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深低沉的嗓音猛的唤醒了夏雨逐渐飘散的意识。 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托盘，硬着头皮冲着里面喊道：“老爷，我可以进来吗？” 高晗显然没有料到过来送餐的人会是他，一阵悉悉簌簌的穿衣声后，他略带愤怒的低声指责还是传入了夏雨耳中。 “怎么是他，你刚才是故意的？” “怎么，这么怕被他知道？” “你……” “好啦，别生气了，这是对你下午那场戏的惩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想要惹我吃醋，你起码也该找个像样点的！我知道，这一个多月没来看你是我不对，我答应你，以后尽量多来，好吧？做了这么久，饿不饿？”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李琛深喊道：“进来吧！” 夏雨慌忙将东西放下，逃也似的跑开了。 两个男人而且还是父子，夏雨不能不说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在李琛深在这儿只呆了两天，否则，要夏雨每次在他们做爱之后送餐，夏雨觉得自己迟早会奔溃。 李琛深说过，如果他想学什么，可以和高晗一起。可在知道那样的事情之后，夏雨已经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和他倘然自若的相处了，而高晗显然也有意在避着他。 这一两个月的尴尬里，夏雨与高晗终是渐渐远离了。他抛弃了伴读的身份，开始做些打杂的事情。 少爷似乎很寂寞，尽管老爷之后又来看了他两三次，可其余的日子里，他似乎总是一个人。 其他人或许也和我一样，知道真相，所以远离吧！夏雨有时看到他逗弄着小狗的孤单身影，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心疼，有时甚至有种想要冲过去向他道歉祈求回到他身边的冲动，只愿有什么能驱散掉些他周身的寂寞。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犯下那种冲动，夏雨不得不更加小心地避开与他的接触。 没事的时候他开始习惯往无人的后园峭壁处跑，在那里挑一处视线好又舒适惬意的地方，靠坐着某颗大树欣赏山脚下的风景，好不逍遥自在！ “你每天不去上课，原来竟是在这里偷懒！”高晗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突然响起，将正在发呆的夏雨吓了一跳。 这是自那件事以来他第一次跟他说话，夏雨完全没想到那个骄傲别扭的少爷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他顿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直接无视他话语里的冷漠与敌意，夏雨兴高采烈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高晗无视他的惊讶与兴奋，环顾四周，自顾自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儿能看清山脚下的村庄，我在等爸爸回来！而且……”夏雨犹豫着要不要说自己在躲避他，想了想，还是不愿将这好不容易和缓的气氛再次弄得尴尬，便转移话题道：“怎么样，这里很美吧！” “你的爸爸，他去哪里了？”难得的收敛了自己的刻毒，高晗话语里竟有一丝自己意想不到的温柔。 夏雨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山脚下那个无比熟悉的村子。 在高晗快要放弃答案的时候，夏雨终于缓缓开口道：“他抛下我一个人去大城市了。” 他的神情如此落寞，高晗情不自禁地想要安慰他： “既然你这么想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不，我了解他，当他累了，无路可去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的！与其满世界毫无目的的寻找，在这里等待，机会更大。” 高晗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孩子竟然会有如此这般的心思，他还以为，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孩子，没想到，再平凡的人也有他自己的痛苦。 高晗默默走近他，挨着他坐下，沿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漫山遍野的茶叶形成一片墨绿的“海洋”，令人顿觉心情舒畅。 “是个很美的村子呢！”高晗感慨道。 “恩！其实，少爷你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为什么在大家面前却强装的那样冷漠呢？” “在你看来，那样的冷漠是‘强装’的吗？” “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你这样的小鬼又知道什么！” “我才不是小鬼，再过几天我就十五岁了，况且，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我要是小鬼，你不也是小鬼嘛！”夏雨不满地抗议道。 高晗看着男孩突然变得生气勃勃的表情，愣了一下。他是在向自己撒娇吗？高晗不知为何竟会有这样的感觉。 夏雨说完，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好丢脸，刚才自己是怎么啦，怎么会那样说话呢，好奇怪！不过，还真是开心呢，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和最亲近的人撒娇一样！撒娇？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从来都没体会过的词上面来呢，看来，我真是疯了！ “起风了！”高晗看向山脚下被风吹得连绵起伏的茶树缓缓说道。 他的嗓音本就动听，语气一变的温柔，更令人如沐春风。 “你唱歌一定很好听！”夏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他就是无比确信。 “哦！要听听看吗？”难得的，高晗并不反感这样的恭维，反而有些一时兴起。 “嗯！”夏雨点头如捣蒜。 高晗见他如此讨好的幼稚举动，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是冷笑，不是自嘲，而是发自肺腑的笑。这样的笑，高晗自己都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晚霞的余辉洒满整座山岚，金灿灿的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山脚下那片“绿色的海洋”变得迷蒙而恍惚，却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夏雨失神的看着被夕阳踱上一层柔黄色外衣的高晗对着山岗高声歌唱，歌声曼妙而悠扬…… 4.难忘的生日 自从那次聊过之后，夏雨再次被高晗唤到身边做他的伴读。虽然平时一样的不怎么说话，可他们之间的那种尴尬总算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默契。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他讨厌，这一点令夏雨觉得很开心。 “那个，明天生日，你打算怎么过？”晚餐上，高晗突如其来地向夏雨问道。 “怎……怎么啦……”夏雨完全没想过高晗竟然会为了他那天的一句话特意去留心他的生日，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高晗似乎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夏雨的心里有种隐隐的失望。 “哦！我已经跟黄管家说过了，明天会去茶园呆一天。” “茶园吗？知道了！” 夏雨很想问他，所谓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可一抬头看到那张认真吃饭的脸，还是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第二天，夏雨早早起了床，打开房门，竟看到高晗正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夏雨吃惊的问道。 “不是说今天去茶园吗，怎么起来的这么晚？”高晗带着责备的语气不满地问道。 晚吗？现在可才六点额！ “难道……难道……你也去吗？”夏雨突然反应过来，兴奋地问道。 “如果你反对，我也可以不去。”高晗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怎么会！你当然可以去啊，我还担心你不想去呢！”夏雨生怕他反悔，慌忙澄清道。 夏雨打量了一下高晗，显然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你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我马上出来！”夏雨慌忙关上房门，赶紧收拾起自己来。 到茶园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半了。 夏雨带着高晗去采茶，教他认茶。可高晗看着聪明，对茶叶似乎却一窍不通，怎么教都教不会。不是把茶叶的品种搞混了，就是采错了茶叶的位置。 夏雨看他实在兴趣缺缺，也不勉强，带着他很快出来了。 参观完制茶工厂后，夏雨带着高晗来到了品茶室。 品茶员细心地为他们当场演示了泡茶的工艺，先后为他们续上了茶。 高晗正感到口渴，端着茶杯就是一口，结果苦得他直皱眉头。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苦？”高晗不满的瞪了夏雨一眼，抱怨道。 夏雨无辜的看向他，解释道：“茶本来就是要细细品的，你那样的喝法，哪能尝出它的好来！” “真看不出，你这样的小鬼，竟然会有这种高雅的兴趣？”高晗不无讽刺道。 夏雨也不和他计较，只耐心解释道：“我们盈茶村的人都是很懂茶的，因为我们村里大多数人都要依仗它为生，对自己营生的东西不多加了解怎么能赚到钱呢！” 夏雨边说边给他拿了另一杯：“给你这个，你再尝尝看。这是熟茶，味道没那么苦，你应该会喝得惯些。” 高晗接过，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品起来。味道的确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而且喝过之后，余味甘甜，口齿留香。 的确是不错的东西，高晗终于一扫刚才的阴霾，拿起另一杯茶极有兴致的问道；“那这种呢，又该怎么喝？” “这种就需要佐以糕点来品啦！我们到里面去，那里有专门为配茶所搭的糕点，而且因为是试吃，所以都是免费的。”夏雨兴冲冲地拉着高晗就往里面走。 一位高个子阿姨一见到他们就微笑着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雨，又长大一岁了啊！”女子站在他们面前，无比温柔地问道。 “丁阿姨，你好！”夏雨不知不觉间竟红了脸。想到自己每次生日都跑来蹭吃的事情恐怕被发现了，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呐，给你这个！”丁阿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蛋糕店的购物券，递了过来。 “听说你现在搬去‘想得山庄’了，我还担心今天能不能遇到你呢，还好你来了？” “这是什么？”夏雨愣愣地看着，却不好意思去接。 “这是你爸爸几个月前不知从哪得来的糕点购物券，可以拿去蛋糕店兑换蛋糕哦！他知道你每次生日都会来我这儿，所以要我在你生日这天给你。” 夏雨缓缓接过，内心复杂无比。记忆里，和爸爸在一起时，他从没给自己买过什么；现在他离开了，反而送张购物券给自己。 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对自己被抛弃的歉疚，还是同情？ “其实你爸爸那人本性并不坏，尤其是遇上你妈妈后，他是真有心要悔改的。都怪他那些哥们不放过他，硬逼着他和他们去玩，结果差点玩出了人命，还坐了牢。不过，你妈妈也真够绝情的，说不再给他机会就真的让他连半点机会都没有，甚至连你也不要了，就这样走了……” 这些事夏雨都知道，他其实是理解母亲的，所以并不怪她。可是，爸爸呢，他不坏吗？他不坏，又怎么会不将购物券亲手交给自己；他不坏，又怎么会不陪自己过完这个生日；他不坏，又怎么会在生日这天拿张购物券来徒惹自己伤心？ 夏雨感到心里堵得慌，难受的厉害！在今天他其实是不愿想起他的，他只想给自己开开心心的过个生日而已，为什么连这样的愿望他也要来破坏呢！ 什么购物券？什么关心？都只是再次昭告自己被抛弃的事实而已！ 感觉到一双温暖的臂膀正紧紧地搂着自己，夏雨感激的看向他，笑着道：“我没事！这既是他留给我的，那我当然要好好享用。我们去换蛋糕吃吧！” 夏雨与丁阿姨道了别，带着高晗向蛋糕店走去。 将兑换过了的蛋糕废券小心的收进口袋，夏雨接过高晗手中的蛋糕，大口吃了起来。 “反正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了，而且刚才也吃了蛋糕，就当已经吃过午饭了吧！”夏雨看向高晗，高晗古怪地回看着他，等待他的继续。 “要不要去我家，离这儿不是很远的？” 也不等高晗点头，夏雨径自拉着他朝自家走去。 已经许久没回来过了，家里竟然都长草了，一副俨然废弃了的样子。 “要过来帮忙吗？”夏雨望向高晗，征询道。 “试试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俩一人除草，一人打扫，忙得不亦乐乎。 待一切做完后，高晗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他其实是很少干体力活的，但像这样偶尔大干一次，感觉也还不坏。 夏雨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高晗回答，你做我就吃！于是，两人又忙活开了。 菜园里大多数菜都已经枯死了，好在还有些韭菜。摘了几把韭菜，一些豌豆米，夏雨悻悻的回来了。 “有兴趣去抓鱼吗？”夏雨故作好玩地问道。 “怎么，没东西做菜吗？”高晗毫不客气的拆穿了他的目的。 夏雨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本来以为会有点菜的……” “那还罗嗦什么，走吧！” 沿着河边一通乱捕，好不容易抓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夏雨想了想，两人应该是够了，也不再浪费体力，带着高晗回家了。 “不介意吃简单点吧？”夏雨一边烹着鱼，一边不安的问道。 “怎么，还真把我当少爷了？”高晗不满的走向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锅铲。 夏雨瞪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高晗高超的烹饪手法。 “没告诉过你吧，我是个孤儿！在被李家收养之前我曾被一名厨师收养过，他很喜欢教人做菜，为了讨好他，所以我跟着他学了不少。” 尽管对高晗和李家的姓氏疑惑过，可听到他如此轻松的谈论着自己的过去，夏雨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那你可以教教我吗，爸爸总是嫌我做的菜难吃呢？”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夏雨故作很感兴趣道。 高晗突然停了手下的动作，无比认真的看向夏雨：“忘记他吧，不要再为一个抛弃你的人而活着。你是你自己，并不是谁的附庸，没有谁能决定你的命运，除了你自己。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你很自由，你可以只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完完全全只为自己！” 夏雨被高晗的严肃神情吓了一跳，他说的那些话夏雨从未想过，事实上，他甚至根本无法理解高晗口中“只为自己而活”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鱼好像烧焦了，不要看看吗？” 高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馁神色令夏雨觉得很伤心，他其实是不想让他失望的，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正吃着晚餐，平静的氛围却被突然闯入的人打断了。 黄管家气喘吁吁地囔道：“老爷……老爷回来了，少爷您快别吃了，赶紧回去吧！” 5.恶战 夏雨和高晗赶回“想得山庄”时，李琛深正优雅地坐在餐桌前享受着他的晚餐。 见到他们，李琛深放下手中的餐具，向他们招了招手，唤他们过去。 李琛深细细打量着他俩，拿起桌边的红酒品了一口，缓缓问道：“跟我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啦？” 夏雨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无所适从。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今天出去玩了一下而已。”高晗比夏雨的感受好不了多少，但他了解李琛深，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得异常越会引起他的怀疑。索性壮着胆子，无所畏惧的迎向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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