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的内侍说:“殿下您说绝对不能让人打扰——”
赵崇昭不由分说地打断:“三郎不一样!”
谢曦脸色难看至极。
谢则安没兴致和谢曦计较这么多。
他悄悄给内侍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笑着问赵崇昭:“殿下刚和五哥在做什么?”
赵崇昭听到他亲亲热热地谢曦“五哥”,心里又不舒坦了。他朝谢曦一瞪眼:“你还不回去?”
谢曦只能咬咬牙离开。
赵崇昭不想和谢则安聊谢曦,他牵起谢则安的手往里走:“三郎你怎么来了?不用去姚先生那边?”
谢则安说:“有件要紧事想请殿下帮忙。”
赵崇昭见谢则安神情严肃,顿时也认真起来。他屏退左右问道:“什么事儿?三郎你闯祸了?没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解决了!”
谢则安说:“倒不是闯了祸,不过比闯了祸更麻烦些。”
他简单地把芸娘遇袭的事和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告诉赵崇昭。
赵崇昭越听谢则安的话脸色越难看。
他抓住谢则安的手好像一辈子都不想再放一样越收越紧,弄得谢则安不得不停顿下来,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赵崇昭是在生自己的气。
谢则安被人欺负了,谢则安在他眼皮底下被欺负了!他一点都不知道,还觉得谢则安成了亲就不和他亲近了。刚才他甚至还听了那个谢曦的话,故意把谢则安晾在门外那么久,直到受不了谢则安和其他人越聊越开心才让谢曦开门。
谢则安来找他帮忙,他却让谢则安在外面等着,谢则安的手都凉透了,他这小身板儿挨了那么久的冻,哪里受得了。
赵崇昭不敢向谢则安坦白自己刚才是故意的,只能死死抓住谢则安的手。
他咬牙说:“齐王是吧,我会帮三郎你报仇的!”
谢则安说:“殿下,这事我们得好好商量。”
赵崇昭点头,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谢则安正要和赵崇昭说说下一步要怎么行动,突然被赵崇昭从背后搂紧了。赵崇昭收拢手臂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小声说:“三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则安一愣,问道:“再也不会什么?”
赵崇昭嘴唇动了动,眼眶都红了,终究没把话说出来。他抱着谢则安问:“冷不冷?你的手都冰了。”
谢则安有点莫名,只能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冷,我们先进屋再说话。”
赵崇昭抱紧他不让他走。
谢则安无奈了,只能由他抱着。
赵崇昭再一次保证:“再也不会了。”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把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这是奶奶给我的,三郎我给你!你拿着它就像我亲自到了一样,我能去的地方你都能去,你想来见我随时都能来!”
谢则安说:“这怎么可以?”
赵崇昭说:“我说可以就可以!”他亲手把玉佩系到谢则安腰上,没给谢则安拒绝的余地。
谢则安只能说:“那我就收下了。”
赵崇昭这才稍稍心安。
两人进屋相对而坐,认真商量起来。
赵崇昭正愁着没地方撒气,听到齐王居然有谋逆之心,顿时来了精神。他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谢则安笑得极其温和:“他们越在意什么就先从他们那里拿走什么,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和他们慢慢玩。”
赵崇昭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谢则安和赵崇昭通过气,行动起来就轻松多了。
他找上了姚鼎言,请求他帮忙出面做点事。上次能从齐王手里要到“炼钢法”,少不得姚鼎言这把刀子。虽说要来的是个“阉割版”,却也实实在在地让齐王吃了瘪。
谢则安明明白白地把芸娘遇袭的始末告诉姚鼎言,姚鼎言听到齐王居然对一个弱质女流痛下下手,冷笑起来:“早就知道这位王爷不安份……”他瞅着谢则安:“三郎你想我做什么?”
谢则安说:“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先生您上书陛下,说炼钢遇到了难题,大概要齐王封地那边的矿藏才炼得成,”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先生您帮忙上书就好,到时殿下会亲自派人去那边把矿挖回来的。”
姚鼎言说:“这事由你爹去做不是更好?他管着工部,可以名正言顺地要。”
谢则安面不红气不喘地扯淡:“我爹不愿意。”
姚鼎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瞧了谢则安一眼。
谢则安说:“他最不愿意掺和这些事了。”
姚鼎言说:“总有他愿意的时候。”他颔首,“这次就由我来吧,动动笔头这种事我做惯了,倒也不怕别人多话。”
谢则安笑了起来:“谢先生!”
姚鼎言心里还是有些惋惜,谢则安当了驸马,等他长大成人想要往上走,阻力定然不会小。当初前驸马倒是打破了外戚不任重职的祖训,可那是因为战乱频起,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难道谢则安能碰上另一次这样的机会?
姚鼎言没再往下想,左右他也没指望等谢则安长大来帮自己,只要谢则安对赵崇昭的影响力还在就好。
姚鼎言答应了谢则安,自然会说到做到。
第二天姚鼎言就朝齐王亮刀。
刀子第一时间递到了赵英案上。
赵英看完姚鼎言的折子,轻轻一合,搁到了旁边,对在身侧伺候的内侍说:“去把谢三郎叫来。”
第77章
谢则安听到赵英的宣召时刚巧“下课”,他和赵崇昭分别前往御书房。
赵英正坐在批阅奏折,见内侍领着谢则安过来了,搁下朱笔说:“过来。”
谢则安乖巧听话地往前迈了几步。
赵英拿起旁边的折子:“你姚先生和秦明德写的这东西,你知道吗?”
谢则安老老实实地说:“知道。”
赵英敲敲桌沿:“我问了梁捡,当初齐王献上炼钢法,也是你怂恿的?”
谢则安说:“此言差矣,姚先生和秦先生是什么人?是我能怂恿得了的吗?不过是先生他们觉得应该那么做,才会帮忙给皇叔写信。”
听到谢则安理所当然地改口喊“皇叔”,赵英眉头突突直跳。他说道:“你们为什么都觉得该这么做?”
谢则安说:“皇叔天赋过人,能钻研出那么好的炼钢法,实在令人敬佩!可这东西于情于理都该献上来给朝廷啊,您想想,他封地里矿藏那么少,留着能有什么大用啊,交给朝廷是利国利民之举,还有,他封地兵那么少,要是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外族跑去他那学走了秘法怎么办?思量想去,先生他们还是觉得应该把炼钢法讨过来。”
赵英听他说了一通道理,险些让他忽悠过去了。可他没忘记把谢则安放到赵崇昭身边的目的,抬起头瞅着谢则安:“真的只是这样?”
谢则安说:“本来真的只是这样。”
赵英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本来,那现在呢?”
谢则安腼腆地笑了笑:“现在不是了,现在我要皇叔给我个交待才行。”
赵英说:“为了你手底下一个侍女?”
谢则安说:“对,为了一个侍女。即使只是一个侍女,那也是我的人,我要是连个侍女都护不住,以后肯定连那些比侍女还不如的人都不愿意跟着我。更何况芸娘聪颖过人,比之男子毫不逊色,这样的人才我不护着,我怕被人说我眼瞎又无能。”
赵英看着谢则安稚气犹存的脸蛋儿,总觉得在眼前这小身板底下有着个更为成熟的灵魂,甚至能和他平等地交流。
这种感觉很古怪,但又清晰地叫他无法忽略。
赵英觉得自己大概是太希望赵崇昭身边能有个得用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赵英敲打道:“你已经和晏宁成亲了,这个芸娘再好都好,你可莫让晏宁伤心。”
谢则安:“……”
谢则安正色说:“我才十岁呢,哪懂这些。芸娘比我年长那么多,要是她愿意的话再过一两年我就给她找个好人家。”
赵英说:“这会儿你倒记起你是十岁了,捋你‘皇叔’虎须时你怎么不想起你是十岁。”
谢则安听到“虎须”两个字,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赵英果然不像梁捡认为的那样,只把齐王当成毫无野心的闲散王爷。
可怜的赵崇昭根本什么都没察觉。
谢则安说:“那是正经事,不一样。”
赵英把话转回正题:“你都说齐王那边矿藏少了,你还要去把人家的矿藏都抢过来?”
谢则安迎上赵英的目光:“有些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全不是吗?”
赵英意有所指地问:“要是没法握在自己手里呢?”
谢则安说:“那就把它毁了吧,太锋利的刀用好了可以制敌,用不好却会伤己。”
赵英与谢则安对视片刻,问道:“那这刀到底是想制敌,还是想伤握刀的人?”
谢则安说:“刀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赵英说:“往后的事谁都不能保证。”
谢则安说:“刀鞘造好一点,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赵英说:“这刀不会痛恨我造的刀鞘?”
谢则安说:“不会,既然没有任何想法,怎么可能会心生怨懑。”他沉着应道,“要不是有人欺负到它头上来了,它也不喜欢沾血。”
赵英将姚鼎言的折子打开,拿起朱笔批了个“可”字。他站了起来,对谢则安说:“跟我出去走走。”
谢则安乖顺地跟在赵英身后。
皇家园林远比普通人家气派,谢则安来的次数不少,却每次都没能细看。见赵英不说话,他也安安静静地赏景。湖面的冰化开了,地上却还铺着一层雪,几枝经冬的梅花还没凋尽,总在不经意间撞入眼帘,给了人踏雪寻梅的趣意。
谢则安专心致意地看风景。
赵英算是看清楚了,这家伙脸皮厚,脑筋活,胆子还特别大。
赵英说:“我没想到会是你这么个小娃儿。”
朝野能人无数,只是赵崇昭没有那个能耐把这些人收为己用。赵英也知道赵崇昭还小,实在急不得,但他不能不急,他的身体比之女儿晏宁也没好到哪里去,赵崇昭的不长进就像把悬在他头上的刀。
仔细想来,赵崇昭的种种表现与当年的太子极为相像,他瞧见赵崇昭在外头骄横跋扈就存了偏见。
赵英自认行事公允,可在谭无求和谢晖回来、在赵崇昭身边多了个谢则安之后,他发现自己亲口承认赵崇昭太子身份的次数竟少之又少。没有他的认同,赵崇昭自然很难拉拢到有用的人,东宫来来去去永远只有一些只知阿谀奉承的家伙。这些家伙不学无术,也没有铮臣应有的胆魄,赵崇昭就算不是烂泥,在那样的环境里也会变成付不起的阿斗。
他总用“上行下效”这词儿敲打赵崇昭,却没想到赵崇昭如今的困境也是因他对赵崇昭的态度而起。
赵英没想到第一个肯真正站到赵崇昭身边的是谢则安。
不是因为谢则安年纪小,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谢则安比同龄人多那么一点能耐有何不可?令赵英意外的是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谢则安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性格跳脱,做事总是出人意料,旁人觉得很难办的事他总能轻松办到。
这样的人什么心思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有纯忠之心。
赵英转头看着谢则安,说道:“我想知道你选崇昭的理由。”
谢则安一顿,毫不避讳地直视赵英:“因为难得。”
赵英眉头一挑。
谢则安说:“天底下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的事儿那么多,难得他们兄妹俩生在皇家却互亲互爱……”他眼皮微垂,“我觉得难得。要说我不想要高官厚禄,家财万贯,那肯定是假的,可有些东西看见了总是舍不下。我不过是在相权之后选了个自己更想选的罢了。”
赵英听到谢则安的话,恍惚间想到了许多事情。
他半生戎马,见过的生离与死别比谢则安不知多多少,有一瞬却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则安也经历了相似的悲欢离合。
谢则安这些话实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会说出来的。
难道身怀鬼才的人,竟连人生悲喜也参透得比别人早?
赵英问:“你当真不后悔?”
“父皇你就别问了,我这人很容易动摇的。”谢则安面带羞涩,“日后要是还有机会享那一品富贵,您可别指望我推辞,我肯定会一口答应!”
赵英被他这声“父皇”噎住了,再看谢则安那一如往常的“腼腆”模样,简直觉得刚才那种感觉都是自己的错觉!
赵英说:“你才几岁?这就想着当一品大员了,心可不小啊。”
谢则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赵英说:“三郎,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谢则安一笑:“敢不从命。”
谢则安在赵英这边走了明路,赵崇昭马上在他的提议下行动起来。
谢则安挑选的人不是东宫里头的,而是朝廷中一个“清流”,叫方宝定。这家伙在地方任职时是有名的“铁面青天”,回京后在户部任职,结果因为太过耿直而受到排挤,一直在冷板凳上坐着。
谢则安看过方宝定历年的考核,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人在地方时他做什么事儿。当年方宝定还在西疆任过几年,政绩卓绝,在当地的民望和长孙凛不相上下。从方宝定屡断奇案的手段来看,照理说应该不是认不清时势的人才是。
这样的人怎么会一入京城就变成愚钝而不知礼数的人?
最大的可能是方宝定是故意的,他懒得应和那么多事儿,索性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光,图个清静。
谢则安会这么笃定是因为燕冲给他留的信里提到过方宝定,说他有事可以去找方宝定。
连燕冲都信任的人,能力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则安亲自去拜访了方宝定。
方宝定本来对“出使”齐王封地的事不太感兴趣,听谢则安说这与精钢有关,目光才带上了几分亮色:“这精钢会用在西疆那边吗?”
谢则安的回答点到即止:“殿下喜武。”
方宝定认真地盯着谢则安一会儿,又把燕冲留的信拿起来重看了一遍,说道:“腾霄信你,我也信你一次。我不保证能把齐王封地的矿藏都弄回来,但保证会让齐王割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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