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咚”地一声巨响,脑浆血汁顿时爆炸开来。
顷刻间,殷红绚烂的血浆四射开,红得耀眼,冷得残酷。
坚硬的墙壁似乎因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而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灰尘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然后就是一片沉寂。
死一样的沉寂。
只有头顶的雨点滴答作响,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楼随流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是死是活的纨绔子弟,眼底阴霾浓郁,狠毒冷酷,令人心悸。
花满溪好像做错事的孩子怯怯地看着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又沙哑:“……随流?”
楼随流没有动,只是将眼神转到花满溪身上,自上而下冷冷睨着他。黑曜石般冰冷的眸子暗不反光,深邃的眼神看得花满溪一惊,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守在外面的下人听到声响,立马赶过来,但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全都震惊地不敢动弹。
“什,什么人…….竟敢”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下人结结巴巴地说。
似因听到熟悉的声音,纨绔子弟竟然动了一下身子,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楼随流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和憎恨,毫无预兆地,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纨绔子弟的头发,将他整个人重重砸向身后。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背后的墙壁竟然顷刻间坍圮。扬起的砖石和烟尘盖在纨绔子弟身上,居然把他整个儿埋住。
这一举动吓得所有下人都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一窝蜂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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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随流不再理会他们,转过头,直直地望着花满溪。
花满溪下意识地后退,无奈已经后背抵在墙上。
转念一想,我干嘛怕他,明明是他的错。
这么想,又抬起头和楼随流对望。
楼随流双瞳漆黑如夜,海一般地平静无澜,然而谁也说不清深海底下又是怎样地波涛汹涌。
眉头微蹙,手紧了又紧。
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蹲下,替他将被扯开的衣服重新穿好:
“你伤还没好,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跑出来了。”
花满溪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连问也不问一句吗。如果,如果那只肥猪真的对我怎么样了,你是不是也是一样什么也不说,甚至连伤心的感觉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花满溪的情绪一下就变得激动起来。他忽的用尽全身之力推开他,指着外面大吼:
“不用你管,反正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你给我滚!”
为何是这种反应?楼随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紧蹙的双眉皱得更深。
“滚,给我滚。”花满溪大吼,“我不要你假惺惺地关心我,反正一年前你可以赶我走,一年后你照样可以抛弃我。不要管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真是胡闹,这么大的雨,伤势加重怎么办。楼随流决定不管花满溪的奇怪反应,强行带他回客栈。然而手刚一碰到他,就被狠狠地推开。花满溪眼中充满厌恶,好像在看什么很讨厌的东西。
“跟我回去。”楼随流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我不要!”花满楼尖叫着跳了起来,“不要管我,你走,滚啊!”
眼看雨越下越大,楼随流不愿再多纠缠,拽着花满溪的手就要往外拖:“不要小孩子气,这么大的雨,就算是没病的人也会着凉,更何况你这种体质……”
拽住的那只手却被猛地甩开,楼随流总觉得手里一空,自己的心好像也咯噔一下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中的失落一时难以言喻。
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怨愤再也无法压抑住,就好像长江之堤突然开了个口子,滔滔江水顿时全都涌了出来。
花满溪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清亮的眸子满是恨意:
“你不用再装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对我们根本就没有感情。你收养我们不过是想要体验正常人的感情,你口头上把自己当我们的父亲,但实际上,你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冷漠。
世界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永无休止的戏院,我们就是那唱大戏的戏子,而你只是个坐在底下的观众,冷眼旁观。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自己像个正常人。楼随流,你到底有没有感情?”
楼随流一愣,只觉得花满溪的话像冰冷锐利的长箭直插自己心脏。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因为我没见过哪个像你这么绝情的。”花满溪歇斯底里地叫着,“你滚,我不要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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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最伤人的不是看得见的刀枪利剑,而是看不见言语,尤其是从自己最亲密的人嘴里吐出的,那些让人防不胜防的声音。
楼随流脑海中一片混乱,依稀有人冲过来,白的发,泪的眼,额际的皱纹格外刺眼。
耳边似乎又响起熟悉的尖叫:
“三十年前你就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三十年后你还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会老?”
“楼随流,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这个妖怪。”
“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
眼前瞬间一黑,世界好像刹那间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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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大少爷就在这里被打的。”
“快快快,趁着人还没走。”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找我们的麻烦!”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一些整齐的脚步聚集过来,不出片刻,小小的窄巷就被三十来人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站在最后的是几个熟悉面孔。也许是因为人多壮胆,其中一个指着楼随流高喊起来:“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大少爷!你们要给大少爷报仇啊。”
走在最前头的是当地有名的一个地头蛇,虎背熊腰,浑身肌肉,看上去功夫不错。
此人姓穆名忠,先在少林寺学过五年拳,之后走南闯北,生里来死里去,最后竟让他练出一门好拳法,交到一群朋友,聚在一起,便成为当地一大黑党。
他和那纨绔子弟私下有点交情,听说有人一掌打死了他,激愤之下,赶在纨绔子弟家人的前头,带了一帮手下寻仇而来。
“喂,站那里发呆的小子,是不是你杀了冯大少爷?”穆忠手下叫了起来,态度嚣张跋扈。
楼随流微微垂首,沾满雨水的头发不再漂亮,一束一束垂落下来,沁凉的水珠滴答落在地上。他的影子投射在眼前,和水滴混杂在一起,漆黑一片。
此刻的他好像突然成了一个木头人,动也不动站在原地。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有人替他说话了。先前逃走的人又叫了起来:“没错就是他,别看他瘦瘦弱弱的,力气大得很呐。”
穆忠挑眉,睨了眼楼随流,哼,这种小葱一阵风就能吹倒,根本就不用本大爷出马。
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猴头猴脑的人立马反应过来,痞痞地踱步过去。
他的手里一上一下地丢着一把小刀,薄薄的刀锋,在冷雨中反射着夺目光彩。
走到楼随流身边时,他大笑道:“和老子投胎到同一个世上是你做过的最大的错事!”说完,就要将小刀捅向楼随流的腹部。
在他看来,这是再简单的一件事不过了,这人傻不拉几地站着不动,难道自己还刺不中?
刀锋眼看就要刺入小腹,所有人都笑嘻嘻地看着,望向楼随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谁知,下一秒,手中的刀竟然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大家目瞪口呆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更让人惊诧的是,那把刀竟然忽然出现在了楼随流的手中。
上一秒,刀锋正朝着他猛刺而去。
下一秒,刀柄就落入那只修长玉手。
而中间的动作,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清。
大雨绵绵,天忽然就黑了,阴风冷飕飕地刮在身上,所有人都不由哆嗦一下。
楼随流面无表情地举起小刀,在眼底细细打量,清冷的眸子反射着刀锋的寒光。
蓦地,楼随流勾起一边嘴角,冰冷的刀锋,就刺入了要杀他之人的喉。
动作温柔好似妻子替丈夫披上外衣,但落手之狠,却要人性命。
一击便收,干净利落。
“你,你……”
那人的喉咙这才溅出鲜血,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窄巷幽深,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忘记了要呼吸,只是瞪大了眼睛。
楼随流仰头很平静地看着头顶,许久,许久,说了一句话:
“满溪,也许你真的说对了……我又哪里有资格说自己是人呢?”
叹息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好像浓浓的墨,漆黑一片,即使兑再多的水,划过宣纸时,依旧拖着长长的墨痕。
花满溪闻言浑身一震。这样憔悴而又疲倦的楼随流却是从没见过的,原来,他也是会感到疲惫。
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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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即使过去很多年,花满溪依旧不愿回忆起。
暴雨中,楼随流长袖舞,十步,血流千尺。
黑色的人,红色的雾。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黯淡无光。
期中惨烈,窄巷十年后,依旧鲜红不褪。
然而,最让他心魂俱裂的,却是楼随流离开时,对自己露出的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的唇抖动,却始终说不出话,只能对自己勉强一笑。
然后缓缓转身离去。
孤独的背影拖着长长的影子,弯弯曲曲,冷冷清清。
染红双脚的鲜血,更像是这个人凝而不露的心思,从不让人猜透,隐藏在掩盖一切的颜色后面。
花满溪浑身蜷缩躲在黑暗的窄巷,头埋在双脚间。
雨停了又下,人来了又走。
天色终于渐渐黑了下来。
忽然,一直呆呆不动的人猛地将头抬了起来。
不行,你休想就这样抛下我!
就算得不到你的爱,我也不能离开。
这一年里,那种无时无刻让人无法呼吸的思念,我不要再感受到。
极其狼狈地爬起来,花满溪反手抹去脸上的泪,追了出去。
大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我囧得要死~本来是准备让楼爸爸吃掉花小妖算了,写都写好了,后来又想这样会不会发展得太快了点,更何况,按照花爸爸那种纠结的性格……哎,还是慢慢来吧。我不是很会写感情戏啊,他们吵架那一段反复写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样说。这么看来,我还会是性情蛮温和的嘞,呵呵。大家不要因为一次吵架就讨厌花宝宝哦,他很任性,但感情绝对是从一而终,热情奔放,就是方式极端了点。但年轻人嘛,有权利任性的,尤其当你有一个这么好的作者的时候。
☆、【第十二章】捂住眼睛
漫长的岁月里,楼随流第一次真正感到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心感到乏了,累了,想睡了。即使他拥有肉体上的不灭,但要做到永生,还需要精神上的支持。就算这具躯体漠视生死法则,但他依旧无法超越一个正常人的精神。
回到客栈后,他便一直斜倚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下个不停的雨发呆。脑袋好似生锈了无法运转,只有眼睛睁着,漫无目标地停在对面的屋顶上,但那上面具体有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花满溪,这三个字一提起来就是沉甸甸的喜悦与悲伤,对他的感情复杂到连自己也分不清。
十五年前,楼随流忽然发现,自己在世上竟然找不到在乎的东西。无所谓,什么都变成了无所谓。富裕也好,贫穷也罢,转眼即空,无所谓;权大也好,无权也罢,政坛里无人能胜,无所谓;绝佳风景不再引起兴趣,极品美食不能带来快感,他找不到对世界的眷恋感。
这样无所谓地活着,和死了,究竟有什么区别?
楼随流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对于那漫长而又无望的时间感到恐惧。
但无论他主动还是被动地死亡,无数个月圆之夜,四分五散的躯体又回归一处,他像神话故事里的旱魃一样行尸走肉地活着。
他始终无法死去,但又找不到自己活着的理由。
这样的自己,真的还是人吗?
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直到花满溪的出现,第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七个孩子里,他第一个收养的花满溪。
初为人父,除了溺爱还是溺爱,没想花满溪却因此而对自己过度依赖。这种过分的依赖,现如今却扭曲成他想象中的爱情。
满溪,满溪,你让我该如何回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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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慢流逝,但楼随流由始至终保持同一个姿势眺望窗外,呆呆地看着,直到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才转过头看向门口。
花满溪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发抖,用一种接近绝望的眼神扫视房间,看到楼随流先是一喜,接着又浮现极度的哀伤。
他站在门口并不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死死盯着楼随流,眼中顿时笼罩上一层朦胧水雾。
他没有说话,楼随流也没有说话。
二人静静地对望,谁也不肯第一个退步。
浸湿的衣衫被雨水拉长,水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板上,发出冰冷的声音。
房间没有生火,寒冷如跗骨之蚁,难以忍受。
而他以一种令人怜惜的倔强姿势站在门口,一只手紧扣门框,脚下水渍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将他包围。
身后狭长的过道漆黑一片,显得他身形异常削瘦。他就好像平地突起的一根针,让看到的人也跟着心头。
楼随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花满溪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但依旧不肯说话,挺胸直背,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嘴唇不停地颤抖,不得不死死咬住下嘴唇才能阻止从喉腔发出的呜咽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不愿第一个认输。
整个房间只有靠近窗户的地方有微弱的光亮,冷雨不仅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似乎连楼随流的脸也一同淡去,视线越来越模糊,仿佛隔着厚厚的水珠朝外看。
房间是冷的,但楼随流是暖呼呼的。越靠近,就越感到温暖,身上的寒意似乎渐渐被春风驱散。
手忽然被拽了过去,整个人也顺势跌到一个滚烫的胸口,接着一双手便将自己整个儿环抱起来。
眼角顿时就湿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楼随流叹了口气,伸手将花满溪紧紧抱住。触手的冰冷感觉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天哪,简直冻得和冰块都有得比了。
怀中之人浑身湿透,不住地颤抖着,手脚冷得比寒冬腊月的雪还要冻人,但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接着传来细细的呜咽声,微若蚊虫,却连着自己心也一同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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