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我连丁容也瞒着,他跟了我不少年,忠心毋庸置疑,足可信任。” 唐泛:“在真相尚未查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若不是知道你不会干这种事,其实你的嫌疑比丁容或任何人都大。” 汪直怒视他:“本公何时有嫌疑了?!” 唐泛将碗里的豆浆喝完,接过隋州递来的湿帕子抹了抹嘴,而后道:“首先,你是大同镇守太监,在大同城内位高权重,任何人都管不了你,连王越都不敢管你。你若想传给消息出去,那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其次,我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听说有人弹劾你与王越里通鞑靼人,说你们前面的胜利都来自于鞑靼人拱手相让,作为交易的回报,你们给他们送去布匹钱粮。” 汪直大怒:“谁说这番话的,其心可诛!” 唐泛慢条斯理:“确实其心可诛,但你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在大同的表现太显眼了,许多人都不想看着你们加官进爵,平步青云,所以必然要想方设法给你们一点绊子使使。这种奏疏,我在都察院时没少见过。许多人既不希望你们立功,又不想看到你们回京,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们背上污名,获罪免职。” 他见汪直默然不语,便继续道:“你与王越自然不可能里通外敌,但我相信你们,不等于别人也相信你们,而且你能保证你和王越手下的人,也都是绝对忠心耿耿吗?多谢你相信我,所以对我的话照做无误,我也会尽力将此案查明,以免延误了战事的。” 唐泛义正言辞地说完这席话,还没来得及让汪直生出几分知己感慨,他便拿起一个包子咬下去。 “好了,昨日的情况,劳烦你说一说罢。” 汪直看得有些手痒,碍于隋州在旁边,没法再揍他一顿,他先瞪了唐泛一眼,才道:“王管家我们去查了,他之所以去当铺,是因为近来周转不灵,所以拿了王越赐给他的东西去当掉。” 唐泛闻言露出疑惑的神色。 汪直:“他素来有小赌一把的习惯,经常都会欠下赌债,不过数目不多,这次也是赌坊那边催得紧,他又不愿劳烦王越费心,才会去当东西。” 唐泛将包子咽下去,又喝了口豆浆,朝旁边给他倒豆浆的人笑了笑,表示谢意,然后问:“那他进来行迹可疑与否?” 汪直:“暂时没有发现,你为何会盯上他?” 唐泛将包子咽下去:“因为我在跟着王管家的时候,就遇上了打劫的小贼,对方正好就拖延了时间,让我没法顾得上再去跟踪他,你说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汪直:“但是那小贼昨日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 唐泛:“怎么死的?” 汪直:“这就要问你了。” 唐泛眨眼:“啊?” 汪直:“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你的钱袋。仵作说是银子上面抹了剧毒,那小贼在查验银子成色的时候将银子放入口,结果身中剧毒,当即就倒毙了。” 官府定铸的银元宝是成色上好的纹银,上面还会有官府印记,但这一般拿到大户人家手里,他们会选择收藏起来,先将成色不好的花出去,到了民间流通的层面,这些银子因为分量太重,一般都会按照重量被绞成几块来使用,民间不乏还有私铸银两的,当然质量跟官方发行的肯定没法比。 许多人为了分辨成色和银子的真假,就会采取最简单方便的办法,用牙齿咬。 唐泛:“……怎么说了半天反倒绕到我头上来了?那银子呢,你可曾带来了?” 汪直从怀中摸出一块用帕子包裹着的小物事。 他将帕子打开,露出了里面几块碎银子。 唐泛:“哪块是有毒的?” 汪直:“你猜。” 唐泛无语地瞅了他一眼,指了指其中最大的两块:“这两块不是我的。” 汪直:“喔,这两块就是抹了毒的,你在太阳底下对着照,可以发现上面有一层灰蒙蒙的雾色。” 唐泛:“会是谁给他的?那小贼不过是抢了我的钱袋而已,他知道了什么,要被杀人灭口?” 默不吭声的隋州忽然道:“你方才说那人与你跟踪王管家的时间吻合,会不会是王管家为了不让你追上他,找了个盗贼去抢你的钱,事后又为了不让盗贼供出他,就将人一杀了事?” 唐泛摇摇头:“这样太明显了,反而没有必要,其实当时王管家的脚程特别快,我已经快要追不上他了,他又何必特意找个人来引开我呢,这很不合理……” 他看向汪直:“能将王管家找来问话么?” 汪直道:“最好不要,你也说了,不知道内贼到底是谁,而且王越现在不在大同,我越过他直接去抓他的人,这样说不太过去,也很容易打草惊蛇。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王管家不太可能干这种事,因为他年轻时曾是王越的亲兵,为了王越受过不少伤,王越待他如同家人一般,他实在没有必要背叛王越,而且我派人调查过他,他除了平日偶尔去赌坊之外,也别无可疑行径。” 唐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如果不是王管家,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可为什么会那么巧呢,杀盗贼的人到底想掩盖什么? 他记得当时自己站在药铺门口,目送着邢嫂子走出去,然后就顺势也瞧见了王管家…… 他蓦地回身看住汪直,脱口而出:“邢嫂子!” 汪直莫名其妙:“什么?” 唐泛道:“那个邢嫂子有问题!杜姑娘明明说过她是住在广灵县乡下的,就算出城,也应该从南门或东门出去,而她又说自己的丈夫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熬药,出去之后却往城西的方向走。” 隋州想了想:“也许她想起有什么东西忘了买,特地绕道去城西?” 唐泛颔首:“也有可能,但我方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现在需要先证实我的猜测。” 汪直比他们之中任何人更想早日将内贼揪出来,闻言就问:“什么猜测?” 唐泛看隋州:“一般药铺里对每一位客人带来的药方都会另抄备份,你能从杜姑娘那里拿到邢嫂子给杜姑娘的方子么?” 隋州道:“可以是可以,但现在还未能证明她也没有嫌疑之前,去拿方子肯定会引起她的疑惑和不必要的猜测,若她与内应有关,可能就会打草惊蛇。” 唐泛一愣,想想也是,便有点犯愁起来。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隋州说着,目光却投向汪直。 汪直:“……” 唐泛:“啊?” “等着罢,明日就将药方给你!”汪直忽然恶声恶气起来,“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唐泛他们回应,直接起身就离开了。 唐泛还有点茫然和迷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隋州微微一笑:“只要让仲景堂起火或失窃就可以了,不过失窃的话还是有些麻烦,药铺晚上肯定会留人看守,连药方都偷走也不大合理,所以还是起火比较容易,这种事情交给他,自然是最合适的了。” 末了还要不着痕迹地黑汪直一把。 唐泛无语,这种办法果然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你们还真是……”唐泛努力斟酌措辞,好不容易才将“不择手段”换成—— “真是别出心裁啊!” “过奖,豆浆凉了,不要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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