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文士喜欢开辩论会,这种辩论会一开就是十几二十天。再能说的人也不会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所以中间必定要吃吃喝喝,举办诗酒流连的宴饮变成了惯例。或是在湖光山色中流觞曲水,诗酒酬唱,或是在高门筵席上觥筹交错,丝竹娱心。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筵席长排,大楚的王孙公子往往整夜赶场,不曾有过片刻的闲暇。
此时,诸位名士清谈一天,已经十分疲惫,夜晚自然要开始狂欢。大楚贵族的狂欢可是十分时髦的,和现代纨绔的生活相比,也不遑多让。总结起来就是四要素:嗑药,美酒,美食,性。
这种宴会,寒门庶族自然是没资格参加的。本来士族都不想带楚旭哥两玩,还是蓝田王献上了自家最好的五石散以及十位绝色娈童,加上仙师孙恩的面子情,才得到了入场的机会。
正在杯盏传换、丝竹并奏、酒酣耳热至极,众人便开始嗑五石散,打算趁着那股恍惚劲写诗作文。也有人抓住天师道养的一些用作炉鼎的少男少女就地交合,其场景,大约可以同现代某些x天盛宴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昭看得呆住了,他生在谢家,地位又高,见到的都是士族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一面,如今第一次看到往日将自己捧在手心的世叔世伯露出这样丑恶的一面,难免有些反应不过来。幸好舅舅,祖父和两位表哥不在其中,不然楚昭的世界就真的崩毁了。
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那四位生在世家,这样的宴会已经参加过无数次。
至于皇上楚旭,他正在里面的院落里幽会——方才有辆青蓬小马车停在后门外,打上面下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是一位打扮低调的黑衣少女,带着两个丫头从旁边角门进去。不一时,院中便响起了动听的琴声。
宴会上的世家子对此见怪不怪。对于他们而言,大部分女人都只是器物一样的东西,可有可无,连对弄婢妾之事都屡见不鲜,偷情一事更被视作风雅。若是哪位小妾看中了自己的友人,主人纵然心里难堪,也不会发火,反而会故作大方将婢妾送人,以成人之美。
皇上在道观里私会妓女也好,寡妇也好,甚至是自家姬妾宠娈,对这些嗑药磕得云里雾里的男人来说,全都不值一提。总归又不是自家夫人或者姐妹。
谁要是对这种事认真,便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不是名士风度。
那位低调的美人自然就是谢莞了。原本和长公主说好的,要皇帝翻墙过去与谢莞一见。可惜后来皇帝吃了孙恩献上来的丹药,腾云驾雾地快活去了,路都走不稳,哪里还能翻墙会佳人?
谢莞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急如焚,干脆兵行险招,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趁着谢家的府兵都被派出去寻找世子,又有长公主给她方便,谢莞带着贴身侍女碧珠和几个暗卫就往前面来。
男人么,其实都好偷情这一口。皇上也不例外。
尽管谢莞的出发点一定不是偷情,但是皇上看到她弱柳般的身影出现在黑夜中的那一刻,就自动往下三路奔去了。在楚旭心里,这位谢家的贵女实在不同寻常,虽然长相不过中上,却天然有种内媚在其中。所谓下床时贵妇,上床时荡妇,实在难得。
老大下午间的时候说家中有事,急匆匆告假出去。御林军副都统便觉压力倍增,尽职尽责指派士兵护卫在外头,给里面的神女和襄王把风。他自己则各处巡逻,若是有哪位大人喝醉酒掉进河里,就去将其捞上来,还被抱住非礼了好几下。
副都统走到一个缓坡边上,忽然发现陡坡上茂密的树篱笆中有些异动。好像有只受惊的小猫躲在里面。
“谁在那里?”压力过大十分烦躁的副都统大人手一扬,暗器陡发。倒也不为伤人,只是尽排查之责罢了。
楚昭躲避暗器,匆忙间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天色已晚,脏兮兮的小童穿着下人的衣服,满脸都是泥土,看只灰不溜秋的小脏猫,便是观中的普通杂役都比他来的体面。也是巧了,偏生谢铭和楚昭的两位表哥都不在。王若谷听闻世子走失的消息,也赶去帮忙寻找。崔景深带着青铜面具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去了,也不在场。游宴上竟没有一人认出这咕噜噜滚下来小童就是世子!
楚昭从山坡上滚下来,尽管用健康值治好了伤口,但是脑袋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就往那群人里面撞去。一下子撞到蓝田王的一个男宠怀里。
那男宠刚刚才被蓝田王狠狠宠爱一番,此时浑身都不自在呢,见着这灰不溜秋的小娃娃,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嘴里骂道:“小妇养的,胡朝哪里跑!”
蓝田王的男宠们都在旁边起哄道:“打,打,打!”还有人拿着掐了花儿草儿往楚昭身上扔,戏弄他道:“丑奴,我也与你一朵花儿戴。”
落难的小凤凰也不敢招惹这群花公鸡,就可怜巴巴的让开他们,退到阴影里蹲着,幽幽地哭。因为无意中用了音惑的功能,那位御林军副都统呆了呆,心下不由得怜惜这个孩子,就站在一旁呵斥那群小男宠,也不再过来驱赶楚昭了。想着等这只小花猫哭完了,自己喂他吃点东西,然后就送他回家好了。看他这样子,也不大可能是刺客。
小凤凰楚昭出生到现在,无不是被人捧在手心,珍宝一样。何曾落入这般可怜的境地。
举目四望,因为欲望而扭曲的一张张面孔都是那样可怖。或许这些人往常还抱过自己。转过脸却是如此不堪。
楚昭现在对四大家族的信任感已经降到了最低,不敢轻易去找四大家族中的任何人求助,包括舅舅谢铭和祖父谢晋。王若谷忠心值很低,楚昭一朝被蛇咬,也不敢去找他。况且想找也找不到。
原来自己失去了身份,真的一无所有。楚昭再一次认识到这一点,便下定决心要尽快培养出自己的班底。
*系统公告:完成成长任务之——看清世家真面目。所有基础技能加5*
*系统公告:三项数值达到60以上,奖励称号资质极好的幼儿*
大名楚昭(八岁美食家&资质极好的幼儿)
身份:喻王嫡长子
健康:80
威望:39
魅力:75
智力:64
武术:19
礼仪:45
才艺:46
特殊技能:读心术1级(待升级)
采集术0级<文><食><药>
魅惑术<音惑>
韩起陪在乌见禅师身边,出席了这次游宴。
他对那些男男女女的宠侍丝毫不感兴趣,只顾着闷头喝酒吃菜。觉得不如世子送来的饭菜好吃,就有些意兴阑珊。
楚昭滚下来的那一刻,基于某种野兽般的直觉,韩起第一个认出了他。不由得挺直脊梁,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反社会不良少年韩起很少期待什么东西的。
结果楚昭压根没有看到他,反而缩回阴影里去哭,还被一个侍卫色迷迷盯着。
韩起脸色沉了下来,右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摸到腰间的匕首,想要砍断那群男宠的手,剜掉侍卫的眼睛。可是乌见禅师一直盯着他,韩起不敢轻举妄动。
因外头乱糟糟的,谢莞受了惊,况且她也知道男人的劣根性,不欲让皇上太快得到她,便借故告辞。
对于还没有得到的女人,男人往往乐于宠爱,有求必应。皇上果然被谢莞的欲擒故纵迷住了,他也知道谢莞这样出去,被人看见是有风险的。就派了一群太监围着送出去。
也是凑巧了,倒霉催的世子正挡着领路太监的道。那太监一打眼看路上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厮,便一扬手,挥起手里的灯笼就往楚昭脸上打去。
韩起再顾不得生气,鬼魅般蹂身飘过去,一把将那个太监的手上的灯笼打掉,将小世子护在怀里。
“哪里来的野和尚,居然敢和咱家作对!”太监尖声喝道。
韩起转过身来,将小世子护在怀中,空洞的眼睛看着那个太监。太监被他的红眼睛唬了一跳,到嘴边的呵斥就吓了回去“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大人又何必与一个小孩子为难。”乌见禅师拿这个天赋出众、个性更出众的小徒弟实在没办法,见他今日并没有暴起伤人,反而救了一个小童,还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说与他的佛法有了效果,心里倒也有些欣慰。
乌见禅师德高望重,那太监不敢再吱声。
被众人护在中间的谢莞见此情景,低声询问:“是怎么了”
打头的太监赶忙过去掺了这位贵人,回说:“一个做杂役的下人,不知怎么跑到这里来混钻,打量着偷东西呢?”
另一个太监见不惯他这副嘴脸,便道:“那可没准,也许是想着这里贵人多,来爬床的也说不准。”
“怎么回事?”外头的吵闹终于惊动了安靖帝,他走出来问道。
谢莞笑道:“没什么,一个小孩子走错了路。被那头几个哥儿撵的四处乱跑呢。”完了又对自己身边的太监说道:“便让那孩子下去吧,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送到这里头做事情,多少不容易。那样小小一个,蹲在路上哭,想必是受了什么委屈无处说,倒怪可怜见的,他爹娘岂不心疼”
皇上便点点头:“到底是你心底良善。罢了,既然乌见禅师已经出手,就把这孩子交托给大师带下去吧。”
韩起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只将楚昭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如果今夜不是韩起出手救助,楚昭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遭遇什么事情。他把头埋在韩起的怀里,浑身不住发抖。
“真是娇气。”韩起抱怨道。却把身上的百衲衣脱下来,披在狼狈不堪的小主公身上。
楚昭躲在韩起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慢慢停止了颤抖。被韩起抱了下去。
第24章
闻着韩爱卿身上松木的清香,累了一天的楚昭还没被抱回客房,便在韩起怀中安心地睡着了。
六月间天气热,楚昭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地梦见自己被四大家族装在盒子里,系上蝴蝶结给卖掉。感到身旁好像有个冷冰冰的气息,楚昭下意识就贴了过来,抱住一个大冰枕蹭两下,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韩起看着乖乖躺在床上睡觉的小主公,觉得信纸上、仆人口中的那个世子殿下忽然鲜活起来。虽然两人很多年不见面,但他却并不觉得陌生,反比第一次见面更添几分熟悉感。
韩起陷入回忆之中,本应可怕的血红双眸中矛盾地显出一片柔和。
和每个不幸走上犯罪道路的天才一样,韩起也有一段悲伤的往事。他虽然是个天才,却从小就因为红眼睛受到排挤和欺负。
韩起的母亲是一个军奴,他短命的爹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作为军奴的遗腹子,自然也是军奴。据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娘亲所言,他爹似乎是个什么大人物,韩起自己是不怎么相信的。他娘还曾经说自己是个公主呢。军营里的营妓做着公主梦,如果这样能叫她舒服一点,韩起是不怎么愿意拆穿她的。
便是最低贱的军奴中,也会分出个三六九等。因为生就一双古怪的眼睛,韩起在军营里很受排挤,连他的娘亲,都不怎么乐意看到他。
当然,这样的排挤也算是一件好事。作为军奴,就算是男童,长的稍微好一点,只怕都难逃成为士兵或者其他健壮军奴玩物的命运,好在韩起从小就有一双红眼睛,这双眼睛让周围的人对他退避三舍,称之为“鬼若”。直到韩起五岁的一天,将军营里的马槽刷洗干净之后,韩起回到娘亲的营帐里。这虽然是军妓营,但是因为韩起他娘颇有姿色,生意很好,所以单独拥有了一间帐篷。这间帐篷就是小韩起遮风避雨的地方。可是这一天他回到帐篷,看到的却是娘亲尸体。听身边的人说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是军营里新来的那位大官喝醉了酒,又闲来无事,就拿这群军奴取乐,要这些营妓与狼犬裸交于帐前,而他那个疯癫的娘亲不肯听从,打扰了大官的雅兴,就那么被杀了。
不过是一个营妓,杀了也就杀了,大官清醒过来之后,倒也觉得自己做的过了些,派人送了些银两过来。当然落不到韩起手里。连帐篷都被别人占了。
无处可去的韩起沉默地把母亲的尸体收好,用娘亲藏在床下暗格里的银子买了一口薄棺。看他可怜,有老军奴指点他,说是那位大官姓李,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叫韩起不要哭闹,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都是命,不认命不行。
韩起点了点头。当夜,他就带上自己的匕首出门去了。就算那个女人对他不好,但是韩起还是尽心尽力地打算为她报仇。报仇的时候被喻王看中,进入死士营中。韩起便终于发现了一份适合他的工种,在死士营中混的如鱼得水。
过得几年,因为年龄相当,业绩突出,就被喻王选中送去给儿子当替名僧,顺带兼职暗卫,和谢家的长歌长留兄妹互相策应,拱卫世子。
到哪里对韩起而言都是一样的,他和世界之间,永远隔着一层血红色的屏障。
还记得初次见面,老和尚再三叮嘱他,那个奶娃娃便是应当一生效忠的主人。韩起只在心里冷笑,抱住小小软软的娃娃,觉得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子殿下,看着真是碍眼。
虽然韩起恶意满满,愚蠢的小世子却很喜欢他,两人一起亲密无间地洗澡澡,奶娃娃都是全心信任依赖的样子。韩起没怎么和人肢体接触过,本来情绪波动也不大,被世子摸过抱过之后,韩起觉得自己好像病了。这一病,足足过了一个月才恢复常态。
第二次见面,奶娃娃已经变成一个满地乱跑的小童子了,却一副狼狈的模样。让韩起心里纠成一团的同时,便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老秃驴说得对,没有我,这小笨蛋是活不了几天的。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楚昭睡熟了,韩起就慢慢从这条小八爪鱼的怀抱里脱身,走到床边,拿出自己的包裹来。半旧包裹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只有厚厚的一沓信。
衣物都是上好的料子,谢家绣娘亲手缝制的。信上的字迹从鬼画桃符到似模似样,内容也都是些絮絮叨叨的小事,却伴随着韩起挨过那些饿肚子的寒冬或者冷得睡不着觉的漫漫长夜。
欺凌和争斗,在哪里都不会少,即便是佛门清净之地也一样。别看韩起如今在寺中极有地位,那也是因为他现在拳头硬。
遮那王纵然很有些本事,可也不是一开始就有本事的。
起初到了寺庙里,因为韩起不爱搭理人,又长了一双红眼睛,偏偏还一来就空降为乌见禅师的弟子。看他不顺眼的人很多。韩起就经常被和尚们联手欺负。
他吃的饭总是半生不熟,洗干净的衣服也经常被人扔到地上弄脏。确实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虐待他,但是那种细小的敌意最磨人,换一个心思重的,指不定寝食难安,愁都愁死了。
韩起才入寺的时候,也不过七岁,就算是天才,心机上到底比不过一些大和尚。每次他奋起反抗,明明是正当防卫,被惩罚的却总是他。加上韩起性格不够圆滑,得罪了好多路人,到最后变成了寺庙里的和尚合起伙来整他。韩起隔三差五就被罚去后山。
因为韩起天赋异凛,又常常在受罚的后山上练剑,惊动了山里隐世的剑术和兵法大家鬼谷子。暗中考察了一段时间后,鬼谷子认为韩起是个和他心意的可塑之才,天生有破军之命,注定成为斩杀千万人的杀神。便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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