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夫人立刻帮腔:“太子,你看子楚多识大体。此事不雅,若是在诸国之间传开,咱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太子柱闻言一惊,后怕的四处看着,在场的医生赶忙又跪在地上,全都心惊胆战。 秦子楚轻声安抚:“请太子不要误伤人命,咸阳宫若是一夕之间多人暴亡,绝对无法堵住悠悠众口的。无论医生还是侍卫都是为我大秦服务了多年之人,他们忠心天地可鉴。” 太子柱这才放下心来。 但哪怕如此,他也不想再看到这群人。 太子柱厌恶直接挥手道:“都在夫人的宫殿里像什么样子。” 转眼一瞧,太子柱直接指着秦子楚道:“把他们俩迁入子楚的院子里去照顾吧。” 嬴然和嬴集相视苦笑,他们兄弟俩这一次是阴沟里翻船。 嬴然身体从小就不好,但因为他母亲当初还算得宠,心地善良的照顾过嬴集的母亲,等到自己色衰爱弛的时候,又反过来被嬴集之母照顾。 两兄弟因为母亲亲厚,感情非比寻常,于同母兄弟也不差什么。 哪怕两人的母亲都过世了,兄弟之情却越见深厚。 此番嬴然得到天大的运气能够娶到魏国国主之女,嬴集比他本人都开心。 等到过了新婚的月份,反而发现嬴然没了消息,嬴然再不是个喜欢阴谋诡计之人,也不由得心中起疑。 可嬴集实在不是个有谋算的人,心中怀疑嬴然出事了,竟然还光明正大的走进嬴然院子,被魏国国主之女带来的下人和傒公子被羞辱后增派的打手们按在原地,干脆一起绑起来,将他们难兄难弟丢到同一处。 兄弟俩这几个月过得生不如死,没想到眼下被救了却仍旧不能得到太子柱的一份关爱。 他们心中涩然的同时,干脆沉默的任由太子柱安排。 秦子楚走到他们面前低声道:“我让秦初陪着你们,请安心养病。” 嬴然点点头,哪怕面色可怕,语调仍旧一派温和:“有劳子楚公子了。” “让兄长遭逢无妄之灾,子楚惭愧。”秦子楚看着嬴然的模样,心中愧疚非常。 嬴然却是真正豁达的性格,平淡的说:“有人心怀鬼胎,哪怕不是我遭逢此难,也总会有其他人倒霉。哪有好心人为了他人恶意负责的呢,子楚不必自责,这些日子要劳烦你了。” 等候搬运嬴然和嬴集的内侍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秦子楚见到如此,摸出一把铜币悄悄塞进领头人手中。 他低声叮嘱:“路上小心一些。” “是是是,奴婢一定不会让然公子和集公子感到一丁点颠簸的。”内侍的太子马上发生转变。 秦子楚见到自己的目的达到,对他们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去。 他没有考虑过将嬴然和嬴集一同带到秦王面前,并非秦子楚怕他们两人抢夺了秦王的注意力,而是不想将六国之间的阴谋演变成一件家族内部污浊的伦理剧。 此事之中的重点,其实极容易发生偏移。 太子柱多年混迹后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秦子楚却清清楚楚。 一旦大肆宣扬傒公子的错误,那么魏国国主之女和赵国国主之女的事情就不能够深究了。 毕竟,若非傒公子心怀怨恨非要染指“不如自己兄弟的正室”,魏国国主之女的计划、赵姬从宫外拿到的毒药、赵国国主之女的刺杀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被迅速串联起来,造成咸阳宫内连续不断的波折。 成功压下太子柱的心思,秦子楚终于放心了。 正值此时,一名内侍出现在华阳夫人宫门口。 他跪在地上轻声传讯道:“国主派小的来询问子楚公子与小公子的病情如何了?” 华阳夫人见她已经彻底拿下太子柱,脸上仍旧挂着后怕的神色,看向秦子楚和嬴政,柔声说:“只是传话,哪能让国主安心呢?你们亲自去面见国主,让他看到你们活蹦乱跳的才好。” 秦子楚立刻顺水推舟的说:“是,夫人。我这就带阿正过去。” 话落,秦子楚牵着嬴政的手,跟着内侍走出华阳夫人的宫殿。 嬴政紧紧握住秦子楚的手掌,竟然将他手指攥得生疼。 秦子楚小声问道:“阿正怎么了?” 嬴政冷着脸道:“无事。” “你这么绷着脸,使劲掐我,还说没事。”秦子楚无奈的瞥了嬴政一眼,揭穿他的谎话。 嬴政立刻放松手上的力道,轻轻揉捏着秦子楚的手骨,惹得秦子楚笑出声来。 “我又不是女人,哪有那么容易受伤,没事的,不会有淤痕。”秦子楚顿时觉得嬴政的反应有趣。 虽然儿子已经有些抱不动了,可想到嬴政手臂脱臼过一回,近日不宜大幅度动作,他干脆俯身将嬴政整个抱了起来。 秦子楚凑到嬴政颊边亲了一口,嬴政脸色却更显阴沉。 他不满的说:“刚刚洗澡的时候,你前胸后背都磕伤了好些地方,怎么还抱着我?放我下来。” 秦子楚一愣,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衣衫覆盖住的身体。 随即,他笑着说:“真的不疼,阿正别担心,你又不是很重。” “……你气喘如牛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这样的谎话。”嬴政无可奈何的瞥了秦子楚一眼。 忽然,嬴政在秦子楚身侧一点。 秦子楚顿时手臂酸麻无比,不由得瞪大眼放松手臂,眼睁睁看着嬴政从自己怀里滑到地上。 “一些实用的小花招。”嬴政迎着秦子楚的眼神低声解释。 秦子楚点点头,没多询问。 嬴政看着秦子楚的眼神,心中道:杀人的小技巧,现在拿来让秦子楚放开朕,这真是杀鸡用牛刀。 两人相携走入咸阳宫正殿,果然已经看不到被送来的傒公子和魏国国主之女。 秦王一见他们出现,马上关心的说:“子楚和阿正安好,寡人终于能放心了。秦初是何人?殿上对答很有条理,是个可造之材。” 秦子楚抬起眼对上秦王的眼睛,一时无语。 他心里清楚秦王对龙阳君黑历史的厌恶,干脆隐瞒下此事,回答说:“秦初是一名出色的剑客,虽然是魏国人,但是跟在我身边两年多时间,十分尽忠职守。” 秦王听到秦子楚对秦初的高度评价,立刻高兴的说:“好,既然如此,你若是愿意,不妨先跟着武安君历练些时间。” 秦初没想到秦王祖孙三言两语竟然就给自己寻找了这么个好去处,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当意识到此话的内容后,秦王只觉得喉咙被哽住了,鼻子也一阵阵的发酸。 他垂下头,猛然跪在地上,哪怕心中无比期盼这个机会,还是叩首推辞道:“秦初谢国主的栽培,但……恐怕国主有所不知,我是魏国国主的‘龙阳君’。” 秦王被这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震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一脸古怪的看着秦初说:“魏国国主寡人见过不少次了,他那长相……他那功夫……你有一身好武艺,怎么会愿意跟他在一块的,这也太糟蹋了。” 秦初脸上一红,露出点点尴尬。 饶是秦初做好了被秦王大怒断绝日后前途的准备,也绝没想到话题一转,竟然偏到了这个地步。 “国主,秦初年少无知,被人骗了!”秦子楚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接将黑历史定性成了“魏王无耻,诱拐良家美男”。 秦初听了这话真有些脸红。 可他没想到秦王和秦子楚真不愧是亲祖孙,听了他的回答,秦王拍桌附和道:“没错,定是如此。” 随即,他伸手一指秦初,豪迈的说:“孩子,你放心跟着武安君,我大秦军队没那么些废话,凡是看你不顺眼的把他们打趴下就行了。” 秦初在正殿之中有些茫然的望了一圈,发现无论是谁都极为赞同的点头。 他终于叩首,接受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感激不已的说:“秦初定会不负国主期望的。” 秦王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将谈话扯回正题,眯着眼睛露出狠辣的神色低声道:“赵国,看来还是没有被打老实。寡人一定要让他们和魏国这群两面三刀的家伙知道,大秦铁骑的威力。” 67.发光 秦赵之战结束的时间不久,秦国的军队目前人倦马乏。 为了集齐这一次的战争的战士人数,秦王亲自前往乡里征召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入伍,国家的农务也被耽误了。 可以说,邯郸之战秦国虽然得到了巨大的胜利,但同时,秦国的民生也遭逢了巨大的破坏。 三年五载之内,唯有休养生息才是唯一的好办法。 而且,此时平原君往返于秦赵之间更换书简尚未归来。 他在赵国的号召力是无穷的。 只要平原君一声高呼,赵国无数仁人志士愿意为其和秦国以命相搏。 因此,无论秦子楚多么想要尽快解决了赵国和魏国,他都不会在这时候火上浇油,撺掇秦王发兵。 秦子楚直接走出坐席。 他跪在秦王面前,认真的说:“请国主息怒。子楚曾经听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大秦虽然得到了巨大的胜利,可战士们连续身在异国他乡作战多年,心中早已疲惫不堪。他们心中没有斗志,不可能打胜仗,而且,近日我随范睢相国查阅国内的存粮,邯郸之战后,已经不足以应付一整年的战争了。” 秦王高挑起眉毛,不高兴的说:“难道你能够忍受这等侮辱?被行刺的是你的儿子,被毒杀的是你的嫡母!” 秦子楚脸上露出苦笑,轻声道:“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可能不愤怒。可无论如何,事关我家人的事情只是家事,而大秦百万雄师的性命是国事。子楚不能自私的明知道战事没有胜利的希望,还固执己见,让国内男丁用他们的性命去填这个窟窿。” 秦王心中不悦,转头看向白起,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不同的意见。 没想到白起更加不给面子! 他直白道:“上一次攻打邯郸,臣就说‘此战必败’,其中重大的原因就是长平之战后,我大秦将士并未得到足够的时间修整补充。那时,臣就不看好攻打邯郸。虽然子楚公子的奇谋让战争在最关键的时候得到了胜利,可臣仍旧坚持之前的看法——决战之际,若非魏国临阵倒戈,此战仍旧必败。国主若是准备继续发兵,请让臣告老解甲归田吧,臣无论如何是打不赢这一仗的——别说同时对战赵国和魏国,就算只有一个赵国,也打不赢。” 秦王老脸彻底挂不住了。 他怒气冲冲的挥掌拍在桌面上,不死心的看向范睢和彰黎。 范睢笑着摇摇头没说话,彰黎温和的给秦王算了一笔账,让他碰了软钉子。 “国主,我大秦从邯郸之战一口气拿回来十八座近乎全部荒废的城池,这些都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来修整。国库剩余的存粮也只够支持七个半月的战争。且不说带兵出战时,战士们的战斗力如何,这些青壮若是离开了土地,今年的耕种恐怕又要荒废了。” 彰黎说着叹了一口气,用异常忧郁的眼神凝视着阴沉的天空,轻声道:“国主,今年的年景不好,春季雨水太大,入夏后反而不爱下雨了。臣猜想恐怕不是个丰年,国内粮食的问题尚未解决,若是开战,拿什么给阵前的将士们食用呢?” 听到此处,饶是秦王雄心壮志,他也萎了。 (╯‵□′)╯︵┻━┻没兵没粮草,打个屁!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秦王恨声道。 对一个年老的君主而言,一切伤害他子孙后代的行为都比伤害他本身更加严重。 因为秦王希望延续的优秀血脉和他对国家富强的希望都挂在子孙后代身上。 秦子楚走上前,温和的说:“子楚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让他们得意些时日又有何妨?都是写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他笑了笑,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建议道:“国主既然早已经与相国和先生定下了毁灭六国合纵之势的大计,不妨装作不清楚此事,继续交好燕国、齐国和魏国,放松他们的警惕。直到我大秦兵强马壮、粮谷满仓的时候,一举成擒!湮灭六国指日可待。” 秦子楚描绘的未来太美好,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够抵挡这种诱惑。 秦王忍不住微微直起身。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用力一拍,高声道:“好!子楚,你今日的委屈,寡人替你记下了。待兵强马壮之时,寡人一定替你报仇雪恨。” 秦子楚终于放心了。 他勾起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终于提出自己一直以来的设想:“子楚别无他能,希望国主能够允许子楚做些实事,为我大秦尽一份绵薄之力。” 秦王诧异的一愣,随即笑道:“也好,你这半年来跟着寡人学得很好,既然另有志向,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秦子楚立即叩首,向秦王致谢:“多谢国主的关爱,子楚一定尽心尽力。” 秦子楚心满意足的回到位置上,一低头对上了嬴政神色复杂的眼睛。 他勾起嘴角看着嬴政,轻声问:“阿正,怎么了?” 嬴政平静的说:“你早就想好了?” 秦子楚点点头,正要张口说什么又住了嘴,牵住嬴政的手掌道:“等回去房中,我再跟你详细说。” 嬴政点了点头,可无论如何秦王今日在殿中说什么他都没办法集中精力了。 好不容易挨到秦王让大家散了,嬴政拉着秦子楚一溜烟赶回房中。 他滚进秦子楚怀里,拉着他的衣襟,着急的询问:“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秦子楚歪着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他轻轻勾起嘴角,用一种漫不经心又透着轻松的口吻说:“阿正,你觉得现在农作的方法和周王朝初期相比如何?” 嬴政听了这话,不由得眯起眼睛,心下已经明白了秦子楚的意思。 秦子楚轻笑着说:“简单、快捷了许多对吧?我懂得许多更改农具,令其增加耕作速度的方法,既然如此,不拿出来使用,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秦子楚说的开心,脸上全是找到未来发展方向的愉快表情。 嬴政紧盯着他的脸心中却觉得憋闷不已。 秦子楚现在做的一切说好听些是为了秦国效力,可他何尝不是时时刻刻向自己展示绝无染指权利的野心,不断对自己退让呢? 嬴政心中道:秦子楚觉得朕不会让他得善终吗? 他攥紧拳头,心中不悦,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嬴政轻声对秦子楚附和道:“你的想法虽好,可这些事情却不该由你亲自来做。” 秦子楚茫然的看向嬴政,不解的询问:“嗯?阿正是什么意思?” 嬴政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低声说:“你总是说朕固执不知道变通,现在终于轮到朕时教训你了。” “愿闻其详。”秦子楚笑眯眯的把嬴政抱到对面,自己姿态庄重的正襟危坐。 虽然他态度摆得十分端正,可神色之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任何郑重。 嬴政口气淡淡的说:“你觉得平原君人望如何?” 秦子楚对邯郸之战时候平原君的号召力略作回想,认真的说:“可抵五万精兵。” 嬴政继续问:“那么魏无忌呢?” 这个问题就有些难办了。 秦子楚对这位无忌公子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若说他的战斗力,实在不是一个容易评估的问题。 秦子楚犹豫了一会,最终摇头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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