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于秋的心情难免很不愉快。
他很不愉快地走回了和青头帮几人一起住着的那片屋子,看到正躺在床上的晓春眠,不由得更不愉快。
而后顾青掏出了一把银两,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发出嘭咚几声响,还有几锭银子被撞得滚在了地上。
于秋一扫,看出正是顾青还欠着自己的那三百五十两,“怎么,和我发脾气?”
“不敢!”顾青大声吼道,“只是糙惯了,做不得那种做小伏低的样子!”
于秋明白了,合着这家伙还在气自己最开始给高从寒示的弱。
“说到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倒先给我发脾气了?”于秋拧起眉头,怪笑两声,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又握掌成拳,指向还躺在床上的晓春眠,“这是怎么回事?我让你们好好照顾他,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顾青看了晓春眠一眼,气焰顿时矮了一截,“那时是他忽然冲过来……”
“冲过去救了你!”于秋质问道,“对不对?”
顾青咬了咬牙,又梗起了脖子,“我又没有求着他救!”
“看来他还救错了!”于秋怒极反笑,“他就该看着你被那家伙一刀两断!那你怎么不死远一点?你想死哪里死不了,何必在别人面前找死,害得别人也险些搭上一条命!”
这话说得有些重,顾青脸上青白一片。
“怎么,不服?”于秋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不要招惹那家伙,你为什么不听?你已经在他手下吃过一次亏,难道以为他第二次会手下留情不成?”
“于秋大哥,别这么说,老大也有老大的难处。”王麻子在一边从头听到了尾,忍不住开口劝道,“不是我们不想给你面子,但那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本来我们就在张冬瓜那里憋了气,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讨回个说法,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听你这么说,你们老大这次还是故意惹着那人的?”于秋脸上依旧挂着那些冷笑,“张冬瓜?你们知道张冬瓜不好惹,就以为那家伙好惹了?我今天话就摆在这里——和那家伙比起来,张冬瓜算个屁!”
此话一出,顾青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了些松动。
张冬瓜,是现在盘踞在这方山集里的一个小头目,姓张,长得像个冬瓜。青头帮初来方山集就和这张冬瓜的手下起了摩擦,被教训了个不轻,直接给赶到方山集的最外围。想当初,他们就是因为这才憋着一口气,想要招到足够的手下再回去找回场子,结果一连踢到了于秋和高从寒两块铁板。
于秋曾经远远见过那个张冬瓜,一眼就看出只是个炼气中期。因为炼气中期灵气会外泄,远远都能感受得到,到了炼气后期才能收敛起来。所以青头帮这几个井底之蛙,竟然只知道张冬瓜不好惹,却看不出高从寒的厉害,就算于秋和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信。
于秋正想继续破口大骂,身后晓春眠咳了两声,却是总算幽幽转醒。
“小秋,何必这么生气?”刚一醒,嗓子都还是哑的,晓春眠就想要劝架。
于秋正在气头上,哪怕对着他,这气也一时间消不下去,“我气你蠢!有人在你面前找死,你就跑去救,硬是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丢了,结果别人还不稀罕!”
“于秋!”顾青总算忍不住了,“是我错了,刚才是我犯了混,说了些鬼话!你何必将气撒在恩人头上?”
于秋边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懒得再搭理他,只小心翼翼地将晓春眠扶起来,又端来汤药递到晓春眠的唇边。
晓春眠无奈地苦笑道,“你怪我之前不该救他吗?”
“是啊。”于秋道,“我早就想说了,你这种人就是傻。救了别人,你自己能落到什么好处?还险些搭上你自己的命。听我一句劝,这种滥好人,谁当谁吃亏,以后别再这么傻了。”
“可是我现在之所以还留着这一条命……”晓春眠笑道,“小秋,是因为你救了我们吧?”
于秋闻言一怔。
晓春眠轻轻巧巧将他手中的碗取了过去,对着吹了吹气。
“可我并没有落到你这个境地!”好半晌,于秋总算想到该如何反驳。
“是的。”晓春眠的眸光波澜不惊,“所以我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并不是因为于我选择救别人,而是因为我不够强。”
说罢,他一仰头,一口气将整碗药汤吞入腹中。
“我会更强的。”晓春眠擦着嘴角笑,“强到有能力去救任何人,强到可以保护任何值得保护的人,强到……能够挡在你的身前。”
第17章 传说中的张冬瓜
因为和青头帮起了龃龉,于秋第二天就带着老头儿和晓春眠搬了出去,另寻了间空屋住着。老头儿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因为前段时间和赵秃几个处得好,还有点舍不得,时常会叹两声可惜。
至于晓春眠,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于秋搬到哪他就跟到了哪。
而后过了那么两三天,晓春眠身上的伤也好了,就开始每天拿着根树枝在屋外的空地上比划。嗯,因为剑断了,他只能用树枝舞剑,一比划就是好几个时辰,不舞得浑身汗流浃背不算停。
就像现在,晓春眠又正在外面将一柄树枝舞得虎虎生威。
于秋则正在房内心不在焉地绘着符。
之前买的那一大包裹材料,这么几天总共让于秋研究出了约莫七八种使用简化材料的新绘符方式。现在材料已经只剩下寥寥无几,于秋便暂停了研究,而是开始重复地绘制,全力将研究成果转化为经济效益。
或许是因为这种重复劳动太过简单,于秋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他的心思便游离到了窗外。
晓春眠刚刚舞完一套剑法,累得气喘吁吁,却并没有停下。他似乎是觉得刚才的剑招里有一处使得不够连贯,于是皱起眉头,继续握着那根树枝,将那一招使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拼尽全力。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地上,却没有让晓春眠的步伐多上半分迟疑。
舞剑与炼气,就是晓春眠这几天里唯二做过的事情。
如此刻苦,只是因为他那日说过想要变强吗?就因为他觉得认为只要够强就可以救下所有人,就能保护所有人?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圣母。
于秋想到这里,只觉得气闷。
他觉得这姑娘完全是在逞强……是的,他到现在还觉得晓春眠是个姑娘。
于秋腹诽晓春眠腹诽得正出神,一张符闭着眼睛画完了,笔尖却还悬停在符纸之上。于是只听咔嚓两声,笔身猛地炸裂,墨汁四溅,将那没来得及被移开的符箓溅了一身。
[你心不在焉得过了头]
系统发来贺电。
于秋盯着那一片狼藉的符面愣愣地看了半晌,心中忽然起了一阵无名火,将手中只剩下一半的笔根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窗外晓春眠也已经停了下来,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瓶颈,正在蹙着眉头努力思考着。片刻之后,晓春眠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展颜一笑,手中树枝再次舞动起来,再一次重复起那已经被重复过无数次的一套剑法。
于秋忍不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倚着门框,看着晓春眠。
看着看着,心中的那股无名火便被消去了不少,却又升腾起一种别样的不爽来。
于秋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晓春眠当日除了说过总有一天要救所有人、保护所有人之外,还说过总有一天要能够挡在于秋的身前。就是这句话,让于秋怎么想怎么不爽。
这种不爽并不是针对晓春眠本人。
只不过曾经有一个人也对于秋说过类似的鬼话。
原话是什么来着?“放心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不要害怕会遇到危险,因为我会始终挡在你的身前。”
前世这么说过的人,自然便是许鸿。
现在想来,于秋简直要大笑三声,可笑他当初竟然还会觉得感动。事实证明,什么挡在身前,全是屁话。人活一世,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更令于秋不爽的是,晓春眠也和许鸿一样舞得一手好剑。
在门框边倚了这么长时间,晓春眠总算发现了于秋,这才停了剑招,剑花一挽,眉眼含笑地迎了过来,“小秋。”
于秋点了点头,平定下心绪,问他,“你难道想要当一个剑修吗?”
“剑修?”晓春眠显然对这个概念还很茫然。
“修真之路,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走法,然后在自己所选的路上悟出自己的道。”于秋思索着该如何解释,“以剑入道,是为剑修。”
“以剑入道吗?”晓春眠眯起眼笑,“听起来还不错。”
虽然他答得模棱两可,这一笑中双眼所迸发出的光芒,却足矣让于秋长叹一口气:看来八成真的又是一个剑修了。
剑修,剑修,活了两世居然和都剑修扯不清楚,于秋也是无奈。
但于秋到底还是知道,自己现在之所以不爽,只是因为回想起了许鸿。许鸿是个伪君子真小人,晓春眠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些对许鸿的不爽,丝毫都不该映射到晓春眠身上。
晓春眠可是被自己一手引到修真之路上的。这么一想,于秋还有点小骄傲。
“上了修真之路后,其实凡间的剑法都不堪大用了。”于秋道,“如果你真想以剑入道,该去找几本炼气期的剑诀来。”
“我想也是这个理。”晓春眠叹了口气道,“但我昨天去北边看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只能将以前学过的先练着,聊胜于无吧。”
于秋拧起了眉头:这倒是他自己没有考虑到位。方山集到底只是一个低阶散修的聚集地,剑诀就算是有,肯定也不会是太好的。更何况,剑诀功法这种东西,就算是不好的,没有几十颗下品灵石也下不了地,晓春眠现在还真买不起,拿了顾青还的银子也买不起。
凡间再有钱的人,往修真之路上一摆,就是渣啊。
“那暂时只能先这样了。”无奈之下,于秋只得表示,“你先练着,我多帮你留心留心。一旦碰到合适的剑诀,说什么也会帮你拿下。”
晓春眠闻言也不客套,乐呵呵地表示了感谢。
说完了话,于秋又回到房间里整理一番,而后将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塞进兜里就出了门。
一到北边那处集市,于秋远远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张冬瓜,正在那里看场子。如果想要在这里摆摊,就得先去给他交场地费,一颗下品灵石一个时辰。
于秋现在连半颗下品灵石都没有,只得四处晃荡着,查看有没有人收购符箓。结果转来转去,还真就那个张冬瓜的手下们给价最高。但就算是最高的给价,其实也比市场价低些,本来一张火符能卖三颗下品灵石,他们只愿意给两颗半。
于秋叹了口气,将兜里那堆符箓取出来,数出十张火符,递了过去。
他满以为二十五颗下品灵石即将到手,可以先给晓春眠买本好歹是该修士用的剑诀了。然而眼前几人将这十张符箓捏在手里,看过来看过去,又将张冬瓜召唤过来,看过来看过去,而后张冬瓜再召唤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子,继续看过来看过去……最后白胡子老头子将符箓往桌上一拍,一吹胡子一瞪眼,“哪来的混账东西,居然敢拿假符来骗钱,不想要命了!”
于秋都给气笑了。
这几张火符,确实,因为用了新绘法,纹路和一般的火符大不相同。如果高从寒在场,想必能看出,这就是那日险些被他当做了火爆符的符箓。新绘法所使用的材料比原本低劣,纹路自然而然便比原本复杂,因此看上去更接近高一级别火爆符,实际上却只是一张如假包换的火符。
那日高从寒离得远了,一下子分辨不清,还算正常。眼下这白胡子老头翻来覆去看了这么多遍,竟然还认不出这是一张火符,就实在太过贻笑大方了。
而白胡子老头话一出口,张冬瓜及其手下立马剑拔弩张,叫嚣着要打断于秋的狗腿。
“等等。”于秋心情烦闷,不愿多说,摆了摆手,“你们别冲动,还是再换个有水平来看看吧。”
结果这一句话就捅了马蜂窝。白胡子老头气得哇哇直叫,跳着脚表示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扬言要回老家种田,要张冬瓜另请高明。
张冬瓜一听,这还得了?这老头可是他花了好大价钱请来的符箓大师!连忙千哄万哄地,还给人加了一份月钱,才终于将人给哄顺了气。回头再看于秋,张冬瓜越发咬牙切齿,当即抄起了自己手边那根长矛。
于秋眼都不眨,脸带冷笑,就问了一句话,“你们觉得我卖的火符是假的?”
“废话!”张冬瓜亲自动手,矛尖就要戳中于秋的鼻头。
于秋用袖口遮住自己的手,往腿上拍了张轻身符,施施然避了开,顺手将被他们扔在桌上的那十张火符重新抓在了手中,“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张冬瓜还没答话,那白胡子老头已经跳着脚道,“要是真的,我们十倍赔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于秋偏着头,微微一笑。
说音未落,他便极轻极快地衔出其中一张,蓦地拍了出去,顿时一道火焰冲出,烧了张冬瓜一脸。
张冬瓜一下子被烧地有些发懵,直到头发的烧糊味飘到鼻子里才反应过来,而此时第二道火焰已经攻到。
于秋顺手将第二张用过的火符丢在地上,又衔起第三张,“十倍赔付,现在已经是五十颗下品灵石了。”
手腕一摆,第三道火焰霎时冲出,于秋微微笑着,“七十五颗。”
如果换做平常,于秋给了对方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了厉害,也就会停下了。至于现在……只怪这张冬瓜今天运气不好,刚好撞上了于秋这心情十分不美妙的时刻。
第18章 轰就一个字
张冬瓜被烧得跳脚,连忙召唤手下们来救。
于秋松开手,让已使用的符箓再度轻轻飘落在地,神态自如地又衔起了第四张,“一百颗。”
又是一道火焰冲出,一个刚刚扑来的手下顿时又滚了回去。
但张冬瓜的手下多啊,一扑过来简直前仆后继的,蝗虫似的。
于秋眼中眸光颤都没颤,不疾不徐地,嫩葱般的手指像拈花一样,轻轻拈起一张又一张的符箓,点墨般挥洒出去。
一百二十五颗、一百五十颗、一百七十五颗……于秋一张接着一张地数着,清亮的声音落在张冬瓜及其手下耳中,简直就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催命符。
当张冬瓜终于扑灭了头发上烧着的火,那帮蝗虫一样的手下早就已经溃不成军,一眼望去满目疮痍,不是这里糊了一块就是那里焦了一团,凄惨得不得了。
随着又一道火焰再一次喷到了那帮满地打滚的手下身上,于秋的双唇之中终于吐了那个在张冬瓜听来宛如天籁的数字,“二百五十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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