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我不禁为自己这一整天无端的烦恼感到脸红,更为怀疑他的自己感到气闷。
“那里的老板娘欠了我不少钱,我有很多消息都是从她嘴里打听到的,这次也不例外。”奥斯卡解释道。
“既然如此,你没必要向我隐瞒……”我不好意思的说。
“你知道吗?”奥斯卡的声音忽然温柔的不像话:“我很高兴,因为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到为这么点小事就吃醋……”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在笑话我,还是在责备我心胸狭窄。
我只是赶紧吹灭了蜡烛,在他的嗤笑声中,鸵鸟般的说:“已经很晚了,我们赶紧休息吧。”
黑暗中,他抱紧了我,胸膛轻轻颤动,我知道他在闷笑……
当地面上的雪结冰时,就到了我和父亲约定的日子了,我们约定要去布尔克罗广场看画展。
这是皇家学院举办的画展,每一年学院都会把学生们的作品挂在墙上,然后邀请社会各界的名流来品评。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盛会,很多年轻人在这里一夜成名,狡猾的投资者可以用一笔小钱卖到将来大红大紫的画家作品,可以说是一个人人欢迎的集会。
☆、第六十三章
一进大厅,我就看到了父亲。
他的位置非常显眼,因为他要拍卖家中几幅名贵的画作,所以主办方让他坐在了前排的观礼席。
我终于看清了他身边的女人,艾薇儿夫人是个满身奢华的漂亮女人,穿着打扮十分显眼,而且似乎格外喜欢红色。今天她穿了一条暗红色的天鹅绒长裙,群边做成荷叶状,腰部的褶皱让她每迈一步都走出摇曳的姿态。她的脸非常白,因为涂了厚厚的粉,可是嘴唇的颜色却异常鲜红,比盛开的玫瑰更加鲜红。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难以想象她会做出这样大胆的行为。
自始至终她都陪伴在丈夫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嘴角挂着如同圣母雕塑一样得体的微笑。也许在任何人眼中,他们都是一对亲密的夫妇吧。
父亲也看到了我,他显得非常冷静,只是用眼角扫了我一下,就淡然的看向了别处。
前来参观的客人围着画廊旋转,低声品评画作,或者聚在某一幅作品前窃窃私语。
奥斯卡一直行走在我身前,他低声问我:“他告诉你在哪里见面了吗?”
“没有,他只是让我来,但是没说怎么见面。”
画展的进程十分缓慢,就在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位主办方忽然高声道:“下面将展示《普罗修斯》,在此要感谢将这幅名画出让的尤扎克男爵大人。”
父亲微笑着站起来,向众人鞠躬,他用优雅的礼仪赢得了阵阵掌声,他真是位赏心悦目的先生啊,连神态都如同从绅士教科书上搬下来的一样。
“这是上个世纪的著名画家艾伯伦爵士的名作,在当时弗洛伦撒技巧统一的背景下……”主办方开始介绍画作,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吸引了。
我注意到父亲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他看了看拐角处的巨大铜雕像。
我点点头,向雕像后面走去。
父亲低声在艾薇儿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艾薇儿夫人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一张雪白的脸充满戾气。父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松开了紧紧抓着他的双手。
父亲也走到了雕像旁,不过他站在正对着艾薇儿夫人的地方,似乎正在欣赏一副画作。从这个角度,艾薇儿夫人可以随时看到他,但是却看不到站在雕塑背后的我。
“我以为你不能来了,没想到你能让你的主人带你来画展。”他面无表情,用极为细小的声音说:“你母亲好吗?安琪和艾莉尔好吗?我每天都想着你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焦急的问。
“嘘,小声点,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他迅速说:“我跟她说过来看画,时间紧迫,我现在要说的很重要,你仔细听着。”
“我身边那个女人是尤扎克男爵的妻子,她丈夫早死了,为了保住财产,她让我这个跟她丈夫长得极为相似的人冒充了男爵。我被她抓住了,她像盯着贼一样盯着我,还要挟我……她不允许我出门,不许我跟任何人见面,即使出门,她也跟我寸步不离,我没办法通知你们。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跟她继续装下去,一旦被发现,可能她一点事都没有,我的命却要玩完了,还有可能连累到你们……”
没想到真的跟我们料想的一样,我望着父亲,却发现他嘴唇颤抖着,落下泪来。
“我……我这些年像坐牢一样……她把我像犯人一样看管着……”
“父亲……”
“嘘……”他镇定了一下,又迅速对我说:“我等会儿在地上留下一个袋子,里面有五十磅,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你拿上钱带着你的母亲和妹妹们逃走,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出现在王都了,万一被她知道,她为了保守住秘密,说不定会对你们动手……”
这是真的吗?我依然不敢相信,这件事太突然了,可是离开这里……我怎么可能离开……
“父亲……你说的都是实话吗?”我盯着他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气恼的说。
“也许这是您假装的,目的不过是让我带着母亲她们远远离开,不对您今天的富贵造成威胁……”
父亲愣了半响,面容显得更加苍老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一消失就是八年,一点音讯都没有,把你们母子丢下不闻不问,现在还让你们离开,如果是我,我也会疑惑……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个女人和她的管家都不是善茬,我们这些人遇到他们,随意被诬陷两句,小命就没了。尤扎克男爵原来的贴身男仆就是因为怀疑我的身份,被他们硬按上盗窃的罪名送上了绞刑架!”
“那也没必要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可以带您逃出去……”
这是我和奥斯卡讨论的结果,倘若父亲是被逼迫的,那么就把他救出来,或者送去别的郡躲起来,甚至送出国也可以。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位男爵带走吗?”
“我有我的办法,而且保证很安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逃走?”
“我不想让你遇到危险,孩子……”
“我不会遇到任何危险,我已经把您的事情告诉了我的主人,如果你愿意逃走,他会帮助我们的。”
父亲似乎突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当中,一时间神情数变。
“母亲很不好,自从你离去,她就开始喝酒,现在已经离不开酒了,我唯恐她会在某天喝醉,然后冻死在路边……”
听了这句话,父亲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整个人似乎都在抖动。
“她……她……怎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可是你的主人真能确保我们的安全吗?我不想出事……”
“如果您决定了,那么我们会安排好一切,您只要在家里静静等候就行了。”
“好。”父亲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然后说:“他们该开始竞价了,我现在就要回去,我会等着你。”
这次对话以非常迅速而紧张的方式结束了。
等人群再次散开之后,我才悄悄从雕像后面走出来,回到奥斯卡的身边。
“怎么样?”他问我。
“父亲是被他们控制了,他决定逃跑。”
“果然如此,我早在听说尤扎克男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就觉得奇怪了,庄园的一切事务都是由一位管家来操办的,看来里面的内幕,你父亲牵扯的问题真不小。”奥斯卡低声说。
我在他意有所指的目光中看了看那位艾薇儿夫人。
她的画作被拍出了高价,所以正在享受着众人的赞美,此时她紧紧挽住了我父亲的胳膊,可是看他的目光却比之前严厉很多,似乎在斥责他的不安分。
回家之后,奥斯卡对我说起了他的打算。
“既然决定要做,就要赶快行动。我打听到这位艾薇儿夫人一直在拍卖家中的壁画和收藏品,看来她的财政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借此机会做做文章,趁机把你的父亲带出来,然后连夜送走。”
奥斯卡深的眸子微微闪烁:“首先,你得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连你的母亲和弟妹们也不行,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奥斯卡说的没错,一位男爵凭空消失可不是简单的小事,他们也许会找上门来。所以如果要送走父亲,那么母亲她们也得跟着走。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奥斯卡像个无所不能的人,直接包办了所有的事情,他是这样的可靠,似乎可以解决一切麻烦。
“奥斯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帮我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我看着他说。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一只手贴在了我的胸口上:“你不需要对我说谢谢,在任何时候都不需要……”
艾薇儿夫人在各个拍卖行出没,想要掌握她的踪迹再简单不过了。
很快,奥斯卡就打听到了她即将参加的一个宴会。
这个宴会是一些爱好绘画的社会名流举办的,艾薇儿夫人频繁出入这些宴会的原因非常简单,她要把家里的老古董卖个好价钱,所以至少要在懂行的人当中,才能找到大方的买家。
“宴会就在两天以后,错过这次就不知道下次机会在什么时候了,我们要做的很简单,把他偷出来,然后悄悄送走,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奥斯卡严肃的对我说。
当做正事的时候,这位大人的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似乎所有的步骤都在他的计划当中,他了然于胸、胜券在握,任何阻碍都不是问题,因为他已经把一切都细细的策划好了生……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要去告诉我的母亲,并要她在最快的时间里准备好一切,然后跟我的父亲一起逃离这里……
☆、第六十四章
乡村的生活是非常单调的,日落日出,人们耕种在漫无边际的土地上,落下和提起的头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息。
所以酒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东西,它让人在短时间里忘记一切烦恼,忘记疲惫的生活,忘记乏味的日子,甚至忘记自己。
父亲离开家后,我的母亲格蕾丝就醉倒在了这迷人而妖异的液体中,我猜她是难以面对生活的可怖。那时候我十三岁,安琪九岁,艾莉尔才只有四岁,三个孩子,贫瘠的土地,没有其他进项……
那时候的记忆并不深刻,母亲总是疲惫的回到家里,递给我们几块黑面包,然后她就独自抱着酒瓶,一醉到天明。
后来,她越喝越多,直到再也离不开酒,她不能出门工作了,当然也拿不回任何吃的东西。我们兄妹三个用各种方法填饱肚子,春天的野菜,冬天的河鱼,秋天的野果,虽然过得很苦,但都没有饿死。
我曾经非常厌恶这样的母亲,觉得她是个混蛋,只知道喝酒,只知道要钱,从不关系我们,根本没有母亲的样子。
直到很多年以后,再想起她时,却觉得她是个坚强的人,如果她没有留在我们兄妹三人身边,而是像父亲那样离开,再找个男人嫁了,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所以后来,不管她要多少钱,只要给得起,我就会给她。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父亲回家,而且她坚信他始终会回家,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可现在她的期待实现了。
当我告诉她后,她几乎一分钟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然后她开始哭,嚎啕大哭,最后哭的声嘶力竭,可是哭声却一直无法停下。
“他一直受人挟制,我们已经想好办法,把他救出来。可是一旦救出来,就必须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隐姓埋名,你得带上弟弟妹妹跟他一起走。”我说。
“好,好。”她抽泣着说:“我都听你的安排,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今晚。”我叹了口气说:“时间很紧迫,你和安琪他们直接在船上等他,然后连夜离开。”
安琪和艾莉尔也一起流了半天眼泪,可是听到要离开却傻了,似乎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安琪问道:“离开?去哪里?”
“去北方苏格。”我说:“都安排好了,会有房子和土地,放心吧。”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去那么荒凉的地方!”安琪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当过女仆,见过世面,当然不想离开繁华温暖的南方。
“你呢?你跟我们一起走吗?”母亲不管安琪的抱怨,急切的问我。
“我会帮你们安顿好,然后再回来,我是子爵的贴身仆人,没人会找我的麻烦,可是你们不行,你们必须走。”
时间紧迫,我们要尽快收拾随身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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